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举起枪对着伊万斯。“我猜我已经把话说完了,那就……”

伊万斯举起手,推开他。“如果奇迹发生,我能搞定这事呢?那会如何——你杀了我,然后把我扔到佛罗里达的沼泽地?”

“我过去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相信我会无缘无故乱杀人的事情?你很清楚杜尚别的那个店主是个造炸弹的。他把炸弹绑到孩子身上。”

他们坐着,互相瞪着,伊万斯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

“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仅是国防,还有人类种族的未来。我相信你能为我指出正确的方向。有些人已经绑架了国家安全机构,我认为这与前不久国会匆忙通过的数千亿美元自动无人机法案有关。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些人?”

伊万斯看上去很害怕。“哦,哥们儿,你一定在对我瞎说。我可不愿与这些人扯上关系。”

奥丁又举起枪。“我会让你做出正确的事情,即便这可能会害死你。”

麦克金尼用胳膊肘碰了碰奥丁。“他还要给我们帮忙呢。”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号角。即便你不帮我,你又如何阻止我让他们都知道你在帮助我?我可以拿起你的电话,亲口在电话里告诉他们。会很有效。”奥丁伸出手去拿电话。

“不要!”伊万斯甩开电话,“尽管我认为你毫无获胜希望,但我会看看我能做什么。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做。我需要用更高级的设备。”

麦克金尼环顾这套大公寓,高高的窗户,宽阔的海景。这是湾滩大道上一栋二十层高的地中海风格大楼的顶楼。公寓是新建的,看上去没怎么住人——里面没有成堆的杂物或是脏碗碟。装修很精心,有整体风格。斑马纹地毯上摆着个L形组合沙发。宽大的木地板、吧台、镜子、不锈钢灯、咖啡壶、醒目但完全不明所以的现代画,还有河豚鱼标本,以及其他架子上的小摆件。麦克金尼实在无法将这些东西与其拥有者,也就是伊万斯这个城市牛仔对上号。

一旦承认失败,伊万斯就不再为被奥丁绑架而唧唧歪歪。他似乎已经向命运投降,麦克金尼刚才在自己租来的国产车里跟着伊万斯的捷豹,看见他与坐在副驾驶上的奥丁不断交流。现在伊万斯似乎挺快乐,哼着小曲儿,在卧室外的吧台调制饮料。

“想要来点什么吗,教授?”

她摇了摇头。

“我刚调了一杯果汁甜酒。”

“我说了不要。谢谢。”

“请自便。你知道,你很可爱、很顽皮。你这样的小姐怎么会加入中情局呢?”

“我不是中情局的。我们还是做正事吧,伊万斯先生。”她站在奥丁身边,而奥丁正站在落地玻璃幕墙旁,看着海湾波光粼粼的水面。“你真认为这个朋友可以让我们得到情报?”

奥丁还是一副扑克脸。她回头看伊万斯。

伊万斯在用一个银色马蒂尼调酒器调酒,然后把酒倒过过滤器,进入加了冰的马蒂尼酒杯里。

奥丁面朝大海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混得越来越好了,摩尔德凯。这个地方花了你多少钱啊?”

“一百五十万——现在只值一百万了。实际上佛罗里达房地产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不过我不在乎。锡安公司的业务正在爆发。”他抿了一口酒,满意地“啊”了一声。

“有意思的是,你技术那么高超,却没有给你的公司做网站。”奥丁转向他,“锡安到底做什么业务?”

“我们为公共关系公司工作。很无聊,不过收入很好。”

奥丁注视着他。“我不准备问两遍。”

“天啊,奥丁,冷静点,哥们儿。我不希望你的小朋友在这里太无聊。”

“现在少和我废话。教授比你聪明得多。现在给我说,锡安是谁的壳公司?”

伊万斯举起手。“谁的也不是,我们……”

奥丁抓起芒果木橱架,上面摆满了罐子和小型雕塑。

“哦,别,奥丁……”

他一推,架子倒了下来砸到地上,玻璃咖啡桌的桌角也被砸得粉碎。

“他妈的怎么回事,哥们儿?我花钱找人帮我买的。”

奥丁踏过碎片,向吧台走去。“我问你问题的时候,我想得到一个快速、彻底而准确的回应。”

“先启发一下怎么样?你应该先启发一下,他妈的。”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你这个人渣。你从来就是个人渣,而且你以后还是个人渣。锡安真正的业务是什么?”

