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不下去。”拉瑞德说。

“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会抓紧的。”

他们一边干活,詹森一边讲故事,讲他的移民星球的人。“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叫进来,趁他们满头虚汗地接受毫无意义的面试时,读取他们的记忆,看他们是什么人。有些人满心仇恨,是那种会搞暗杀阴谋的人,有的则纯粹充满了恐惧,还有的矢志献身某一事业。不过,我不在乎他们为什么想杀我,我关注的是他们人生的目的,洞悉他们做选择的动因。”

比如加罗·斯蒂波克,一个科学家出身的聪明工程师,发明的仪器能判断星球的核心状况和在不同轨道上的气候。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神论者,拒绝皈依从小他父母强迫他信仰的强大而狂热的宗教;他竭尽全力去抵制和冲破他目力所及的所有独裁体制,但在心底,他依旧是个孩子,笃信神明很清楚人类应该是什么样子;斯蒂波克为实现自己的目标甘愿放弃一切。

阿兰·汉杜里,她一生致力于娱乐事业,将自己的个性融入进了她的真人秀角色中,每一分钟、每一天,她都生活在摄影机下,以便人们茶余饭后围坐在一起,从各个角度观看她的生活。她是最伟大的真人秀女演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别人——她退出娱乐圈之后从不想念观众,因为在她的表演生涯里,满足的不是自己的需求。

再比如哈克斯,一个富有献身精神的中层官员,休眠等级为两年清醒一年休眠。他能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按时完成每项工作并且不超预算。尽管上级和下属都十分看重他,他却一次又一次拒绝升迁。一年又一年,他守着同一个女人,住同一所宅子,吃一成不变的食物,与同样的朋友玩同样的球类运动。

“他为什么加入革命?”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你知道。”

“不记得具体动机了,尤其是那些连本人都不明所以的动机,我在他的记忆中找不到任何未知的目的。在其他人和他自己看来,他的人生似乎只有一个目的:让一切维持原样,抵制变化。可那只是他深层需求的表象:让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享受到稳定和幸福。他不是拉达曼德,从不为一己之利重塑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张脸浮现在拉瑞德的脑海里,下巴突出,眼窝深陷,他知道这就是哈克斯。贾斯蒂丝在詹森讲故事的同时,将主角的形象送进了他的脑海。你在哪儿,贾斯蒂丝,和以往一样在某处默默干活儿,听着我们谈话,而自己从不说一个字?

“你没在听。”詹森说。

“你也没在说呀。”拉瑞德答。

“赶紧把木销钉好,我的胳膊都快断了。”

拉瑞德钉上了木销,护窗板又能平稳地摆动了。他们一起把护窗板从上到下加固,从外面安装窗栓。这扇窗朝北,护窗板曾被西北风刮掉。他们钉入木销,使护窗板闭合,詹森还在继续他的故事。“哈克斯渴望建立一种秩序井然的生活,在那里,所有人都能得到适度的满足,当他实现了这个理想,就不愿意改变。他是真心的,甘愿自己不便,甘愿做出牺牲,也要维持他在首星那一隅之地的安全和稳定。他还睿智地看出了休眠药正在摧毁一切,它致使家人离散,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都在不同的人生轨迹上过活;它使友情破裂,因为一个人去了休眠室,清醒的那个却享受不到休眠的特权——森卡维持着帝国的稳定,代价是让每一个生命都出现了不平衡。”

“这么说,他希望帝国屹立不倒,但抵制休眠药?”

“在我的移民中,就有不少人对休眠药并不感冒,他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林克瑞——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件印象深刻的事。从外表看,林克瑞是与哈克斯完全不同的人,他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家人。我的移民中,只有他从未注射过休眠药,只在种子星舰上接受过一次。移民之前,他在一所精神病院里待了很多年;他的父母稀里糊涂,占有欲强,残忍又擅于欺压——在这类情况下,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往往是孩子。所以林克瑞认为自己疯疯癫癫,觉得自己孤独,不爱任何人,不需要任何人。”

“你比他了解他自己。”

“我一向比别人了解他们自己,这是我的人生诅咒。”詹森双眉紧蹙,“瞧你,一只脚踏在半空,要是你再不上一只手抓紧的话,我干脆踹你下去得了,免得你悬在那儿。”

“我说了,我掉不下去。快说说,林克瑞其实怎样?”

