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武汉市,中国科学院病毒研究所。 在崔则元看来,何夕近来大概是有些不正常。大家相交多年,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话不 投机。说起来,崔则元走上现在这条路还跟何夕有点关系,中学时代他正是受了何夕的影响才对生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后来崔则元才知道,对何夕来说生物学只是一个普通爱好罢了,何夕后来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升入正规的大学,他根本就放弃了考试,一个人不知跑到什么地方逍遥去了。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同何夕失去了联系,等何夕重新回到原来的圈子里时,早先那个面色苍白、略显青涩的少年已经变得皮肤黝黑、目光灼人 了。关于那几年的经历,何夕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别人的询问,被人问得实在急了,就说是到“阿尔西亚山”参禅去了一一这时,只有少数相关专业人士能立刻从这句话听出何夕是在胡诌,因为虽然的确是有一座“阿尔西亚山”,但却是在火星上。 虽然崔则元认定何夕这次是在胡闹,但凭多年的经验他深知何夕的狡辩本事,所以并不敢太大意。崔则元至今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当时几个朋友对何夕那与众不同的往左斜梳的发型产生了兴趣,于是借机追问何夕为什么总是特立独行,连头发都和大多数人弄得不一样。结果何夕只一句话便让大家乖乖闭上了嘴,“你们照镜子欣赏时头发不全是往左梳的吗?这说明往左梳才好看。 这次让崔则元觉得不对劲的是何夕居然要求他们重做实验,以便从那些根本不是生物材料的样品里面找出“也许隐藏了的DNA”。“开什么玩笑? !”崔则元咬嚷道,“你不会怀疑我们的技术吧?我们这里可是全亚洲最好的生物实验室。明明是你拿来的样品有问题。” 何夕正在电脑上打游戏,这是他休息的一种方式。屏幕上是古老的任天堂游戏超级玛丽,那个采蘑菇的小人儿正起劲地蹦鞑着。超级玛丽是何夕儿时的一种鼻祖级游戏机上的经典,现在何夕是通过电脑上的模拟器来玩儿。也许是童年时的印象太深,直到现在何夕也只喜欢这些画面简单但却充满无穷乐趣的游戏,他觉得这才是游戏的精储。听到崔则元的话,何 夕有些恋恋不舍地关掉程序,开口道:“可常青儿向我保证这的确是人体皮肤样本。

  崔则元不客气地反诘:“女朋友说的总是对的,是吧?”他这句话立刻让一旁的常青儿羞红了脸,迅速低下头。 “那你们分析出样品到底是什么了吗?”铁锒恰到好处地转开话题。 “老实说我们也正在伤脑筋。虽然我们知道这不是生物材料,但也没搞涪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崔则元困感地挠着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它像是一种全新的高分子聚合物,它的元素构成同蛋白质相似,也是碳、 、氧、 等的化合物,但各元素的比例完全不对,而且分子量很大。”

  “这么说它是一种高分子化合物?”何夕沉思着,“可怎么会来自常正信的身体?” 崔则元简直无语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代替他下了结论:感情真的会让人变蠢,即便是像何夕这样的所谓聪明人。“我再息后强调一次啊,它不可能来自人体。”

  “会不会常正信的体表贵盖了这样一种特殊材料?”铁锒突然开口说出自已的推测。 “这倒很有可能。”崔则元表示赞同。一旁的常青儿也忙不迭地点头。 一丝神秘的笑意在何夕脸上浮现开来,“虽然这个解释看起来很不错,但我不这样认为。这样吧,还是麻烦你们再做一次实验。”何夕转头对常青儿说,“你弟弟应该快来了吧?我们到机场接他。”

  “你为什么要我骗他说是来武汉旅游,我不能说实话吗?”常青儿不解地问。

  “常正信知道的应该比我们多一些,我们必须有所防备。”何夕转头看着崔则元,“到时打麻醉剂手脚可得快点儿。”

  “哎,我们不能违背当事人的意志采集样本——这是有法律规定的。”崔则元听出了其中的典妙,急忙发表声明,“违法的事情我不能做。”

  “违法的事你做得来吗?你以为是个人就能犯法吗?那得具备必要的才能,比如像我和铁锒这样的。”何夕面有得色地拍了一下胸脯。

  “那也不行。如果你们不能保证事情合法,我是不会配合的。”崔则元很是坚持。 何夕同铁锒对视一眼,露出招牌坏笑。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张纸递给崔则元。

  “这也能拿到? !”崔则元看着部里面的大红印章,隐隐觉得事情越来越不简单。

  “所以说,崔则元同志,执行命令吧。”何夕“语重心长”地说。

  【9】

  常正信已经进入了深度麻醉状态。何夕端详着常正信的脸,他特别注意观察常正信的皮肤,但无论他怎么仔细,也没能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次采集的样本是七个,分别采自常正信不同的组织部位。此前,崔则元还从来没有从一个人身上采集过这么多样本,因为按照DNA鉴定的原理,采集一个样本就足够了;但是何夕坚持要这么做,尽管他无法说出理由。 不过,崔则无已经感觉到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那么应对的方法也应该不合常理。 检测结果对崔则元来说完全是一场灾难。

  “这不可能 !”崔则元面色苍白,同众多以技术立身的人一样,他一向有者稳定的心理素质,但他现在面对的是超出他全部想象力的事件。七件样品中,有六件样品的结果同第一次实验是一样的,只有一件样品表现出了人体生物学特征。如果按照这个结果来看,常正信基本上就不是人类。但这怎么可能?每件样品都是崔则元亲自采集的,为了彻底驳倒何夕他甚至没让助手帮忙。

  “你们明白吗?他根本不是人类。”崔则无大叫道,“你们明白吗?”

