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耶,你今天咋这样罗索!”

孙景栓把妻子拉出来,悄声说:“没用的。如果是,昨天早传染上了。”

吃完早饭后两个孩子在屋里玩耍,吉吉忽然想到了昨天的纸花,他特意放在床头柜上的,现在找不到了,吉吉满屋子找:

“娇娇姐姐,见我的纸花了吗?孙叔叔,何阿姨,见我的纸花了吗?”

娇娇说:我的纸花也不见了!两人的纸花是何莹偷偷收起来的,她只好告诉孩子,纸花上可能有细菌,已经扔马桶里冲走。吉吉很不乐意,但毕竟是长辈干的,不好意思埋怨,嘟了一会嘴,也就算了。没多久,松本先生打来电话,直截了当地说:

“镜检结果已经出来,你的猜想不错,确实是天花。”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纵然是孙景栓最先提出的猜测,但真正被落实后,他仍然极度震惊。一场涉及至少几十万人的生物恐怖袭击,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降临了!他回头看看妻子,妻子脸色煞白如雪。松本接着说:

“纸花上的病毒浓度相当高。正在做抗体等其它实验,但这个结果已经不用怀疑。孙先生,请你们在富士屋饭店等候,很快就会有人去,为你们一家率先注射牛痘疫苗。另外,今天上午要召开内阁会议,部署对疫情的紧急反应。总理大臣说,希望孙先生也能参加。”

“好的,我一定去。”

“厚生劳动省紧急对策本部将派车去饭店等你,等你注射完疫苗后接你来开会。”

“我不用注射疫苗,我对天花有终身免疫力。只要对我的家人注射就行。”

“那好,他们马上就去接你。另外,”他郑重地说,“总理大臣让我务必转达他对你的谢意,和日本国民对你的谢意。”

“不客气,是每个世界公民的本份。噢,对了,那个出资做空中广告的中国商人恰好也住在这家饭店,昨晚碰面时,他曾主动告诉我们,广告是他做的。从这个迹象看,此人恐怕不是策划人,而只是受骗者。你可以通知警事厅来拘捕他。”

“好像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人的地址,是通过电通广告公司查到的。”

挂断电话,何莹捉住他的手臂,目光中浸透了惊恐。孙景栓安慰她:

“不必过于担心。咱们发现得早,没事的。天花在感染四五天内注射疫苗绝对有效,松本先生说了,一会儿就来人率先给咱们注射疫苗。天花虽然凶险,但我和梅茵、薛愈夫妇早把它的脾气摸透了,不用怕。”

何莹的脸色多少转过来一些。在正厅玩的两个孩子隐隐听见了大人的谈话,立即跑过来,娇娇好奇地问:

“真的是天花?吉吉的乌鸦嘴真蒙对了?”

吉吉自得地说:“什么乌鸦嘴,我这叫第六感!娇娇姐你别怕,我有免疫力,血里有抗体。万一你被传染上,我给你输点血就万事大吉。”

“那也得看血型。我是O型,你是A型,你咋给我输血?”

“弱智啊,只用输血清的,与血型没有关系。”

两人高高兴兴地打嘴巴官司,一点不知道害怕。娇娇没有多少天花的知识,即使是“家学渊源”的吉吉,对病情的惨烈也没有真切感受。何莹看着两个孩子,眼眶慢慢红了。孙景栓忙把她拉到一边,示意她不要无谓地加重孩子们的心理负担。

没多久,一辆救护车响着警笛开到大楼下,两位身着白衣的医护跑上楼,手脚麻利地为四个人种了牛痘。孙景栓和吉吉虽然自称有免疫力,她们仍微笑着摇头,坚持为四个人都种上。然后她们匆匆离去。今天,等总理大臣召开的内阁会议结束,全东京的医护都要进入战场,她们一分钟也不能耽误!救护车刚走,一辆警车又开到,这是接孙景栓去开内阁会议的。

八重洲离总理府很近,十分钟就赶到了。松本先生在门口迎接他,对他深深一躬,没有多说,立即领他进会议室。会议室有二十多人,孙景栓扫了一眼,只认出经常在电视和报纸上露面的三木总理。总理看到松本引着一个中国人进来,立即迎过来,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日本式深鞠躬,用英语说:

“谢谢孙先生,你救了东京。”