“根源在于,他的同情心太泛滥了。他能想象他人承受的痛苦并感同身受。他母亲就利用这一点一直折磨他,叫他为她这辈子受的苦而内疚。唯一能解脱他的,是亲眼看见真实的苦难。”又一幅画面出现在拉瑞德的脑海里。这次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个婴儿,躺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是又高又锋利、像刀片一样的野草;他被丢在那儿,要么饿死,要么冻死,要么在夜里被野兽吞掉。和画面同时出现的是一种强烈的同情心——我无能为力,可我必须想想办法,不然我就不是我了。最后,画面消失,又出现另一幅画面,一群野蛮的部落人围着婴儿跪成一圈,举行仪式,最后将孩子的尸体大卸八块——我知道,这是部落的祭祀,那个孩子必须死,那个孩子的死就意味着生。

“在那一刻,林克瑞终于清醒了。他在那个婴儿的身上看清了自己,为了让他母亲活着,他自己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我很正常,疯的人是她,我一直在为她承受痛苦。而她对我的感情,和那些部落人对他们牺牲的那个婴儿的爱,是一样的吗?答案是,不。于是,他选择离开,逃离了他的星球,来到首星;然而在那里,所有人都在把自己的痛苦转嫁于人;林克瑞成了一个活祭品,他受苦受难,好让身边的人赎罪。

“看见幻觉的时候,你可千万抓紧了。”詹森说,“叫我说,我们就不该在这么高的地方说这些。”

“我没那么脆弱。”拉瑞德说。可那个婴儿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迟迟不肯散去,他就躺在草地里,凶猛的昆虫在他赤裸尸体的上方盘旋不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林克瑞和哈克斯一样,关心的都是别人,所以他并不孤独。哈克斯善于交流,坚定可靠;林克瑞为人内向,易紧张激动。我清楚他们的本性,我对自己说:‘要把他们训练成领导者,因为他们会让权力惠及所有人,而不是满足私利。退一步说,即便是先满足了私利,他们也会把惠及他人视为理所当然,因为只要有人受苦,他们就不得安宁。’”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大好人。”拉瑞德说,“每个人都有一己私欲。”

“你就是那样的好人。”詹森说,“那就是善良,拉瑞德。如果没有善心,人类这会儿还生活在大草原上,看着大象或别的有同情心的物种统治地球。”

“我不知道,”拉瑞德说,“我从来都不关心其他人的痛苦。”

“那是因为他们还未感觉到痛苦。可你依旧能听到被烧死的孩子在惨叫,能感觉到一个人受伤的脚在鲜血横流。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同情为何物。”

“那你呢?”拉瑞德问,“你是好人吗?”

不是。答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拉瑞德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回答的是贾斯蒂丝。不,詹森不是好人,她说。

“她说得对。”詹森说,“给其他人带来痛苦,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痛苦降临日,是你带来的?”拉瑞德问。

“那不是我的决定。”詹森说,“但我相信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天下午,拉瑞德没再说一个字,他琢磨着,在他身边干活的这个人,何以会赞同自痛苦降临日以来这个星球上出现的变化。晚上,他做梦了。

詹森醒来,看到休眠棺盖向后滑开,用眼角的余光,他看到琥珀色的指示灯在闪烁。记忆刚被灌输回大脑,他身体发烫,还流着汗,以往从休眠药中醒来都是如此。俯卧撑,仰卧起坐,原地跑,做完热身后,他恢复了机警和敏捷。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休眠棺中闪烁的不是琥珀色光芒,而是红光。究竟是一直都是红光,还是刚刚转成的红光?来不及细想了,他刚一恢复身体机能,星舰就通报了敌情:敌舰隐藏在一颗行星背面,像是预计到他的到来而在埋伏,对方已经发射了两枚对舰导弹。

詹森发射了他星舰上四枚鱼雷中的两枚,同时一直在探索,最终找到了敌舰舰长的意识。对方正在控制那枚导弹一路蜿蜒曲折地向他飞来。那枚导弹的机动性可比詹森驾驶的庞大星舰强多了,好在詹森知道导弹的运动轨迹,一点点地,詹森使星舰偏离敌人的攻击范围,他发射的鱼雷同时在自动追踪敌人,并且早已知悉对方的闪避动作。头一遭,詹森不必在意对方会不会发现自己是天贼。反正他也不会返回首星了,他终于能够全力一战。

在敌舰炸成一团火球之前,敌舰舰长就知道自己会死,并且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竟生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就算她死了,克拉伦也能干掉敌人。

克拉伦,她还有搭档!詹森一直聚焦于眼前的敌人,又要引导导弹,又要操控星舰躲避,这才意识到还有一艘星舰隐藏在星球背面,一直在利用同伴的掩护观察如何下手,此时他的导弹已经抵达詹森星舰的探索范围。情急之下,詹森开始寻找克拉伦,那个即将得手的敌人。他及时找到了,或者说,本来是及时的。此时导弹已在自动追踪着袭来,而詹森浪费了太多时间搜索那个克拉伦,此时只够避开一枚导弹,却躲不过第二枚了。第二枚导弹一定会击中他,跟着,高强度的闪光将洞穿星舰的装甲,装甲会从破洞处向后剥落,放导弹进来,直抵星舰驱动器的核心,在那儿引发一个轻微的爆炸。仅是一次小型爆炸,却足以颠覆那微妙的平衡,进而引爆整艘星舰,让一切归于星尘。

