老太太很高兴外人夸儿子媳妇,但仍撇着嘴说:“牛牛晨晨忙了一辈子,就弄到这块大铁皮?白忙活了!”

众人大笑。

严小晨说,刚才有关人士(当地政府官员和一些艺术家)已经在商量把这块太空残片加固,作为一座永久的胜利纪念碑留存后世。加固时不会改变残片的现有角度,它仍将保持这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保持这种危险的、锐利的美。有人提议把它也建成对先祖的感恩碑,但多数人不赞成,不愿把对先祖的感恩寄托在这件“凶器”上。

赫斯多姆说:“你丈夫进过这艘太空母船,也是人类唯一接触过它的人。据他说,母船上装载有一千万‘小章鱼’,即已经孵化的恩戈人幼体。母船爆炸后,它们已经全部丧生。”

姜猛子和来来都说“大快人心”,严小晨则有点黯然。

“想想他们都是先祖的后代,真替先祖难过。他们也是智慧生物啊,如果两个种族能共处——”她摇摇头没有把话说完,“我倒有一个建议,把这块太空船残片建成纪念碑,悼念横死的一千多万恩戈星生灵,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名字的幼体。”她摇摇头,“我这个建议肯定行不通的,民众不会赞成。”

“看见这堆欢庆篝火,我不由得想起人类的先民时代。”赫斯多姆说,“那时如果捕获到俘虏,人们就要生起一堆篝火来欢庆,同时把俘虏烤来吃。从严格意义上说,今天这堆篝火也是一场猎物的盛宴。十万年过去了,人类的天性并没有变。”

姜猛子与妻子不由得对望一眼——这番话听起来颇不顺耳。虽然对方是父执辈,是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执政者,猛子仍忍不住反驳道:“丹尼叔叔,你这个比喻不大合适吧。先民时是人类相残,是同类相食,所以那时的欢庆本质残忍;而我们今天杀死的是穷凶极恶的外星侵略者,是想把人类当成肉用家畜的东西,我们的欢庆与先民们的有本质上的区别。”

赫斯多姆平心静气地问:“是吗?”

“当然!”

严小晨知道赫斯多姆乘直升机来找她必有重要事务,而且肯定和丈夫有关,便笑着说:“猛子,来来,你俩照护奶奶,我同你丹尼叔叔说点工作上的事。”

小两口推着奶奶回到人群中去。严小晨含笑看着赫斯多姆,用目光示意:有话请讲吧。

赫斯多姆苦笑着说:“我下面要说的话,可是违反了执政团的纪律,但我还是想讲给你听。好在有一点可以自慰:在这样嘈杂的脑波背景下,先祖即使在附近上空,也无法分辨出咱们的谈话,不至于对他泄密。”他叹息一声,“而且我知道,战争结束后,先祖在心理上已经自闭了,不会在意尘世间的事。”

严小晨不好表态,她已经猜到,赫斯多姆要讲的肯定涉及他与丈夫的分歧,而且与先祖有关。她只是含笑听下去。赫斯多姆简要讲了姜在执政团会议上提到的“两点小事”,以及为完成这些目标从技术上必须要做的那件事。

严小晨静静地听完,问:“这个‘绑架先祖’和向恩戈星进军的计划,执政团已经全体通过了?”

赫斯多姆感受到她强烈的不满,唯有苦笑,“通过了,包括我也投了赞成票。严,在你面前我想敞开心扉。当一个人坐上执政这个位子后,他就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个政治机器人,他在思考问题时只遵循某种冰冷的逻辑。你丈夫提议的两件事都完全正确,可以说是高瞻远瞩,对人类今后数千年的生存发展至关重要。作为执政者,我只能投赞成票。”

“但在你内心深处,某个叫做良心的区域内,还是感到不安。”严小晨淡淡地说。

“对,没错。所以我急急赶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绝不会赞同这种忘恩负义的决定,我反对向外星球穷兵黩武,我不愿人类从受害者转变为施暴者,步恩戈星远征军的后尘。我会尽一切力量来阻止此事。”

赫斯多姆从她的话中听出了铁一样的决心。他素知严小晨外柔内刚,言不轻发,她说出这句话,相当于已经公开打出了反对执政团的旗号。“我料到你会是这样的态度。”赫斯多姆叹道,“严,我并非缺少做出同样决定的勇气,问题是我的良心战胜不了理智,因为理智告诉我,姜的做法才符合人类的核心利益,而你的做法有可能导致人类内乱,导致人类错失千载难逢的发展良机。如果真的如此,你难道不后悔?”

“如果你们执行这个计划,而先祖为此愤而自戕——依我对先祖的了解,他肯定会这样做——你们难道不后悔?不能把人类重新变成野兽!”

