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说,“现在我只需要说服佐伊了。更别提还有简呢。”

  “现在能说我们要送佐伊去哪儿了吗?”希克利说。

  “去送个口信。”我说。

  克里斯汀娜·玛丽号刚在喀土穆空间站靠港,引擎舱就突然炸裂,这艘商船的后四分之一瞬间气化,推动前四分之三直插进喀土穆空间站。空间站外壳扭曲破裂。空气裹着人员飞出裂缝。整个撞击区域的气密舱壁立刻弹出,随即又被克里斯汀娜·玛丽号的巨大质量扯出固定点,造成更多的空气和人员迸出飞船。飞船终于停下,爆炸和撞击重创了喀土穆空间站,空间站的五百六十六名人员遇难,克里斯汀娜·玛丽号的全体船员仅有六人逃生,其中两人不久又被宣告伤重不治。

  克里斯汀娜·玛丽号的爆炸不只摧毁了飞船和空间站,它恰好碰上了喀土穆星猪果的收割季。猪果这种当地美食是喀土穆星的主要出口物之一,成熟后很快就会腐烂(喀土穆星的定居者用过熟的果实喂猪,只有猪才吃这么熟的果实,它因此得名),因此喀土穆星投下大笔金钱,确保要在仅有数天的成熟期之内收割并通过空间站发运本季猪果。有几百艘殖民联盟的飞船齐聚喀土穆星上空,等待猪果成熟,克里斯汀娜·玛丽号只是其中之一。

  喀土穆空间站被毁,储运猪果的流水线体系随即崩溃。飞船派遣运输艇去地面,尽量装运猪果,但很快又在地面引发了混乱,人们争论哪些飞船可以优先接收货物。另一方面,他们必须打开集装箱,重新包装后送上运输艇,而货运工人的数量缺口太大。海量猪果在集装箱里腐烂,喀土穆星的经济遭受重创,重建空间站(它同样是其他货物出口的命脉)和加强防御以抵挡下一轮攻势更是雪上加霜。

  在克里斯汀娜·玛丽号停靠喀土穆空间站之前,它将身份信息、货物装运清单和近期航程发给了空间站,这是标准的安全“握手”过程中的一环。记录显示飞船的上上一次停靠地点是奎伊母星,奎伊人是殖民联盟的少数盟友之一。停靠在它旁边的是一艘伊兰飞船,伊兰人是种族联合体的成员。对爆炸的检查分析证明,飞船无疑被人蓄意安装了炸弹,而不是引擎核心意外泄露。凤凰星颁布命令,过去一年内去过非人类星球的飞船必须经过扫描和搜查才能停靠空间站。几百艘货运飞船漂浮在太空中,货物开箱检查,船员接受隔离,这颗星球就像新时代的威尼斯,正在等待另一种瘟疫的根除。

  克里斯汀娜·玛丽号遭到蓄意破坏,在它前往的地点迎来毁灭,不仅造成大量人员伤亡,还暂时瘫痪了殖民联盟的经济。这一招出得真叫漂亮。

  听说我派佐伊去给高将军送口信,洛诺克管理委员会的反应并不怎么好。

  “我们必须讨论叛国的问题。”曼弗雷德·特鲁西约对我说。

  “我对叛国没有问题,”我说,“我随时都可以停下。”我看了一圈其他几名委员。笑话没引来多少笑容。

  “该死,佩里,”我从没见过李晨这么生气,“种族联合体计划要杀死我们,你却和他们的领导人递纸条?”

  “而且还派女儿去做这种事,”玛丽·布莱克说,声音里饱含厌恶,“派你唯一的孩子去见人类的敌人。”

  我望向简和莎维德丽,她们朝我点点头。我们料到会遇到这种事,也讨论过应该怎么处理。

  “不,不是这样,”我说,“我们有敌人,而且数量众多,但高将军不在其列。”我复述我和斯奇拉德将军的那次谈话,尤其是有人密谋刺杀高将军。“高答应过我们,他不会攻击洛诺克,”我说,“要是他死了,我们和想杀死我们的人之间就没有任何缓冲了。”

  “现在难道有吗?”李晨说,“还是你忘了几周前的那场袭击?”

