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背后有四名亚瑞斯士兵镇定下来,恢复了战术思考的能力,丢掉枪械,拔出匕首,一起扑向简。站在内圈集装箱城墙上的我终于派上了用场:我提供空中打击的火力。我端起复合弓,一箭射中跑在最前面那名士兵的脖子,但他背后那名士兵就没这么好应付了。被射中的士兵抓住箭杆儿,向前倒下;另外三名士兵加快速度,但其中一个人的脚部还是被我射中了,然而我瞄准的明明是他的脑袋。他发出嗡嗡声栽倒,简立刻转身,扑上去结果了他。

  我在建筑物之间寻找另外两名士兵——没有看见,但突然听见“铿锵”一声。我低下头,看见一名士兵正在往集装箱上爬,他用来垫脚的垃圾桶叮叮当当滚走。我向他射出一箭,但箭插在了他胸口的护甲上。显然我并不适合使用弓箭。我没时间再搭箭挽弓了。这名士兵已经爬上集装箱,手持匕首冲向我,嘴里叫喊着什么。我不禁心中一沉,怀疑我杀死了他特别关心的什么人。我抽出自己的匕首,但亚瑞斯人已经扑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我跌倒在地,匕首从集装箱上飞了出去。

  我就地一滚,抬脚踹开亚瑞斯人,手脚并用跑向集装箱的边缘;但亚瑞斯人立刻又扑了上来,匕首插向我的肩膀,被警用护甲挡住。他举刀想再次攻击我,我抓住他的一根眼柄,使劲一拽。他惨叫着抓住眼柄,踉跄退向集装箱边缘。匕首和弓箭都离我太远,我心想去他妈的,跳起来扑向亚瑞斯人。我们一起飞出集装箱边缘,下坠时我用手臂抵住他的咽喉。我们落在地上,我上他下,我的手臂压碎了他的气管(或者亚瑞斯人的类似器官)。我的胳膊抽痛不已,估计有一阵子没法用了。

  我从亚瑞斯人的身体上起身,抬起头——集装箱上冒出一条黑影:克拉尼茨。他和贝阿塔在记录这场战斗。

  “还活着吗?”他问。

  “显然。”我说。

  “呃,能再飞一次吗?”他说,“我没拍好。”

  我朝他竖起中指。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估计他在笑。“把匕首和弓箭扔给我。”我说。我看一眼手表,力场再过九十秒就会失效。克拉尼茨把武器给我,我在街巷之间穿梭,在亚瑞斯士兵身上射完最后一支箭,然后躲藏起来,直到时间耗尽。

  还剩三十秒,希克利打开大门,和迪克利一起退开,放侥幸活下来的士兵逃跑。仅剩下的二十几个士兵没有花点时间思考大门为什么会打开,他们仓皇逃向一公里外的运兵船。我们目送最后几名士兵逃出大门,然后关闭了吸能场。埃塞尔和剩下的护卫跑在队伍中央,护卫粗暴地推着上司向前跑。他还拿着枪,大多数士兵被企图开枪者的下场吓坏了,以为再也不能使用武器,因此把枪扔在了镇子上。我捡起一把枪,跟着他们出去。简扛起一架导弹发射器。克拉尼茨和贝阿塔跳下集装箱,跟了上来。克拉尼茨跑在前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贝阿塔留在我和简的身旁。

  亚瑞斯士兵逃跑时有两点是想当然了。首先,子弹在洛诺克是无效的。其次,他们逃跑时穿过的那片土地仍旧是他们进军时的那片土地。这两点都是错误的。沿逃跑路径布置的自动炮塔突然开火,以精确的点射收割生命,控制炮塔的是简,她用脑伴给所有目标做了电子标识,然后才让炮塔开火。简不希望埃塞尔意外身亡。趁着亚瑞斯人被关门打狗的时候,殖民者从隐蔽的地洞里拖出了便携式炮塔并放好。简无情地训练过殖民者,他们能在几分钟内取出炮塔并放在应有的位置上。这一招成功了,只有一个炮塔指错方向,因此未能投入使用。

  最后的几名亚瑞斯士兵在绝望中举枪射击,诧异地发现武器又能射出子弹了。两名士兵卧倒在地,朝我们的方向射击,掩护同伴跑向运兵船。我感觉到一颗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去,然后才听见声音。我也连忙卧倒在地。简转动炮塔,报销了那两名亚瑞斯士兵。

  没多久就只剩下埃塞尔和贴身护卫还活着了——还有两艘运兵船的驾驶员,他们已经发动引擎,准备逃之夭夭。简端起肩扛式导弹发射器,命令我们卧倒(我反正还没起来),朝比较近的运兵船开火。导弹飞过埃塞尔和护卫(两人也连忙卧倒),击中运兵船的船舱,爆炸的烈焰顿时吞没了飞船。第二名驾驶员看够了这一切,立刻起飞。他只爬升了五十米左右,飞船就被接连两枚导弹击中,发射导弹的分别是希克利和迪克利。导弹打烂了引擎,运兵船撞向树林,从地上扯出许多树木,发出噼里啪啦的木头折断声,最后在视线外的某处轰然坠毁。

  埃塞尔的护卫按住上司,自己也降低身体举枪开火,企图在死之前多拉上几人。

  简低头看着我。“枪里还有弹药吗?”她问。

  “应该吧。”我说。

  她扔下导弹发射器。“搞出点响动,别让他起来,”她说,“但也别真的伤了他。”

