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屏蔽场可以完全阻挡非原子武器的冲击和爆炸,这正是白刃战重新回归的原因。但步兵团有其局限。就算柯瑞诺家族将他们的萨多卡恢复到阿拉肯战役前的水平,他们仍然不是狂暴凶狠的弗雷曼人的对手。

  三、行星采邑制度永远处于技术的威胁之下,但是巴特兰圣战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起到了抑制作用,使技术无法不受约束地发展下去。埃克恩、特雷亚拉克斯和其他一些边缘世界行星是这种威胁的惟一来源,但与帝国内其他行星的联合力量相比,这些技术型世界的力量是脆弱的。巴特兰圣战的影响不会中断,所以各大家族不会发展出机械化战争所需要的庞大的技术阶层。在亚崔迪帝国中,技术阶层受到严密控制。整个帝国维持着稳定的封建体系,要向新边疆——新行星——扩张,采邑体系是最好的社会结构。

  邓肯的门塔特意识不断接受着来自记忆数据的冲击,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影响。他计算出柯瑞诺家族不敢进行非法的原子弹攻击。通过肉体计算这一主要分析手段,他得出了这个结论,结论的关键论据是:帝国掌握的原子武器相当于其他各大家族原子武器的总和。一旦柯瑞诺家族违反协定,至少有一半的大家族会不假思索地立即反击。无需亚崔迪家族开口提出请求,他们的行星外报复性武器系统就将得到各大家族压倒性打击力量的支援恐惧将使各大家族紧紧团结在一起。萨鲁撒·塞康达斯行星和它的盟军将在一片炽热的烟尘中化为乌有。柯瑞诺家族不会冒这种灭族的风险。他们无疑会信守协定:原子武器的存在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当人类受到其他智慧生命体的攻击时用来保卫自己。

  计算得出的想法极为清晰,令人信服,没有任何模糊之处。阿丽亚选择绑架她母亲是因为她被异化了,不再是一个亚崔迪。柯瑞诺家族确实是个威胁,但不是阿丽亚在国务会议中所宣扬的那种威胁。阿丽亚想除去杰西卡夫人,是因为比·吉斯特的智慧早已看到了他现在才看到的东西。

  艾德荷摇了摇头,脱离了门塔特意识。他这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阿丽亚,脸上一副冷冷的表情,打量着他。

  “你难道不想直接把杰西卡夫人杀掉吗?”他问道。

  他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一丝喜悦,但阿丽亚立即用愤怒的声音掩饰道:“邓肯!”

  是的,这个异化的阿丽亚更希望直接弑母。

  “你是害怕你母亲,而不是为她担心。”他说道。

  她紧盯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我当然害怕。她把我报告给了姐妹会。”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比·吉斯特最大的诱惑是什么吗?”她向他走近,眼睛透过睫毛充满诱惑地看着他,“为了那对双胞胎,我需要保持力量,随时戒备。”

  “你刚才说到比·吉斯特姐妹会的诱惑。”他说道,保持着门塔特平静的语气。

  “这是姐妹会隐藏的最深的秘密,她们最恐惧的秘密。就是因为这个,她们才称我为恶灵。她们知道她们的禁令对我没有约束力。诱惑——她们说的时候总会用更强调的说法:巨大的诱惑。你知道吗,我们这些接受比·吉斯特训练的人可以影响我们体内的酶平衡。它可以保持青春——比香料的功能强得多。如果很多比·吉斯特同时这么做,你能想像后果吗?别人会发现的。我相信你能计算出我话中的真实性。香料使我们成了这么多阴谋的目标,因为我们控制了一种能延长生命的物质。如果大家知道比·吉斯特控制了一种更加有效的秘密,会怎么样?你当然知道!没有一个圣母是安全的。绑架和折磨比·吉斯特将成为最普遍不过的事。”

  “而你已经实现了酶平衡。”这是一句陈述,而不是一个问题。

  “所以我公然挑衅了姐妹会!我母亲对姐妹会的报告将使比·吉斯特成为柯瑞诺家族不可动摇的盟友。”

  花言巧语,他想。

  他反驳道:“但是,她是你的母亲,绝不会反过来对付你。”

  “她在成为我母亲之前很久就是个比·吉斯特,邓肯。她允许她的儿子,我的哥哥,进行高姆刺测试!她安排了测试!而且知道他可能在测试中死去!比·吉斯特一向重视功利,不看重其他一切。只要她觉得这种做法对姐妹会最有利,她就会反过来对付我。”

  他点了点头。她很有说服力。这是个让他难过的想法。

  “我们必须掌握主动,”她说道,“主动权是我们最锋利的武器。”

  “哥尼·哈莱克是个问题。”他说道,“我非得杀了我的老朋友吗?”

