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名字上的区别而已。”里比斯基说。

  “是啊,”我指着观景舱的弧形舷窗外说,“你来的时候看见其他飞船了吧。”

  “是的,”里比斯基说,“我没有数,但我猜应该是四百一十二艘。”

  “差不多,”我说,“加上这艘是四百一十三。说起来,我给它起名叫洛诺克号。”

  “好得很,”里比斯基说,“袭击我们下一个殖民星球的舰队会有一丝讽刺的意味了。”

  “这么说,殖民联盟还有继续殖民的计划?”我说。

  “这个问题容我无可奉告。”里比斯基说。

  “无论种族联合体和殖民联盟会不会开战、什么时候开战,这艘船都不会参与,”我说,“这是一艘商船。这个舰队的其他飞船也都是。这个舰队的每一艘飞船都装载着其来源星球的货物。费了很大的力气,这一点必须告诉你。花了两个月才让所有种族签字同意。高将军还不得不扭断了几个家伙的胳膊——或者别的什么器官。对某些种族来说,出一艘战舰很容易,出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就难了。”

  “一支战舰舰队无法说服殖民联盟加入种族联合体,商船舰队只怕也做不到。”里比斯基说。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拿起手持终端,“简,开始跃迁。”

  “什么?”里比斯基说,“你他妈在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说,“我在解释我的动机。”

  洛诺克号悬浮在太空中,一段距离内不存在有可能扰乱跃迁引擎的重力阱。简下令发动跃迁引擎。我们在时空连续体上打了个洞,转眼间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观景舱外的景色区别不大:前一瞬间我们看着一片茫茫星海,下一瞬间我们看着另一片茫茫星海。但我们很快就分辨出了天空中的图案。

  “你看,”我指给里比斯基看,“猎户座,金牛座,英仙座,仙后座。”

  “我的天哪。”里比斯基轻声说。

  洛诺克原地变向,星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行星:蓝色、绿色、白色相间的星球。

  “欢迎回家,将军。”我说。

  “地球。”里比斯基说,他正想说什么,但望着他多年前离开的这个世界,他忽然忘记了开口。

  “你说错了,将军。”我说。

  里比斯基花了几秒钟才摆脱思乡之情。“什么?”他说,“什么说错了?”

  “考文垂,”我说,“我查了查。英国人知道会有空袭。这一点你没说错。但他们不知道敌人会空袭哪里。英国人没有牺牲考文垂。殖民联盟也不应该牺牲洛诺克的。”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里比斯基问。

  “你自己说过了,将军,”我说,“殖民联盟不会加入种族联合体,但地球也许会。”

  “你打算把地球纳入种族联合体?”里比斯基说。

  “不,”我说,“我们要让地球自己选择。我们会给地球来自种族联合体内的所有星球的礼物,然后我会给地球我的礼物。”

  “你的礼物。”里比斯基说。

  “真相,”我说,“全部真相。殖民联盟、种族联合体、我们离开母星进入宇宙后的经历。随便殖民联盟怎么摆布它的那些星球,将军,但这颗星球会决定自己的命运。人类和殖民联盟不再是同义词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是了。”

  里比斯基看着我。“你没有资格这么做,”他说,“没有资格为这些人作决定。”

  “我也许没有资格,”我说,“但我有这个权力。”

  “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里比斯基说。

  “我想我知道,”我说,“我在改变这个世界。”

  窗外,又一艘飞船跃入视野。我拿起手持终端。屏幕上是地球空域的示意图。在发光的圆圈四周,一个个光点开始出现,一艘一艘,三三两两,成群成片。等所有飞船都到齐了,它们开始用所有能接受信号的人类语言广播问候信息,同时送出不加密的数据流,向地球讲述这几十年的历史和科技发展。真相,尽可能接近事实的真相。这是我给这颗星球的礼物,这里曾经是我的家乡,希望它能再次成为我的家乡。

  

  第十六章

  

  第一眼我没有认出他。首先是因为我在什么地方看过他,走在美国众议院门前的台阶上看见他就已经足够出乎意料了。其次是因为他比我记忆中老了很多,最后还因为他不是绿色的。

  “斯奇拉德将军,”我说,“吓了我一跳。”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说。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我说。

  “哈,是啊,”斯奇拉德说,“殖民联盟现在必须和地球上的人类政府打交道,我们发现假如我们还是原来的样子,地球上的政治家就不会正眼看你。”

  “绿皮不容易啊,”我说。

  “确实,”斯奇拉德说,“于是我把自己弄得老了一点,也白了一点。似乎挺管用。”

  “我猜你没说你都还没到能租车的年纪吧?”我说。

  “他们已经很头疼了,我看就没这个雪上加霜的必要了。”斯奇拉德说,“有时间吗?想跟你聊聊。”

  “我今天的听证会已经结束了,”我说,“有得是时间。”

  斯奇拉德夸张地环顾四周。“你那帮记者呢?”