孙景栓忙回礼,难为情地说:言重了,言重了。他们没时间多寒暄,各自坐到座位上。一位中年男子重新开始汇报,用日语急急地讲述着,还夹杂着一次又一次的深鞠躬。松本用英语告诉孙景栓,这人是电通公司的总经理,正在叙述这次空中广告的经过,并向社会请罪。三木总理制止了他,并讲了几句话。松本翻译道:

“三木总理说,请罪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讨论应急措施。”松本叹息一声,“电通公司当然有失察之罪,但其实从规章法令上说他们毫无缺失――他们手续齐备,有厚生劳动省允许销售天香化妆品的批文,有国土安全局对空中航线的批准,有海关放行纸花的文件。只能怪恐怖分子太狡猾,或者怪日本社会太僵化。”

下面是厚生劳动省应急对策本部的负责人发言。这人显然是个专家型人物,业务很熟,讲话简明扼要,非常干脆。他说:

“据电通公司估计,此次接触纸花的人最少为30万,为安全计,基本应把东京中心城区全都计算在内,大约100万人。目前首先要做的是两件事,一,宣布东京中心城区为疫区并立即封锁;二,解决疫苗来源并为疫区内所有人接种。难点在于疫苗数量和时间,全日本只有十万只疫苗,只能到世界各国求援。要考虑到,肯定不少国家要自留一些,以备万一疫情扩散到他们国家。但不管怎样,不管能弄到多少,要立即向全世界各国求援,搜集尽可能多的疫苗,优先为中心疫区的人接种。最难的是时间!天花潜伏期一般为14天,而疫苗初种成功后一般需11-13天才能产生免疫力。也就是说,如果不在接触病毒后三四天内种上牛痘,效力就会大打折扣。我们要尽量赶在这个时间内完成种痘,当然这很难办到,只能勉力而为了。”

孙景栓和松本义良互相看看――他们都知道对方这一瞥的含意――但都没急着说话。会议进行得非常紧张,从人们接触天花病毒到现在已经有16个小时,也就是说差不多一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两三天了!会议很快做出了决定,分头实施。总理大臣就要宣布散会时,松本义良站起来说:

“解决这次危机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否请总理大臣、厚生劳动省和国土安全委员会的人留下,听我和这位孙先生讲一讲?会上议定的措施请立即实施,不要耽误。这和我说的新办法互不干扰。”

三木总理困惑地看看他,同意了。等其它人匆匆离开后,松本说:

“这件事如果从根说起太长,我简要地说说吧。科学界一个半公开的组织,十字,在中国南阳开创了一种有点异端的对付病毒的方法,即低毒病原体的野外放养,现在已经到了工业化试验阶段,并在南阳市区和西藏某地分别进行了天花和鼠疫的放养。WHO和中国政府资助了这项研究,但因为这项技术牵涉到伦理上的一些争议,对外非常低调,目前尚不为公众所了解。”

三木与厚生省大臣低声交谈几句,说:“这项技术我们有耳闻。可靠吗?”

“相当可靠。当年轰动一时的梅茵事件中,仅有1例患病,1例死亡。经过WHO鉴定,梅茵博士培育的低毒天花病毒株不仅毒性低,而且在接触10个小时之内就能激活人体的免疫系统,使人体在真正的病毒大量复制之前产生抗体,比疫苗有效多了--只要你从心理上事先接受十万分之一的死亡率,实际上达不到这个比率的。”松本停顿了一下,“低毒天花病毒株可以用飞机进行气溶胶喷撒,一个小时内就能为一百万人 '接种疫苗'。何况我们离中国这么近,运输非常方便。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中国库存的低毒天花病毒有多少,够不够一百万人用。请这位孙先生讲吧,他是这项技术的开创者之一。”

三木总理和两个大臣把目光转向孙景栓。后者难为情地说:

“我确实是开创者之一,但却在中途当了逃兵。近来的情形我不大清楚,我问问那边吧。”

他立即用手机联系上梅茵,同那边匆匆说了几分钟,回头对总理大臣说:

“很巧,那边此前已经做好对南阳全部县乡进行喷撒的准备,南阳是1100万人,所以存量足够这儿用。昨晚,他们知道了这边的疫情后――是我通报的――已经提前开始准备。只要两国政府达成一致,他们保证可以在12小时内把货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