赫斯多姆叹道:“看来你也不接受你丈夫的观点。他认为,对于共生圈外的生物,人类应该、而且只能是狼。”他看看严小晨,没等对方逼问,主动说道,“我基本上同意你丈夫的这个观点,只是——在良心上还留下一根硬刺。”

“我不会勉强你的。咱们各自按自己的良心行事吧。丹尼,请用直升机把我和婆母送回城里。元善说他明天就要回来探家的,我想尽早见到他。”

“好的。”

严小晨把儿子和来来叫来,招呼着两人把老太太连同轮椅抬到机舱里。直升机上坐不下全家,她让两人和赫斯多姆的秘书先留在此地,等交通恢复后开车回去。“妈,咱们赶快回家,你儿子可能马上就回来啦。”老人口中嘟囔着“我才不稀罕见他”,实则满脸喜气。

机舱门关上了,猛子拉着来来退到旋翼风力之外。来来低声问:“赫斯多姆叔叔跟阿姨说了什么?你看她走得这样急。”

猛子看看身边的罗切尔,摇摇头,没有回答。不用来来提醒,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赫斯多姆的突然到来和妈妈的急急返回,都昭示着某种异常,而且肯定和父亲有关。他只对来来说了一句:“走,咱们也立即返回。”来来为难地眺望来路,路上塞满了汽车,“没关系,总能闯出一条路的,实在不行就弃车步行,到能够通车的地方再弄一辆汽车。咱们走吧。罗切尔先生,你是否和我们一块儿走?”

“好的,我也加入你们的冒险。”

夜空中的直升机迅速爬高,严小晨透过舷窗看到,地上的三人没有依她的安排在此地等候,而是坐上车,一头扑进逆向的汽车洪流,很快消失不见。直升机转为水平前行,巨大的篝火连同银光闪烁的“风帆”被抛在机后,很快变小变暗,变成无边黑暗里一团小小的火光,现在,它更像原始食人部落的篝火了,燃烧在漫漫的历史长夜中。

前方,京城的灯海已经扑面而来。

严小晨与赫斯多姆在首都机场告别,后者乘专机返回美国,严小晨则带上婆母回家。她回来得很及时,两个小时后,丈夫就赶回来了,此时已是凌晨。战争胜利结束,姜元善也急不可耐地想同亲人会面,因为——战争有更大可能呈现另一种结局,那么他与家人的匆匆一晤也将成为永别。秘书和警卫在楼下住,猛子不在家,六婶回家探亲,老娘在她房间已经入睡,只剩下夫妻二人单独相处。姜元善把妻子紧紧拥抱在怀里,这是几十年来两人第一次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相对。

姜元善笑嬉嬉地说:“事先说一句,不许你指责男人自私。我知道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该说,但我迫不及待想干点男人爱干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欲望?知道你已经闭经了。”

严小晨闭经之后确实没有性欲了,想起年轻时的夫妻缠绵就像是前生之事。她不想扫丈夫的兴,笑着说:“你们男人啊…我舍命陪君子吧。”

这一番云雨当然比不上年轻时,但也算尽兴。严小晨发现六十三岁的丈夫仍相当生猛,这就是男女的区别吧,女人韶华易逝而男人的生猛甚至能保持到暮年。不过,也许这并非仅仅是由于生理因素,而和丈夫的心境大有关系,他不会老的,他刚刚开始了一番新事业,需要奋斗千年,那个事业需要充沛的野性和狼性。从某种角度上说,事业是男人的兴奋剂,可以高效地激发男人的勇猛。事毕,严小晨偎在丈夫的怀里。

姜元善问:“老娘身体还好吧,这两年辛苦你了。”

“老娘结实着呢。别看已经糊涂,保准还能活二十年。”

“还是那个样子,刻薄话张嘴就来?”

“没错。老人的心思很让人感慨,她既恋儿孙,又怨恨儿孙没有时刻陪在她身边。”

“你不是已经陪她两年了嘛。”

严小晨不由得笑了,“这又是让人感慨的一面。在她心里,儿子和孙子才真正是她的宝贝,媳妇再亲也是外人。所以,我代替不了你的。怎么样,战争已经结束,你也退下来陪陪老娘吧。”

姜元善沉吟片刻,“我不一定马上就能退下来。家里只有继续辛苦你啦。”

严小晨叹息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她知道丈夫绝不会从那个近乎“上帝”的位置上主动退下来。你说这是对人类的使命感也好,说是他个人对权力的眷恋也好——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使命感和权力欲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姜元善温柔地搂着妻子,轻轻捋着妻子的柔发,在舒适和慵懒中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严小晨笑叹道:“真是老啦,这些天老是想起往事…知道不,你父亲去世后,我爸爸和我有过一次长谈,他对亲家评价极高。”

“是吗?”

