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几百名武警已经调集完毕,开始悄悄向这儿集中。

“不,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块儿。”

“风儿……”

“你不用再劝了,我不走。”

“胡说!”萧水寒生气了,“看看毳毳,要是没有毳毳的话,你可以这样任性;有了毳毳,你就没有权力这样了。你抱着她跟着我们颠簸,万一有什么好歹,你不后悔吗?”

邱风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泪水涌出来。孩子还没有醒,梦中还在委屈地抽泣。邱风的心已经撕成两半,一半在毳毳身上,一半在丈夫身上。丈夫说的有道理,他们首先要保护弱小的孩子,可是,一想到要离开丈夫……萧水寒轻声安慰着:

“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这儿不用担心。这些人要的是我脑中的技术秘密,为了得到它,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上帝供养起来。当然,可能10年8年内咱们不能见面了,你耐心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们的。来,让咱们告别,你带上孩子走吧。”

马丹诺、蔡永文他们环列四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邱风把孩子轻轻放到沙发上,转过头扑到丈夫怀里,用力搂着他的脖项,疯狂地吻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她又低下头,用力咬着丈夫的肩头,泪水无声地润湿了肩头的衣服。萧水寒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说:“好啦,走吧,走吧。记着,等你觉得确实安全后,给我来个电话。”他冷冷地看看马丹诺,“我得到你的确切音讯后,才会开始与这些先生的合作。风儿,再见。”

他把妻子从怀中轻轻地、坚决地推出去,帮她穿好外衣,把孩子牢牢裹在怀里。他低头吻吻孩子的额头,毳毳恰在这时醒来,嘴角一咧,向他笑了。这丝笑意在他心里很深地割了一刀,但他没有让内心感情流露出来,又吻了孩子的嘴唇,然后向蔡永文示意可以走了。两个喽罗领邱风出门。汽车已经备好,停在100米外的河滩地上,大灯亮着,传来汽车暖机的轻微轰鸣声。邱风在门口停下,最后看丈夫一眼,把他的音容深深刻在心中,哽咽着扭头走了。萧水寒背手立在门口,虽然心中波涛翻滚,但外表却如岩石一样平静和冷漠。马丹诺悄悄地观察着他,对他的自制力感到敬畏。

风儿:

很遗憾我们得在这种情况下告别,我只能在心里为你写这封信。可惜那晚上咱俩没能把谈话进行到底,失去的机会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135年前,我发现了长生之秘并把它用之于自身。那是在一时冲动下做的,但自此后我就非常吝啬地守着这个秘密,未施惠于任何人,包括我的结发妻子,我那时的儿子,也包括你,包括我们的毳毳。风儿,你怪我吗?怪我的自私和狠心?你不会怪我的,但你也不一定理解此中的深意和无奈。我发现了上帝的最大秘密,但同时悟到,上帝的法则毕竟最合理。一代人的长生与后代的繁衍是水火不相容的,所以,在我取得长生时就庄重地许诺:我不会再生育后代,或者,当我决定生育后代时,我就要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个残忍的决定,悖于人之情理,它把取得长生特权变成了一种残酷的惩罚。所以,我没有勇气把长生术再施于我的任何亲人,尤其是作母亲的人。

风儿,我们要永别了。我当然不会把长生术交给这些禽兽,他们不配得到这种恩惠。为了无辜的白先生,我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我马上要亲手抛弃自己的长生了,此刻我最不能丢下的,倒不是这个‘人间至宝’,而是我的女儿,我的女人。我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的心态,它表明我已经从‘神’的地位又回复到凡人了,而这正是我应该扮演的角色。永别了,我的风儿,我的毳毳。

邱风走后不久,屋里的这伙人就要动身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被放走的邱风已经知道这是白先生的家,他们当然不会在这儿坐等警察到来。萧水寒以平和的态度服从他们的所有安排,仅是在出发前,他突然平静地吩咐:

“把白先生的遗体妥善埋葬,埋好我们再走。”

