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满不在乎地推开了递给他的轻便式保温皮短上衣,接着连珠炮似地提出了
一串问题:
“不,我觉得很好。您什么时候打开升降道?可以摸模带子吗?它不会断掉吗?”
“现在您领教了吧?”金斯里洋洋得意地冲着摩根微笑道。
“第一,在空问轨道塔还没有筑到山上和进入升降道之前,顶盖将一直是封闭
着的。现在,我们把顶盖临时当做工作台用,它还可以起遮挡雨水的作用。第二,
要是你想动的话,可以摸摸带子。第三,带子是不会断掉的。可就是绝对不要奔跑
——在这么高的地方奔跑对健康是很有害的。”摩根逐题作答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这对十二岁的孩子倒无所谓。”金斯里旁敲侧击地插了一句。
在东边棱面的锚铁附近,他们赶上了跑在前面的戴夫。同以前到过这里的成千
上万的人们一样,孩于仔细地观看着窄窄的、暗灰色的导带,它从地面升起后直耸
云霄,高得看不到尽头。戴夫使劲地把头往后仰起,目光顺着导带向上扫去。摩根
和金斯里没有照他的样子去做;但是,即使是到了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年,想这
样地向上看看的诱惑力还始终是很大的。当然,他们并没有告诉戴夫,有些参观者
这样看了之后曾经头晕得非常厉害,以至于跌倒在地,没有旁人的帮助就再也走不
了啦。
可是,男孩却安然无恙:他向着绝高的远处谛视了几乎一分钟之久,仿佛是希
望能看到在蓝天的另一边飞翔着的成千上万的人们和几百万吨货物。后来,他做了
个鬼脸,闭上眼睛,据了摇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似乎是想证实一下他是否还站在
坚实可靠的地面上。
他伸出了手,小心谨慎地摸了摸把地球同它的新月亮连结起来的窄带子。
“要是它断了,那结果又会怎样呢?”戴夫还是没有忘记这个问题,不过这次用
的是虚拟语气。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摩根的回答却使许多人感到惊奇。
“几乎什么也不会发生。在这个点上,它实际上是没有负荷的。要是把导带割
断的话,它就干脆悬在空中随风飘荡了。”
金斯里露出了不满意的样子:他们俩人都知道,这样回答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就目前来说,四条导带中的每一条所承受的载荷都大约有一百吨,只不过同设计载
荷相比,这个数值小得微不足道而已。然而,用这样一些细节问题去让小男孩大伤
脑筋是毫无必要的。
戴夫仔细地想了想舅舅告诉他的话,然后试验似地用手指弹了弹导带,似乎是
想让它发出音乐的声响来。可是,回答他的却是短促而发钝的声音。
“要是你用大锤打它一下的话,那么,等你过十个小时回到这儿来的时候,就
刚好能赶上听见从‘中央’站传来的回声。”摩根在一旁逗趣地说道。
“未必见得吧!”金斯里说道:“阻尼太大了点儿。”
“行了,别把这种印象给破坏了,沃仑。最好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什
么真正有趣的东西。”
他们走近了一个金属圆盘的中央,这个圆盘现在成了这座山的一顶大帽子,就
像一口大锅的锅盖似地封住了升降道。就在这里,在把空间轨道塔引向地球的四条
导带的等距离外,立着一个不起眼的、供大地测量用的小帐篷。从帐篷里探出一架
望远镜,它径直地对准着绝高的顶点,很显然,它并不是用来瞄准其他什么目标的。
“现在是最合适的时间。在日落之前,空间轨道塔底部的光照情况是极好的。
”摩根说道,心情显得很轻松。
“就连今天的太阳也比昨天亮。”金斯里凑趣地说道,一边指着那正在薄薄的
烟雾中西沉的、好像被压扁了的十分好看的椭圆体。由于烟雾极大地减弱了太阳射
来的光芒,人们现在可以很舒服地看着它。
清楚地呈现在太阳表面上的黑斑,大约是在一百年前出现的。现在,它几乎遮
住了太阳圆面的一半。看来,太阳害上了神秘而难治的重病,甚至也许是被什么东
西打透了一个窟窿。可是,即使是木星撞上了太阳,它也不可能给这个发光天体造
成如此严重的损伤呀!最大的黑斑直径达到了四百万公里,它足足可以容下几百个地
球哩。
“估计晚上又可以看到大片极光了。赛苏依教授和他的那伙人真走运,选中了
一个极好的时间。”金斯里说道。
