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能够找到愿意从事被星际议会视为叛国罪的研究的遗传科学家呢?”韩真人问。

“当你希望有人犯叛国罪时,”

“最好首先在已知的叛国者中去找。”

“在卢西塔尼亚星吧。”王母说。

“对,”简说, “有你们的帮助,我可以把这个问题交给埃拉诺拉。”

“她不是在研究德斯科拉达病毒问题吗?”

“没人能够每时每刻都考虑同一个问题。这样还可以调节一下她的兴趣,帮助她从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研究中恢复精力。此外,你们道星上的问题相对容易解决一些。毕竟,你们被改变的基因原先是由为星际议会工作的非同一般的遗传学家制造出来的。惟一的障碍是在政治上,而不是科学上。也许埃拉认为这是小事一桩。她已经告诉过我该怎样开始:我们至少首先需要一些人体组织样本,让这里的医疗技师对它们进行分子级的计算机扫描。我可以长时间地接收扫描的信息,以确保埃拉诺拉需要的资料可以在扫描期间收集到,然后我就把遗传数据发给她。就这么简单。”

“你需要谁的人体组织?”韩真人问, “我无法启齿请这里的所有来访者给我一份样本。”

“实际上,我希望你能够办到,”简说, “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我们可以用脱落的皮屑嘛,甚至大、小便样本也许都含有人体细胞。”

韩真人点点头:那我可以办到。”

“如果是大便样本,我来做吧。”王母说。

“不,”韩真人说, “我并不耻于做能够有所帮助的事情,哪怕用我的双手。”

“您?”王母问, “我自告奋勇,是因为我担心如果您让其他仆人做这事,他们会感到丢脸的。”

“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来做我自己都不愿意做的如此卑贱和低下的事情。”韩真人说。

“那么我们就一起做吧,”王母说, “请记住,老爷,您通过阅读报告并提出意见来帮助简,而手工劳动是我惟一帮得上忙的方式。您不必坚持做我能做的事情了;相反,去把时间用在只有您才能做的事情上吧。”

韩真人还没来得及回答,简就插话了: “王母,我也希望你阅读报告。”

“我?可我根本没受过教育。”

“不过…”简说。

“我甚至连看都看不懂。”

“我会帮你的。”韩真人说。

“这不适合于我,”王母说,

“我不是清照。这种事她能够办到,我却做不到。”

“在她努力发现我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观察着你和清照。”

简说, “许多重要的见识都来源于你西王母,而不是清照。”

“来源于我?我甚至从来没试过…”

“你没试过,但你在观察,脑子里在进行联想,并提出问题。”

“都是些愚蠢的问题。”王母口中这样说,但她内心充满喜悦:有人看见了!

“你提的问题连专家都没提出过。”简说, “但就是这些问题引导清照实现了最重要的概念上的突破。你可能不是真人,王母,但你有自己的天赋。”

“我会阅读和作出响应的,”王母说, “但我也会收集人体组织样本,收集所有的人体组织样本,以便老爷用不着跟这些真人来访者交谈,听他们为一件他并没做过的可怕的事情而赞扬他。”

韩真人仍然在反对: “我不愿想到你做…”

简打断他的话: “韩非子,要明智点。王母作为一个仆人不引人注意;而你作为这所房子的主人,如同游乐场上的老虎一样难以捉摸,因此你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还是让王母来做她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吧。”

王母想,真是明智的话。既然每个人应该做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事情,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对科学家的工作提出看法呢?不过,她没有说出来。接着,简让他们从提取自己的组织样本开始;然后王母着手收集屋子里其他人的组织样本。她从梳子上和未洗过的衣服上找到了她所需要的大多数东西。在几天内,她就从十几个来访的真人衣服上获得了样本。虽然根本用不着提取别人的大便样本,但她一样做好了准备。

清照当然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而且责骂了她。清照对她如此冷漠,令王母无比伤心。她们一度是朋友,王母仍然爱戴她,至少是爱戴在这次危机前的那个少女清照。不过,王母无法通过说什么或做什么来恢复她们之间的友谊,因为她已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王母把所有组织样本进行仔细分类,并贴上标签。但是,她没有带去找医疗技师,却找到了一种更简便的方法。她穿上清照的旧衣服,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女仆了,而是像一个真人学员。她来到附近的一所大学,告诉他们自己正在研究一个不能透露详情的项目,恳求他们对她提供的样本进行扫描。正如她预料的那样,他们没有质问她这个“真人学员”,尽管她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相反,他们进行了分子扫描,王母只能假定简已在按计划行事,控制了这台计算机,使这次扫描包含了埃拉所需的一切数据。

在从大学回家的路上,王母扔掉了她收集到的所有样本,烧毁了大学给她的报告。简已经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东西,因此没有必要冒险让清照或一个受雇于星际议会的仆人发现:韩非子在做一项生物学实验。至于是否有人认出她――这个化装成女真人去大学的女仆西王母,根本就没有可能性。目光搜寻女真人的人都不会正眼看一下像她这样的女仆的。

“那你失去了你的女人,而我也失去了我的女人。”米罗说。安德长叹一声。米罗不时地情绪高涨,喋喋不休。由于痛苦总是埋在他的心底,因此他的谈话往往直截了当,略显刻薄。安德对他的喋喋不休没有抱怨,只有他和华伦蒂能够耐心地听米罗结结巴巴地说话,从不示意他们不想听他说下去。米罗很多时候都在独自苦思冥想,无法表达出来,如果因为他说话结结巴巴就不让他说下去,那是很残酷的。