正要带他出门的喽罗愣住了,抬头看两个首领。蔡永文犹豫片刻,挥挥手,让手下按萧先生说的去办。然后他用英语向马丹诺解释着,后者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几个手下在山坡的软地上很快挖好坑,把尸体抬过来。萧水寒也跟过来,向白先生告别。死者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脸上蒙着死亡的惨白。眉心有一个很小的孔,几乎没有血迹。凝结在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惊讶。萧水寒想,当热情真诚的白先生喜悦地迎接新的客人时,这伙畜生一定是不加分说就给了他一枪。白先生死不瞑目啊,他不理解人类中竟然有这样的畜生。萧水寒回到屋里拿出一床毛巾被,盖在白先生的身上,盖住他的脸。新挖的土坑带着腥气,雪层上露出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索。死者被放进坑里,土一锹一锹地扔下去,墓坑很快填平了,又堆上枯枝败叶。萧水寒在墓前肃立一会儿,那伙人急着出发,但没人敢催逼他。他终于转过身向汽车走去,脸色看来很平和。蔡永文一直悄悄观察着他,这会儿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水寒、马丹诺和蔡永文和一个喽罗坐在前边的车上,喽罗开车,蔡坐在前排右位,萧水寒和马丹诺坐在后排。其余五六个喽罗坐在第二辆车上,两辆车相跟着开出山区。他们不知道,此刻龙波清、邓飞离这儿只有几十里了,而先期赶到的侦察员已经隐身在房子周围,两具望远镜正罩着这儿。龙波清在车上接到报告,说绑匪们已经开始撤退,先是出来一辆车,萧太太抱着孩子上了这辆车;现在又有两辆出来了,马上要开出林区,萧先生在头一辆车上。那边的人请示要不要拦截?龙波清看看邓飞,咬着牙说:

“放他们走!萧先生在车上呢。不要暴露,继续保持监视。”

绑匪的两辆汽车日夜兼程向西南开去,他们不敢走海关,要把萧水寒从一个秘密路径带出国。上车后萧一直在睡觉。后排座位上有两个人,他只能斜靠在座椅上睡,但他睡得很沉,鼻息绵绵细细。马丹诺不时侧脸看看他,在心里佩服他的定力。

他睡得很放松,还做了一连串的梦。他梦见自己是一个八岁的少年,在放学的路上,仰着脸,惊喜地看着天上的彩虹。彩虹有多大?大概有山那么大吧。彩虹的下半个圆藏在山那边吧?那么,等他爬到山顶,就应该能看到下半个圆了。他爬到山顶,仍然没看到下半个圆,他失望地看着彩虹在天上慢慢融化。也许,这件事的象征意义他在162年后才懂得:这个世界永远是残缺的,没有绝对的完满。他发明了长生术,但也面临着新的残缺,新的无奈。

不过,只要母女安全,他就可以心无牵挂地了结这一生了。

手机铃声。蔡永文推醒他,把手机递给他:“是萧太太的。”他态度温和地警告道:“我想你知道,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萧水寒没有理他,接过手机。邱风的声音很清晰,不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水寒,我已经安全了,已经到家了,现在邓大哥就在我身边。水寒,你好吗?”

萧水寒平静地问:“风儿,告诉我,前年夏天咱们在青岛海滨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边的邱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丈夫是用这种方法确认她的安全和自由。她很快答道:“有一个小男孩扯脱我的乳罩,咬住我的乳头,我哭了。就是从那时开始,你改变了‘不要后代’的决定。”

“我们在天元公司的楼顶看到了什么?那天就我们两人。”

那边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到了彩虹,是非常罕见的双虹。水寒……”邱风哽咽了,她一定是想到了那个对他们来说非常特殊的时刻。

萧水寒笑了:“很好,我放心了。我这儿很好。风儿,不要记挂我,好好活下去。”

邱风急急地说:“水寒,你一定要回来!邓大哥要给你说句话……”