  “你要干什么?”我问。

  她脱掉警用护甲,露出漆黑的贴身纳米网格。“摸过去。”她说完,很快就在黑暗中变得无影无踪。我胡乱开火,趴在地上,护卫没有击中我,但弹着点离我只有几厘米而已。

  不远处传来诧异的惊呼声,然后是更响亮的嗡嗡叫声,叫声很快戛然而止。

  “安全了。”简说。我跳起来跑向她。她站在护卫的尸体前,拿着护卫的武器,瞄准还趴在地上的埃塞尔。

  “他没有武器。”简说,把从他身上抢下来的翻译装置塞给我,“给你,你跟他谈。”

  我接过装置,蹲下去。“你好啊。”我说。

  “你们都死定了!”埃塞尔说,“我有一艘船就在你们头顶上,船上有许多士兵,他们会下来追杀你们。然后我的船会把这个殖民点轰成碎渣。”

  “是吗?”我说。

  “当然。”埃塞尔说。

  “我不得不报告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说,“你的船已经不存在了。”

  “你在撒谎。”埃塞尔说。

  “没有,”我说,“是这样的,你用飞船敲掉我们的卫星,但我们部署的跃迁无人机就再也收不到它的信号了。那台无人机只有在收不到信号的情况下才会跃迁。无人机的跃迁目的地有几枚可跃迁的导弹在等待。这些导弹跃迁到洛诺克空域,找到并击毁了你们的飞船。”

  “那些导弹是从哪儿来的?”埃塞尔问。

  “很难说清楚,”我说,“制造导弹的是诺瑞人,但你也了解他们。他们向所有人出售武器。”

  埃塞尔坐在地上瞪着我。“我不相信。”他最后说。

  我扭头对简说:“他不相信我。”

  简扔给我一件东西,说:“他的通信器。”

  我递给他,说:“呼叫你的飞船。”

  愤怒的嗡嗡叫声响了好几分钟,埃塞尔把通信器扔在地上。“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他问,“你们杀死了其他所有人。”

  “跟你说过了,只要离开,你的士兵都能活下去。”我说。

  “你的秘书说的。”埃塞尔啐道。

  “她其实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我说。

  “回答我的问题。”埃塞尔说。

  “你活着的价值比死了高,”我说,“有人非常希望能留你一条命。权衡之下,我们觉得把你交给他对我们比较有利。”

  “高将军?”埃塞尔说。

  “猜对了,”我说,“我不知道高将军打算怎么对付你,但暗杀未遂加上企图夺权,我看不太会令人愉快。”

  “也许咱们可以……”埃塞尔说。

  “咱们就别假模假式玩这套了,”我说,“你刚才还想杀死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这会儿忽然想和我做交易?”

  “高将军不也一样?”埃塞尔说。

  “说得好,”我说,“区别在于我不认为你动过放殖民者一条生路的念头,但高将军很认真地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区别很大。好了。现在我要把翻译装置交给我的妻子,她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要好好听她说话,否则她虽然不会杀死你,但你会觉得死掉反而比较幸福。明白了吗?”

  “明白了。”埃塞尔说。

  “很好。”我说,起身把翻译装置给简,“把他关进我们用来当监狱的货舱吧。”

  “没问题。”简说。

  “还能用跃迁无人机通知高将军吗?”我问。

  “能,”简说,“我安顿好埃塞尔就发送信息。我们该怎么告诉殖民联盟?”

  “还没想好,”我说,“等他们接连几天没有收到跃迁无人机的消息,估计会猜到这儿出了什么事。但看见我们还活得好好的,他们肯定会非常恼火。我很想在那时候对他们说一声‘去你妈的’。”

  “这可不是什么像样的计划。”简说。

  “我知道,但这会儿我只能想到这个,”我说,“脑子里只有‘我操,我们真的做到了’。”

  “我们能做到,是因为敌人自大而无能。”简说。

  “我们能做到都是因为有你,”我说,“是你计划的,是你执行的。你做到了。虽然这么做会让你生气,但我还是要说,你这个全功能的特种部队士兵改变了局势。”

  “我知道,”简说,“但这会儿我还没兴趣考虑这个。”

  远处传来哭声。

  “似乎是贝阿塔。”简说。我留下简收拾埃塞尔,跑向哭声传来的地方。跑了两百米,我看见她伏在某人身上。

  死者是克拉尼茨。两颗亚瑞斯子弹击中了他,一颗在锁骨,一颗在胸口。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地面。

  “愚蠢的王八蛋,”贝阿塔握着克拉尼茨的手,“追新闻总这么拼命。”

  她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合上他的眼睛。

  

  第十五章

  

  “你知道你们不能留在洛诺克。”高将军说。

  我微笑望向他,我们在柔星号的小会议室里。“他妈的为什么?”我说。

  高沉思片刻,他没听过我这个表述方式。“因为你们活下来了,”他最后说,“因为你们的殖民点活下来了,殖民联盟无疑会又惊又怒。因为你们给了敌人关系他生死的情报,因为敌人给了你们关系你们生死的情报。因为你们允许我来带走奈波洛斯·埃塞尔。因为你上了我的飞船,和我交谈。”

  “我成了叛徒。”我说。

  “我没这么说。”高说。

  “你不会那么说,”我说,“你能活着都是因为我。”

  “有道理,”高说,“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对你的殖民点不是叛徒,对你管理的人民不是叛徒。你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们。”

  “谢谢,”我说,“但我不认为殖民联盟会喜欢这个理由。”

  “对,”高说,“我也不认为,所以我又要说回最初的话题了。”

  “你们打算怎么对付埃塞尔?”我问。

  “目前的计划是送他上法庭。”高说。

  “你可以打开气密门把他丢出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