安德不愿有人提醒他:娜温妮阿已经离他而去。他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他正在思考另一些问题――主要是简的生存问题,另外还有所有其他问题。听了米罗的话,那种痛苦、空虚和惊慌的感觉又回到他心中。由于她不在这里,我无法只问一下,就得到她的回答;我无法只说一声,就让她记住事情;我无法只伸一下手,就摸到她的手。而且,最可怕的是:也许我再也无法重温旧梦了。

“我想是吧。”安德说。

“你可能不愿意把她们相提并论吧。”米罗说, “她毕竟是你共枕三十年的妻子,而欧安达只是我相处了五年的女朋友。但那只是从青春期开始计算的;她从小就是我的朋友,我最亲密的朋友,也许埃拉不算在内。因此,如果你想一想,我是大半生都跟欧安达在一起,而你只有半生跟我母亲在一起。”

“现在我感觉好多了。”安德说。

“不要对我发火。”米罗说。

“不要惹我生气。”安德说。

米罗放声大笑。 “心情不好吗,安德鲁?”他问, “有点不高兴吧?”

这太过分了。安德本来在计算机旁研究安赛波网络的简化模型,苦思冥想简的灵魂可能寄居在这些任意格子中的什么地方,这时他转动椅子,狠狠地瞪着米罗,瞪得米罗停止了大笑。

“我这样对待过你吗?”安德问。

米罗显示出的愤怒多于窘迫: “也许我需要你那样对待我,”他说, “你那样想过吗?你们都是那么彬彬有礼。让米罗维护自己的尊严,让他自己闷得发疯,对吧?不要老谈起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吧。你不觉得,我有时候也需要有人跟我开开玩笑吗?”

“你不觉得我不需要那样吗?”

米罗又大笑起来,但笑得稍微迟些、也温和些: “一针见血,”他说, “你以前用你排遣忧伤的方式对待我,而我现在用我排遣忧伤的方式对待你。我们在为彼此开出自己的药方。”

“我和你母亲仍然是夫妻。”安德说。

“让我用自己二十多年生命的智慧告诉你吧,”米罗说, “如果你最终开始承认你永远也无法使她回来时,你就会轻松得多。她已经永远遥不可及了。”

“欧安达才遥不可及,而娜温妮阿却不是。”

“她皈依了基督圣灵之子修会。那是一个女修道院,安德鲁。”

“并非如此,”安德说, “修道院规定,只有已婚夫妇可以加入。没有我,她无法加入进去。”

“那么,”米罗说, “只要你想入会时,你就能让她回来了。我只能把你看成堂?克里斯托。”

安德对那种想法忍俊不禁: “分床而卧,祷告不停,互不触摸。”

“安德鲁,如果那就是婚姻,那我和欧安达就算是结婚了。”

“那是婚姻,米罗。因为Filhosda Mentede Cristo(基督圣灵之子修会)中的夫妻都是在一起工作,一起做一项工作。”

“那你和我也算是结婚了,”米罗说, “因为我们的工作是一起努力拯救简。”

“只是朋友,”安德说, “我们只是朋友。”

“更像是对手。简让我们俩一起当她的情人。”

米罗的话听起来太像娜温妮阿对简的指责了。 “我们不可能是情人,”他说, “简不是人,甚至连身体都没有。”

“你不是讲逻辑的人吗?”米罗说, “你不是刚刚说过,你和我母亲仍然是夫妻,甚至用不着接触吗?”

这是一个安德并不喜欢的模拟推理法,因为其中似乎有一点道理。娜温妮阿多年来都在嫉妒简,那有道理吗?

“她实际上生活在我们的大脑中,”米罗说, 那是妻子去不了的地方。”

“我老是想,”安德说, “你母亲嫉妒简,是因为她希望有人亲近她。”

“Bobagem(废话),”米罗用葡萄牙语说, “Lixo(废物)。

母亲嫉妒简,是因为她非常想与你亲近,却无法实现。”

“你母亲不是这样的,她总是我行我素。有时候正当我们非常亲近时,她却转向她的工作中去了。”

“就像你总是转向简一样。”

“她是这样对你说的吗?”

“没有说这些话。但当你跟她说话时,突然之间你不做声了,尽管您擅长默读,但不见你下巴的振动,而你的眼睛和嘴唇却对简给你说的话有了反应,她都看见了。你跟我母亲亲密在一起时,你突然之间就心不在焉了。”

“那不是把我们分开的原因,”安德说, “原因是金的死。”

“金的死是最后的导火线。如果不是为了简的缘故,如果我母亲相信你的内心和灵魂都是属于她的,金死后她就会转向你,而不是转身离去。”

米罗说出了安德一直惧怕的事情。这是安德自己的错,他不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丈夫,是他把她逼走的。最糟糕的是,当米罗这样说的时候,安德清楚那是真的。他一直就怀有的失落感无法控制了,突然两倍、三倍地增长,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浩瀚无边。

他感觉到米罗那沉重、笨拙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安德鲁,上帝作证,我无意让你哭泣。”

“事情已发生了。”安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