  “哥尼去了沙漠,做一些间谍工作。”她说道,她知道他早就得知了这个情况,“他远离了这个事件,他很安全。”

  “太奇怪了,”他说道,“卡拉丹的摄政总督在阿拉吉斯做间谍。”

  “为什么不呢?”阿丽亚问道,“她是他的爱人——即使现实中不是,在他的梦中也是。”

  “是的,当然。”他不知道她是否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你什么时候绑架她?”阿丽亚问道。

  “你最好不要知道。”

  “是的……是的,我明白。你会把她关在什么地方?”

  “关在找不到的地方。相信我,她不会在这里威胁你了。”

  阿丽亚眼中的欣喜绝不会被误认为其他表情。“但是在哪儿……”

  “如果你不知道,必要时你可以在真言师面前诚实地回答说,你不知道她被关在哪儿。”

  “哦,很聪明,邓肯。”

  现在她相信我了,相信我会杀了杰西卡夫人,他想。随后他说道:“再见,亲爱的。”

  她没有听出他话中诀别的意味,在他离开时甚至还吻了吻他。

  穿越如同穴地般错综复杂的神庙走廊时,艾德荷一直在揉他的眼睛。特雷亚拉克斯的眼睛也会流泪。

第20章

  你爱着卡拉丹

  为它命运多舛的主人而哀悼

  你痛苦地发觉

  即使新的爱恋也无法抹去

  那些永远的鬼魂。

  ——《哈巴亚挽歌·副歌》

  

  斯第尔格将双胞胎周围卫兵的数量增加到了原来的四倍,但他也知道,这么做用处不大。小伙子很想那位给了他名字的老莱托公爵。任何熟悉老公爵的人都会看出这两个人的相似之处。莱托有和他一样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也具备老公爵的警觉,但警觉却敌不过潜在的狂野,易于做出危险的决定。

  甘尼玛则更像她的母亲。她有和加妮一样的红发,和加妮一样的眼睛,遇到难题时的思考方式也和加妮一样。她经常说,她只会做那些必须做的事,但无论莱托走到哪儿,她都会跟他一块儿去。

  莱托会将他们俩带入险境。

  斯第尔格一次也没想过把这个问题告诉阿丽亚。不告诉阿丽亚,当然也就不能告诉伊如兰,后者不管什么都会报告给阿丽亚。斯第尔格已经意识到,自己完全接受了莱托对于阿丽亚的评价。

  她随意、无情地利用人民,他想,她甚至用那种方式利用邓肯。她倒不至于来对付我或杀了我。她只会抛弃我。

  加强警卫力量的同时,斯第尔格在他的穴地内四处游荡,像个穿着长袍的幽灵,审视一切。他时时想着莱托引发的困惑:如果不能依靠传统,他的生命又将以什么为依托呢?

  欢迎杰西卡夫人的那天下午,斯第尔格看到甘尼玛和她祖母站在通向穴地大会场的入口。时间还早,阿丽亚还没到,但人们已经开始拥入会场,并在经过这对老人和孩子时偷偷地窥视他们。

  斯第尔格在人流之外的石壁凹陷处停住脚步,看着老人和孩子。渐渐聚集的人群发出的嗡嗡声中,使他无法听到她们在说什么。许多部落的人今天都会来到这里,欢迎圣母回到他们身边。他盯着甘尼玛。她的双眼,她说话时这双眼睛活动的样子!她双眼的运动吸引着他。那对深蓝色、坚定的、严厉的、若有所思的眼睛。还有她摇头将红发甩离肩膀的样子:那就是加妮。像鬼魂的复苏,相似得出奇。

  斯第尔格慢慢走近,在另一处凹陷处停了下来。

  甘尼玛观察事物的方式不像他知道的其他任何孩子——除了她哥哥。莱托在哪儿?斯第尔格转眼看着拥挤的通道。一旦出现任何差错,他的卫兵就会发出警告。他摇了摇头。这对双胞胎让他心神不宁。他们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原本平静的内心,他几乎有点恨他们了。血缘关系并不能阻止仇恨,但是血液(还有其中珍贵的水分)凝成的亲缘关系的作用仍然是不能否认的。现在,这对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双胞胎就是他最重要的责任。

  棕色的光线透过灰尘照射到甘尼玛和杰西卡身后的岩洞会场。光线射到孩子的肩膀和她穿的新白袍上,当她转过头去看着人流经过时,光线照亮了她的头发。

  为什么莱托要用这些困惑折磨我?他想。他无疑是故意的。或许莱托想让我分享一点他的精神历程。斯第尔格知道这对双胞胎为什么会与众不同,但他的理智却总是无法接受他知道的事实。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意识觉醒、身体却被囚禁在子宫内——受孕之后第二个月就有了意识,人们是这么说的。

  莱托说过,他的记忆就像“体内的全息图像,从觉醒的那一刻起,图像便不断扩大,细节也在不断增加,但是形状和轮廓从未变过”。

  斯第尔格看着甘尼玛和杰西卡夫人,第一次意识到她们的生活是什么滋味:纠缠在一张由无穷的记忆组成的巨网中,无法为自己的意识找到一个可以退避的小屋。她们必须将无法形容的疯狂和混乱整合起来,随时在一个答案与问题迅速变化、倏忽往来的环境中,对无穷的提议做出选择。