“嗯。他说,很多人在人生中尽管长得高大挺拔,但都是人工栽培的;而这位济世堂的老中医却是一棵野生的酸枣树,树根深深扎在故土的岩石缝中。又说,他此生虽然没干出什么伟业,但如果有机会,他完全可能成为历史上的忠烈英雄,像咬碎钢牙骂敌而死的张巡、断臂救国的王佐,等等。对了,我前些天无意中看到他的一个记事本,可能是给猛子讲故事的备课本吧,上面记载了很多忠烈故事,像头颅被砍掉后仍执干戚而舞的刑天、剔肉还父的哪吒、独守边塞十九年的苏武,还有比干、介子推、屈原、方孝孺等。我甚至觉得,对五六岁的猛子讲这些故事,有点太暴烈、太沉重了。”

“这些故事我小时候也都听他讲过。”姜元善叹息一声,“可惜我没能赶上见老人最后一面。”

“我赶上了。知道老人的最后嘱托是什么吗?他说,我把牛牛托付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严小晨等着丈夫的反应。不,没有她所期望的反应。丈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中的深层含意——公公没有托她看护年迈的婆母、年幼的猛子(他肯定认为这些事不必嘱咐),却托她看护地位至尊的丈夫!此中含意是显而易见的,他的意识深处仍埋藏着对儿子的担忧。

但一向反应敏锐的丈夫没有意识到这些。几十年“天下至尊”的地位,可能让他的感觉迟钝了。严小晨原想从侧面引出话头,现在只好正面进攻了,但开始这场谈话并非易事。就在这时,婆母来帮她忙了。这两年为了便于晚上照顾婆母,她把婆母的卧室安排在了隔壁。这会儿,隔壁传来说话声,而且声音相当大。

姜元善马上坐起来,“是不是妈醒了?我去见见她。”

严小晨笑着把他按下去,“安心睡你的。妈不是醒了,是在说梦话。看来老娘这辈子是当不了间谍了,白天有什么心事,晚上笃定会在睡梦里说出来。”

“她说梦话?过去从来不说的。”

“所以说,你已经不是这家人啦。她这个习惯已经有年头了。而且梦话说得很清晰,甚至能在梦中同我或六婶对话。”她笑着说,“她的梦话一说就是一大串,你仔细听听,看能否听清她说的是啥。”

两人屏息听着。果然,那边的梦话又开始了,大概是在骂人,口气凶狠狠的。听了一会儿,能辨出其中的两句:白养这个儿子了!当初就不该放他出门!

严小晨平静地说:“听见没?还是上次骂你的话。今天她在梦中骂你,我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她今晚一直不睡觉,想早点见到你,但最终没等着,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虽然这只是糊涂老娘的梦话,但因为牵涉到“童年牛牛的邪恶”,屋里的气氛还是有点儿不自然。

严小晨微笑道:“咱们别在意老娘的糊涂。她的理智世界已经大部崩塌,儿孙便是残余的全部,所以她非常在意晚辈能不能在家里陪她。以咱们的角度很难体会她的心情。所以嘛,她的自私其实是母亲的大爱,换个角度而已。”

姜元善重新躺好,枕着双臂,笑道:“我不会在意的。”

严小晨也重新躺好,“又想起何副主席说过的那位陈老,就是晚年性格乖戾的那位。也许真的是人性本恶?只要理智没有足够的控制力,恶的本性就会表露出来。你看陈老老年昏聩时是这样,妈是这样,还有咱们童稚时期干的那件事,也属于这种情况。”

这是严小晨在一生中,尤其是结婚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到“童年的邪恶”。这一生中她曾一直相信,或者是努力说服自己相信,牛牛哥童年的那件错事是偶然为之,并不代表他的本性,但在知道丈夫要对先祖做的事情之后,她很难维持这个看法了。今天她下了决心,准备把事情摊开来说,哪怕这将导致她与丈夫彻底决裂——以她对丈夫的了解,这种结局并非不可能,甚至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三十七年的夫妻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心中如锥刺般疼痛,但事关重大,她的决心无可逆转。说了这一句她暂时停顿,看着丈夫的反应。

丈夫沉默着,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停一会儿他说:“赫斯多姆来过了?我在机场见到他的专机,我降落时他的专机刚起飞。”

“嗯,来过了。”

