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让自己丧命的。”

“可能吧,不过至少我要试一试。”

她很快刮干净了他的胡子。他的脸比她一开始以为的更有吸引力。她又凝神看着他。

也许她对他的印象改观多了。

她向前倾,刮掉他下巴上最后的胡子,在小裂口旁边轻轻刮。她看着他的嘴唇,然后是他的眼睛。她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然后她移开剃须刀,亲吻他。几乎同时他也回吻她。她放下剃须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麦克金尼感觉到他强有力的臂膀把她拉到身边。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男人在一起了。不过现在麦克金尼发现她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了——现在他的吸引力尤其强大。她抚摸他的身体,闻他的体味,她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友善。他让她进入了自己的生活,而她又多么希望被允许进入他的生活。

他们在小溪边做爱,就在老橡树的树根上。她吻遍他全身的伤疤,他粗糙的指尖抚过她自己的伤口。

他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她感觉到他进入了她的身体。

“我对你撒了谎。”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很高兴你被卷进来,琳达……”

乌鸦停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好奇地看着。

几个小时后,麦克金尼和奥丁躺在庄园房间里的大床上。他们又做爱了。她感觉筋疲力竭,又无比平静,这还是好几周来的第一次。奥丁是个细心的情人。她转过身面向他,她的胳膊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脸庞在矮灯下半明半暗。麦克金尼的手指抚摸着他光洁的下巴。他看上去完全像个不同的人,再也不像塔利班军阀或者是乐队鼓手。“我的天,你很帅。”

“关于谁去救你,我们有过争论。我最终拍板亲自出马。”

“救我?我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危险。饶了我吧。”

他拉近她,亲吻着她的前额。“我们会把事情搞定的。我们一定会。”

奥丁皱了皱眉头,抬头看着树上的乌鸦。“显然它们已经习惯你了。”

麦克金尼走上前去,也注视着水面。“这个地方很不错,我以前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奥丁点了点头。

麦克金尼注意到他手里拿着镜子和剪刀。“你在干什么?”

“剃胡子。”

麦克金尼很震惊。“真的?你的胡子一定留了好几年。”

他又点了点头。

“似乎你进展不大。很难与胡子挥手作别吧?”

“我猜也是。不过我这是为了执行任务才留胡子的。这个任务我执行了很多年。”

她仔细看着他的脸,走到他面前,而他正在掌中的小圆镜里看自己。

他停了一下。“什么?”

她伸出手,奥丁犹豫了一下,她把剪刀从他手里拿了过来。“我看得更清楚些。你想把胡子都剃了?”

他点点头。

麦克金尼开始剪他的胡子,发现黑须中已现白须。离他这么近,她才发现他有多威严。

他的脸依然严肃。

“你没事吧?”

“他们最终还是会发射无人机跟踪我们,而我不想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继续跑路。”

“去哪儿?”

他看上去有些迷茫。“这就是问题。我想要为你找到一条回去的路。”

“那你呢?你还会去追踪那些人——没错吧?”她一直在剪胡子,现在她才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脸庞。

“我别无选择。”

“你有没有发现幕后黑手的线索?”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但那是我的问题。”他看着她,“把你卷进来了,我很抱歉。”

麦克金尼继续替他剪胡子。“你救了我的命,不必向我道歉。”

他静静地听着麦克金尼的话。

她向后一步,把他的下巴托在手中,把他的头转来转去。他的胡子现在很短了——可以开始刮了。麦克金尼不禁注意到其实大卫·肖很英俊。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模样。“你不留胡子的时候好看多了。”

麦克金尼松开手,奥丁在镜子里看着她的成果,手在下巴上抚摸着。

他跪下,从脚边的包里拿出剃须膏和一把折叠式剃须刀,他站起来的时候,麦克金尼伸出了手。

“让我来。”

他奇怪地看着他,指着剃须刀。“你知道怎么使用剃须刀吗?”

她点了点头。“我原来与一个游泳运动员约会过。”

他奇怪地看着她。

“别问了。”

他不情愿地交出剃须刀,脱下T恤,挂到树枝上。麦克金尼注意到他的肩膀上背上都是横七竖八的伤疤。他的肋骨上还有老伤,另外一处伤在他的右肩胛骨上。他的身上全是肌肉。他蹲下身,把水撩拨到脸上。

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一直在想你在小溪边上说的事情。”

“什么?”

“关于自动杀人机器。我直到现在才考虑这个事情,但如果这些基于昆虫智能的机器在战争中得到广泛使用的话,它就可以把千百万年来一直存在的进化安全机制破坏掉。在地球上的生物中,只有特定种类的蚂蚁才进行无限制的屠杀。”

“那人类的大屠杀算什么?广岛又算什么?”

“广岛之后屠杀就结束了。人们没有继续杀戮,而且他们也没有杀掉每一个投降的人。哺乳动物并没有杀光自己同类的倾向。他们的战争就是打归打,也可以投降,这是人类杀戮中内生的自抑机制。不过,如果用昆虫的行事规范取代的话,就意味着会斩草除根地杀光每个敌人。这可能开启一个自毁模式,破坏数百万年的进化——尤其是保卫人类、防止人类在物种内进行无限屠杀的机制。”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回去?”

他回眸看着她。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玩意儿。你知道的,我也知道。而且这不是一个可以谈判的问题。”

他的唇边露出一抹笑容,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而且,你记得你在堪萨斯城让所有专家寻找无人机袭击的受害者的共同点吗?”

“三号专家和五号专家。”

“是的。那时候,我们依然认为无人机建造者来自外部,现在我们知道,无论谁在幕后,一定在防务系统内部隐藏得很深——或者至少能接触到你们团队能接触到的所有数据——也许比你们能看到的还要多。”

“什么意思?”

