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火卫一再无任何突出之处。

新月状的火星世界填满了头顶的天空,可K15没有时间欣赏这幅美景。他把能够随身携带的设备都从气密舱中扔出,设置好自动驾驶,然后跳出侦察艇。小型飞船喷吐着火焰冲向群星,他漠不关心地看着它飞走。他烧毁了自己的飞船,任由它空空如也地驶向虚空,只能寄希望于正在赶来的战舰能够截获无线电信息。他还有个渺茫的希望,但愿敌方巡洋舰能追上去,只是这个想法过于不切实际了。

他转过身来查看他的“新家”。此时,太阳已降到地平线之下,唯一的光源便是散发着暗红色光辉的火星,对他来说这已足够,他看得非常清楚。他正站在一块方圆不过两公里的不规则平原中间,四周是一座座小山,只要他愿意,随便一跳就能飞跃而过。他想起很久以前曾读过的一则故事,说有个人一不小心纵身一跃,结果飞出了火卫一。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在火卫二上也不行——因为这里的逃逸速度仍有十米每秒。不过,如果不小心,他会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就能跳上高空,落地就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这可就太危险了。K15的计划很简单,他必须尽量贴近火卫一的地表——并时刻处于巡洋舰的正对面。剑鱼号会把所有炮火倾泻到这颗直径二十公里的岩石上,而他藏到背面,就连震动都不会感觉得到。在这里只有两种危险,其中之一完全困扰不到他。

对外行人来说,如果不了解太空航天学的微妙细节,会认为这计划与自杀无异。剑鱼号装备着最先进的武器,况且,横在它和猎物中间的卫星只有二十公里长,剑鱼号在高速之下不足一秒便能飞跃。但史密斯指挥官对形势心知肚明,所以他的感觉很不愉快。他最清楚不过了,所有运输工具在设计上都有局限,太空巡洋舰在机动性上更是远远不足。他面临着一个简单的事实,在他操纵剑鱼号绕行卫星一周的时间里,K15却可以绕着这个小世界转上五六圈。

没有必要追究技术细节,不过,不相信的人可以考虑如下一些基本常识。显然,靠火箭驱动的太空飞船只能沿着它的长轴加速——也就是说,只能“向前”,想要偏离这条直线,需要飞船本身先行转向,这样,发动机点火后才能驶向另一个方向。人人都知道内部陀螺仪或切线转向喷口可以控制转向,但鲜有人知这种简单的操作需要耗时多久。普通巡洋舰装满燃料后,质量可达两千到三千吨,这样的设计不可能用来灵活走位。更糟的不是质量,而是这些质量带来的惯性力矩——由于巡洋舰的形状又细又长,所以它的惯性力矩相当大。这个悲哀的事实(却很少被太空航天学工程师们提及),使得一艘太空飞船转向一百八十度需耗时整整十分钟,不管它的陀螺仪尺寸有多合理。用控制喷口也快不了多少,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使用喷口都会受到限制,因为它们造成的转向是永久性的,很容易让飞船原地打转,就像一只慢动作的轮转焰火,让飞船里的人叫苦连连。

在一般情况下,这些不利因素可以忽略不计。宇宙飞船的活动范围往往在百万公里以上,每次任务时间动辄几百个小时,可它从未绕着这么小的目标旋转过。绕着十公里半径的圆转圈,明显不符合飞船的运动规律,剑鱼号指挥官为此感到愤愤不平,K15这么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与此同时,那个狡猾的人类也在审时度势,反正形势已然差得不能更差了。他连着三个起落,跳到小山之间,这下不像在开阔的空地上那么无遮无挡了。他把从飞船上带来的食物和设备藏了起来,希望以后还能找到,只是这身太空服仅能让他存活一天,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那个让他陷入麻烦的小包裹还带在身上,一套精心设计的太空服里有很多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山中的宁静给人一种莫名的孤寂感,只是K15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孤独。永远笼罩在天空中的火星渐渐变小,但依然清晰可见,此时的火卫一正在掠过火星的背阳面。他能看到某些火星城市的灯光,它们如闪闪发光的大头针,标出了无形的火星运河的连接点。他还能看到闪亮的群星、寂静的夜空,以及长长的锯齿状的群峰,近得仿佛触手可及。至于剑鱼号,还是不见踪影。或许他们还在用望远镜仔细地检查着火卫一的向阳面。

