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飞船了解洛诺克星的防御体系,更确切地说,知道洛诺克星防御体系的漏洞,因此出现在了行星另一侧的上空,也就是我们仅有的那颗防护卫星侦察不到的地方。飞船缓缓落入大气层,减少摩擦生热,然后沿经线跨越半个星球,驶向殖民点。在飞船进入防护卫星的视界之前,为了防止卫星侦测到引擎的热量,飞船关闭引擎,借重力滑翔向殖民点,宽大但极薄的压电展翼支撑起小而轻盈的船身。飞船悄无声息地落向目标,也就是我们。

  飞船结束漫长的滑翔,收起展翼,打开机动引擎和悬浮力场。卫星捕捉到突如其来的热浪和能量输出,立刻发出警报——但为时已晚,因为飞船已经开始着陆。卫星将遥感信号发给粒子束炮塔,炮塔开始预热武器,粒子炮已经充能完毕。

  负责殖民点防务的仍旧是简,她发信号通知卫星结束警戒状态。虽说还没有进入克洛坦的城墙,但飞船已经在殖民点边界内了。卫星若是开火,殖民点本身也会受损。简同样命令炮塔下线,炮塔对殖民点的损害也会超过对飞船的损害。

  飞船落地,简、特鲁西约和我走了上去。飞船的舱门徐徐滑开,一名乘客跳出来,叫喊着冲向简,简摆开架势迎接冲击——结果还是准备不足,她和简都摔倒在地。我过去嘲笑她们,简抓住我的脚腕,把我也拽了下去。特鲁西约谨慎地站在远处,以免被殃及池鱼。

  我终于挣脱出来,对佐伊说:“怎么去了那么久?再过一天半,你老妈和我就要去凤凰星接受叛国审讯了。”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佐伊说,“但我非常高兴见到你。”她再次搂住我。

  “佐伊,”简说,“你见到高将军了?”

  “岂止见到,”佐伊说,“他被暗杀时我们就在现场。”

  “什么?”简和我同时叫道。

  佐伊举起双手。“但活下来了,”她说,“如你们所见。”

  我扭头对简说:“我好像吓得尿裤子了。”

  “我没事,”佐伊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说起来,哪怕是对青少年而言,你似乎也有点太淡定了。”我说。佐伊咧嘴笑笑。我再次拥抱她,力气用得更大了。

  “将军呢?”简说。

  “也活下来了,”佐伊说,“不只是活下来了,他气得暴跳如雷,现在召集人马,要求他们向他效忠。”

  “效忠?”我说,“听起来不像他。他对我说过,种族联合体不是帝国。要求人们向他效忠,听起来像是他要当皇帝了。”

  “他最亲密的幕僚企图刺杀他,”佐伊说,“他现在很需要别人向他效忠。”

  “这个我不反对。”我说。

  “还没完呢,”佐伊说,“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仍有一些种族拒绝从命,领导者叫埃塞尔,奈波洛斯·埃塞尔。按照将军的说法,袭击殖民联盟的就是他们。”

  “对。”我说,想起斯奇拉德也提到过埃塞尔。

  “高将军让我给你带个信,”佐伊说,“他说埃塞尔要来洛诺克。埃塞尔想毁灭洛诺克,因为将军没有做到。将军说,毁灭洛诺克会给埃塞尔带来优势,向人们展示他更有能力领导种族联合体。”

  “好得很,”我说,“既然人人都把洛诺克当卒子,这个混蛋为什么要例外?”

  “要是这个埃塞尔在大范围攻击殖民联盟,那干掉我们只怕是轻而易举。”特鲁西约说,他依然和我们三个保持一段距离。

  “将军说情报称埃塞尔的计划不是从太空发动攻击,”佐伊说,“他打算降落地面,用军队攻占洛诺克殖民点。将军说他打算只派遣刚刚够用的军队,和将军的整支舰队恰好形成对比,以此证明能力。将军给我的文件里说得更清楚。”

  “所以会是一小股武装力量。”我说,佐伊点点头。

  “除非来的只是他本人和两三个朋友,否则我们的问题还是问题。”特鲁西约朝我和简点点头,“这儿只有你们两个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就算加上我们的地面防御工事,面对真正的士兵,我们也撑不了多久。”

  简正要开口,但被佐伊抢了先。“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她说。

  特鲁西约按下微笑的冲动。“你想到了?”他说。

  佐伊正色道:“特鲁西约先生,你女儿是我在这颗星球上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出事,我也不希望你出事。我有资格提供帮助,请不要跟我端架子。”

  特鲁西约直起腰。“对不起,佐伊,”他说,“我没有失礼的意思。只是我没料到你能拿出计划。”