詹森在那一瞬间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也在那一瞬间做出决定:与其直接完蛋,不如寻求细微的生机。导弹离他太近,不可能整个移动舰身了,但有一根细长轴从巨大的星舰驱动器向前探出,在被击中时不会像幽闭的星舰那样引发全面爆炸。詹森几乎是本能地,将星舰的辎重区调转到导弹的攻击路径上,导弹将击中他身后一英里长的隧道的某处,令休眠中的移民者全灭。在那一瞬间,詹森发现,自己希望导弹只杀死其中一部分人,而不要伤到重要的动物、种子、补给品和设备。

冲击波袭来。身后某处爆炸了,整艘星舰随之摇晃,控制面板上警报大作;不过爆炸离星舰驱动器够远,驱动器也有足够的防护措施,应该有能力应付干扰,恢复自身的平衡,以免引发不可控的后果从而毁灭一切。

我还活着,詹森心想。跟着,他开始着手对付克拉伦。敌人依旧躲在星球后面,不见踪迹,詹森利用克拉伦的眼睛,在导弹飞行到星球遮蔽处时去引导导弹;克拉伦就躲在一个地方,他知道在那里很安全,可导弹继续飞行,就像是它们也有智力,能读懂他的心思,因为不管躲到哪里,导弹都能追踪到他的新路线。片刻之后,他送掉了性命。

我不喜欢知道敌人的名字,詹森心想。

损失惨重,但还不至于山穷水尽,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是这样。三百三十三位移民者被安置在三个细长轴后部的三道平行走廊里,每一道走廊之间都有防护物,避免彼此连通,目的就是避免这类一击全灭的局面。一道走廊彻底毁了,走廊被炸穿,暴露在太空里,休眠棺弹开,尸体都被甩了出去。第二道走廊看似完好无损,遗体们都安详地躺在休眠棺内,可导弹穿进星舰,炸毁了这道走廊的生命维持设备,他们都没了生还的可能。

好在,第三道走廊保存了下来,里面的一百一十一人,将在移民地开始新生活,只要补给品和设备没遭破坏,他们就能生存下去。由于少了三分之二的人,他们在第一年里能完成的工作会少很多,可补给品相应地变多了,足够他们支撑几年,直到一切都上轨道。这么多人丧命是一桩惨剧,但好歹没有全军覆没。

詹森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直到他来到细长轴的尾部,记忆气泡就保存在那里,一个受精心防护的地方。

导弹正是在那里爆炸的。

总共只有十四个气泡保存完好。其中九个,来自已经爆炸的走廊;四个,来自居民再也不会醒来的走廊;只有一个,属于幸存的走廊。

这意味着,只剩下一个人。其他人,将无法做任何事情,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他该如何处理那一百一十个大婴儿?失去了记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从幸存者的走廊走过,低头看着休眠棺里的人;他们没死,却再也不是自己了。他的好友霍普·诺约克,女演员阿兰·汉杜里,他触摸每一具休眠棺,回想着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见到的回忆,哈克斯,林克瑞,韦恩,莎拉,雷恩诺,梅斯,我知道那些你们再也不会知道的事——你们是谁,曾经做过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现在,如果我唤醒你们会怎样?你,卡波克,曾经有着热切而忠诚的爱,现在你还会记得你的爱人吗?他们的名字和你的记忆气泡一起化为了乌有,你的过去已死。

唯一保存下来的气泡,属于加罗·斯蒂波克。詹森端详着他休眠的容颜,你是我唯一应该唤醒的人吗?一个致力于消灭所有权威的人?你将成为怎样的伙伴?如果让我选,我会选任何人的气泡也不会选你的,你的童年,是我最不想保存的一段回忆。

詹森将飞船驶回初始航线。但跟着没有进入休眠,他开始研究帝国关于移民的智慧结晶,研究那些需要几十个青壮劳力才能胜任的工作。他一头扎进图书库,这次的目标是书,而不是记忆气泡。他将那些书在控制台上展开,希望能够找到答案。他能教这些大婴儿干什么?仅凭他的一双手,能养活多少大婴儿?

很多次,他几乎绝望。那是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创造适合现代社会的农业和制造业所需的科技,需要很多专业素养很高的人。他怎能奢望从零开始教会一百个人专业的知识,而且必须要快,否则没等他们学成就已经饿死?