“好吧,那就让咱们来看看他们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摩根说完之后,就开
始调整望远镜。“你来看,戴夫。”
男孩仔细地观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
“四根带子全都在往里走,就是说在向上走,后来就看不见了。”
“中间什么也没有吗?”摩根启发式地问道。
戴夫又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看不到空间轨道塔。”
“不错,它现在的距离是六百公里,而望远镜调定的放大倍数是最小的。不过
,现在我们就要起飞了。把安全带扣紧!”摩根问外甥开起了玩笑。
戴夫很喜欢这种在好几十部历史剧中看到过的古老程式,他高兴得微笑了。可
是,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变化:只是对着视野中心的四条线变得不太清楚了。过了几
秒钟,他才醒悟到是不会有什么变化发生的:他沿着系统的轴线向上看去,四条导
带在随便哪一点上看起来都是相同的。
然后,完全出乎意料地——尽管戴夫一直在等待着它的出现——在视野的最中
心部位出现了一个很小的亮点。它迅速地向着四周扩展开来,于是,男孩体味到了
一种分明的速度感。
过了几秒钟,他已经能够看清楚一个小小的圆圈——不对,无论是脑子或者眼
睛,都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正方形。他直接向上看去,看见的是空间轨道塔的底部。
而塔呢?正在以一天两公里的速度沿着导带爬向地球。现在,导带本身消失了——一
离得这么远是无法辨认它们的。可是,那个仿佛是用魔法固定在天上的正方形却在
继续扩大,尽管现在使用了最高的放大倍数,它看上去却仍然是模糊不清的。
“你看见什么了?”摩根问道。
“一个发亮的小方块。”戴夫回答说。
“好的。这就是空间轨道塔的被太阳照得很亮的底部。当我们这里天黑下来的
时候,凭肉眼还可以看到它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它没入阴影为止。你还看到什么没
有?”摩根继续问道。
“没有……没有了。”经过长时间沉默之后,男孩拖长着声调回答道。
“奇怪!据报告,已经有一个科学家小组动身到下面的一个区域去安装那儿的
科学仪器。他们早就从‘中央’站往下降落。只要看得仔细点,你一定能看见他们
的运输机一它在南侧的轨道上,从这里看是在右边。你集中注意力寻找一个亮点,
它的大小大约是空问轨道塔的四分之一。”
“对不起,舅舅,我找不着它。你自己来看吧。”
“有可能看不到,能见度已经很差了。有的时候,尽管大气层看上去是透明的
,可是空间轨道塔却完全不见了……”摩根一边说着一边向望远镜走近。
还没有等摩根站到望远镜旁戴夫原来的位置上,他的私人接收机便发出了两声
刺耳的重音喇叭声。一秒钟后,金斯里的信号系统也发出了警报。
这是空间轨道塔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发出的四级警报。
36.流 星
两千年来被人们称之为巴拉瓦纳海的巨大人工湖,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缔造者的
石雕像目光之下。虽然,长期以来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们前来参观卡里达沙父亲的孤
零零的雕像,可他所创建的工程却比儿子的作品①长寿;由于巴拉瓦纳海为上百代
人提供了吃喝,因此,它给这个国家带来的福利是多得不可胜数的。而辈数比人类
更为久远的鸟儿、山羊、水牛、猴子和诸如皮毛光亮、行动诡谲的豹子之类的猛兽
,眼下正在它的岸边饮水解渴。这些硕大的猫科动物已经繁殖得太多了;现在,当
原先那些曾使它们胆战心惊的猎人死绝之后,这些野兽已经开始让所有的人都感到
十分讨厌。当然,要是不去刺激或者触犯它们的话,那它们是不会向人们发动袭击
的。
① 指卡里达沙为了建立人间天堂而在雅克卡边拉山上修筑的宫殿等。——译注
一头对自己的安全深信无疑的豹子正在从容不迫地走着,当时,湖泊四周的日
影已越来越长,暮色正从东方渐渐升起。突然之间,豹子警觉起来了。这时,迟钝
的人类感官还根本没有觉察到天地间发生的任何变化。同往常一样,黄昏时刻总是
显得分外地宁静。
随后,直接从高空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啸声,渐渐地,这种啸声变成了同宇宙飞