  “我也没料到。”我说。

  “很久以前,我抱怨说我虽然是一整个外星种族的崇拜对象,但还是每天必须做家庭作业,还记得吗?”佐伊说。

  “有点印象。”我说。

  “很好,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决定搞清楚这个身份究竟有什么用处。”佐伊说。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

  佐伊抓住我的手,然后又抓住简的手。“来吧,”她说,“希克利和迪克利还在船上,他们在帮我盯着某样东西。我想给你们看看。”

  “看什么?”简问。

  “是个惊喜,”佐伊说,“但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第十四章

  

  简叫醒我的办法是一脚把我踹下床。

  “搞什么?”我睡眼蒙眬地在地上说。

  “卫星信号突然中断了。”她说。简跳下床,抓起衣橱上的高倍望远镜,跑了出去。我立刻清醒了,跟着她跑出去。

  “看见什么了?”我问。

  “卫星被击落,”她说,“离卫星原来位置不远处有一艘飞船。”

  “这个埃塞尔不懂什么叫低调吗?”我说。

  “他不觉得有这个必要,”简说,“再说低调也不符合他的用意。”

  “准备好了应付他吗?”我说。

  “无所谓有没有准备好了,”简说,放下望远镜,看着我,“到时候了。”

  出于公平起见,佐伊回来后,我们通知殖民部说我们认为洛诺克即将受到攻击,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手段可用于防御这种级别的攻击。我们恳求援助,却只得到了里比斯基将军的一次视察。

  “你们两个,肯定吃了一大把鬼知道是什么的药。”里比斯基走进总督办公室,劈头盖脸就说,“我真后悔选了你们领导这个殖民点。”

  “我们反正已经不是这个殖民点的领导人了,”我指着坐在我以前位置上的曼弗雷德·特鲁西约说,“他才是。”

  里比斯基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望着特鲁西约:“你无权担任殖民点领导人。”

  “这儿的殖民者和你的看法不同。”特鲁西约说。

  “这儿的殖民者还没有投票权。”里比斯基说。

  “这儿的殖民者在这一点上也和你的看法不同。”特鲁西约说。

  “那么他们一定和你们一起吃了傻瓜药。”里比斯基说,转向我和简,问,“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我们发给殖民部的那封信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说,“我们有理由相信洛诺克即将受到攻击,即将发动攻击的人打算杀干净我们。我们需要防御手段,否则就会死。”

  “你们用明文发送信件,”里比斯基说,“很容易被人截获。”

  “加密了,”我说,“军用编码。”

  “用的协议已经被人破解,”里比斯基说,“好几年前就被破解了。”他望向简,“你肯定知道,萨根。你负责这个殖民点的安全。你知道应该使用什么编码。”简没有吭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只要还关心这件事,就知道我们的处境岌岌可危。”我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就像在脑袋上绑了一大块熏肉,然后走进老虎的巢穴。”里比斯基说。

  “那么殖民联盟就更有理由保护我们了。”特鲁西约说。

  里比斯基扭头看着特鲁西约。“只要他在场,我就不会再说什么了。”他说,“我不关心你们达成了什么协定,因为事实上这个殖民点的头脸不是他,而是你们两个。现在该说正经的了,我们要谈的是机密内容。他没有权限。”

  “但他还是这个殖民点的领导人。”我说。

  “你就算让他当上了暹罗国王也一样,”里比斯基说,“他必须出去。”

  “你决定吧,曼弗雷德。”我说。

  “我出去,”特鲁西约站起身,“但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里比斯基将军。我们这儿很清楚殖民联盟如何利用我们,玩弄我们的命运,视我们的生命为儿戏。我们的生命,我们家人、孩子的生命。要是殖民联盟现在拒绝保护我们,我们可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不是什么外星种族,也不是种族联合体,而是殖民联盟。就这么简单。”

  “说得好,特鲁西约,”里比斯基说,“但说得好不代表就是真的。”

  “将军,到了现在这时候,我恐怕不会认为你有资格鉴定真假了。”特鲁西约说。他朝我和简点点头,在将军有机会反唇相讥前走了出去。

  特鲁西约出去之后,我说:“你对我们说的话,我们都会告诉他。”

  “那你们的罪名就不但是渎职,还会加上叛国了。”里比斯基在办公桌前坐下,“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们肯定疯了。你,”他看着简说,“我知道你知道那套编码协议已经失效。你肯定知道你公布了这颗星球的防御有多脆弱。我都没法想象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我的理由。”简说。

  “很好,”里比斯基说,“告诉我。”

  “不。”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