火星就像一块精准的手表,当它只剩一半时,就是太阳升起的时刻,同样升上天空的还有剑鱼号。不过剑鱼号也有可能从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出现,它甚至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危险——让一支搜索队从天而降。

其实,就在史密斯指挥官看清眼前的形势时,便马上有了这种打算。可他随后意识到,火卫一的表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而他最多只能从船员中抽调十个人搜索这片蛮荒之地。再说了,K15肯定会携带武器。

考虑到剑鱼号上携带的武器装备,就连反对意见也变得毫无意义了。事实上还不止于此。在执行普通任务时,太空巡洋舰上配备的随身武器通常只有短刀和十字弩。而剑鱼号呢,很不巧——尽管违反了规定——船上也只有一把自动手枪和一百多发子弹。哪怕派出搜索队,队员也等于是手无寸铁,对手却隐匿行踪,孤注一掷,随心所欲就能将他们一一放倒。K15又一次破坏了游戏规则。

火星的明暗分界线化作一条完美的直线,几乎是同时,太阳露出了头,刺眼的强光仿佛原子弹爆炸,只是没有隐隐的雷声。K15调整好头盔上的滤光镜,决定动身离开。还是避开阳光比较安全。一方面,躲在阴影里不容易被敌人发现;另一方面,在太阳下眼睛很容易受伤。他只带了一只双筒望远镜,可剑鱼号上的至少也是二十厘米光圈的电子望远镜。

K15决定,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探明巡洋舰的位置。这么做有些鲁莽,但他若能发现巡洋舰的确切位置及其下一步的动向,他会很开心的。这样他就能躲在地平线以外,不管巡洋舰往哪个方向移动,火箭驱动器的火光都会向他发出警告。于是他小心地贴着近乎水平的路线前进,开始了他的“环球之旅”。

狭长的火星月牙沉到地平线以下,只剩一条巨大的“牛角”点缀在群星之间。K15有些担心了,他还是找不到剑鱼号的行踪。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巡洋舰的舰身呈黑色,与夜空融为一体,或许它还在距火卫一一百公里的太空中。他停下脚步,心中暗想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这时,他发现有个巨大的东西遮住了头顶的星星,抬头看时又迅速飞走了。他的心脏停滞了一阵子,稍后才缓过神来。他飞快地分析形势,暗恨自己为什么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划过天空的黑影不是巡洋舰,而是别的同样致命的家伙。那东西比巡洋舰小得多,也更贴近地面。为了找到他,剑鱼号发射了视频监控制导导弹。

除了巡洋舰本身,这是令他畏惧的第二件东西。而他除了小心谨慎,不引起对方注意以外,别无他法。这下剑鱼号多了好几双搜寻他的眼睛,可这些辅助设备仍存有非常严重的缺陷——制导导弹能在群星背景之下发现反射阳光的太空飞船,却很难找到藏身在乱石阴影中的人类。他们的视频监控系统的清晰度也很低,且只能看到正前方的目标。

棋盘上的棋子增加了,棋局变得更加血腥,但他依然占有优势。

导弹在夜空中消失不见。在这个低重力的环境下近乎笔直地飞行,它很快便会转到火卫一的背面去,K15在等待一件预料之中的事。几分钟后,他看到一段短短的火箭废气,猜想这发导弹也摇摇晃晃地飞上了轨道。几乎是同时,另一团火焰在天空中正对面的一角闪现。他想知道,如今已有多少枚死亡机器在空中就位?根据他对Z级巡洋舰的了解——他了解得肯定不够多——那上面有四座导弹控制平台,想必每一个都派上了用场。

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他甚至怀疑这么高明的想法会不会真的起作用。他太空服里的无线电是可谐调的,可以覆盖相当广的波段。在不远处徘徊的剑鱼号开足马力后,会发出一千兆周以上的信号。他打开接收器,开始探查。

立刻便收到回应——不远处一台脉冲发射器发出刺耳的哀鸣。或许他只是收到了一个次谐波,但这已经足够了。信号非常清晰,K15终于可以作出长远规划了。剑鱼号暴露了自己——只要它还在操纵导弹,他就能查到它的确切位置。

