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你应该知道他说这些的目的。”甘尼玛说。

  “我不确定。”杰西卡坦白地说,她发觉这么说让她十分不自然,但她的确不知道莱托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他想点燃你对我们父亲的回忆,”甘尼玛说道,“莱托非常想知道其他熟悉父亲的人对父亲是什么看法。”

  “但是……莱托不是有……”

  “哦,是的,他可以倾听他体内的生命。但那不一样。你谈论他的时候,我是指我的父亲,你可以像母亲谈儿子一样谈他的事。”

  “是的。”杰西卡咽下了后半句话。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对双胞胎能随意唤醒她的记忆,打开她的记忆并进行观察,触发她体内任何他们感兴趣的情感。甘尼玛可能正在这么做!

  “莱托说了一些令你不安的话。”甘尼玛说道。

  杰西卡吃惊地发现,自己不得不强压住火气。“是的……他说了。”

  “你讨厌这个事实,他就像我们的母亲一样了解我们的父亲,又像我们的父亲一样了解我们的母亲。”甘尼玛说道,“你讨厌这背后隐藏的暗示——我们了解你多少。”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杰西卡说道,感觉自己的声音很生硬。

  “对情欲之类的东西的了解是最令人不快的,”甘尼玛说道,“这就是你的心理。你感到,很难不把我们看成是孩子。但我们却知道我们的父母两人在公众场合和私底下所做的一切。”

  有那么一阵子,杰西卡觉得与莱托对话时的那种感觉又回到了她身上,只不过她现在面对的是甘尼玛。

  “他或许还提到了你公爵的‘发情期欲望’。”甘尼玛说道,“有时真应该给莱托套上个嚼子。”

  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被这对双胞胎亵渎吗?杰西卡想着,由震惊变得愤怒,由愤怒变得厌恶。他们怎么能妄谈她公爵的情欲?深爱中的男女当然会分享肉体上的欢乐!这是一种美丽而又隐秘的事,不应该在成人与孩子的对话中被随意地拿来夸耀。

  成人和孩子!

  突然间,杰西卡意识到,不管是莱托还是甘尼玛,都不是在随意地说这些事。

  杰西卡保持着沉默,甘尼玛说道:“我们让你受惊了。我代表我们俩向你道歉。以我对莱托的了解,他是不会考虑道歉的。有时,当他顺着思路说下去时,他会忘了我们……和你们有多么不同。”

  杰西卡想: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你们在教我!随后她又想道:你们还在教别人吗?斯第尔格?邓肯?

  “莱托想知道你是怎么看问题的。”甘尼玛说道,“要做到这一点,光有记忆是不够的。尝试的问题越难,失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杰西卡叹了口气。

  甘尼玛碰了碰祖母的胳膊。“有很多必须说的话,你儿子从来没说过,甚至对你都没有。比如,他爱你。你知道吗?”

  杰西卡转了个身,想掩饰闪烁在她眼内的泪光。

  “他知道你的恐惧,”甘尼玛说道,“就像他知道斯第尔格的恐惧一样。亲爱的斯第尔格。我们的父亲是他的‘兽医’,而斯第尔格只不过是一只藏在壳内的绿色蜗牛。”她哼起了一首曲子,“兽医”和“蜗牛”便来自这首歌。曲调响起,杰西卡的意识中出现了歌词:

  

  “哦,兽医,

  面对着绿色的蜗牛壳。

  壳内有害羞的奇迹,

  躲藏着,在病痛中等待死亡。

  但你像神一样来到了!

  就连外壳也知道,

  上帝能带来毁灭,

  治疗能带来伤痛。

  透过地火之门,

  能窥探到天堂。

  哦,兽医,

  我是个蜗牛人,

  我看到你的一只眼睛,

  正窥视我的壳内!

  为什么,摩亚迪,为什么?”