  “我没有忘记,”我说,“要是高彻底丧失他对种族联合体的控制,情况只怕会更加糟糕。如果他知道了这场刺杀阴谋,他可以借此重新控制住种族联合体。那样的话,我们就安全了,至少比现在安全。我认为值得冒险去通知他。”

  “你没有召集委员会投票表决。”玛塔·皮罗说。

  “我不需要,”我说,“我仍旧是殖民点的领导人。简和我决定这么做对殖民点最好。再说你们只怕也不会答应。”

  “但这就是叛国,”特鲁西约重复道,“这次是真的了,约翰。这和转弯抹角请将军不要召集舰队不太一样,你直接干涉种族联合体的内政。殖民联盟不可能允许你这么做,尤其是他们已经叫你去问询过一次了。”

  “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我说。

  “对,好,但不幸的是,我们也会为你的行为负责,”玛丽·布莱克说,“除非你觉得殖民联盟会认为你是一个人做出这种事情的。”

  我望着玛丽·布莱克。“允许我好奇问一句,玛丽,你认为殖民联盟会怎么做?派防卫军来逮捕我和简?实话实说,我还盼着他们这么做呢。至少遭袭时这儿还有驻军。否则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晾着咱们等死,可你猜怎么着?这不正是现状吗?”

  我环顾众人。“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强调一下诸位始终不肯正视的现实了,那就是我们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只能靠自己。我们现在对殖民联盟的价值就是用毁灭激发其他殖民星球的斗志,让他们带着自己的人民和财富参加战争。我不介意成为整个殖民联盟的吉祥物,但我不希望为此而死。我也不希望你们任何人为此而死。”

  特鲁西约望向简,问:“你同意他的所有决定?”

  “情报来自我以前的指挥官,”简说,“我和他有个人恩怨,但我不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但他会不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特鲁西约问。

  “他当然有,”简说,“他希望我们别被全宇宙的其他智慧种族像踩虫子似的消灭干净。我觉得他的态度很清楚了。”

  这话让特鲁西约犹豫了一小会儿。“我说的是他会不会有我们看不清的小算盘。”他最后说。

  “我看很难,”简说,“特种部队都是直肠子。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鬼鬼祟祟,但事到临头,我们只会径直扑上去。”

  “殖民联盟在这件事上就没跟我们说过一句实话,”我说,“他是第一个。”

  “他们别无选择。”李晨说。

  “你少跟我说这个,”我说,“我们已经陷得太深,不可能再吃这一套了。对,殖民联盟在和种族联合体玩阴谋游戏,没必要告诉我们这些卒子他们在玩什么。但现在殖民联盟换了新的游戏,有个条件就是要把我们从棋盘上拿下去。”

  “我们并不能肯定。”玛塔·皮罗说。

  “我们能肯定洛诺克几乎不设防,”特鲁西约说,“我们知道再怎么要也要不到补给。理由暂且不论,约翰说得对。我们确实面临困境。”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能派自己的女儿去和高将军谈判。”玛丽·布莱克说。

  “因为符合逻辑。”简说。

  “我看不出逻辑在哪儿。”布莱克说。

  “佐伊有奥宾人陪同,”简说,“奥宾人和种族联合体不算敌对关系。高将军会接见奥宾人,但绝对不会礼待殖民联盟的飞船。”

  “前提是我们能弄到殖民联盟的飞船,但实际上弄不到。”我说。

  “约翰和我不可能离开洛诺克,一旦离开就会被殖民联盟和殖民者注意到。”简说,“佐伊则不一样,她和奥宾人的关系很特殊。殖民联盟可以接受她在奥宾人的坚持之下离开洛诺克。”