身边的马丹诺迅速把手机抢走,摁下断开键,向他做了个歉然的手势。萧水寒没有生气,伸展双臂,美美地打一个哈欠,扭头看看车外:“哟,已经下午了!这是什么地方?风景这么漂亮。”

车上的人沉默着,不回答他的问题。外面是山区,显然已经是南方的景色了,山上是高大的榕树、樟树和粗大的野藤,道路在山坡上蜿蜒,车的右侧是深陡的山谷,水量非常充沛,山流的咆哮伴着他们的行程。夕阳的余晖洒在山顶,路上车辆很少,从对面开来的汽车的车窗上跳动着金光。几十只鸟儿在他们的下方盘旋升腾,忽高忽低,忽聚忽散,保持着一定的旋律,就像是一组节奏欢快的音符。萧水寒啧啧称赞着,又旁若无人地伸臂打一个哈欠:

“真漂亮,这儿作我的栖身之地也不错!”

他闪电般从座位上弹起,向前扑去,用强有力的双臂抱住司机的脑袋,喊一声:“为了白先生!”卡查一声,司机的脑袋软绵绵地垂下来,他的手还在拉着方向盘,汽车陡然转身,狠狠撞向山崖,又陡然弹回,向坡下窜过去。车上几个人的反应非常迅速,蔡永文立即扶住方向盘,马丹诺同时出手,意欲制止萧水寒,但他们到底晚了一步。汽车已经窜过路牙,在陡峭的山坡上碰撞着,翻滚着,直向沟底落去。它终于停下了,随之被狂暴的大火包围。

后边那辆车吱吱地刹住,几个喽罗惊慌地跳下车,跑到路边向下看。在深深的谷底,一团火焰正在涧水边熊熊燃烧,车上的人无疑已经没救了。后边,山路转弯处又来了两辆车,他们远远看见了这儿的事故,都开始减慢速度准备停下。那几个人匆匆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很快钻进车里,匆匆逃离了现场。

邱风打电话时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架直升机上,龙波清和邓飞就在她身边。直升机在那两辆汽车的上空盘旋,另外还有5辆车远远地跟在后边。现在,要想消灭或逮捕绑匪很容易,但萧水寒在车上,连同他大脑中那无价的珍宝。所以龙波清不敢轻易下令拦截,他们在等待机会。

毳毳也在机上,她可能是饿狠了,不再挑剔,就着奶瓶咕都咕都地咽着。吃饱了,她又恢复了好脾气,盯着妈妈的脸,嘴角时时扯动一下,这就是她的笑容了。邱风把她贴在自己的脸上,焦灼地看着机翼下的大地。为了避免绑匪发现,直升机飞得很高,在这个高度她无法分清哪辆车是丈夫乘坐的,只能看见一辆辆小小的汽车披着夕阳在路上流淌,就像是一群闪着金光的金龟子。她在心中喃喃地祈祷,希望丈夫能平安归来。

但不久就传来了噩耗。下边报告说:绑匪们的两辆汽车中的一辆摔到山沟里了,就是萧先生乘坐的那一辆。剩下一辆现在正继续向前方逃窜。机上的人刹时间变得脸色惨白。直升机迅速降低高度,看到了山谷底部那团大火。邱风的神经已经崩溃了,邓飞心如刀割,简直不忍心看邱风的眼睛。龙波清的脸色阴得能拧下水,恶狠狠地咒骂着,下了命令:

“第一小组去拦截第二辆车!其余人向出事地点靠拢,尽量组织抢救!”

但他心里清楚,萧水寒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生还了,连同他大脑中无价的秘密。他不能原谅自己,早知如此,刚才他该冒险下令拦截的。他不明白那辆车为什么会突然掉到沟里,是纯粹的公路事故吗?

