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多感到力量在渐渐恢复,现在关于假牙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就像平原上突兀的山峰。那颗做得真假难辨的牙齿……

毒气……他想起来是谁把这致命的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腔。

越!

记忆里出现了一具尸体,被人从这屋里拖了出去,他知道那一定是越。

“你听到那嚷嚷声了吗,雷多公爵?”男爵问。

雷多注意到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有人在极度痛苦中呻吟。

“你的一个手下装成弗雷曼人,被我们抓住了,”男爵说,“我们很容易就揭穿了伪装:眼睛,你知道的。他坚持说是被派去当间谍的。亲爱的表弟,我在这个星球上住过。没人去那些贫穷的沙漠贱人里去当间谍。告诉我,你收买了他们帮你的忙吗?你是否把儿子和女人送到他们那儿去了?”

雷多的担心使胸中一紧,心想:“如果越是将他们送到了沙漠人的地盘……哈可宁人不找到他们决不会罢手。

“得啦,说吧,”男爵说,“我们时间不多,痛苦很快会来临。别强迫我这么做,我亲爱的公爵。”男爵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公爵旁边的彼得:“彼得的工具没有全部带来,但我相信他可以创造。”

“创造和改进的东西是最好的,男爵。”那个柔滑而充满暗示的声音就在公爵的耳旁回响。

“你有一个应急计划,”男爵说,“你的女人和儿子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看着公爵的手:“你的戒指不见了,是在你儿子那儿吗?”

男爵抬头,瞪着雷多的眼睛。

“你不回答,”他说,“你要强迫我做我自己不愿做的事吗?彼得会用简单直接的方法。我同意那有时是最好的办法,可让你遭受如此的待遇并不好。”

“滚烫的牛脂放到背上,或者眼睑上,”彼得说,“也许是身体的其他地方。当受审人不知道牛脂会落到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时,就特有效。这是一个好办法,赤裸的身体烫出一个个燎泡,脓一般发白。有一种美感,对吧,男爵?”

“妙极了!”男爵说,声音里带着不满。

那些动人的手指!雷多看着那胖手,闪光的珠宝套在那婴儿般粉胖的手上,不自觉地颤动着。

公爵身后的门外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叫声啮噬着他的心。他们抓住的是谁?会是伊达荷吗?

“相信我,亲爱的表弟,”男爵说,“我不想那事发生。”

“你在想你的心腹信使会招来援兵,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彼得说,“你知道,这是一种艺术。”

“你是一名出色的艺术家,”男爵不满地说,“现在,请你闭上嘴。”

雷多突然想起哥尼。哈莱克曾经说过的一件事,他当时一边看着男爵的照片,一边说。“‘我站在沙海中,看见一只野兽从海中升起……在它的头上刻着亵渎的名字。’”

“我们在浪费时间,男爵。”彼得说。

“也许。”

男爵点着头说:“你知道,我亲爱的公爵,你最终会告诉我们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你将受到一些痛苦。”

雷多想:他说的差不多正确,只是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还有一颗牙,要不是这些……

男爵抓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吞了下去。我必须试试别的手段,他想。

“看看这个了不起的人,他拒绝收买,”男爵说,“仔细看着他,彼得。”

而男爵心中在想:是的!看他那个样子,他以为自己不可能被出卖。瞧他现在的样子,他的生活曾经每秒都值数千万!如果现在你把他抓起来,摇摇,你会听到空响声!空了!一钱不值!现在,他怎么死还有什么意义呢?

背后的嘶哑声停止了。

男爵看见卫队长乌曼·库图出现在门外,摇了摇头。俘虏没有供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又失败了。不能再跟这个蠢公爵绕圈子了。这个愚蠢软弱的东西,还不知道魔鬼之灾正向他步步逼近……

只有头发丝那么远了。

这个想法使男爵镇定下来,放弃了不愿让王室成员受苦刑的初衷。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熟练的外科医生,随心所欲地挥舞各种手术器械,任意切割分解这些蠢东西,向他们展示地狱的可怕。

兔子,全都是兔子!

当他们面对食肉动物时,变得那么惊慌可怜。

雷多盯着对面的桌子,奇怪为什么自己还在等。那颗牙会立即结束一切。这种生活仍然有不错的地方。他发觉自己在回忆一个带天线的遥控风筝,在碧蓝的卡拉丹上空飞舞,保罗看着风筝,兴奋地笑着。他又想起这阿拉吉斯的日出……彩色的屏蔽墙,柔和的沙雾。

“太遗憾,”男爵嘟哝地说,他退离桌子,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注意到公爵脸上有所变化,他看见公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颊肌肉一紧,双唇紧闭。

男爵想:他多么畏惧我!

担心男爵会逃脱,雷多猛然用力一咬,感到假牙破了。他张开口,用力吹出毒气,他的舌尖已尝到味道。男爵在变小,就像狭窄隧道里的影子。雷多听到耳旁的喘气声……是彼得。

他也逃不了!