伊万斯看着自己乌七八糟的房间。“他妈的。”他盯着奥丁,“好吧。我们做形象管理。你这样的猩猩理解不了的。”

“说说看。”

伊万斯谨慎措辞道:“我们为国际客户操控社交媒体——推广品牌。”

“你做情报工作吗?国防部的‘影响行动’?”

伊万斯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你在办公室里面说的官方朋友是谁?就是在你背后挺你的人?”

“我不知道。如果我遇到问题,就拨打一个号码。我从来没有任何原因使用这个号码。”

奥丁看着他。“你玩弄社交媒体,以欺骗世界。我总结得对不对?”

“实际上比你说的更复杂点,而且需要编程技术。它们被称为马甲。我们创造出无数在线角色——也就是用户账号——按照相关利益团体的要求发表他们想要的言论。我们用水军淹没论坛、在线评论区、社交媒体。这需要很好的软件对其进行整体管理——既要能自动发送信息,要必须保持独特性,还要让所有马甲能服务于同一目的。我借鉴了在线机器人管理软件的底层逻辑。”

“你从哪儿拿到的合同?”

“我告诉过你:公共关系公司——或者至少是他们的‘社交媒体营销’子公司。以前他们雇佣‘五毛’为产品及服务在线上歌功颂德,不过人类是不可靠的。我们的成本效率更高。你想要一百万‘人’在某天的某一时刻在网上说同一件事情?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你们做政治方面的工作吗?”

“当然。我们有政治客户。贝尔特街上的游说公司,不过他们全是大公司下面的公共关系子公司。他们使用几十个壳公司。”

麦克金尼看着奥丁,厌恶地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破坏互联网民主。”

“哦,拜托,我们用我们的技术力推销观点。这并不违法。我们还创作出几个颇为受欢迎的马甲——它们的粉丝有数百万之多。我的一些马甲有货真价实的真人粉丝。”

“你的组织里有多少人?”

“比你刚才看到的要多,我现在可不是无名小卒。我们管理全世界的行动人员。”伊万斯想到这里,不禁得意地笑了,“我记得渗透进政府网络时自己有多激动,不过这……见鬼……没有什么事比影响时事更让人激动了。这么点儿人、这么点儿钱就能在网上掀起波澜,真是太让人入迷了。我们操纵的马甲影响了整个选举。我们可以让公众因为无中生有的事情而怒火万丈。”

麦克金尼对伊万斯打了个手势。“你们怎么能为此感到自豪呢?你们做的事情就是在创造虚假的民意。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气’运动。”

“我们用的术语是‘人工植入’,而且——是的,这是个很大的挑战。”

麦克金尼正要发火,奥丁用胳膊肘推了推麦克金尼的背。“关注任务,教授。”

伊万斯抿了一口果汁酒,笑道:“她真的很生气吗?”

“人民需要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呵呵,别逗了。谁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人人都想利用对他们有利的民意。社交媒体干的就是这个。”他朝她挥了挥手,“大老板们才是主宰。见鬼,就算是中情局都有个社交媒体部门,专门雇用时尚的青年情报分析师‘监视威胁/机遇的状态’,并且使用一百四十个字的推特报告情报。”

奥丁站在他俩中间。“雇用你的公共关系公司是谁的?”

“华盛顿特区的律师事务所下属的公司。实力强大,能监控一切数据——所有在社会中流动的数据:手机地理位置、购买记录、电子邮件、即时信息、社交媒体。他们进行实时数据挖掘,找到与他们客户利益冲突的事情,分辨出麻烦与机遇。如果有人在谈论他们感兴趣的事情,他们会知道的。如果有必要,他们就会改变公众话语,修正公众概念——对事实进行实时重写。太强了。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让特丽莎修女成为恶魔,让希特勒成为圣方济圣徒。”

麦克金尼极度不屑地看着他。

他又喝了一口。“不要憎恨混得开的人生赢家,教授。憎恨这个游戏吧。至少我不是底层的数据美容师或垃圾信息顾问——盯着名人放个屁,然后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品牌故事。公众看到的一切都有人管理和操纵。如果有一个需要保护的有价值品牌——不管是人还是盘子洗涤剂——这些王八蛋就会冲出去保护它,编造出一个故事。我的意思是,谁会在推特上粉洗涤剂呢?谁会相信他们的屁话?”