  

  甘尼玛说道:“不幸的是,我们的父亲在宇宙中留下了太多的蜗牛人。”

第21章

  人类其实生活在一个非永恒的宇宙中——这一假设已作为有效的规则被世人接受。该假设要求心智成为一个完全平衡、充分发挥作用的器官。但是,不发挥整个生物体的作用,心智无法单独达到平衡。考察一个生物体是否达到平衡,只能通过它的行为表现来辨别。因此,只有当它处在社会中,它才能被称之为生物体。在这里,我们又碰到了一个老问题。从古到今,社会所追求的目标都是永恒。任何显示非永恒宇宙的尝试都将引起反对、恐惧惧、愤怒和绝望。但与此同时,社会却能接受对未来的预言。我们怎么解释呢?很简单:未来情景的给予者所描述的未来是绝对的,也就是永恒的。人类自然有可能欢迎这种预言,尽管预言者所描述的可能是十分可怕的情景。

  ——《莱托之书》哈克·艾尔-艾达

  

  “就像在黑暗中战斗。”阿丽亚说道。

  她怒气冲冲地在立法会厅内来回踱步,从挂着柔化阳光褶帘的窗口,走到屋子对面紧挨着墙裙的长沙发处。她的凉鞋依次踏过香料纤维地毯、镶木地板和巨大的石榴石板地面,接着又踏上了地毯。最终,她站在伊如兰和艾德荷的面前,他们俩面对面地坐在鲸鱼皮制的长沙发上。

  艾德荷本来拒绝从泰布穴地返回,但是她发出了强制性的命令。绑架杰西卡变得比任何时候都重要,但事情必须先缓一缓。她需要艾德荷的门塔特感知力。

  “这些事件都有相同的手法,”阿丽亚说道,“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或许不是。”伊如兰斗胆说道,她向艾德荷投去询问的一瞥。

  阿丽亚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伊如兰怎么会如此天真?除非……阿丽亚用锋利、怀疑的眼光盯着公主。伊如兰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袍,和她深蓝色的香料眼睛很相配。她的金发在脖子后紧紧地绾成一个发髻,突出了一张多年来在阿拉吉斯上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严厉的脸。她仍然保持着从她父亲沙德姆四世那儿继承来的傲慢,阿丽亚经常认为这副高傲的表情下可能隐藏着阴谋。

  艾德荷很随便地穿着一件黑绿相间的亚崔迪家族侍卫制服,制服上没有肩章。阿丽亚的很多卫兵都厌恶这种制服,尤其是她那些佩戴军官肩章的女侍卫。她们不喜欢看到死而复生的门塔特剑客穿着随便,他是她们女主人的丈夫,这更加深了她们对他的厌恶。

  “各部落希望杰西卡夫人能重新恢复在摄政政府国务会议中的席位,”艾德荷说道,“这有什么——”

  “他们一致要求!”阿丽亚指着伊如兰身边沙发上的一张细纹香料纸,“法拉肯是一个威胁,而这……这里头有一股联盟的臭味。”

  “斯第尔格怎么想?”伊如兰问道。

  “他的签名在那张纸上!”阿丽亚说道。

  “但如果他……”

  “他怎么能拒绝他的上帝的母亲?”阿丽亚嘲弄地说。

  艾德荷看着她,想:伊如兰快要被惹急了。他再次怀疑为什么阿丽亚要叫他回来,她知道如果绑架阴谋要付诸行动的话,他必须留在泰布穴地。她是不是听到了传教士传给他的信息?这想法令他的呼吸慌乱起来。那个神秘的乞丐怎么会知道保罗·亚崔迪召唤他的剑客所用的秘密手势?艾德荷多么希望能离开这个毫无意义的会议,去寻找心中问题的答案。

  “传教士无疑离开过行星。”阿丽亚说道,“在这件事上,宇航公会不敢骗我们。我要把他——”

  “要慎重!”伊如兰说道。

  “是的,必须慎重。”艾德荷说,“这颗行星上有一半人相信他是——”他耸了耸肩,“你哥哥。”艾德荷希望自己能以一种非常随意的态度说出后半句话。那个人怎么会知道手势的?

