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会看到这一切的,他们的卫星会显示出猪族是如何处罚违约者和杀人犯的。然后,人类就会恢复对猪族的信任,而猪族在人类面前就可以毫无愧色地昂起头来。

米罗渐渐认识到,他们不只是让他偷听他们的谈话和讨论,而是要让他听清楚,并且理解他们的行动。他们希望我带话给城里面的人,希望我向卢西塔尼亚星的人类解释清楚:猪族正在计划如何惩罚杀害金的凶手。

他们没意识到我现在是一个外人吗?我,一个从过去走过来的残疾人,说话结结巴巴,很难让人听懂,因此卢西塔尼亚星的人类中有谁会听我讲呢?我对其他人没有影响,只对自己的身体有所影响。

不过,这是米罗的职责。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从“人类”那纵横交错的树根处脱身出来。他会试一试。他会找佩雷格里诺主教,告诉他猪族正在计划干什么。然后佩雷格里诺主教会把这些话四处传播,然后人们就会知道:为了偿还一个人的血债,成千上万的猪族幼苗都会被杀死,这样他们会感到好受一点。猪族的婴儿怎么办呢?他们只是躺在母亲树那幽暗的肚子里的小虫而已。这些人永远不会想到,集体谋杀猪族的婴儿与希律王在耶稣降生时滥杀无辜有什么细微的道义差别呢?这就是他们在追求的正义。与此相比,把猪族的一个部落斩尽杀绝又算什么呢?

格雷戈:人们站在绿草成茵的广场中央,警惕地集合在我的周围,每个人都有一条无形的线与我紧密相连,这样我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我的嘴说出他们的话,他们的心随着我的节奏跳动。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生活、这样成为群体的一部分――不仅仅是群体的一部分,而是群体的灵魂和中心。因此,我的自我包括了他们所有人,他们几百个人,我的愤怒就是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手就是我的手,他们的眼睛只看见我指给他们看的东西。

具有音乐节奏感的一问一答式口号正在进行着:

“主教说我们将为正义祈祷,但那对我们来说就够了吗?”

“不够!”

“猪族说,他们将摧毁杀害我哥哥的森林,但我们能相信他们吗?”

“不能!”

人们帮我说完一句话;当我必须停下来缓口气时,’他们就为我呼喊,这样我的声音就不会静下来,反而从五百个男男女女的喉咙中喊出的声音更大。主教来找过我,满嘴的和平和忍耐;市长来找过我,警告要用警察对付暴乱,还暗示要将我逮捕人狱;华伦蒂来找过我,用冷冰冰的理J眭谈到我的责任。他们都清楚我的力量,这是连我都从来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力量,这种力量始于我不再服从他们,终于向人们讲出我的心里话。真理就是我的力量。我不再欺骗人们,我要告诉他们真相。现在,看看我获得的力量,看看我们在一起获得的力量吧。

“如果有人来惩罚杀害金的猪猡,那就应该是我们。人类的生命应该由人类亲手来报仇!他们说对凶手的判决是死刑,但我们才有权指定死刑执行人!我们必须确保死刑得以执行!”

“对!对!”

“他们让我哥哥死于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痛苦之中!他们看着他的身体烧得面目全非!现在我们也要把那片森林烧成灰烬!”

“烧他们!点火!点火!”

看看他们怎样划燃火柴,怎样用一把把野草来点火吧。我们将在一起引燃烈火!

“明天我们就出发,踏上执行惩罚的远征路途…”

“今晚!今晚!现在就去!”

“明天去。今晚我们去不了,我们必须准备水和给养…”

“现在!今晚!烧!”

“我告诉你们吧,我们一个晚上到不了那里,有几百公里远,要几天才能到达…”

“猪仔就在围栏外面!”

“杀害金的不是他们…”

“他们都是杀人的小杂种!”

“杀害利波的就是这些猪仔,是不是?”

“是他们杀害了皮波和利波!”

“他们都是杀人犯!”

“今晚就烧死他们!”

“把他们全部一起烧死!”

“卢西塔尼亚星属于我们,不属于动物!”

他们疯了吗?他们怎能以为他会让他们杀这些无辜的猪仔呢。“是’好战者’!我们必须惩罚的是’好战者’和他的森林!”

“惩罚他们!”

“杀死猪仔!”

“烧吧!’’

“点火!’’

接着,有一阵短暂的沉默。是一次机会。想一想该说什么话吧,想一想怎样能够把他们拉回来,因为他们正越滑越远。他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我本性的一部分,但现在他们正离我而去,越滑越远,突然间我已失去控制;在这瞬间的沉默时,我能说些什么让他们恢复理智呢?想得太久了。格雷戈等了很久,都没想出什么话来。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子的声音;实际上,这种天真无邪的声音能够使他们心中爆发出神圣的熊熊怒火,并化为不可挽回的行动。这个孩子高呼: “为了金和基督!”