  “那他是什么,另一种生物?”铁银的面色同样苍白。之前的结果还可能是因为常青儿拿错了样本,但现在却是由是严格的实验做出的结论。

  “不,他甚至不是生物体。”崔则元的语调变得有些恐怖,“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所有生命的基石都是核酸,也就是DNA或RNA,从病毒到野草到大象再到人类,核酸的编码决定蛋白质性质。可他体内没有核酸,我不知道他是由什么构成的。”

  “你们胡说!”是常青儿的声音,“虽然正信近来是有些古怪,但我敢肯定他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不管你们的什么科学实验,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就是我的弟弟。”

  “不是还有一份样品的结果正常吗?”何夕倒是很冷静。 “对对,是这样的。”

  崔则元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结论,“那份样本取自脊镪。它部分正常,像是一份混合体,就是说它表现了部分人类特征,而且我 拿这份样本同常青儿的DNA数据作过比对。如果单以这份样本来看,可以判断他们具有姐弟关系。”

  “脊髓。”何夕念叨了声,“那另外几份样品都分别取自哪里?”

  “肌肉组织、皮肤组织、肝脏、血液以及腺体组织。

  “这么说,常正信身体的绝大部分都出了间题。”

  “我不知逭该怎么描述。”崔则无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生理机能都很正常,在显微镩下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活力;但从严格意义上讲,他的确不应该被称作人类。”崔则元点击一下键盘,屏幕上立刻显出电子显微下一群活细胞的图像,“这是取自肝脏的部分。”崔则元补充道。 “难道他是机器人7”铁锒分析道,“或者说是一种合型的机器人,因为他毕竟还有少部分人类的成分。

  “但是你们知道我的感觉吗?”何夕凝视着屏幕,“崔则元你是专家,你能看出这群肝脏细胞同正常人肝脏细胞的区别吗?”

  “说实话我不能。”崔则元无奈地承认,“你们看这里,掩体在流动,线糖体在燃烧,葡萄糖酵解成丙酮酸,并在三羧酸循环中择放出大量的三凌酸腺苷,由此提供生命必帝的能量。一切都井然有序,井井有条。”

  “这也正是我的感觉。”何夕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仿佛是在宣示什么,“所以它们不可能是机器,它们是生命。”

  “可它们没有DNA,不可能是生物体 !”崔则元近乎绝望地想要捍卫自己的信念,虽然他感到自己心中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大度正在何夕的宜告下坍塌。

  “我没说它们是生物体啊。”何夕淡淡地纠正道,“我只是说它们是生命。

  【10】

  北京,某地。

  “你们怀疑这可能是一起生化事件的前奏。”齐怀远中将在静听了十分钟后发言。他大约五十岁,身形瘦削,目光中闪烁着军人特有的坚毅。

  “这正是我们求助于军方的原因。本来事情的起因只是有人企图非法获取他人的资金,但现在看来问题远不止于此。有一种奇怪的技术出现了。”何夕尽量让语气平缓,他同齐怀远并不是初识,他们在以前的一次突发事件中打过交道,何夕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虽然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这一点在军方档案中没有任何记录。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但这个世界至少已经有了一些怪异的个体。我知道其中一个人能像猿猴一样在树上跳跃,并且能用一颗小石子轻取他人性命;另一个则能够随意改变自己的相貌。”

  “听起来就像是神话。”齐怀远目光深邃,如果对方不是何夕的话,他早就对这番奇谈怪论嗤之以鼻了,“那你要我们做什么?”

  “尽可能地给予我们帮助。”

  “在苏黎世我们没有太多力量,你知道那里并不是热点地区。”

  “但是你可以动用其他的力量,包括盟友。我是说,包括你能动用的一切力量。”

  “有这个必要吗?现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弄清。也许这只是—个局部的事件。”

  “或许你还不清楚我的意思。”何夕正色道,“如果你看到过那些细胞,如果你从生命的角度上来看问题,你就会意识到这是个多么严重的事件。”“有多严重?”齐怀远被何夕严肃的语气感染了。

  “一般的生化事件,往往是某种致病微生物参与其中,导致一定数量的人群受到感染并出现病理特征;而现在我们面对的却是一种未知的现象,准确地说,我们见到了一种此前地球上根本不存在的生命现象。”

  “对不起,你的话我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在我们的世界上存在着几百万个物种,如果加上那些曾经存在但现在灭绝了的,数量则更为庞大。从几微米的病毒到高达百米的美洲红杉,从深海巨乌贼到南极地衣孕育的孢子,生物界按门、纲、目、科、属、种的规律分成了各个不同的类别。生物体之间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是从根本上说,所有生物都具有同一性,即它们都具有相同的遗传物质类型,它们之间的差异只是DNA或RNA的编码不同罢了。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不仅和猿猴来自同一个祖先,从最根本的意义上讲,我们同你窗台上栽的那种云南茶花也来自同一个祖先。但是,这次我们却见到了一种完全另类的生命。”

  “你是说我们可能遭遇了外星生物的入侵吗?”齐怀远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在他的军人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现在我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一次怎样的事件。”何夕的语气沉重而无奈, “但愿我们能早些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需要时间,但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请求你动用所有力量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齐怀远拿起了旁边的红色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