可逐渐地,他找到了出路。想建造现代社会是不可能了,这是必然的;但创造一个原始社会还是可行的。在这个社会里,工具可以手工打造,耕地的人也用不着会代数,会赶牛就行。我自己就可以犁出一英亩地,播种、收获、养活自己和其他人。我一次抚养一批人,等这批人学成了,就能帮着我养活更多人。

唯一的不足是太费时间。他可以将尚未苏醒的人留在星舰,可带出来的人,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无法自理,却依旧要耗费一个成年人配量的食物、衣物和所有的一切,还需要无时无刻的关注和照料。在移民地的最初岁月,詹森一次只能养活几个人,经济将维持在最低限度,作物的收成全都仰赖粗糙的工具和牲畜。

是需要很长时间,可要是他们学得快,詹森就能时不时地离开他们,返回星舰休眠一两年,再带着新的移民者返回,同时检查和确认移民地运转正常。毕竟,这些人都是杜恩精心挑选的,是首星最优秀的人。如果他们还保有高超的素质,那就算失去了记忆,兴许也能做到。而且,如果有些人展现出卓越的领导才能,我就可以将他们带上星舰,再次给他们注射森卡,等更需要的时候再唤醒他们,我可以——

这时,詹森才意识到自己在计划什么:创立一个移民地,到处是无知的农夫,再利用森卡制造出以自己为首的精英阶层;这些精英会不时地离开地表,数年后再一点也没变老地返回。

我居然,打算再次利用休眠药的所有可憎之处。

可这是暂时的,也是必要的,詹森告诉自己,等移民地牢固地建立起来,等我们从带来巨大破坏的导弹危机中恢复过来,就不会再用到森卡了。到那时,我会毁掉那种药,毁掉星舰,把它沉到海底,森卡将从我的星球上消失。

他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来创造和维持移民地。即便如此,也需要他本人做出几乎难以负荷的大量工作,尤其是在初期。可这法子兴许能成。

兴许能成,并且可能是一个其他人不具备的优势:一个从零开始创造的机会。社会制度、习俗、信仰、惯例,都可以通过精心设计打磨,没有旧的习俗和信仰的包袱。如果我有足够的智慧,可以创造一个理想国;如果只有我能决定理想社会是什么样子,那么权力就尽在我手。

思路慢慢发散,他开始从细节上打磨他的星球,最后,他又感受到了快乐,再一次为未来而兴奋。此前,他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敌人的导弹打消了杜恩的所有计划,在詹森这一生中,头一回要真正依靠自己,而不是依附于杜恩或是任何人。如果他失败了,就是他一个人的失败;如果他成功了,那就不光是他的成功,也是他的星球上子子孙孙每一代人的成功。那将是我的世界,他告诉他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了造物主;我将向那些人灌输思想;这一次,让我们留在伊甸园中,永不堕落。

唤醒幼儿

Waking the Children

房子被加固得密不透风。在火光下、在床上,他们都感受到了变化;门下不再有寒风灌进来,拉瑞德不再迫切地躲到他那小床的低矮床围后面。有时,屋里是那么的暖和,以至于萨拉睡着了还会踢毯子。

可大雪始终没有降下。北方的冷空气已经降临,积雪都被驱散了,只下了几场阵雪,把痕迹留在了角落里、挂在木瓦上。

“等大雪降下的时候,积雪一定会深得没过你的头顶。”修补匠说,“我这人擅长预测天气,所以我知道。”

到了晚上,贾斯蒂丝将詹森的记忆送入拉瑞德的梦中,输入他的头脑,令他辗转反侧。可今天的内容有些不一样。不知怎的,当他醒来的时候,竟想不起梦中的情形。

“我试过了,”他告诉詹森,“想起了我梦见的犁地的事儿。你做得根本不对,像牵一匹训练有素的马那样去赶牛。可见你不是个好农夫,对不对?”

“我当然不是好农夫。”詹森说,“那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泥土。”

“什么泥土,泥土有什么可稀奇的?”

“我明白,”詹森说,“那是只属于我的问题。我把牛赶下星舰,把它们赶进塑料牛棚,直到那时为止,我还没摸过一头热烘烘浑身冒汗的牲畜的背,从没感受过牲畜皮下肌肉的运动。我把犁套上牛背,拼命学习技巧,要弄出笔直的犁沟,还要控制犁出的深度——书本压根儿就没教我这些。再说了,干过这些活的人,谁能活到首星那个时候,所以谁又真的懂那些知识呢?”

“连萨拉知道的都比你多。”拉瑞德说。他干吗非揪住这事不放?

“在我眼里,这些都是了不起的重要发现;可对你来说,不过是每年都要重复进行的粗重工作;你干那些活儿都是下意识的,也难怪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