“金和基督!金和基督!”

“不!”格雷戈大喊道, “等一等!你们不能这样做!”他周围的人群突然向一侧挤过来,把他绊倒了,使他四脚朝天,有人踩着了他的手。他刚才站的凳子到哪儿去了呢?就在这儿,要抓住它不放,不要让他们踩着我;如果我不站起来,他们会踩死我的。我必须跟他们一起移动,站起来跟他们一起走,跟他们一起跑,否则他们会把我踩得粉身碎骨的。

然后,人们都从他身边离开了,呼啸着,高喊着,杂乱的脚步声从绿草成茵的广场进人了绿草成茵的街道,小小的火把举着,口里高呼着“火”、 “烧”、 “金和基督”。他看见他们就像一股火

山熔岩从广场流出,向并不遥远的山中森林流去。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这是华伦蒂来了。格雷戈跪在凳子旁,头靠着它,华伦蒂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看着人们从这个刚才喷出火焰、现在已经冷却的火山口流走了。

“格雷戈,你这自以为是的杂种,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 “我打算带领他们去进攻’好战者’的。我打算带领他们去伸张正义的。”

“你这白痴,你是物理学家,听说过不定性原理吗?”

“微粒物理学。核心微粒物理学。”

“格雷戈,这是暴徒物理学。你从来没控制住他们,而他们却控制了你。现在,你已经被他们利用完了,他们会毁灭我们在猪族中最好的朋友和鼓吹者的森林,我们谁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人类和猪族之间的一场战争,除非他们具有自我克制力,而过错在我们。”

“是’好战者’杀害了金。”

“那是罪行。但是,格雷戈,你在这里煽动的却是暴行!”

“不是我干的!”

“佩雷格里诺劝告过你,科瓦诺市长警告过你,我乞求过你,而你却我行我素。”

“你们警告我的是暴乱,而不是这个…”

“你这白痴,这就是暴乱,比暴乱还要糟糕。这是屠杀、残杀、屠婴,是通往漫长、恐怖的种族灭绝道路的第一步。”

“你不能把一切都归罪于我!”

她的脸色在月光和酒吧门窗透出的灯光映照下显得很可怕。

“我只是谴责你的所作所为。你不顾所有的警告,在炎热、干燥、大风的日子点燃了一把火。我为此谴责你,如果你不对你自己行为的一切后果负责,那你就真正枉为人类社会的一员,而我但愿你永远失去自由。”

她说完就离开了。去哪里?去干什么?她不能把他单独留在这里。撇下他是不公正的。刚才他还是那么强大,有五百颗心、五百颗头和五百张嘴,还有一千只手和脚,而现在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仿佛他那巨大的新躯体已经死亡,只剩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幽灵――这个细如蚯蚓的灵魂已被剥夺了它曾经支配过的强健体魄。他从来没这样恐惧过。人们在冲过他身边时,差’点要了他的命,几乎把他踩死在草丛中。

然而,他们仍然是他的一部分。他创造了他们,把他们造就成了暴徒;尽管他们误解了他创造他们的目的,他们的行动仍然是按照他煽动起来的愤怒情绪以及他向他们灌输的计划来进行的。他们只是目的不善,否则他们做的就是他实实在在希望他们做的事情。

华伦蒂是对的,这是他的责任。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他的所作所为,仿佛他仍然在他们前面带路似的。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呢?

阻止他们,让局面再次得到控制。站在他们前面,恳求他们停下来。他们并不是出去烧毁远方的疯狂父亲树“好战者”,而是去屠杀他认识的猪仔――尽管他并不是很喜欢他们。他必须制止他们,否则他们的鲜血会像树液一样沾在他的手上,洗不掉,擦不去,永远成为他的一个污点。

因此,他顺着他们在街上留下的带泥的脚印向前跑去,而街上的草已被踩倒在地,陷人泥潭。他跑得腰酸腿痛,终于来到了他们拆毁围栏的地方――我们需要的干扰场在哪里呢?为什么没人把它打开?――向火焰已经映人天空的方向打开。

“停下!把火扑灭!”

“烧!”

“为了金和基督!”

“去死吧,猪猡。”

“有一个要逃走!”

“杀死它!”

“烧死它!”

“树还不够干――点不燃火!”

“对,是这样!”

“把树砍倒!”

“还有一个!”

“瞧,那些小杂种正在进攻!”

“把他们劈成两半!”

“要是你不用镰刀,就把它给我!”

“把那个小猪猡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