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兄弟那样,”比灵说,“像一个愚蠢、硬脑壳、冷得像鱼一样的可爱兄弟。现在是早上,而我已经对这一整天都恶心透了。”

“让我把它变好一点吧。”她说。他同意了。尽管之前这一个月的过度努力让他累得像一摊泥,这事还是很美妙。

“我收回那些话,”之后他说,“那个地方并不完美。它还需要你。”

“你弄痛了我的拇指。”她说。到时间给小德恩喂早饭了,奶水正从希瑞斯的胸脯上涌出来。比灵试图起床,但他做不到。“要不下午再起来吧。”他说。

可是下午他又睡了,直到太阳落山他才醒过来,看到乎姆在他的床边。

“你好,乎姆,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没多久。”

“很好。”

长久的沉默。比灵想,乎姆来这里说的一定不是特别让人愉快的话,否则他已经说了。

“说吧。”他催促道。

“我们谈了这事……”

“我们指的是斯蒂波克城的四个督察……”

乎姆僵硬地坐直了,“你怎么能这么称呼我们?”

“你是来告诉我的,”比灵说,“那就告诉我。你们四个人谈了这事,你们决定了——或者不如说,斯蒂波克决定了,而你们三个唧唧唧地向他说些他想听的话——现在你想来警告我,要我别告诉人们我在南边发现了什么。”

“你没必要把它看得这么丑陋,除非你真心想这样做。”

“我应该把眼蒙起来?我看到了事实。”

乎姆笑了笑,“还有人看到了事实吗?”

“你们尤其看不到,哪怕它就在你们面前。”

“有时候,”乎姆温和地回答(比灵傲慢地想,他没听明白),“只有瞎子才假装看见了。如果你坚持要告诉人们你发现的事,还有你相信你发现的事,你只会伤害自己。不,这不对,你也会伤害他们,因为他们会疯狂地想要相信一个这样的地方。”

“他们当然会想要相信它。”

“好好为你自己着想吧。”乎姆说道,然后他离开了。

比灵觉得身体比回来时好多了,但即便如此,他本来还是应该待在床上。可是愤怒将他扯了起来,让他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你去哪里?”希瑞斯看到他离开时厉声问。

“拜访。”

“在夜里这个时候,没人想见你。”她说。

“照看好你的厨房吧,女人。”比灵回答。直到他走了,她还在嘟囔。

他先去了塞里特和瑞博的房子。他们正忙着把孩子们弄上床(自从来到斯蒂波克城后,他们生了两次双胞胎),不过他们很亲切地迎接了比灵。

“看到你能下床走动真令人高兴。”塞里特说。瑞博笑着摘下围裙(比灵注意到它和所有衣服一样都是碎布做的),她给他拿了个凳子坐。

他立刻开始告诉他们自己在旅途中发现了什么。他们礼貌地听着,微笑,点头,回答他的问题,也问了一些问题(不过并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比灵暴怒地发现他们根本不为此兴奋。那是为什么?他们的孩子比大多数孩子更羸弱,哪怕是斯蒂波克都说,那肿胀的腹部是缺乏食物的信号。

“你们不相信我,对吗?”比灵突然问道。此时瑞博正柔声说他对降雨的描述是多么美妙。

“哦,我们当然相信你。”塞里特回答。比灵没有上当,他迅速离开了,前往下一座房子。

天很晚了,大多数房子里的灯都已经熄灭了,比灵终于放弃,回到了家里。希瑞斯正等着他,在他总算走到门口时,她看起来很担心。

“你还好吗?”她问。

比灵点点头,又摇摇头。“一个也没有。”他说。她明白了,只这一次,她没有戏谑也没有抱怨,只是走过去搂住他。他在疲倦和沮丧中哭了,但眼泪很快就转化成了愤怒。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比灵狠狠地问道,他挣脱了她,把一张椅子扔到了房间那头。一个孩子被这噪音吵醒了,哭了起来。

“嘘。”希瑞斯说着,走向孩子们的房间。

“休想!”比灵回嘴道,“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些该死的自封的神灵怎么能让每个人都用同样的话回答我……‘是的,比灵,真高兴你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比灵,我们真高兴你的旅程如此成功,比灵,现在他妈的出去,让我们睡觉吧,比灵。’”

希瑞斯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紧紧地抓着。“你必须向我保证,”她说,“你不会对他们做任何事。”

“你是什么意思?我能对他们做什么?”

“答应我你不会。答应我你不会跟他们争吵,拜托你,比灵。”

“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在这里乎姆是谋杀犯,维克斯是奸夫,我能做的只有说话,现在还没有人听。”

“答应我,然后我就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比灵怀疑地问。

“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

比灵认真地看着她,“我保证。他们做了什么?”

“我不想在你出去前告诉你,因为你不会相信我,而如果你知道了,你会气成什么样子……”

“说重点,希瑞斯,见鬼的,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比灵踱到了窗前。

“在过去的两天里,在你几乎都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告诉每个人,告诉他们你跌倒了,伤得很重,你的伤损坏了你的头脑……”

“我割到了手,王八蛋,他们以为我的头脑长在哪里?”

“我知道这个,可他们告诉别人你编造了一个梦想之地,那里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但并不存在……”

比灵狂怒地咆哮起来。卧室里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另一个哭声也加入了进来。“竟然说我是个骗子!他们敢说我是个骗子!”

“不,不,不是,”希瑞斯说,“他们只是说你受伤了。他们说你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说你的头脑没法正常工作。斯蒂波克给它起了个名字,他称它为‘幻觉’,我想……”

“斯蒂波克给所有的东西起名字……”

“比灵,你斗不过的。你越是说你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他们就以为你越疯……”

“希瑞斯!”比灵说着,大步走向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也相信他们吗?还是相信我?”

她看了他很久,但还是撇开了眼。“我不知道。”她最后说。

这一次比灵没有咆哮,因为他的怒火在绝望中消散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希瑞斯……”

“我真的相信你,真的,比灵,我渴望相信你,但就是因为这个——你说的一切是这么完美,我要怎么才能相信?它让这里的一切显得这么可怕,而斯蒂波克说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他这样说,是因为铁……”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拜托你上床吧,比灵,你很累了……”

“我睡不着。”

但他睡着了,早晨醒来时仍然满心绝望。因为夜里他有时会惊醒过来,记得刚刚梦到了自己去过的那个地方。梦境看起来如此真实,他又尝到了那些果实,在河湾里游泳,喝着冰凉的河水,躺在河堤茂盛的青草上。他能感觉到雨水再次笼罩了他,温暖又清新地打在他的皮肤上,把他冲洗得一干二净。

他开始怀疑,之前那是不是也是个梦境。

一旦他开始怀疑,他就知道那是个梦境了。它怎么可能是真的?他闭上眼,试图勾勒出那个地方的景象,试图想象浆果的味道。但他能够尝到的只有永恒浮在空中的尘土,他能够看到的只有紧闭的红色眼睑。

于是他再也不提起它了,一直这样过了数周。

雨季应该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