  “她还有另一个优势,”我说,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我,“就算我或简想办法见到了高,他也没有理由认为我们的情报是真实的。以前有过殖民点首领自我牺牲的先例。但佐伊就不一样了,我们给高的不只是情报本身。”

  “还给了他一名人质。”特鲁西约说。

  “对。”我说。

  “你在玩一场冒险游戏。”特鲁西约说。

  “这不是游戏,”我说,“我们必须确保他能听到我们想传递的消息。另外,我们计算过风险。奥宾人陪着佐伊,要是高做什么傻事,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你还是在拿她的生命冒险,”布莱克说,“你拿她的生命冒险,而她还是个孩子。”

  “她要是留在这里,就会和我们其他人一起等死,”简说,“离开至少能活下去,而且能帮我们寻求生机。我们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玛丽·布莱克张开嘴想说什么。简立即说道:“你要是还想对我女儿说三道四,可千万要想清楚了再开口。”布莱克闭上了嘴,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你没有通知我们就擅自行动,”洛尔·盖博说,“但现在又来告诉我们。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们派佐伊去是因为有这个必要,”我说,“我们有权作这个决定,我们也作了。但玛丽说得对,你们也将承担我们行为的后果,我们必须告诉你们。玛丽说得没错,你们有些人会对我们丧失信心。现在你们需要你们能够信任的领袖。我们已经说清了我们做的事情和理由。我们的行为后果之一是你们必须投票表决,看还要不要我和简领导这个殖民点。”

  “殖民联盟不会接受新的人选。”玛塔·皮罗说。

  “我认为那取决于你们怎么对他们说了,”我说,“要是说我们通敌,我猜他们会欣然接受的。”

  “所以你要我们决定的其实是要不要向殖民联盟告发你们。”特鲁西约说。

  “我们要你们决定做你们认为必要的事情,”我说,“就像我们之前那样。”我站起身,简跟着我走出办公室,沐浴在洛诺克的阳光下。

  “你猜我们要等多久?”我问简。

  “不用太久,”简说,“玛丽·布莱克会保证他们尽快的。”

  “真是谢谢你没有杀了她,”我说,“否则这信任投票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我确实想杀了她,但不是因为她说得不对,”简说,“她说得对,我们拿佐伊的生命冒险,而佐伊还是个孩子。”

  我走到妻子身旁。“她和你差不多大。”我爱抚着她的手臂。

  简抽出手臂。“不一样,你知道的。”她说。

  “对,不一样,”我说,“但佐伊已经够大了,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失去了她爱的人,和你一样,和我一样。她知道她还有可能失去更多的人。她选择去。我们给了她一个选择。”

  “一个虚假的选择,”简说,“我们站在她面前,请她拿自己的生命和她认识的所有人的生命去冒险。你别跟我说她有什么公平的选择机会。”

  “确实不公平,”我说,“但我们也只有这些选择可以给她。”

  “我恨这个该死的宇宙,”简转开视线,“我恨殖民联盟,恨种族联合体,我恨这颗殖民星球。我恨所有一切。”

  “我呢?”我问。

  “现在问这个不太合适。”简说。我们坐下等待。

  半小时后,莎维德丽走出总督办公室。她双眼通红。“唉,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她说,“好消息是给了你们十天时间,然后再通知殖民联盟你们勾结高将军。这个要感谢特鲁西约了。”

  “真是好消息。”我说。

  “是啊,”莎维德丽说,“坏消息是你们出局了。两个人一起。一致通过。我只是秘书,无权投票。对不起。”

  “谁上位了?”简问。

  “当然是特鲁西约,”莎维德丽说,“你们还没关上门,这个狗娘养的就开始夺权了。”

  “他没那么糟糕。”我说。

  “我知道,”莎维德丽擦着眼睛说,“我只是想让你们觉得我会很想念你们的。”

  我微笑道:“哈哈,非常感谢。”我拥抱她,她使劲拥抱我,然后退开。

  “现在怎么办?”莎维德丽问。

  “我们有十天时间,”我说,“现在我们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