不过萧水寒并没有死。这会儿他静静地躺在离火堆有百十米的地方。汽车落崖后,第一次碰撞就把他弹出门外了。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枝条扯破他的衣服,挂得他遍体是伤,但也有效地减缓了他的冲劲儿。他的意识深深地沉在黑暗中,但不久黑暗的渊面上划过第一道亮光。在比死亡还要深的地方,一个声音轻轻唿唤着,把他的意识聚拢。他慢慢睁开眼睛。

暮色笼罩着山谷,远处,汽车残骸冒着余光,传来人肉焚烧所特有的怪味儿,带点甜稍,令人作呕。他浑身上下尽是尖锐的剌痛,但他小心地活动头部,双臂,双腿,没有发现骨折的迹象。他完全清醒了,知道自己逃过了这一难,不免摇头苦笑:上帝真是个脾气怪戾的老人哪,你看他是如何安排人的命运的,渴求长生、妄图“富可敌球”的几个黑道枭雄都死了,这会儿正在那个火堆里焚烧,而一心求死的人倒结结实实地活着。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几乎是全身赤裸,衣服只剩片片缕缕挂在身上。他用几分钟的时间思考自己该怎么办。他决不会改变自己对造物主的许诺,仍然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不是这时候。此刻,当外人把死亡强加给他时,他应该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去求生,去降伏死神。他还要再看一眼邱风和毳毳呢。

抬头向上看,暮色已经很重了,衬着暗蓝色的天幕,还勉强能看清路径。从这儿到坡顶很远,坡度也很陡,大约有70度,但这儿总比不上宝天曼的扫帚峭壁吧。他站起来,慢慢活动活动手脚,确认没有严重的伤损,觉得力气也回到身上了。他拐到汽车残骸边看了看,轮胎上还冒着小火苗,那三个人都被卡在变形的汽车里,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蔡永文的半个身体垂挂在外面,几乎烧成了一个骷髅。他怜悯地看着他们,默默地为他们追悼。虽然这是些该死的家伙,而且他们的死亡正是自己造成的,但这会儿仇恨已经淡化,只余下叹息,为人类的贪欲叹息。

他开始向坡顶攀登。开始时浑身酸疼,肌肉也显得僵硬,但攀了一会儿,气力和技巧都回来了,动作也恢复了敏捷从容。不久他发现了坡顶的动静,坡顶上开始聚来一大堆人,几只手电在向下面照耀,还有两双汽车大灯的灯光从头顶射向对岸。他原来以为是这一带的交警闻讯赶来了,不知道邱风、邓飞和龙波清都已赶到这儿。上边,几十个武警在绑绳索,架探照灯,然后两个扎好安全带的武警开始往下缒。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下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手电筒的光圈中,看到一个白白的身躯向上边攀来,动作十分轻灵。武警们喝着:“什么人?”有人端平枪支,也有人扔过去绳索,让下边人拉住绳头。少顷,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轻捷地跃到崖上,立在手电和汽车大灯的光圈中,虽然浑身血痕,但他仍如玉树临风,嘴角挂着恬淡的笑意。邱风尖声喊着:

“水寒,水寒!”

抱着女儿扑了过去。萧水寒用强健的臂膊搂住她,吻吻她的额头,又吻吻熟睡的孩子。“风儿,我说过我会回来的,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他笑着说。

邱风喜极而涕,邓飞也高兴得热泪潜流,而龙波清简直是大喜欲狂了。他立即下令:“快,快把萧先生送医院检查,快!”他走过来亲手拉开邱风,“萧太太,以后再叙谈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萧先生送医院去检查。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难保没有内伤。请让开,好吗?”