他小心地朝发射源靠近。让他惊讶的是,信号突然减弱,然后又迅速回升。他有些迷惑,随后意识到自己一定穿过了一个衍射区。如果他是个足够优秀的物理学家,或许会从衍射区的宽度中得到某些启示,可他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剑鱼号在距离地面五公里高处悬浮着,暴露在日光之下。它的“不反射”涂层已然过期,需要修复,所以K15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他还躲藏在黑暗之中,光与影的界限离他越来越远,他断定目前的位置非常安全。他舒服地坐下来,这样就能继续观察巡洋舰,他等待着,心中十分确定,没有一枚制导导弹会离母船如此之近。到目前为止,他心中猜测,剑鱼号的指挥官一定是暴跳如雷。他想得太对了。

一个小时后,巡洋舰开始爬升、旋转,动作优雅得就像一只陷入泥潭的河马。K15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史密斯指挥官打算去卫星正对面看看,正准备开始这段凶险的五十公里航程。K15仔细观察飞船调整的方向,当它再次停下,他感到一阵轻松,飞船几乎完全侧对着他。然后,飞船一阵抽搐,船里乘客的感觉一定很不舒服,巡洋舰向地平线驶去,渐渐消失。K15闲庭信步般跟在它身后——如果可以这么形容的话——那轻盈的步法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他一步就能滑出一公里,所以特意留心,免得不小心超过巡洋舰,还得密切关注导弹的行踪,当心它们在船尾出现。

剑鱼号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绕过这五十公里。K15算了一下,结果被逗笑了,这速度还不如它常速的千分之一。有一次,飞船差一点儿沿着切线方向飞向太空,它只好浪费时间一次又一次地转向,船身上喷口齐射,这才把速度降下来。最后,它终于赶到目的地。K15躲进另一个隐蔽之处,藏身在两块岩石中间,在这里他能看到巡洋舰,对方却肯定看不到他。K15心想,这一下,史密斯指挥官会不会严重怀疑他已经不在火卫一上了?他真想发射一枚信号弹,告诉对方“我还在这儿”。最终,他拒绝了这份诱惑。

接下来的十个小时就没必要细说了,反正和之前的情形差不多。剑鱼号又移动了三次,K15尾随其后,就像追逐猎物的猎手,紧紧跟在巨兽的脚步之后。飞船曾经差点儿把他带到日照之下,他只好等着它沉到地平线另一侧,仅靠无线电信号跟踪。不过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能亲眼看到飞船,一般他只要躲到近处的小山背后就可以了。

还有一次,一枚导弹在几公里外爆炸。K15猜测是某个火气上升的操作员发现了他不喜欢的影子——不然就是技术员忘记了切断引线。除此以外,再没有可以活跃气氛的事情发生。实际上,整个过程已经变得乏味至极。他甚至期待制导导弹偶尔会好奇地从头顶掠过,但只要他静止不动,适当隐藏一下,相信对方不可能会看到他。如果他待在火卫一的另一侧,正对着巡洋舰,或许会比现在更安全,因为他意识到,那边属于卫星的无线电盲区,飞船监控不到那里。但他又一想,那样做并不可靠,一旦巡洋舰再次移动,那边就算不上真正的安全区域了。

整个行动突然之间就落幕了。巡洋舰的转向喷口突然发出一阵巨响,主驱动器全功率运转,尾焰光华夺目。几秒钟后,剑鱼号瞄准太阳全速前进,脱离了这颗卫星。谢天谢地,他们终于走了。这颗贫瘠的太空岩石可恼地横在巡洋舰和它的猎物中间,最终挫败了他们。K15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强烈的平静与放松之情拂过他的全身。在巡洋舰的雷达室里,某个士兵必定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巨大物体正在高速靠近。现在,K15只要打开太空服上的信号灯,坐等援军到来就行了,他甚至可以舒舒服服地抽上一根香烟。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我说,“现在我明白它跟松鼠有什么关联了。但我还有一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鲁伯特?金曼客气地问道。

我一向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也知道,这位主人曾参加过木星战争,但他很少提及此事。我决定以此为契机,一探究竟。

“这是一次非常规的军事行动,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呢?要我说,难不成你就是K15?”

