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在快餐店像往常一样点了一份牛肉馅饼和一杯咖啡。今天是周日,这个时候的客人还不多。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窗户边悠闲地品着红茶。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在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苏珊拿着汤匙慢慢地搅动着,回想着出门时女儿艾米丽稚嫩的笑声。作为一位单身母亲,四岁的女儿几乎就意味着她的一切。苏珊感觉自己的手心很干爽,这是她觉得安全的表现。哪怕是潜意识里有一丝危险的警告,她的手心都会变得潮乎乎的,这是只有苏珊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包括当年在特工训练营里的那些教官也不知道这一点。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人,虽然和照片相比并不完全一样,但苏珊的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个人了。

  “和这位女士一样。”来人一边对侍者说着话一边坐下来,他摘下墨镜,现出灼人的目光。来人正是何夕。

  “他们给我的照片上你没有胡须。”苏珊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是粘上去的。”何夕笑了笑, “苏黎世有认识我的人。”

  “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条,就是执行你的一切命令。”苏珊的声音很低。

  “我需要查询今年四月十三日一批货物的流动路径,我知道它们发运的起始地点。”何夕在地图上指明了一个点。

  “时间有些久了,不知道沿途的监控录像保留是否还齐全。”

  “并不需要齐全,只要有一个大概的路线图能帮助我们推测货物的去向就可以了。”

  “这应该能办到。我明天给你结果。”苏珊突然努了下嘴, “不是说就你一个人吗?那边一直朝我们看的人是谁?”

  何夕悚然回头,虽然隔着几排座位,何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靠着帽子遮遮掩掩的常青儿。常青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是你的搭档?”苏珊仿佛看出点什么。“算是吧。”何夕低头啜饮咖啡。

  “那我先走一步。”苏珊起身, “但愿我能尽快给你带来好消息。”

  何夕慢腾腾地踱到常青儿的座位边, “这边有新的生意需要常大小姐亲自打理吗?”

  “就是就是。”常青儿忙不迭地借坡下驴, “碰到你真是好巧啊。”

  “事情办完了吗?如果差不多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常青儿抬眼看着何夕,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委屈,“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所以……”

  何夕在心里叹口气,老实说,近段时间以来,这位有别于一般富家小姐的常青儿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迹,但他知道这没有太大意义,这种温馨平凡的情感是像他这样的人可望不可即的。每个人的现在其实都源自他的过去,一些事情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但却永远不会消逝。就像多年前那海边古堡里阴冷的风声,这么久了还一直在何夕的耳边回响。

  “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些什么人吗?”何夕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 “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我能照顾自己。你是在帮助我弟弟,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以前为你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商业行为,是我的工作罢了,你们也已经付了足够的报酬。我现在已经不是在帮你的弟弟了,我接受了另外的委托。所以请你立刻回去吧,不要妨碍我的工作。”何夕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12】

  贝克斯盐矿位于日内瓦湖以东,总长度超过五十公里,从公元1684年一直开采至今。一年前有个神秘人士买下了盐矿的部分废弃区,苏珊调查的结果表明,常正信运走的货物大部分正是运到了这里。贝克斯盐矿的部分已经开发成了旅游景点,但废弃区却终年人迹罕至。

  从望远镜里看去,一个守夜人模样的老人斜倚在躺椅上,像是睡着了。何夕和苏珊没费什么劲儿便潜到了山脚,现在是夜里十一点,从外面看去,山壁上的入口一片漆黑,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旁边惨白的路灯光照在草地上,一棵被锯得光秃秃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古怪的黑影。

  “我进去了,你留在这里。”何夕吩咐苏珊,他收拾着开锁器具。洞外的轻松很可能意味着里面加倍的危险。

  “随时保持联系。”苏珊手里紧握着一支枪,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何夕点点头,急速地从门口融进了黑暗之中。苏珊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退守到那棵梧桐树下,借助树的阴影潜伏着。苏珊对这个位置感到满意,周围很空旷,便于她观察,而在昏暗的路灯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潜伏着一个人。但不知怎的,苏珊突然感到手心里满是汗水,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几乎就在这种感觉生出的同时,苏珊感到一个铁钳样的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在意识即将离开苏珊的身体之前的一刹那,她终于在挣扎中目睹了欲致自己于死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张鬼脸!这是苏珊脑海中涌现的最后一个意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黑暗中响起。是常青儿的声音。何夕从入口冲出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昏厥倒地的常青儿。

  “你醒了。”何夕关切地望着常青儿,“喝口水吧。”

  “鬼脸!我看到一张鬼脸!”常青儿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

  “什么鬼脸?”