  “但如果他是个信使,或是间谍——”

  “他没有接触过宇联公司或是柯瑞诺家族的人,”伊如兰说道,“我们能确定……”

  “我们什么也不确定!”阿丽亚不想隐藏她的轻蔑。她转身背对着伊如兰,看着艾德荷。他知道为什么要他来这儿!为什么他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做?要他来国务会议,因为伊如兰在这儿。那段将柯瑞诺家族的公主嫁到亚崔迪家族的历史永不该被忘记。背叛,只要发生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邓肯的门塔特力量应该能在伊如兰微妙的行为变化中检查出蛛丝马迹。

  艾德荷晃了晃身体,看了伊如兰一眼。有时他憎恶他的门塔特状态表现得太过直接。他知道阿丽亚在想什么。伊如兰也应该知道。但是保罗·摩亚迪的这位公主夫人已经克服了那个决定带来的怨恨,那个使她的地位还不如加妮——皇帝的情妇——的决定。伊如兰对这对双胞胎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为了亚崔迪家族,她已经抛弃了她的家庭和比·吉斯特姐妹会。

  “我母亲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阿丽亚坚持道。“要不然,姐妹会怎么会在这时候派她回到这里?”

  “胡乱猜疑对我们并没有好处。”艾德荷说道。

  阿丽亚转身背对着他,他知道她会这么做。他暗自庆幸自己不用看着那张曾经可爱、但现在已被魔道扭曲的脸。

  “怎么说呢,”伊如兰说道,“也不能完全信任宇航公会……”

  “宇航公会!”阿丽亚嘲弄道。

  “我们不能排除宇航公会或比·吉斯特仍对我们怀有敌意,”艾德荷说道,“但我们必须对他们加以区别对待,在对我们的战斗中,他们是被动的参与者。宇航公会将坚持其基本准则:永远不当统治者。他们只能通过寄生而发展,这一点他们很清楚。宇航公会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从而威胁到他们生命所系的宿主。”

  “他们眼中的宿主可能和我们期望的不一样。”伊如兰懒洋洋地说。这是她最接近嘲弄的语气。那个懒洋洋的声音仿佛在说:“你犯了一个错误,门塔特。”

  阿丽亚看上去有些犹豫。她没有想到伊如兰会这么说,一个阴谋家是不会显露出这种观点的。

  “说得对,”艾德荷说,“但是宇航公会不会公然反抗亚崔迪家族。但是,姐妹会可能会冒险在政治上与我们分道扬镳——”

  “如果她们想这么做,必须通过某种幌子:一个或一群她们可以随时拿来顶罪的人。”伊如兰说道,“比·吉斯特存在了这么长时间,她们知道明哲保身的价值。她们更喜欢待在皇位的后头,而不是坐在皇位上。”

  明哲保身?阿丽亚想着,这是伊如兰的选择吗?

  “跟我想说的观点完全吻合。”艾德荷说道。他发现这些辩论和解释很有帮助,能使他的心智摆脱其他问题的困扰。

  阿丽亚走向那扇阳光灿烂的窗户。她清楚艾德荷的盲点,每个门塔特都有的盲点。他们必须做出正式判断,这就意味着他们存在过分依赖事实、观察范围有限的倾向。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这是他们训练的一部分。然而他们做事时仍然会不顾这些盲点。我应该把他留在泰布穴地,阿丽亚想,直接把伊如兰交给贾维德审问会更好些。

  在她的头颅内,阿丽亚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完全正确!”

  闭嘴!闭嘴!闭嘴!她想着。在这种时刻,她总觉得自己正受到诱惑,即将犯下一个危险的错误,可她却无法看清这个错误究竟是什么。她能感觉到的只是危险。艾德荷必须帮助她走出困境。他是个门塔特。门塔特是必需品。肉体计算机替代了被巴特兰圣战摧毁的机器。汝等不可制造拥有人类心智的机器!但是阿丽亚一直希望有个顺从的机器。它们不会有像艾德荷那样的限制。你永远不会对机器产生怀疑。

  阿丽亚听到了伊如兰懒洋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