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爸妈告别,象只蝴蝶一样飞出去了。她一出门,玲玲爸妈就焦虑地问:“大哥,你刚才……”

吉中海惨笑着,拿过一张纸,写了一行字。

“10万元大奖;田间禾——田禾——天火。”

他的推理终于走圆了。他一向认为,虽然“天火创意室”被公安局查到,但凶手绝不会轻易伏输的,他们会用其它方法对名单上的第五个人——吉玲玲——送来死亡。现在看来,死亡大奖只不过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变成了情人的馈赠。也许那些冷血凶手们对于象玲玲这些的姑娘也多少宽容一些!

玲玲父母脸色惨白,欲哭无泪。玲玲妈要冲出去找女儿,她要把女儿抱在怀里永不松手,她要用母亲的身体去抵抗死亡……两个男人劝住了她,用母爱是挡不住死亡的——但用什么方法才能阻挡?他们毫无办法。

吉中海没有多停,很快回局里去了。既把田间禾列成怀疑对象,他想向领导汇报一下,明天就出发去调查。玲玲父母相拥而坐。默默地等玲玲回来。9点半钟,玲玲还没回来,玲玲妈忍不住向小冰家打电话询问,小冰妈说:几个女娃子在打扑克,玩得正红火,别担心,一会儿我让他爸把玲玲送回去。

玲玲妈默默地放好听筒,电话铃突然刺耳地响了,她几乎不敢去接,她怕是那个催命电话……实际上只不过是司明打来的,司明问候了她的病情,又夸玲玲是个懂事的孩子,有大家风度,相信玲玲很快就会在演艺界闯出一片天地。又说:

“田间禾那孩子也确实不错,对了,他给的金卡是我让玲玲收下的,你不要怪玲玲。我想试试田间禾的诚心和经济实力。玲玲也需要一些钱,多少做一些包装。我告诉玲玲,这笔钱全当是司伯伯送你的,如果将来需要还小田的话,由我来还好了。我独身一人,无儿无女,正愁着钱财不知该留给谁呢?”

玲玲妈简直不想听下去,听到田间禾的名字,她就想起大哥的分析,顿时心中火烧火燎的。但她从内心里不愿相信大哥对田间禾的分析:一个可爱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是凶手?也许是自己的阴郁心理所致,玲玲妈从司明的话里也听出几丝凄苦,她黯然说:

“老司,你的心情不好……”

“我没事的,最近不知为什么,心绪有些惆怅。有时我想,也许这一生不当科学家会更好一些,当个普通人,没有那种无所不在的压力,没有先知先觉的痛苦……我把话题扯远了,再见。”

玲玲妈听出他确实心绪不佳,话中确实蕴含凄苦。她想这恐怕是对二人早年恋情的隐晦追忆,玲玲爸就在旁边,她不好多说什么。她打算再探问田间禾的详情,但对方已挂了电话。

第二天,吉中海到了分局找到鲁局长,没等他说出自己对田间禾的猜疑,鲁局长先噼头说:

“李河松的死因已查清了!妈的,他根本没犯罪,一个好端端的念书人被糟塌了!”

“没犯罪?他在遗书上说的‘亏心事‘是什么?”

鲁局长扔过两本日记:“这是他的日记,你看看就明白了,只用看夹着书签的那几页。”

两本日记封面都已磨损,里边夹着几张书签(是警察夹进去的)。吉中海坐到沙发上,迅速翻了一遍。从日记的片言只字中,他很快拼出了事情的全貌。原来李河松从上中学起就在北阳市跟着哥嫂生活,哥嫂比他大八九岁,所以他从小就建立了对长嫂母亲般的依恋。不过,随着青春的觉醒,这种依恋慢慢掺进了性的内容。他喜欢走路握着嫂嫂光滑的手掌,喜欢听嫂嫂的声音,喜欢看嫂嫂丰满的背影。有一次,他甚至偷了嫂嫂的内衣,穿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很肮脏,在日记中不止一次地痛骂自己,可是仍止不住自己的想入非非。到师范毕业后,他主动要求分到县里,离开哥嫂,彻底断绝了这种带点乱伦味道的单相思。

他已经从犯罪感中走出来了,可是突然间,死亡大奖的电话通知又冲溃了他的心理平衡,在强烈的自责心理中,他丧失了理智,相信了“善恶有报”“神目如电”这些传说,所以,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自杀。

鲁局长粗声粗气地说:“一个好娃子硬给糟塌了!一个娃娃儿的胡思乱想算什么犯罪?我看过郭沫若写的回忆录‘洪波曲’,他说他小时还对堂嫂有非分之念哩。妈的,说到底,是这个死亡大奖害了他!”

