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尔的演讲终于结束,士兵穿过田地,走向连接农庄和克洛坦的小路。一个连队打前锋,寻找威胁和异常。其他人列队前进,但队伍谈不上有多整齐。他们不认为会有什么抵抗。

  他们也不会在通往克洛坦的小路上遇到抵抗。殖民点的人全都醒着,知道有敌来犯,但我们命令他们待在家中和避难室里,不要接触进入克洛坦的士兵。我们希望他们能扮演好怯懦惊恐的殖民者角色。对一部分人来说不成问题,但对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就有点难了。对于前者,我们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安全地藏好;对于后者,我们希望能约束好他们。我们给他们安排了晚些时候要执行的任务——希望还有晚些时候这回事吧。

  打前锋的连队无疑在用红外线和热感应传感器扫描四周,看有没有人企图偷袭。他们只会见到殖民者在窗口望着夜色下的士兵威武行军。我看见至少有两个殖民者在门廊上望着士兵经过。门诺派教徒。他们是和平主义者,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平主义者。

  克洛坦和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然是罗马兵团军营的现代版,仍旧有两层集装箱垒成的城墙。绝大多数居民已经离开镇子,建起了自己的住宅和农庄,但有几个人还住在镇上,包括我、简和佐伊,以前搭帐篷的地方盖起了几幢永久性的建筑物。营地中央的休闲区保持原状,前面是行政大楼,另一侧是与休闲区平行的一条小径。莎维德丽一个人站在休闲区的正中央。她将是亚瑞斯士兵和埃塞尔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希望也是他们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类。

  我从我的岗位上能看见莎维德丽。破晓时分,天气并不冷,但她显然在颤抖。

  第一批亚瑞斯士兵来到克洛坦的周界边,他们停下查看四周,确定前方不是陷阱。他们花了几分钟检查,最后确定没有什么能伤害他们。队伍继续前进,亚瑞斯士兵走进休息区,警惕地看着莎维德丽,她沉默地站在场地中央,这会儿只在微微颤抖了。没多久,所有士兵都走进了集装箱包围的克洛坦小镇。

  埃塞尔穿过队伍,在莎维德丽面前站住。他打个手势,部下递上翻译装置。

  “我是奈波洛斯·埃塞尔。”他说。

  “我是莎维德丽·贡图帕利。”莎维德丽说。

  “你是这个殖民点的首领?”埃塞尔说。

  “不是。”莎维德丽说。

  埃塞尔的眼柄抖了抖。“这个殖民点的首领在哪儿?”他问。

  “他们很忙,”莎维德丽说,“所以派我来见你。”

  “你是什么人?”埃塞尔说。

  “我是秘书。”莎维德丽说。

  埃塞尔的眼柄愤怒地伸长,险些撞在一起。“我有力量夷平这整个殖民点,你们的首领却派秘书来见我。”他说。埃塞尔打算在胜利时表现一下的宽宏大量显然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呃,他们让我给你带个信。”莎维德丽说。

  “让你给我带个信?”埃塞尔说。

  “对,”莎维德丽说,“他们要我告诉你,如果你和你的士兵愿意返回飞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会很愿意饶过你们的性命。”

  埃塞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即发出高亢的嗡嗡声,这是亚瑞斯人在表示很好笑。大多数士兵和他一起发出嗡嗡声,简直就像愤怒的黄蜂在聚会。他停下嗡嗡声,走到莎维德丽面前站住,莎维德丽真是个角色,连半步都没有退缩。

  “我本来想放过绝大多数殖民者,”埃塞尔说,“只处死你们的领袖,因为他犯下了反对种族联合体的罪行,帮助殖民联盟伏击我们的舰队。你这是想诱惑我改变主意。”

  “那么,你的回答是‘不’?”莎维德丽说,直盯着埃塞尔的眼柄。

  埃塞尔后退一步,转向一名卫兵。“杀了她,”他说,“然后咱们就动手。”

  卫兵举起武器,瞄准莎维德丽的身体,轻点枪身上的触摸式扳机。

  武器爆炸了,沿枪械发射装置平面的正交垂直方向断裂,朝上方垂直送出集束能量。卫兵的眼柄与这个平面相交,眼柄立刻被切断。他抓住剩下的半截眼柄,边摸索边痛苦地惨叫。

  埃塞尔转过身,困惑地看着莎维德丽。

  “你在有机会的时候应该乖乖离开的。”莎维德丽说。

  简一脚踹开行政楼的后门,隐藏身体热量的纳米网格外套着殖民部配发的标准警用装甲,我们这个小分队的其他人也是这样。但她端着的不是殖民部配发的标准武器,而是一部火焰喷射器。

  简示意莎维德丽后退,莎维德丽不需要她提醒两次。简面前是亚瑞斯士兵惊恐的嗡嗡叫声,他们企图向简开枪,武器却在手中剧烈爆炸。士兵吓得转身逃跑,简走上前去,向他们喷吐火焰。

  佐伊带着我们走进交通艇,给我们看她想展示的东西。我问:“这是什么?”这东西的尺寸犹如一头幼象。希克利和迪克利站在它旁边,简走上去,研究那东西一侧的控制面板。

  “是我给殖民点的礼物,”佐伊说,“吸能场。”

  “聚能场?”我说。

  “不,吸能,”佐伊说,“不是聚能。”

  “能做什么?”我问。

  佐伊扭头对希克利说:“告诉他。”

  “吸能场有可以重新导向动能,”希克利说,“将动能引向上方或使用者选择的其他方向,并用重新定向后的动能为吸能场本身充能。使用者可以用一组参数指定重定向的能量级别。”

  “你得换个方式解释给我听,就当我是傻瓜,”我说,“因为我显然听不懂。”

  “它能挡住子弹。”简看着控制面板说。

  “什么?”我说。

  “这东西能产生一个力场,从超过特定速度的所有物体中吸取能量。”简说,扭头看着希克利,“是这样吧?”

