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哪里?”

“我告诉你了,我不太了解这个区域。我是在奥瑞姆区最恶心的街区底层出生长大的——如果能把那叫作长大的话。我们总是得钻进管道,只有那里能躲开治安官和‘妈咪宝贝’。”

“那这里也可能有不法分子吗?”

“在这个区?”霍普轻笑起来,他们正小心翼翼地沿着栈道往前走,“在这个区我们能遇见的只有灰尘。每个区都是完全密封的,包括管道。”

“哦。”她说。他们走到了一个梯子前面,霍普靠在上面往上方望去。他能看到上面的光亮,很微弱,但是的确亮着。

“上去,”他说,“你先走。”

她开始往上爬,等他们来到新一层平坦处时,她停了下来。

“你停下来干什么?”他问。

“我们不从这里出去吗?”

“不,当然不。你以为我们换几个楼层就能甩掉他们?如果他们真心要围捕你那个小团体里的所有人,那他们就会封锁这整个区,检查来来往往的所有人,等着你用信用卡时立刻抓住你。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区。”

“可你说它们全都密封了……”

“你还是往前爬吧。有个地方可以出去,它在上面。这个梯子是排气系统的一部分,而排气系统通向表层。”

“那以后呢?”

“也许我们在路上可以想到什么。”

于是他们继续往上爬了。沿着排气管走意味着要数小时挤在狭窄的管道里,在梯子上爬到让人晕眩的高度才能再次碰上大管道的平坦处,还要匍匐着爬过只有一英尺高却有几英寸厚灰尘的管道。他们还没有前进多久就已经浑身脏透了,并且筋疲力尽。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三次,有一次休息的时间久到可以睡一觉。接着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巨大的钢梁在他们头上伸展开去,通风管突然垂直向上,冲进一片满是横梁的金属天花板。除了在梯子上时,这是他们第一次能够站直。

阿兰往四周看了看,光线依然很微弱,但他们周围的空间显然很巨大——比他们曾到过的任何一个宴会厅都要大得多,隔断它的只有上升的通风管和显然是用来支撑屋顶的粗壮钢柱。

“它看上去非常坚固。”阿兰说。

“你应该看看星舰船坞,和它一比,这里简直就像金属片。”

“外面是什么?”

“我们很快就会看见了,”霍普说,“最好躺下来再休息一下,接下来的部分会很艰难。”

“好像到目前为止都很容易一样。”阿兰一边说,一边很乐意地躺了下来。他们躺在一个大管道上,其中呼啸而过的空气令管道表面微微震动。过了一会儿,阿兰说:“我听说,我们不能呼吸外面的空气。”

“谣言,”霍普说,“它可以呼吸,只是不能呼吸非常久。”

“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顺着这里走,直到找到这个区的尽头,找到密封墙。然后我们要爬上最近的通风管,试着通过上面进入屏障另一侧的通风管。空气不算真正的危险,真正的危险是太阳。”

阿兰当然知道太阳是什么,它是最近的恒星,是首星所有能量的来源。她从来没有见过它。“太阳为什么是危险的?”她问。

“你会知道的,”他说,“我无法形容——但千万不要去看它!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松开我的手。如果太阳还没升起来,我们就立刻返回。夜里我们可能会在寒风里冻死,除此之外还要迷路。所以我们要等到阳光出现的时候。”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阿兰轻声笑了起来,“真有趣,我从来没想过首星还会有风。这里只有气流,只有管道里吹来的微风。首星终究还是一颗行星。”

“但它表面是你能找到的最可怕的沙漠。如果有任何事物干预我们的食物供给或能源供给,那么这下面也会变成一片荒漠。睡吧。”

两人都睡着了。当霍普醒来时,阿兰并不在他身边。他立刻起身,透过微弱的光线往更暗处搜寻她。她离得不远,就坐在他们睡着的这条巨型排气管的尽头,伸手去碰他们爬上来的梯子。霍普走向她,他的脚步声被灰尘和墙壁的距离遮蔽了——这里没有回声。但在他走近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他。她默默地等着他走到尽头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下面很深。”他说。她点点头。“从来没有离表层这么近过吗?”他问。

她摇摇头。“我只有在这次醒来时没刷牙,”她说,“我没法洗澡,没法去衣橱选我今天要穿的衣服。也没有人来拜访我。”

“你遇到了麻烦,”霍普说,“我已经错过了十五次预约,詹森最后那卷录像还没有准备好发布。我浪费了一千分钟,就只是坐在这里。”

“我们要做什么,在我们抵达另一个区后?”

“你在问我?”

“我们不能用自己的信用卡,他们立刻就会追踪到。”

霍普耸耸肩,“也许他们没在找我,我可能能用我自己的。”

“也许不能。”

这时,他们身下空气流动的嗡嗡声突然间变了一个频率。“那是什么?”阿兰问。

“也许这个区有八千人同时冲了厕所,也许有一万五千人关掉了他们的恒温器,也许着火了。”

“我想知道首星从前是什么样子。”阿兰沉思道。

“你想知道的事情真奇怪。”

“是吗?但肯定有人类还没出现的时代,最初的殖民者看到了什么?”

霍普笑了起来,“一个准备好要被掠夺的处女地。”

“或者是一个家。”

“那是什么,真人秀场?真实生活中没有人谈及‘家’这个字。”霍普说。

“是没有人在真人秀里谈及‘家’这个字,霍普,”她有点恼火,“已经有几千年没人用这个词了,但它仍然被保留在语言系统里,为什么?”

霍普耸耸肩,“每个人都说,‘我要回家了’。”

“但没有人说,‘这里是我家,请进。’我们住在公寓里,我们在长廊上走路,我们在地铁里旅行。在外面生活在天空下是什么感觉?”

“我听说会有虫子。”

“一个巨大的公园。”

“好吧,”霍普说,“你可以这么解决:去一个殖民地。登上殖民飞船,你的麻烦就结束了。”

阿兰惊骇地朝他转过身来,“没有森卡?你疯了吗?我宁愿死。”

她起身往之前睡觉的地方走去,霍普跟在她后面。两人站在那里四处张望,脚下是两片因自己的睡卧而被清除了大量灰尘的空地。“没人会相信这事的,”霍普说,“我在这里,一个人和阿兰一起连续待了几个小时。我们一起睡觉,我不仅没有企图和你做爱,女士,我甚至没有打开我的真人秀记录仪。”

“感谢上帝。”

“我们走吧。”

他们走到了管道的另一端,在那里,它弯曲了九十度,垂直通向遥远的天花板。管上贴着一溜蛛网般细薄的梯子。他们都站在那里,朝上看了一会儿,然后阿兰说:“我先上?”

“嗯。尽量别掉下来。”

“你别挠我的脚就行。”

接着他们开始往上爬。刚刚醒来时的肌肉没有活动开,一开始他们爬得既笨拙又缓慢,而且小心翼翼。不过,过了一阵子,他们就稳定在了一个相当快的节奏上,手——脚——手——脚,这连续的动作带着他们没完没了地向上。有一次阿兰开口说:“还有多远?”说话打断了她的节奏,她踩空了一脚,有那么疯狂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掉下去了。但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梯子的侧栏,她的脚踩到了下面一截横档上。之后他们就没人说话了。

最后,那节奏又慢了下来。上面还有那么多的横梯等着这两具未经训练的疲累身体爬上去。“停下。”霍普说。阿兰又多爬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累了吗?”霍普问。

“你呢?”

“我想大概是的。”

“我们能歇一歇吗?”

“当然可以,你只要往后一倒,开始打瞌睡就行。”

“嘻嘻,哈哈。我太累了,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