“网络在很多方面就像蚁群的信息素矩阵:受欢迎的信息得到加强,不受欢迎的信息会消散。这就会产生其他人可以追踪的数据踪迹。这让我开始思考每个人被收集的所有数据——购买记录、电话模式、社交媒体,以及电子邮件,等等。如果私营安保公司建立起来的去分析这些数据的系统——本来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实际上做的却恰恰相反呢?如果做这些分析的人以分析结果选择目标呢?”

奥丁侧着支起身,看着她。他慢慢点点头,思索她的话。“这意味着可能我们不应该搜寻遇难者之间的共通点,而是去搜寻谁在监视遇难者死前的数据踪迹。”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这有可能把你带到幕后主使那里。”

“但这牵扯到整个监控系统。国家安全局、电话公司、消费者数据跟踪公司。他们发现我们小队存在的时候,我们所有的数据访问都被切断了……”他的声音黯淡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他转过身。“我们需要见一个人,一个非常坏的家伙……”

在墨西哥雷诺萨城外八九英里的地方,临近美国边境。老鼠、麦克金尼和奥丁,还有他的小队队员站在一个已经完工的地下矿井坑道底部,距地面数百英尺。这是个水泥浇筑的电梯房,日光灯明亮。他们乘货运电梯下来,货运电梯周围有黄色铁丝笼。天花板上架着高架轨道系统的铁轨,从旁边的通道运送货物过来。电梯操作员关上门,发出轰隆巨响。电动马达嗡嗡叫,电梯开始升向地面,只把他们留在下面。

老鼠的假腿藏在牛仔裤下面,自信地走过几名扛着突击步枪的墨西哥人。他们莫名其妙地穿着西装外套、丝质衬衫和裤子,表情严肃。老鼠带队员经过走道的时候,他们对老鼠点头致意。

他们从卡利特兰向北开了几个小时,穿越贩毒集团控制的地区,到了一个平常无奇的美国墨西哥联合加工厂门口,门口的标牌写着“爽健制造厂”。老鼠带着他们经过几层隐藏的门和走私贩子的检查线,来到这里。

麦克金尼边走边打量周围,走了数百米之后,他们来到一扇锁着的门前。头顶的铁轨一路延伸。“我们不是要穿越边境么?”

“你确实要穿越边境。”

“不过我们离边境还有很远。”

“正是如此,方才可靠。欢迎来到去美国最安全的隧道,七百英尺深,十六英里长。”

“我的天,十六英里?”

“不用担心,教授。你无须走路。”

“这玩意儿是不是贩毒集团修的?”

奥丁抓住她的胳膊往前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通往美国最安全的道路之一。如果有人想要走私什么东西或者是有真的非常危险的人想要去美国,他们就会使用这条路。”奥丁朝他们身边的人点点头,“这些人会让老鼠知道的。他们为老鼠效力。”

“老鼠在运营通往美国的非法隧道?”

“我们知道有一条隧道总比不知道好。即使你关闭了所有隧道,贩毒集团也会再挖一条。”

他们到了一道铁门前面。老鼠吭啷一声拉开门,带着小队进入一条黑暗的圆形隧道,直径十英尺,与走廊垂直。隧道就在他们右边几码的地方到了尽头。不过左边的回响暗示这边有很大的空间。铁路延伸到黑暗之中,一辆七八英尺宽三十英尺长的子弹型纤维玻璃车厢停在他们面前的水泥月台边。它看上去很像微型通勤火车,只是缺少窗口。

老鼠打开墙上的开关箱,开始操作开关。在一个升起的平台上,控制面板一块接一块亮起,几十个按钮闪着光。这显然是很复杂的操作。

麦克金尼注意到电缆沿着墙壁一直向前延伸。隧道中传来轻轻的嗡嗡回响。过了一会儿,轨道车升起了几英寸。

她自顾自点点头。“你在运营一列非法磁悬浮火车,通往美国。”

老鼠在操作控制面板上的开关。“如果做客运,那经济方面肯定补不回来,教授。不过对于需要赶时间的毒品贩子来说绝对没问题。也很安静。这不会对得克萨斯州麦克阿伦市的良民造成地震恐慌。”

那扇坚固的灰门嘶嘶地打开了,露出一个风格朴素但牢固耐用的车厢,可以坐人,也可以装货。她好奇地问:“这玩意儿能跑多快?”

老鼠低头看着麦克金尼。“可以开到差不多时速两百英里,不过你只能开一百二。这样的话,你开八分钟大概就可以到美国那边。”

麦克金尼不得不佩服。她原本担心自己会躲在卡车货箱里穿越边境,但现在这种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老鼠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帆布背包,打开。他递给奥丁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装了一摞黑色护照。“加拿大的——你们每个人两本护照,以防你们原来的身份掩护暴露。还有信用卡,不过你们小心点用。我不能保证卡还能用。哦……”他把手伸进背包,掏出一摞摞二十美元的票子,每摞都有几寸厚。“一些行动资金。”他把包拉上,递给奥丁。“另外一边的人会用小客车接你们,客车登记在加拿大真实电视出品公司名下——还有几台摄像机,这会为你们的行动提供掩护。”他停下来看着小队。

奥丁、狡狐和小队其他成员一个接一个拥抱了他,拍着他的背。

狡狐看上去最为悲伤。“老鼠,哥们儿。我们欠你的情,又一次。”

“你们没有欠我的情。只管完成任务。”

“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去他妈的。我有自己的战争要打。找到坏蛋,平安回来——别让教授惹上麻烦。”

麦克金尼也拥抱了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