“彼得!怎么啦?”

那声音似乎很远。

雷多感到记忆在意识里滚动……那个满口无牙的老女巫。房屋、桌子、男爵、那双恐惧的蓝眼睛……一切都变成了毁灭的象征。

长着削尖下巴的人倒在地上,鼻子摔歪了。雷多听到周围一片混乱……叫声、骂声,乱哄哄的,开始像雷鸣,渐渐越来越遥远……

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男爵站在桌旁,背靠一个秘室,这是他的一个紧急藏身处。他钻了进去,死死地关上那扇门。隔壁屋里死了好多人。他的感觉使他异常警觉,脑子里嗡嗡乱响。我吸了那东西吗?他问自己,不管那是什么,我也吸了吗?

他听到外边的声音,渐渐恢复了理智。他听见有人在发命令……防毒面具……把门关好……让鼓风机转起来。

他想:其他人立即就倒在了地上。可我还站着,我仍在呼吸。仁慈的上帝!真危险。

他现在可以分析了:他的屏蔽是打开的,尽管很低,但足以减缓场障碍间的分子交换。而且他离开了那桌子……彼得突然喘不过气来,卫队长冲了过来,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机会和那要死的人的喘气救了他。

男爵并不感激彼得,那蠢货差点让自己丧了命,还有那愚蠢的卫队长!他说过:对每个要见男爵的人他都检查过!公爵怎么可能……没有警告!连桌子上方的探毒仪也逃过了,怎么可能?

男爵想:不管怎么回事,下一任卫队长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出答案。

他意识到外边更加忙碌。男爵离开那扇门,看着他四周的仆人。他们一言不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等着男爵的反应。

男爵会发火吗?

而男爵发觉自己能从那屋里死里逃生仅仅只有几秒钟。

有的卫兵把武器对准那门,有的卫兵疯狂地向大厅跑去。

一个人绕过角落,大步走过来,头上的防毒面罩左右摆动,眼光注视看头上的一行探毒仪。他头发呈黄色,平脸上一对绿眼睛,厚厚的嘴唇上有一条条简洁的线条。他看起来像某种水生动物,被错放到了陆地上。

男爵盯着这个渐渐走近的人,想起了他的名字:勒夫特,亚肯。勒夫特,警卫班长。他是一个塞缪塔瘾君子。塞缪塔是一种音乐药品混合物,作用于人的深层感觉。这是一个有用的情报。

那人在男爵面前站住,敬礼道:“阁下,走廊已清理干净。我在外边查看了,那一定是毒气。您房间里的通风设备正在往里灌空气。”他看了一眼男爵头上的探毒仪:“里边的人无一幸免。我们现在正在清理房子。您有什么命令?”

男爵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就是刚才发命令的那个声音,这个下士效率很高。

“里面的人都死了?”男爵问。

“是,阁下。”

男爵想,我们必须重新调整。

“首先,”他说,“让我祝贺你,勒夫特。你是我的新任警卫队长。

我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别步你前任的后尘。“

男爵看到自己的新任卫队长脸上露出了重任在肩、不负厚望的表情。勒夫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缺少塞缪塔。

勒夫特点头:“阁下放心,我一定会竭心尽力,保证您的安全。”

“好吧,咱们谈谈正事。我怀疑公爵在嘴里装了什么东西。你要查出那东西是什么,怎么使用,谁帮他装进去的。你一定要谨慎从事,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他停住,思绪被身后走廊上的骚动打断……那儿的卫兵正在阻止一个高个上校,不让他进来。

男爵看不清那上校的脸,只觉得他威武雄壮,凶悍勇猛。

“把手从我身上拿开,你们这群萝卜兵!”那上校咆哮道,把卫兵推到一边。

啊,是一个萨多卡,男爵想。

那上校大步走向男爵,眼里露出凶光。这些萨多卡军官总使男爵感到不舒服。他们个个长得都像公爵的亲戚……已故公爵。还有他们对男爵的不恭。

那上校在离男爵半步远的地方站住,手放在屁股上。一个卫兵跟在他后边,不知所措。

男爵注意到上校没有敬礼,这个萨多卡的不敬使他的不安加剧了。他们在这儿只有一个兵团……十个营……增援哈可宁兵团,但男爵心中很明白,这一个兵团就完全足以战胜哈可宁军事力量。

“男爵,告诉你的人别企图阻止我来见你,”这萨多卡抱怨说,“我的人没向我报告就把公爵交给了你。怎么处置公爵,咱们现在商量一下。”

男爵想;我不能在我的人面前丢脸。

“是吗?”他冷冷地说,声调控制得很合适,男爵很自豪。

“皇上命令我要保证他的皇室表弟死得痛痛快快,不能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