就在此时,麦克金尼注意到奥丁的一只乌鸦落在窗户外面阳台的栏杆上。乌鸦看起来非常不安,在双层隔离窗外面发出叫声,他们却听不到。乌鸦还沿着栏杆跳来跳去以示警告。

奥丁冷冷停了下来,转向伊万斯。“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找你了吧?”

伊万斯看上去很迷惑。“你是什么意思?”

奥丁又抽出手枪,“你发出了信号。”

“你在说什么?”

奥丁抓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吧台对面拎过来,伊万斯砰的一声落到地上,砸翻了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你什么时候发出的信号,号角?什么时候!”奥丁用膝盖压在伊万斯的脖颈上,伊万斯的脸贴在木地板上动弹不得。

“啊!操!我没有发!奥丁!”

麦克金尼喊道:“奥丁,看在上帝的份上……”

“你给谁发了信号,号角?”

伊万斯过了一会儿才喘上气,举手投降。“我的上线。就在办公室,你闯进来的时候。大厦归我所有。我所在的那层的电梯按钮被按下的时候,我就会得到警告。我从电梯摄像机上认出了你——无论你留不留胡子。看在上帝的份上,奥丁,我们在世界最操蛋的地方一起待了一年半——你觉得你不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烙印?”

奥丁瞥了麦克金尼一眼,神情仿佛在说“你看,我早就告诉你了”,然后又把伊万斯按到地板上。“你马上就会发现你发信号有多蠢。”

麦克金尼看到乌鸦已经飞走。“够了,不管怎样,它们马上就会到。”

奥丁站起身,把伊万斯拉起来。“你的逃生通道在哪儿?”他把手伸到吧台里,打开抽屉,找出一把镀镍的柯尔特0.45口径手枪。“我看你没胆自己一个人搞定我们。他们会派谁过来?”

他朝枪点点头,“这是自卫用了。”

奥丁查看了一下,枪里有子弹,于是打开保险,把枪递给麦克金尼。“给。如果他玩什么花样,打死他。”

麦克金尼接过枪,但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人的。”

“你知不知道怎么开枪?”

她点了点头。“知道。我原来有个男友是警察,他教——”

“天,你约会过多少人?”

“你要现在玩双重标准辩论?”

他举起手。“忘了我的话吧。”

伊万斯看着他们两个。“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是一对吗?”

奥丁又抓着伊万斯的肩膀。“后门在哪儿?”

“你问后门是什么意思?我是谁,帕布罗·埃斯科巴?这是一间佛罗里达的公寓。我可以打电话。我说话算数。我会打电话取消攻击。我发誓。”

奥丁扫视四周,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你好像还不明白,号角。他们不会因为你把我们交出去而赏赐你的。你知道的太多了。”

“哦,省省吧。”

麦克金尼走到他俩中间。“你觉得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奥丁走了上来。“特种行动司令部就在坦帕这里。那些人一定已预料到我会到这里寻求帮助——这也意味着,他们在附近有眼线。”

就在那个时候,伊万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他看到了窗户上的影子。“见鬼,那是什么玩意儿?”

麦克金尼和奥丁转过身看到一群黑点——就像一群鸟朝高高的窗户飞了过来。

伊万斯指着问:“那他妈的到底是啥?”

“那就是未来,号角。我觉得这些玩意儿不会在乎你站在哪一边。”他瞄了一眼麦克金尼,“你还识别得出你的算法么,教授?”

她仔细看着无人机云不断增大,琢磨着它们的行为。“我也不知道。”

伊万斯看着无人机群聚集过来。“你把我搞死了!你就是做这个的?为机器鸟们设计群体行为?”

突然之间,一架无人机撞在窗户玻璃上爆炸了,力道有霰弹枪子弹那么强——强化安全玻璃被砸得粉碎,散落在地上。窗户上形成了一个六英尺宽、十二英尺高的开口。一股新鲜的微风混杂着上万只机械塑料翅膀扇动的嗡嗡声一拥而入,充满了房间。这些生物从开口处冲到房间里,挡住了去前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