卡森从喉咙里挤出一阵尴尬的咳嗽声。然后,金曼平静地说:“不,我不是。”

他站起身,朝枪械室走去。

“恕我失陪一会儿,我打算再去找找那只树鼠,也许这一次我能打中它。”说着,他便离开了。

卡森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没有人再会邀请你来这儿了。等到主人走远,不会再听到我们的谈话,他用一种愤愤不平的语气冷冷地说:“瞧你干的好事!你干吗要说这种话?”

“呃,我这么猜也是有道理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事实上,我相信他在战后见过K15,他们两个肯定有过一次有趣的谈话。但我想你知道,鲁伯特退役时,他的军衔只是海军少校。在调查法庭上,他对这次行动只字未提。毕竟,海军舰队里一艘最快舰艇的指挥官居然连一个只穿着太空服的人都抓不到,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黎明不再来临

“请随意,接着说。只要是有趣的事,我就不会在意。”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随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心。

“我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的消息一点儿也不有趣,它事关你们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你必须马上通知你们的政府。”

“我听着呢。”比尔说,“听起来很适合消磨时间。”

“这可太严重了!”首席科学官说道,“我们一定要提供些帮助!”

“说得没错,尊敬的阁下,可这实在是太难办了。那颗星球远在五百多光年以外,我们很难与他们建立联系。虽然我们可以搭建一座星桥,不幸的是,这不是唯一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到有效的方法与那里的生物沟通。他们的心灵感应能力极其低下——甚至可以说为零。如果连与他们通话都办不到,提供帮助又从何谈起呢?”

首席科学官的思维场陷入一阵沉默,他正在对整个形势进行分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一如既往地找到了解决方案。

“只要是智能种族,总能找到一些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个体。”他沉吟道,“我们必须派出成百上千个探测器,去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感应迹象。哪怕只发现一束敏感的思维,你也要全力以赴,不惜代价,我们必须把消息发送出去。”

“说得非常好,尊敬的阁下,就按您的吩咐。”

跨越时空的深渊,跨越就连光线也要飞驰半个千年的莽莽鸿沟,飒尔星上的智慧生命探出思维的触须,拼命搜寻哪怕只有一个能够感知到他们存在的地球人类。十分幸运的是,他们邂逅了威廉姆斯·克劳斯。

至少在当时,他们认为自己很幸运,可是稍后就不敢如此肯定了。但不管怎样,他们别无选择。出于种种机缘巧合,比尔的心智只向他们张开了几秒钟,随后便永永远远地关闭了。

这个奇迹的发生是三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很难说清究竟哪一个更为重要。其一,是奇迹发生的地点。一小瓶水,在阳光直射之下会形成一个简陋的透镜,能将光线汇聚于一点。从更大的空间尺度上衡量,地球的致密核心也能将来自飒尔星的思维场汇聚于一处。一般来说,思维在辐射过程中不会受到物质的影响——它们能毫不费力地穿过任何物质,就像光线射过玻璃。但行星的物质成分极其复杂,有时整个地球也会起到巨大透镜的作用。当时,比尔的大脑正好处于“透镜”的焦点位置,也正是在这里,微弱的飒尔星思维脉冲被放大到了千百倍。

其二,虽然处于焦点位置的人类有千千万万,其他人却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因为他们都不是火箭工程师——不会长年累月地不管白天黑夜都想着外太空,直到这些想法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其三,他们也没有像比尔那样喝得烂醉,意识里迷迷糊糊,马上就要神游天外,只求进入最美妙的梦境,远离现实中的失望与挫折。

虽然醉得一塌糊涂,比尔还是忘不了军方的责难。“克劳斯博士,我们付你钱…”波特将军用一种强调的口吻说道,“是要你设计导弹,而不是什么…宇宙飞船。你在业余时间做什么不归我们管,但我必须提醒你,请不要动用基地里的军事器材搞你的业余爱好。从今天起,计算机里的所有项目都要经由我过目,听明白了?”