吉中海说:“我正要汇报点情况,”他说了10万元赠款和“田”“禾”——“天火”的巧合,鲁局长颇费踌躇:

“我没法得出结论,要说是巧合,恐怕也太巧了,可是若说田间禾就是疑犯,那他也太明目张胆了。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作案手段是什么?也许……”鲁局长忖度着,“他是凶手,但在他决定死亡大奖的名单后见到了吉玲玲,被她的美貌俘虏,改变了主意?”鲁局长苦笑着:“在这个案子里,逻辑推理已经不起作用了。不管怎样,你还是去调查吧,也许瞎猫碰个死耗子哩,至于这儿,我们要加强对玲玲的保护,从前几起案件的得奖——死亡的周期来看,玲玲已差不多快……了。”

吉中海当然知道这一点,他惨笑着,心向无底深涧坠落。

第二天,他赶到郑州,找到那家著名的家电集团驻郑州销售处,它是一幢漂亮的小楼,装潢一流,十分有气派。厅堂很大,是错层式建筑,大厅上方是高高的玻璃屋顶,早晨的阳光从屋顶洒下来,照着厅堂四周摆放的花木。厅堂有很多茶几和沙发。吉中海一进去,就有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迎上来问,我能为你效劳吗?吉中海含煳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忙吧。

那个业务员很有教养地微笑着,做了个请坐的姿势,然后从他身边退开。

显然,这儿是一家很正规很气派的公司,不像是黑帮的巢穴。吉中海想找一个人打听一下田间禾的情形。正好他发现了一个对象。一个60多岁的老者刚从楼上下来,待者小姐们都在向他点头致意。但从他的悠闲步态看,他显然不是这里的员工。老者出去了,吉中海忙跟在后边,在门口把老人叫住。

“你有什么事吗?”老者亲切地问。

吉中海嘿嘿笑着,难为情地说:“老人家,很不好意思。你是这个公司的人吗?”

“是的,但我去年已退休了。”

“能向你打听一个人吗?他叫田间禾。”

老者认真地看看他:“你问他做什么?”

“不好意思,我的女儿和他见了一面,就看上他了,简直非他不嫁。我不放心,想来打听一下。”

老人笑了:“你女儿的眼力不错嘛,田间禾是这儿的总经理,很好的一个青年。很能干,没有一般年轻人的张狂,不过,”他委婉地说:“你女儿可得抓紧呀,追他的女孩太多了。”

“他的名字很艺术的,田间禾,田间的禾苗,请问这是他的原名吗?”

“没错。至少他上高中时就是这个名字。”

“他在家吗?”

“到洛阳去了,下午能回来,不过他的日程很忙,你先和他的秘书约一下,看有没有时间。”他笑着说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便告辞走了。

吉中海到旁边的小饭馆里对付了一顿,耐心地等着公司上班。吃饭时手机响了,是玲玲妈打来的。

“大哥,大哥,玲玲的金卡上不是10万,是100万,那个傻妮子把数字看错了呀!”

吉中海一时不明所以。玲玲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财迷心窍?听她高兴得声音都在打颤。女儿的性命尚在危险之中,她竟然为这100万而狂喜!但旋即吉中海明白过来她的话意:死亡大奖是10万,而田间禾给的金卡是100万,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那个死亡大奖!

吉中海却高兴不起来,也许自己对田间禾是多疑了,但“天火创意室”那个发奖名单呢?黑字白纸,那是不会错的!只要那个幕后杀人狂没揪出来,玲玲就仍在危险之中。

不管怎样,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如果这100万馈赠不是那笔死亡大奖,玲玲的行刑日期至少要推迟一些。也许凶手对玲玲特别仁慈呢!他违心地对玲玲妈说: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正在调查田间禾的公司,初步印象蛮不错的,也许我多疑了。”

下午,他决定径直去见田间禾。接待小姐没说田不在家,只是问:你约见了吗?吉中海说:

“没有约见。你对他说,吉玲玲的伯伯要见见他。”

接待小姐狐疑地把电话打过去,随即满面笑容地说:“吉伯伯请稍等,田总马上下来。”

三分钟后,田间禾下了楼梯,朝这边快步走来,笑容满面地说:“吉伯伯,欢迎你,请到我办公室去吧。”

打眼一看,吉中海对田间禾印象极佳,一个高挑儿青年,眉肃目正,笑意盈盈,两道剑眉透出他的坚毅,一双眸子极为清彻,有这种目光的人,绝不会心地阴暗或心地龌龊。吉中海自信有识人的眼光,看来未碰面前自己对田间禾的猜测肯定错了,“田”“禾”同“天火”的谐音确实只是个巧合。