  “哈,他们,”我说,“高将军今天在参议院情报委员会开听证会。我只是和众议院的农业委员会开会。仅仅摆了一台现场转播的摄像机而已。几个月前就没人跟着我跑了。外星人比较有意思。”

  “王者的光环就这么没了。”斯奇拉德说。

  “我不介意,”我说,“在杂志封面待一阵当然很好,但毕竟是会过气的。一起走走?”

  “荣幸之至。”斯奇拉德说。我们走向国家广场。虽说已经下了杂志封面,但我这张脸还是蛮好认的,所以偶尔还是会有人瞥我一眼,不过华盛顿居民早就看够了著名政治家——我猜我应该是这个身份,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名头了。

  “不介意我问一句吧,将军?”我说,“你来地球干什么?”

  “今天我在游说参议员,”斯奇拉德说,“美国暂停了防卫军征兵的计划,这是个问题。美国一直是我们的兵源大头,所以其他国家禁止民众入伍始终不是什么问题,他们的贡献可忽略不计。但没有了美国,我们就不可能达到目标,尤其是其他国家也纷纷暂停了征兵计划。”

  “我知道暂停征兵的事情,”我说,“我问的是你来干什么。”

  “我似乎很擅长说政客的语言,”斯奇拉德说,“很显然,中度社交无能在这儿是个优势,这正是特种部队的优势。”

  “你觉得你能说服他们撤销禁令吗?”我问。

  斯奇拉德耸耸肩。“很复杂,”他说,“殖民联盟瞒了地球那么久,所以现在一切都变得很复杂。你来告诉每一个人,他们都错过了什么好事。他们非常生气。问题是气愤会不会让他们倒向种族联合体,而不是其他人类。”

  “什么时候投票?”我说。

  “三周后。”斯奇拉德说。

  “一定很有意思。”我说。

  “活在很有意思的时代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斯奇拉德说。

  我们默默地走了几分钟。

  “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但仅限于咱们私下聊聊,”斯奇拉德说,“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说。

  “首先,我想谢谢你,”他说,“从没想到过我能有机会来地球看看。要是你没彻底毁掉殖民联盟的做事手段,我也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所以,谢谢你。”

  我很难藏住脸上的笑意。“不客气。”我说。

  “其次,我要向你道歉。”

  “你要向简道歉,将军,”我说,“被你改造了的是她。”

  “我改造了她,但利用了你们两个。”斯奇拉德说。

  “你说你这么做是为了人类的生存,”我说,“我没兴趣被你或者任何人利用,但至少我比较认同你的目标。”

  “我没有完全对你说实话,”斯奇拉德说,“对,我担心殖民联盟会导致人类灭亡。阻止这个结果是我的首要目标,但我还有另外一个目标,一个自私的目标。”

  “是什么?”我说。

  “特种部队是殖民联盟的二等公民,”斯奇拉德说,“一向如此。他们需要我们,但不信任我们。为了让殖民联盟活下去,最艰难的工作都交给我们——摧毁联合体舰队的是我们,但奖赏是更多的工作、更多的责任。我需要让殖民联盟认可我的人,明白我们对联盟有多么重要。答案就在你身上。”

  “我,”我说,“你说过选我们是因为简和佐伊,不是我。”

  “骗你的,”斯奇拉德说,“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简和佐伊对人类存亡至关重要,但你对我的目标至关重要。”

  “我不明白。”我说。

  “因为你发现自己受到利用会勃然大怒,”斯奇拉德说,“萨根中尉发现殖民联盟利用了她和洛诺克,她无疑会很生气,但她的处理手段是直接解决眼前的问题。这就是她受到的训练。直线思考。你妻子有许多美德,佩里,但耍手腕绝对不在其中。但你就不一样了。你会仔细琢磨,会寻找长期有效的处理手段,会惩罚利用你的人,会确保人类不会两次面对相同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