船进入大气层时发出的噪声毫不相象的狂暴轰鸣。高空里,在太阳的余辉中闪耀着
某种金属的光亮;这种光亮正在变得越来越夺目,而它的后面则拖着一条长长的黑
烟。就在此时,那个物体爆炸了,残骸纷纷下落,燃烧着的碎片带着咝咝声响飞向
四面八方。在这几秒钟里,要是眼睛能像豹子那样锐利的话,大概就能看到有那么
一个圆筒形的东西,在顷刻之间裂成了无数碎片。只是豹子并没有等到事件收场,
它就早已隐没在热带丛林之中了。
晴天霹雳炸中了巴拉瓦纳海。空中扬起一阵高达百米的、水沫夹杂着泥土的热
喷泉——它远远超过了雅克卡迦拉的喷泉,几乎达到了魔鬼悬崖的高度。这股热喷
泉向地心引力发出了无畏的挑战,它在空中悬留了一秒钟,随后重新落入被搅得浑
浑的湖泊之中。
空中到处都是一群群在惊恐中四散逃命的泳禽类,还有一大群巨大的蝙蝠,它
们很像是无意中闯入了现代生活的翼手龙。禽鸟和蝙蝠都被吓得惊慌失措,在它们
之间乱哄哄地展开了一场割据天空的争夺战。
当惊雷的最后回音消失在热带丛林中以后,人工湖周围重又沉入了寂静之中;
只有湖面还经久不息地波动着,在巴拉瓦纳大帝视而不见的眼睛底下,细细的粼波
在来回起伏。
37.空间轨道上的死亡
据人们传说,每项巨大的工程都至少要索取一条人命。比如,在直布罗陀大桥
的岸墩上,就雕刻着在施工过程中献出了生命的十四位殉职人员的名字。但是,在
空间轨道塔的建设过程中,由于对安全的关心达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发生的不幸
事故倒是很少的:常常是整年整年地从不发生死亡事故。
可是,有一年却有四个人不幸丧生,而且其中的两件死亡事故是特别可伯的。
有一位搞宇宙安装工作的检验员,由于他已经习惯于在失重条件下工作,忘记了他
虽然身在宇宙之中,但却没有在空间轨道上,这一下,他的毕生经验便把他给葬送
了。像块石头似地在一万五千公里的高空中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跟流星似地在
进入大气层时被烧成了灰烬。尤其不幸的是,他那宇宙密封衣的无线电收发报机直
到最后几分钟还在不停地工作着……
那一年真是太不幸了。第二个悲剧的延续时间更加长得多。在远离同步空间轨
道的一个配重上,一位女工程师没有按照规定的要求把安全带固定住,于是,她就
像一块石头从弹射器上射出似地掉进了宇宙空间。在这样的高度上,她既不能降落
到地球上,又不能越出地心引力的范围;然而,最最令人无可奈何的是:她那件宇
宙密封衣内的空气总共只够用两个小时。在这么短促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对她进
行援救。因此,尽管从四面八方提出了抗议的呼声,仍然连援救的尝试也没有人去
做一下。牺牲者的行为充满了英雄气概。她发出了告别词,然后把宇宙密封衣的密
封性破坏掉。几天之后,人们找到了她的尸体;那时,确定不变的天体力学定律已
把她送回到了椭圆形轨道的近地点上。
在摩根同愁眉苦脸的金斯里和吓坏了的戴夫一起乘坐高速电梯下降到指挥所的
途中,他的头脑里就接连地闪过了关于这些悲剧的回忆。可是,今天的事故却完全
属于另外一种类型:在“基础”站的区域内记录到了爆炸事件。至于运输机坠到了
地球上的消息,那是在得到塔波罗巴尼中部地区某处发生“强大流星雨”的失实报
道之前就已经搞清楚了的。
在没有掌握新的事实之前,对此问题进行种种推测是毫无用处的;而在这种情
况下,却多半又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实可以提供,因为所有的证据大概都已随着爆炸
而被毁掉了。摩根知道,宇宙中发生的事故很少是由某种单一的原因造成的,在多
数场合下,它们是一连串完全无可责怪的情况的综合后果。即使工程师们在安全技
术方面采取了一切可能想到的预防措施,也仍然无法保证绝对的可靠性;有些时候
,造成事故的原因还恰恰在于他们的“保险手段”。摩根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想法
:眼下对建筑物安全的担心远远超过了死人的问题。对已经死了的人是什么忙也帮
不上的;但是,当几乎就要竣工的空间轨道塔遭到威胁的时候,那可是另外一回事
了……
电梯停住了,当他走进指挥所的时候,刚好是人们开始知道这天傍晚的第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