姜元善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谈,也许先祖此刻还在头顶上巡视呢。但他忽然看到一样东西——先祖的脑波放大器,是他与先祖第一次见面时先祖赠予的。这些年来它一直由值日的执政轮流保管,眼下应该是在赫斯多姆手里,但此刻它却放在妻子那边的床头柜上。姜元善悲苦地叹息一声。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制订的千年计划已经流产了,是被自己的爱妻一手破坏的。

严小晨平静地说:“赫斯多姆说,战争结束后先祖就陷入了心理上的自闭,不再关心尘世间的事。但愿他能从忧伤中走出来。元善,我想在近期见见他。我知道以一个平凡人的力量无法慰解他深沉的痛苦,但尽尽我的心吧。”

姜元善又沉默片刻。“小晨,不必遮遮掩掩了,不妨把话摊开吧。我知道你外柔内刚,你决定的事别人是无法劝转的。”他苦笑着,尽管他是位高权重的执政长,但妻子若想在这件事上和他作对,他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原因很简单,先祖已经成了人们心目中真实的上帝,自己的威望其实是附着在他身上的。如果民众知道有人想绑架上帝,哪怕这人是他们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他们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且,妻子要破坏这个千年计划实在是太容易了,她只需设法(比如用这个脑波扩大器)让先祖知道“姜的阴谋”,整个计划就会完全破产。除非——趁她和赫斯多姆还没有采取行动之前就杀了他们。为了人类的将来,他真该这样办。可惜自己的心还不够硬。

严小晨把丈夫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苦涩地喊一声:“牛牛哥。”

姜元善没有被她的温柔所软化,身体僵硬,声音也是冷硬的:“你尽可率性而为,做你认为高尚的事,只是不要后悔。我说一句话,绝非大言:人类的安危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严小晨温和地反驳:“倒不如这样说,人类的善恶在你我的一念之间。”

“善与恶?”姜元善冷笑着,懒得同妻子争辩。善与恶并非什么确定的概念,其实只是人类为了维护种族生存而玩的文字游戏。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与沧桑之后,妻子还执著于这样一个迂腐的观念,他真是无话可说了。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上天为女性多配备了一对沉甸甸的乳房,一份沉甸甸的母爱,却用它们坠住了女性的理智,以至于连高智商的妻子也不能真正看透。

想到自己的千年计划要毁于妻子之手,尤其是,她还把这个计划同丈夫的童年“邪恶”连在一起,真令人欲哭无泪。他的心情十分灰暗,正如刚才他分析的那样,如果妻子铁了心要反对他,自己是必输无疑的,除非这会儿就杀了她和赫斯多姆,堵住他们的嘴(也许她还没有使用这个脑波放大器同先祖联系)。在执政团会议上,姜元善已经洞悉赫斯多姆的犹豫,那时如果采取果断措施就好了,哪怕这个果断措施要涉及妻子。尽管这个念头相当残忍,但它却在姜元善心中勃勃跳动着,无法扼制。

当然最终扼制住了。这是他的爱妻,是猛子的母亲,他无法对她使用任何卑劣手段,哪怕有一万个正当的理由也不行,而且,即使做了也于事无补——以妻子的智商,她在这次摊牌前肯定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他知道,夫妻之间的情分自此就要斩断了。虽然这个变化太突然,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究其根源,是他同妻子在人生观上的深刻分歧,这种分歧是贯穿两人终生的。

他让自己平复下来,坐起身,“把那些闲事抛开吧。天已经亮了,我把老娘唤醒,陪她多说会儿话。你给猛子和来来打个电话,如果他们今天能赶回来,全家人就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玩一天。”

严小晨知道丈夫实际是在安排“最后的晚餐”,心中刀剜似的疼。这会儿她最大的愿望是能继续躺在丈夫的怀抱里,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感受着男人的温暖和心跳,享受着一种安全感。但这种幸福已经失去了,一去不复返了。她也平静了,笑着响应:“难得你能陪陪家人,妈还不乐疯了。走,把老娘唤醒吧——不,还是先和猛子、来来联系。”她拨通了猛子的电话,“猛子说他们最多三个小时后就赶回来,咱们全家好好玩一天,是不是把天羽和媛媛也喊来?”

“可以的,你来安排吧。”

游玩的地方是秘书安排的,是在一处非常僻静的山区。在这儿,警卫可以远远待在一边,不影响家人游玩的兴致。天羽和媛媛也来了,媛媛一见姜元善就扑上来,来了一个拥抱。她贴着姜元善的脸,泪水刷刷地流淌。“不许吃醋。”她扭头对严小晨说,“战前咱们送他上飞球那次我是强忍着泪的,当时我想那肯定是最后一面了。”

严小晨笑着,“我和天羽都不吃醋,你尽情拥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