田间禾的热情也使他看到了玲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反正一切的一切都使吉海很满意。他想玲玲还是有福气呀,他甚至不无辛酸地想,即使玲玲逃不脱魔爪,至少她在人世间也能得到男人的真情。

这个念头使他的目光马上晦暗下来。一直在注意观察他的田间禾敏锐地感觉他的情绪降落,急急地问:“吉伯伯,你……玲玲好吧。”

吉中海甩脱这个念头,笑着说:“我不上去了,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他和田间禾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工作人员迅速送过来两杯咖啡,又悄然退回。吉中海说:“玲玲很好,她不知道我来这里。我是想对你多一点了解。”

他和田间禾漫谈着,问了这名字是不是他的原名,问他在什么地方第一次看见玲玲。最后,似乎无意地提到:“玲玲说你给了她一张金卡……”。

田间禾立即脸红了,那表情不象是他向别人赠予,而是向别人乞讨一样:“吉伯伯,我绝不是向她施舍,不是看轻玲玲的人格……听司先生说玲玲要去北京,到演艺界闯荡一翻,我知道那是要花很多钱的……正好我口袋里有这张牡丹卡,是父亲刚给我提的奖金……吉伯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是100万?”

“嗯,父亲给我提了110.3万,我把零头留下,存了个整数,那天正好揣在兜里。”

吉中海微微一笑。他不大相信田间禾“正好”把一张百万巨卡揣在兜里,但他从田的窘迫解释中看出,他不是那种夸富矜贵、轻狂浮浪的家伙。从他一掷百万的情势看,他对玲玲确实是真心的。

对田间禾的怀疑基本被推翻了,吉中海不知该是高兴还是懊丧。因为,尽管排除了一个“疑犯”,但玲玲的危险并没有排除,她还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每次把鲜花一样的玲玲和那团阴毒的火焰联系起来,吉中海就觉得心头狂跳,浑身冷汗。田间禾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情绪黯淡,急迫地问:

“吉伯伯,你今天心情不好,玲玲有什么麻烦吗?”

吉中海决定对他实言相告,一方面再度观察他的反应是否对头,再一方面,如果确定田间禾与死亡大奖无关,那就应该让他也参加到破案中。他说:

“小田,我的确有话要告诉你。三两句话说不完,咱们出去谈吧。”

田间禾没有犹豫,说:“请销等。”他快步过去,对手下作了一些安排,然后陪吉中海出门。他没有乘坐公司的车辆,而是扬手叫了一辆皇冠出租。吉中海执意不到大酒店,让出租车在一个大排挡前停下。田间禾没有勉强,随吉中海进了空空荡荡的大排挡,简单地点了饭菜,便迫不及待地等他说下去。

吉中海斟字酌句地说:“玲玲确实遇到了大麻烦,需要你的帮助。但她本人还蒙在鼓里。”他叹息着说:“小田,不要急,听我从根说起,否则你会以为伯伯是个老迷信哩。这要从半年前西柏县一起人体自燃说起……”他详详细细地追述了事件的全过程,田间禾的脸色愈来愈惨白,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我亲眼看见了那张名单,玲玲是第5个。天火创意室被警方接管后,玲玲没再接到电话通知,没有收到死亡大奖。她直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但谁知道今后呢?只要幕后杀人犯没揪出来,玲玲时刻还处于危险中。”

田间禾神色惨然:“吉伯伯,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现在就去西柏陪着她。全心全意保护她,决不让什么杀人狂戕害她。至于这儿的工作,我会妥善安排,我想父亲会谅解我的。”

他们乘当晚的火车赶回北阳。吉中海是下铺,田间禾是中铺。晚上,吉中海睡不安稳,他头顶的田间禾更是一夜辗转。早上下火车,吉中海见他眼睛中布满红丝,满嘴燎浆泡,声音也嘶哑了。吉中海很感动,对田的好感又加深一层,他不光是个条件优越的侄女婿,更是一条真情汉子,难得!

两人从北阳乘汽车赶往西柏,到西柏后吉中海说:“我还要到局里汇报,你自己去玲玲家吧。”田间禾点点头,拎起背囊,要了一辆出租。吉中海用手机告诉弟弟,田间禾的疑点已被排除,那是个好人,真情汉子。我已经把玲玲的一切情况告诉了他,他一定要来,要一步不离地保护玲玲,你们成全他的一片真心吧。

吉中池放下电话,田间禾就来敲门了。玲玲听说是田间禾,立即从内屋飞出来,幸福而惶惑。玲玲爸妈向小田寒暄两句,立即躲到里间去,留下他和玲玲单独相对,玲玲惶惑地看着他,轻声问:

“禾哥,我还小,你不是说要等我5年吗?”

田间禾猛地抓住她的小手,贴在胸膛上,哽咽地说:“玲玲,我等不及了,从今天起,我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