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需要。”她果然如他所愿地被激怒了。

“告诉他,他的蓝眼睛堂侄詹森在这里等着见他。”詹森轻蔑地说——这个表情是他很久以前从愤怒的大人脸上学到的。

“我得到的指令是不要打扰他。”

“要么通知他,要么你就会得到新指令,让你收拾干净东西离开这里。”

“听着,小鬼,如果你只是毫无必要地骚扰我……”

吵闹声轰开了拉达曼德·沃辛的门。“外面怎么了?”肥胖的中年男人质问道,他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明亮的蓝眼睛,詹森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祖父的全息照片也有蓝色的眼睛。在他母亲的记忆中,他父亲也有一双同样明亮的蓝眼睛。“拉达曼德叔叔。”詹森亲切地喊着,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拉达曼德的双眼后面。

他在那里读到了拉达曼德这一瞬的恐惧,以及另一个事实——拉达曼德同样看到了詹森的恐惧。两双明亮的蓝眼睛互相凝视。

“你不可能是,”年长的那位说,“你不能是。”

“显然你产生了幻觉。”詹森说。

“他刚闯进来,要求……”秘书愤愤不平地开始说。

“闭嘴。”拉达曼德满头大汗。

詹森也一样。因为他能听到对方的脑中决定他必须死。

“你就这样欢迎一位久违的亲戚?”詹森问。

“滚出我的……”拉达曼德顿住了,但詹森知道他准备说什么……“脑子?”詹森问。

“办公室。”拉达曼德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词,接着詹森听到、看到并感觉到了拉达曼德的恐慌和狂怒。

“你为什么害怕,拉达曼德叔叔?”詹森用他最甜的嗓音问。

他在这位中年人的思想里找到了答案:因为你也有这个,如果他们抓住了你,他们可能就会明白过来,他们可能会意识到它是父系遗传的,他们将跟踪宗谱找到我……

当詹森听到拉达曼德的想法时,他知道拉达曼德也听到了他自己不禁想到的事:助理教授哈特曼·图尔克早就怀疑他是个天贼,正在给他设置陷阱。

“我真担心你,”拉达曼德温柔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我担心你会掉进某个陷阱里。”

“我比他们聪明。”詹森说。

但不比我聪明,拉达曼德在脑子里又惊又怒地大声说。

在拉达曼德从衣袋里找到激光枪之前,詹森从他的脑海中看到了。詹森扑向地板,打了个滚。激光灼焦了他身后的地板。在那武器重新充能的瞬间,詹森冲出门,奔下长廊。

办公楼的某处响起了警报声。

前面的门猛地关上了,一个守卫站在门前。詹森停下来,狂乱地在这人的脑子里搜索另一条出路,另一个逃生口。门都在哪里?他在守卫的双眼后找到了它们,而守卫刚刚注意到詹森逃窜的样子。枪举了起来,可詹森已经跑掉了。

从这里?不,是那个门。他在楼梯上狂奔。穿过最后这道门,跑进回环曲折的长廊,这些长廊通向首星那漫漫无际的地下城——从极点到极点,它蔓延成一个毫无规划且无法规划的迷宫。

回家?不回家,詹森想着,因为拉达曼德已经想好了逮捕他的计划,总归是以某种罪名——私自闯入?抵制调查?像拉达曼德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有显著的影响力和声望,要把詹森永远扔在监狱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又或是扔进公墓的一个小塑料盒里。

大步跑下长廊时,詹森一直在胡思乱想,不停地拐弯又向下,尽可能地在他和他堂亲之间堆出无尽的三维空间。他微笑着琢磨,不知道拉达曼德是如何获得其影响力与声望的:他能轻易发现上司罪恶的秘密,然后丢出隐秘的暗示——不足以被威胁及暗杀,只刚好能让上司晓得拉达曼德分享了他的秘密,并且能够理解,还永远不会说出去,是个可信的人,是一位了解一切并热衷此道的朋友。

于是有了晋升,有了权力,有了拉达曼德害怕失去的所有财富和地位,因为现在有人分享了他的秘密。

詹森乘上地铁,继续逃离他的家。

到了第二站他便下车,又上了另一趟车,也不管它去哪里。

再次下车,换一趟地铁。

再换一趟。

接着他离开地铁站,找到一个电脑终端,插入他的卡。这危险吗?可能很危险,“妈咪宝贝”们牢牢守卫着电脑的主文件,但詹森怀疑拉达曼德的势力有没有那么“庞大”。不,拉达曼德在追踪他时会用上治安官,而不是电脑警察,不是那些墙里的监听器。

