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用激光枪截断大桥,那三个人会死,内拉想,跟在神帝后面的人也都会死。

内拉伸长脖子朝深谷望了一眼。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河流,但能听见从谷底传来的咆哮声,如巨石翻滚。

他们都会死!

除非“他”显示奇迹。

必定如此。赛欧娜已经为“神迹”的显现搭好了舞台。既然赛欧娜通过了考验,既然她穿上了鱼言士指挥官的军服,她还会有别的想法吗?赛欧娜已经对神帝起过誓了。她受过神帝的考验,是沙厉尔的一对一考验。

内拉朝右转动眼珠,注视着这场欢迎仪式的两位策划者。赛欧娜和艾达荷肩并肩站在内拉右侧约二十米处的大道上。他们认真地交谈着,偶尔对视一眼,点点头。

一会儿,艾达荷碰了碰赛欧娜的胳膊——一个暗示占有性的奇怪动作。他点了一下头,迈步朝大桥走来,停在内拉前方的桥端支墩处,向下看了一眼,又穿过大道在对面的相同位置往下瞧了瞧,站了几分钟后,回到赛欧娜身边。

真是不同寻常,这个死灵,内拉想。经过那番令人敬畏的攀爬,艾达荷在她心目中已经不能算凡人了,而是仅次于神的存在。而且他还能生育。

远处的一阵呼喊唤起了内拉的注意。她扭头望向桥对面。那支队伍先前采用皇家巡行惯用的小跑方式前进,现在已经改为慢走,距离大桥只有几分钟路程了。内拉认出打头的是莫尼奥,他身穿晃眼的白制服,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子,双目直视着前方。莫尼奥身后是以车轮模式行驶的御辇,舱罩关着,光线透不进内部,如镜面般闪闪发光。

这神秘的一切充盈着内拉的内心。

神迹即将显现!

内拉向右瞥了眼赛欧娜。赛欧娜跟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内拉从皮套里拔出激光枪,搁在石柱上瞄准了一番。先是桥梁的左侧拉索,再是右侧拉索,然后是左侧的塑钢网格。内拉感觉手里的激光枪冰凉而陌生。她颤抖着吸了口气,想镇定下来。

我必须服从。这是一次考验。

她看见莫尼奥将目光从路面上抬起,脚下速度不变,转头向御辇或其后众人喊着什么,内拉没有听清。莫尼奥又把头转了回来。内拉稳稳神,将大部分身体藏在石柱后面。

一次考验。

莫尼奥注意到桥上和桥另一头都有人。他认出了鱼言士军服,当即想搞清是谁下令安排的欢迎仪式。他回头大声问了雷托一句话,但御辇舱罩依然保持不透明状,将神帝与赫娃隔绝在内。

莫尼奥上了桥,御辇跟在身后,碾压着被大风扬在路面上的沙粒。莫尼奥看见桥另一头远远地站着赛欧娜和艾达荷,还有四名保留地弗雷曼人坐在路中央。莫尼奥心生疑窦,但他无力改变事态。他壮起胆子朝谷底的大河瞥了一眼——在正午的阳光下只见白晃晃一片。御辇隆隆地行驶在身后。河流、人流,他是滚滚大潮中的一滴水珠——一种不可阻挡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

我们不是过路人,他想,我们是将一个一个时间点连缀起来的基本元素。当我们经过之后,身后的一切将尽数堕入虚无之声,就像伊克斯人的虚无空间,再也不能恢复到我们来前的样子。

莫尼奥记忆中闪过某个琵琶乐手的一段歌词,目光也随之迷蒙起来。这支歌让他印象这么深,是因为唱出了他的愿望,愿一切永远结束,愿所有疑问烟消云散,愿世界复归安宁。这曲哀歌在脑海里飘荡起来,仿佛一炷浓烟袅袅升起。

虫儿在蒲苇根下鸣叫。

莫尼奥暗自哼唱:

虫鸣预示着终结。

深秋和我的歌

都带着蒲苇根下

枯叶的颜色。

哼到副歌部分莫尼奥不禁点头打起拍子来:

日子结束了,

客人离去了。

日子结束了。

在我们穴地,

日子结束了。

暴风呜呜响。

日子结束了。

客人离去了。

莫尼奥断定这是一支有年头的琵琶歌,一首弗雷曼老歌,毫无疑问。这支歌唱的正是他自己。他希望客人真的离去,喧嚷结束,复归平静。平静的日子就在眼前……然而他卸不下肩头的重担。他想起了那批辎重,堆放在正好处于托诺村视野之外的沙漠里。他们不久就能见到这些东西了——帐篷、食品、桌子、金盘子、镶宝石的佩刀、仿阿拉伯古灯的球形灯……样样东西都在强烈表达一种愿望:主人要过完全不同于当地人的生活。

到了托诺村他们可过不了往常的日子。

莫尼奥曾在一次巡视中进托诺村住过两夜。他还记得那里的炊火味儿——散发芳香的灌木在黑暗中燃烧的气味。他们不用太阳能炉,因为“那不是最古老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