邱风泪流满面,真想就这么贴在丈夫怀里,直到地老天荒。但她知道龙波清说得有道理,她哭着,笑着,恋恋不舍地离开丈夫,看着一群人把他蔟拥到车里。她没想到此后就与丈夫久违了,等她终于再见到丈夫时,却是最后的诀别。

9 死亡与永生

何一兵来到邱风奶奶那幢独立小楼时,邱奶奶正在门厅内哄毳毳。一个月前,风儿突然返回,怀里多了一个小心肝,小把戏,小天使,把她乐疯了了疼疯了。从此她就把自己的余生化成浓浓的爱意,全部浇灌到这个惹人爱怜的重孙女身上。这会儿她轻轻摇着摇篮,唱着儿歌:

小猫叫咪咪,

两眼眯眯细。

老鼠叫唧唧,

胡子尖兮兮。

毳毳用两手捧着奶瓶,奶已经喝空了,但她仍不时巴唧两下。她肯定听不懂老人的歌,但每当老奶奶拖长声音念到“胡子尖兮兮”时,她就要格格地傻笑一阵。她的笑声让老奶奶乐得不知高低:这小人精,她听懂了,肯定听懂了!何一兵站在门外,笑看着一老一小的天伦之乐。邱风回来后,何一兵就为她找了小保姆,但不久邱奶奶就坚决地把她辞掉了,她说那小丫头哪能照顾好毳毳?不行,我要自己来。现在孩子发育得很好,白白胖胖的,脸色红润,像她妈一样漂亮。

邱奶奶看见客人,招手让他进去,小声说:“风儿在睡觉,昨晚她没睡好。要不要喊醒她?”何一兵说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孩子,今天谢玲有事,本来她也要来的。邱奶奶问:

“水寒呢?你见到他了吗?风儿已经一个月没见他了。”

“我也没有。我知道他就在武汉,特意为他修建了一个秘密医院,保护得非常严密。”

“水寒是不是伤势很重?”

“不,听说都是皮肉外伤,早就痊愈了。我想,”他迟疑地说,“警方轻易不会放他出来的,他们要保护他,他身上藏着的那个秘密太重大了,这会儿世界上只怕有十万个人正在打他的主意呢。上边正努力劝他交出那个秘密。北京来的特使也一直在这儿。”

昨天特使先生把他唤去了,是个瘦小的老头,面相和蔼。他慢声细语地和何一兵谈了很久,谈他的公司,谈他和萧水寒的友情,谈萧的神秘。最后归结到一点:萧是不是曾向他透露过什么信息,关于那个长生术或准长生术他是否了解一点东西。何一兵苦笑着说:确实没有。在此之前,他们只是感觉到萧水寒不是凡人,但根本不知道他就是170岁的李元龙。特使说:这个秘密太重大,无论是放在李元龙手里还是放在天元公司都不合适。如果知道这个秘密,应该赶紧把它交出来,否则是很不妥当的。他说,何先生是个明智的人,对这件事的后果不会不清楚。已经有黑社会派来了绑架者,下一次来的,恐怕就是某个国家的顶级特工了。再说,如此一项能造福苍生的发明或发现,如果被一个性情固执的老人带到坟墓中(萧水寒求死之心一直没变),那未免太遗憾了。

他的语调非常平和,但平和里已增加了压力。何一兵断然说:他确实不知道,确实无可奉告。他不解地问:

“你对我说的道理都对萧先生讲清了吗?我想你们当然讲清了,但据我十五年的交往,萧先生绝不是不通情理的、有恋宝癖的人啊。”

特使苦笑道:“当然,萧先生是一个品德高洁的人,我想,他的错误恰恰在于:他的意境是过于高远了。”

何一兵从特使这儿知道了萧水寒十五年来一直对同事深藏着的内心世界:他对造物主的庄严许诺,对长生术的深层次的担心。特使说:“他的担心是完全正确的,但未免太过极端。人类的哪一项发明没有副作用?但人类有足够的理智来控制它。至少,核大战、世界范围的细菌战、基因技术的滥用在人类史上都没有出现,如果出于对这些魔鬼的担心而完全放弃核技术和生物技术,那就是因噎废食了。”

特使娓娓而谈,话语中浸透着睿智。何一兵非常惶惑,他对特使的话相当信服,但从内心讲,他更愿信服萧水寒的睿智,那是以十五年的交往为基础的。那么,两个智者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究竟哪个对呢?谈话结束了,何一兵忽然莽撞地问:特使先生是不是也期盼着长生?特使看看他,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