  “速度是使用者可以指定的参数之一,”希克利说,“其他参数还有超过特定时间或特定温度输出的能量。”

  “所以我们可以编程让它挡子弹或手雷,它完全能做到。”我说。

  “对,”希克利说,“不过对物理武器的效果比对能量武器的更好。”

  “挡子弹比挡粒子束更厉害。”我说。

  “对。”希克利说。

  “要是指定能量水平,低于这个水平就能保持能量,”简说,“所以可以调得能挡子弹,但箭可以飞过去。”

  “只要箭的能量水平低于你指定的阈值就行。”希克利说。

  “我能想到许多应用方法。”我说。

  “我说过了,你们肯定会喜欢的。”佐伊说。

  “这是你给过我的最好的礼物,亲爱的。”我说。佐伊嘻嘻一笑。

  “必须说一句,吸能场的持续时间很有限,”希克利说,“这儿的能量源太小,它只能运行几分钟,具体时间得看你要创造的吸能场有多大。”

  “覆盖克洛坦镇区,能运行多久?”我问。

  “大约七分钟。”简说。她已经看懂了控制面板。

  “这就更切实了。”我说。我扭头问佐伊:“你是怎么说服奥宾人给我们这东西的?”

  “我先讲道理,然后谈条件,然后苦苦哀求,”佐伊说,“最后,我发脾气。”

  “你说什么,发脾气?”我说。

  “别那么看着我,”佐伊说,“奥宾人对我的情绪简直敏感得要命,你们都知道的。想到我爱的和关心的人都会被杀死,我很容易就可以耍点小情绪。其他手段都没有成功,但这个奏效了。所以你别那么看着我,九十岁的老爸。希克利、迪克利和我去找高将军的时候,奥宾人去帮我准备了这东西。”

  我扭头看着希克利。“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不被允许帮助我们,因为你们和殖民联盟有约定。”

  “我不得不指出,佐伊的描述里有一个小小错误,”希克利说,“吸能场不是我们的科技。它太先进了,不可能是。它属于康苏人。”

  简和我互视一眼。康苏人比包括人类在内的其他种族要先进不知道多少,而且他们绝对不会轻易给出任何科技。

  “是康苏人给你的?”我问。

  “事实上,是给你的。”希克利说。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处境?”我问。

  “他们遇到了另外一些奥宾人,在交谈中提到这个话题,康苏人很受触动,主动决定送你这个礼物。”希克利说。

  我想起我认识简后不久,她和我得到机会向康苏人提问的那次。回答问题的代价是特种部队的士兵一死三残。我很难想象区区一场“交谈”就能让康苏人送出这种级别的科技。

  “所以奥宾人和这份礼物没有任何关系。”我说。

  “除了应你女儿的要求将它送到这里之外,没有。”希克利说。

  “我们得找个机会感谢一下康苏人。”我说。

  “我不认为他们期待得到你的感谢。”希克利说。

  “希克利,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我问。

  “我不认为你知道我或任何奥宾人曾对你说过谎。”希克利说。

  “对,”我说,“我也不认为我知道。”

  亚瑞斯人队伍的排尾,士兵跌跌撞撞退向殖民小镇的大门,曼弗雷德·特鲁西约等在那里,他坐在货运卡车的控制室里——我们拆掉了卡车的多余部件并加以改造,目的是提高加速度。货运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片封闭场地的侧面,特鲁西约趴在控制室里,直到所有士兵都走进克洛坦,他才打开卡车的电池组,沿着小路慢慢摸过来。听见惨叫声——那是他在等待的信号——他就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特鲁西约看见火焰喷射器的烈焰,他加快速度,冲进克洛坦敞开的大门,顺手打开了货运卡车的探照灯,三名正在逃命的亚瑞斯士兵被强光照得动弹不得。他们是第一批被重型货卡碾死的士兵,特鲁西约撞进队伍,又碾死了十几名士兵。他到市政广场前的小路向左拐,从侧面带倒两名士兵,然后准备再次拐弯。

  特鲁西约驾驶卡车刚冲进门,希克利就按下关门的按钮,然后和迪克利一起拔出样子恐怖的长刀,等待跑向他们的倒霉士兵。亚瑞斯士兵这会儿脑子不够用了——本以为会是小菜一碟的军事行动变成了一边倒的大屠杀(被屠杀的是他们)。但不幸的是,希克利和迪克利的脑子非常好用,而且擅使长刀,他们还提前关闭了情感植入体,以便杀得效率非凡。

  这时候,简的火焰喷射器的燃料已经耗尽,干掉了差不多一整个亚瑞斯士兵的连队,她也拔出匕首冲进人堆。简先帮几个烧伤最严重的士兵解脱了痛苦,然后扑向还能站起来的那些人——更确切地说,还能逃跑的那些人。他们跑得很快,但改造后的简跑得更快。简研究过亚瑞斯人的武器、盔甲和弱点。亚瑞斯军用护甲的侧面连接处最容易突破,细刃匕首插进去就能切断亚瑞斯人身体侧面的大动脉。我看着简在实践中应用知识,她伸手抓住一名正在逃跑的亚瑞斯士兵,把他向后一拽,匕首插进护甲侧面的缝隙,士兵瘫倒在地,生命迅速流失。简连步伐都没有乱,随即扑向下一个目标。

  我敬畏地欣赏着她的英姿。我明白了斯奇拉德将军为什么说不会为改造她而道歉。她的力量、速度和无情能够拯救我们的殖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