当然了,对方没有解雇他——他实在是太重要了。但他不清楚自己还想不想留下来。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清楚,唯独一件事他可以确定——这份工作已经让他深恶痛绝了,就连布伦达也同约翰尼·加德纳一起离开了,去寻找他们生命中更大的追求。

比尔用双手撑着下巴,身子微微摇晃,醉眼惺忪地瞪着桌子对面的白粉砖墙。墙上只有两件装饰品,一是洛克希德航空公司发行的日历,另一侧则是一张航空喷气公司的六乘八寸招贴画,上面是正在起飞的莱尔?阿布纳?马克I型飞机。比尔愁眉苦脸地盯着两幅图片中间的墙面,脑子空空,毫无遮拦,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来自飒尔星的思维场在他脑中发出一阵欣喜的无声呐喊。比尔面前的墙壁慢慢地消散,化成一片旋涡状的雾气,他好像看到了一条无限伸展的隧道,直通向无限的时空。事实上,他看到的都是真的。

比尔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眼前这一幕。这确实挺新鲜的,但和他从前的幻觉相比还不算离奇。直到有个声音在脑中开始讲话,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反而任其信马由缰了一阵子。即使喝醉,他还是有一种保守的偏见,不喜欢自己跟自己说话。

“比尔,”那声音说道,“请仔细听。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与你联系上,这件事非常重要。”

比尔对此深表怀疑,现在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我们在一颗非常遥远的星球上对你讲话。”那声音继续说道,语气急迫,但很友好,“你是唯一一个能与我们交流的人类,所以你一定可以理解我们所说的话。”

比尔开始有点儿担心了,不过这是从个人方面考虑的,因为他没有办法再去想自己的问题了。他心想,如果你无缘无故听到声音,是不是说明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好吧,最好先别那么兴奋。克劳斯博士,要么接受它,要么无视它,他心中自言自语,先接受吧,反正没什么害处。

“好的。”他不冷不热地回答,“请随意,接着说。只要是有趣的事,我就不会在意。”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随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心。

“我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的消息一点儿也不有趣,它事关你们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你必须马上通知你们的政府。”

“我听着呢。”比尔说,“听起来很适合消磨时间。”

五百光年之外,飒尔人急切地议论纷纷。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但他们搞不清究竟哪里不对。毫无疑问,他们确实与地球人取得了联系,但对方的反应和他们的预期不大一致。好吧,他们只能作最好的打算,继续说下去。

“听着,比尔。”他们说道,“我们的科学官刚刚发现,你们的太阳即将爆发,就在三天以后——准确地说,是七十四个小时以后。这事已经无法阻止了,但你们没必要惊恐。我们能救你们,只要你照我们说的做。”

“接着说。”比尔回答。这次的幻觉还挺有创造性的。

“我们可以建造一座星桥——就是一条穿越宇宙空间的隧道,和你眼前这条差不多。哪怕对你们的数学家来说,其中的理论也很复杂,所以我们就不解释了。”

“等等!”比尔抗议道,“我就是数学家,还他妈是个顶尖的数学家,就算没喝醉也一样。这种事我在科幻杂志里见得多了。我姑且认为你们说的是某种捷径好了,能够穿越高维空间的那种。可这也太老套了吧——爱因斯坦之前就有人提过了。”

比尔在脑中明显感受到一阵惊喜。

“没想到你们的科学已经如此先进了。”飒尔人说,“但我们没有时间探讨理论上的问题。这才是关键——只要你迈步走进面前的隧道,就会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个星球上。如你所言,这是条‘捷径’——能让你瞬间穿越三十七个维度。”

“直通你们的世界?”

“哦不——你们无法在这儿生存。但在宇宙中,有许多像地球一样的行星,我们会找到适合你们的星球。我们会在地球各地搭建星桥,只要你们走进去就能获救。当然,你们抵达新家园以后,必须重新建立文明,但这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你必须要把这个信息散播出去,告诉你的族人该怎么做。”

“我能想象他们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比尔说,“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总统?”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与我们交流的人。其他人好像距离更近,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比尔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几乎倒空的酒瓶。军方在他身上真是没白花钱。人类的头脑多么不可思议啊!当然了,刚才这番谈话中没出现多少独创性的内容——很容易就能猜到这些想法是怎么来的,就在上周,他刚刚读过一本有关世界末日的小说。至于什么星桥啊,穿越时空的隧道啊,很明显就是一场痴心妄想,全是一个跟火箭打了五年交道的家伙想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