所以电脑很可能是安全的。

詹森调出了一个刑法资料读取程序。他发出详细的指令,而后再次细化指令。“所有2-8b级重罪和所有轻罪的惩罚豁免。”

接着詹森从中调出适用于青少年的免罪条款,只有两条:服役和殖民。

绝对不能殖民。打一剂森卡,然后在五十光年外的一个空旷行星上醒来,注定了只能活上一百年左右,然后死掉,没有名声,没有权力,没有靠大量森卡长生不老的希望。殖民地等待的是绝望的人,而不是准备孤注一掷的人。詹森还存着希望。

必须是服役。军官在森卡之梦中穿越宇宙,而后醒来参加战斗,又或是完成一项短期任务,然后再次注射森卡返回首星。此时他们将是英雄——至少成功的人是。他们还将有财富,无论成就大小。最重要的是,军官使用森卡,每三十、四十,或五十年里只苏醒一年,看着世纪流逝,在时间长河中放声大笑……

还是服役。它也很讽刺,因为父亲在死于天贼之罪前,就曾经是一名舰长。从某个角度看,追随父亲当年的脚步倒也很恰当。

接着詹森想起了母亲的警告,她说天贼的孩子试图弥补罪过。也许是吧,他想。也许我终归只是想再度体验我父亲的……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詹森·沃辛,年龄:十三岁,号码:RR3njw-4,状态:青少年,请阐述你在本区的事务。”

詹森全身无力地靠在墙上,这个人的力道让他无法突然弹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官方,但他没穿制服。一个便衣治安官?詹森从这个男人的眼底了解到,这是一个“妈咪宝贝”。那他一定估计错了,拉达曼德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好了,小鬼,你母亲很担心你。你放学后似乎没回家。”

“我只是去……我去探索了,”詹森用最天真又无辜的声音说,“我正在找路回家。”

“你母亲请我们进行失踪人员检查。如果你想逃走,就不该把信用卡插进电脑卡槽。”此人说。

“我不想逃走。”詹森一边说,一边渴望逃走。

“很好,”这人露出一个微笑,“因为你逃不掉。”

他们乘上地铁封闭舱,回到离詹森家仅有几条长廊远的车站。这人一直紧紧抓着他,直到詹森的母亲打开房门。

“詹森,你没事。”她拥抱了他,全世界都会觉得她是个担心儿子受伤的普通母亲,但是只有詹森知道她真正恐惧的是什么。他已经有点厌倦窥视别人的想法了,但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他看到母亲一闪而过的记忆,哈特曼·图尔克上门造访了。

“谢谢您,长官。”她眼里含着喜悦的泪水。

“随时为您效劳,女士。”那人离开了。詹森的母亲关上了门。她恐惧地看着詹森。

“哈特曼·图尔克来过了。”詹森说。她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咬着嘴唇。有那么一会儿,詹森再次相信她疯了。

“他来找你,”她说,“他有证据。他说你通过了第二次测试,说它是确凿的证据……”

“就因为我通过了考试?”詹森吃惊地问。

“他说它包含了本周刚刚输入电脑的资料,那是完全彻底的保密资料,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信息,所以你的答案显然是……”

“可我没有窥视任何人的脑子,妈妈。我只是运用了逻辑,我只是把它算出来了……”

“显然,”她苦涩地说,“你的逻辑恰好跟上了天体动力学的最新理论进展。”

詹森靠在了墙上。“我以为测验是反面验证的,我以为如果我没考过,他们就会觉得这证明了我作弊,又或是做了别的。我以为我必须得到好成绩。”

“天才天才天才,但是太蠢了,蠢透了,你怎么能错到这个程度,”她神经质地乱扯着裙子上的面料,“我想好了,詹森。他们的行为是犯法的,你的智商——我们肯定能让法院相信你只是恰好发现了这个理论——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不可能,因为事实如此。但我不能上法庭。”

“你必须上。我们只要叫上治安官,拿一张裁决令……”

“妈妈,听着。”詹森摸摸她的脸,她安静下来看着他。但她的眼底透着紧张,看上去随时准备朝某个方向跳起来,随时准备尖叫。“妈妈,听着。我们不能叫治安官,因为他们已经在找我了。如果他们找到我,我就死定了。”

“为什么?”

“我,我做了一件事。现在他们正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