  对她们来说,没有一成不变的传统。模棱两可的问题也没有绝对的答案。什么能起作用?不起作用的东西。什么不起作用?会起作用的东西。简直像古老的弗雷曼谜语。

  为什么莱托希望我理解这些东西?斯第尔格问自己。经过小心探察,斯第尔格知道双胞胎对于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有相同的见解:这是一种折磨。他想,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产道一定极其可怕。无知能减少出生的冲击,但他们出生时却什么都知道。知道生活中一切都可能出错——让你度过这样一个生命,会是什么滋味?你永远会面临怀疑,你会憎恶你与伙伴们的不同之处。即使能让你的伙伴尝尝这种不同之处的滋味也能让你高兴。你的第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是我?”

  而我又在问自己什么问题?斯第尔格想。一阵扭曲的微笑浮现在他嘴唇上。为什么是我?

  以这种新眼光看着这对双胞胎,他理解他们未长大的身体承担了什么样的风险。有一次,他责备甘尼玛不该爬上泰布穴地高处的陡峭悬崖,她直截了当地回答他。

  “我为什么要害怕死亡?我以前已经历过了——很多次。”

  我怎么能自以为有能力教导这两个孩子呢?斯第尔格想着,又有谁能教导他们呢?

  

  奇怪的是,当杰西卡和她孙女交谈时,她也产生了相同的想法。她在想,在未成年的身体内承载着成熟的心智是多么困难。身体必须学会心智早已熟练的那些动作和行为,在思维与反射之间直接建立联系。她们掌握了古老的比·吉斯特龟息法,但即便如此,心智仍然驰骋在肉体不能到达之处。

  “斯第尔格在那边看着我们。”甘尼玛说道。

  杰西卡没有回头。但甘尼玛的声音里有种东西让她感到疑惑。甘尼玛爱这个弗雷曼老人,就像爱自己的父亲一样。表面上,她和他说话时没什么规矩,还时不时开开玩笑,但内心中她仍然爱着他。意识到这一点后,杰西卡重新审视了老耐布,意识到他和这对双胞胎之间分享着各种秘密。此外,杰西卡还发现斯第尔格并不适应这个新的阿拉吉斯,就像她的孙儿们不适应这个新的宇宙一样。

  杰西卡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比·吉斯特的一句话:“担心死亡是恐惧的开端,接受死亡是恐惧的结束。”

  是的,死亡并不是沉重的枷锁,对于斯第尔格和双胞胎来说,活着才是持续的折磨。他们每个人都活在错误的世界中,都希望能以另外一种方式生存,都希望变化不再意味着威胁。他们是亚伯拉罕

的孩子,从沙漠上空的鹰身上学到的东西比从书本上学到的要多得多。

  就在今天早晨,莱托使杰西卡吃了一惊。他们当时站在穴地下方的引水渠旁,他说:“水困住了我们,祖母。我们最好能像沙尘一样生活,因为风可以把我们吹到比屏蔽墙山上最高的山峰还要高的地方。”

  尽管杰西卡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孩子嘴里冒出的深奥的语言,她还是被他的意见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勉强挤出回答:“你父亲可能也说过这种话。”

  莱托朝空中扔了一满把沙子,看着它们掉在地上。“是的,他可能说过。但当时他忽略了一点:水能使任何东西迅速跌落到它们原先升起的地方。”

  现在,身处穴地,站在甘尼玛身后,杰西卡再次感受到了那些话的冲击。她转了个身,看了一眼川流不息的人群,随后向斯第尔格站着的石窟阴影内看去。斯第尔格不是个驯服的弗雷曼人,他仍然是一只鹰。当他看到红色时,想到的不是鲜花,而是鲜血。

  “你突然沉默了,”甘尼玛说道,“出了什么事吗?”

  杰西卡摇了摇头。“只不过想了想莱托今早说的话,没什么。”

  “你们去种植园的时候?他说什么了?”

  杰西卡想着今早莱托脸上浮现出的那种奇怪的、带着成人智慧的表情。现在,甘尼玛脸上也是这种表情。“他回忆了哥尼从走私贩那儿重新投入亚崔迪旗下时的情景。”杰西卡说道。

  “接着你们谈了谈斯第尔格。”甘尼玛说道。

  杰西卡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对双胞胎似乎拥有随意交换思维的能力。

  “对,我们谈了。”杰西卡说道,“斯第尔格不喜欢听到哥尼把……保罗叫成他的公爵,但是哥尼就是这么叫的,所有弗雷曼人都听到了。哥尼总是说‘我的公爵’。”

  “我明白了,”甘尼玛说道,“当然,莱托注意到了,他还没有成为斯第尔格的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