  “是一张长在树上的鬼脸。”常青儿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太可怕了。”

  “树上的脸?”何夕沉吟着,突然失声叫道,“是那棵梧桐树。我出来的时候,那棵树和苏珊都不见了。我知道了,那根本就不是一棵树,那是个人!守夜的老人只是一个摆设,他才是真正的警卫!”

  “对不起,我悄悄跟踪了你。”常青儿嗫嚅着说,“我只是担心你。”

  “看来这一次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打乱了对方的计划,我也许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暗算了。可是苏珊……”何夕难过地低下了头。“你说那棵树其实是人?这怎么可能?”

  “我想那也许应该叫做拟态。想想常正信吧,他曾经在几分钟时间里不借助道具变成另外一个人,使得所有人都无法分辨。我不认为那是什么魔术。今天我们显然遇到了一个能力更加强大的人。他甚至能拟态成植物。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也许这个房间里的某株盆景……”

  “别吓我。”常青儿身子发抖,紧张地四下张望着。

  “没事的,我已经检查过了。”何夕怜惜地抚着常青儿的额头, “你休息一下。”

  【13】

  苏珊只是受了点轻伤。警方第二天上午发现一辆车撞在了公路护栏上,昏迷的苏珊就在后排位置上,前排位置上有一摊血,但司机不见了。医生检查的结果是,她身体没什么大碍。看来,绑架者的驾驶技术不怎么好。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苏珊躺在病床上,面容有些憔悴。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紧紧依偎在她身上,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害怕的神色,那是她的女儿艾米丽。苏珊充满爱怜地紧握着艾米丽的手。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先休息,别想那么多。”何夕安慰道。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电话屏幕上铁锒显得心神不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常正信死了。”

  何夕悚然一惊,这已经是事件里的第二个死者了。

  “是这样的,这些天他本来一直留在病毒所的实验室,情绪也比较平静。但从前天开始他就强烈要求出去,我们当然没有答应。结果今天早上他突然强行逃跑,还抢了警卫人员的枪。就在我们试图劝说他放弃行动时,他突然冲到了马路上,一辆货车刚好经过……”

  何夕沉默了,他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而且这个黑影还在不断地逼近,即将吞噬一切。

  “你怎么了?”铁锒关切地问道。

  “噢。没什么。”何夕摇了摇头,“你马上让崔则元他们再对常正信作一次全面的DNA检测,还是从以前的那些身体部位取样。”

  “什么意思?”

  “先别问这么多,照着做吧。我预感到我们离真相更近了。”

  “发生了什么事?”苏珊撑起身子, “我可以帮忙吗?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没什么。”何夕不想吓着艾米丽,“你先休息吧。”

  “我真的没什么了。”苏珊执意下床,“有了这次的经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些家伙不会再得手了。我现在就能继续工作。”

  “那好吧,这次我们白天去。”何夕敬佩地看了一眼这个坚强的女人。

  但他们晚了一步,一小时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已经炸成了废墟的矿场入口。

  【14】

  “常正信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电话屏幕上铁锒神情严肃。

  “我猜想脊髓部分也一定完全变~!~~性了。”何夕先发表看法。

  “正是这样。可见在常正信身体上发生的可能是一个渐变的过程。”

  “现在可以理解那次他伪装常近南时的表现了,当时那种东西还没有完全控制住他,所以他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命令。”

  “我还是不明白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一种病毒感染吗?可崔则元说,这种东西根本不是生物材料。”

  “我想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对了,关于那些海水你调查得怎样?”

  “说实话我正头疼呢。我找遍了全球各处的水文资料,都没发现和它成分相符的地方。比较接近的是黑海的海水,但差异也不小。真不知道常正信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海水。”

  “记得我曾经说过吗?我说你可能找不到匹配的结果,因为……”

  “因为什么?”铁锒嚷嚷道。

  “因为你没有时间机器。”何夕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留下铁锒一个人兀自在电话那头发呆。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苏珊正擦拭着她喜欢的P990,这款出自德国瓦尔特公司的手枪 是她从不离身的爱物。

  “我们的大方向应该没有问题,”何夕皱眉思索, “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这个组织虽然神秘,但时间上不像是成立了很久。常正信到戴维丝太太那里租房,是他到瑞士第三年之后的事情。”“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让我想想。”何夕的神情突然一变,“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先赶到贝克斯盐矿去等我。”

  “那里不是已经被毁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