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中包含着那么多的自豪感,船员们都真诚地笑起来。鲁刚说:“你们先到生活舱休息吧,我们要返回拉格朗日点去卸货,拉里大叔,你送他们过去。”

唐世龙点点头,揽着鲁冰准备过去,他问了一句:“我的小飞蛾怎么办?”

鲁刚微嘲道:“就让它在那儿飘荡吧。这儿也属于拉格朗日点,有地球和月亮双重引力的锁定,它会安安生生地呆在这儿,直到世界未日。那将是你留给子孙后代最牢靠的遗产。”班克斯和老拉里都笑起来,唐世龙耸耸肩,与鲁冰钻进生活舱。老拉里看见他肩上挎着一个小皮箱,他想可能是唐世龙从废弃的飞船上抢出来的贵重财物,没有在意。

9延迟爆炸

在狭窄的走道里飘飞时,鲁冰一直牵着拉里大叔的手,咭咭哌哌地说着。飞船里的一切她都感到新鲜。它现在离地球多远?能看见长城吗?这只飞船“烧”的是什么金属?它容易操纵吗?不过,未等老拉里回答,她已经跳到下一个问题。

老拉里不由得扭头看看,鲁冰的脸蛋上洋溢着灿烂的光辉,令人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漂亮刁钻、快活爽朗的小女孩,他的心里浮出一股热流。这个“可爱的鲁冰”近来已经很少见了,自从那场灾祸之后,有一种无形的重压时时压着她,压得她扭曲和畸形,她的行事常常让人伤心。这会儿,从前那个女孩似乎短暂地复活了。

到生活舱后,她仍然象只不安分的海豚,在舱内到处蹦跳着,缠着拉里大叔,要他介绍洗澡的负压装置、密封的厕所和那种能燃成圆球火焰的蜡烛。老拉里没听懂最后一句:“你说什么燃成圆球的蜡烛?”

鲁冰浑身猛然一震,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随口问出的这个问题是从脑海深处蹦出来的,是从她的记忆中挖出来的。她在空中转过身,呆呆地望着老拉里,面色苍白,嘴唇蠕动着:“拉里大叔,我不是第一次到太空!我已经来过一次!”

拉里大叔猛然张大嘴,欣喜若狂:“你已经回忆……”但他突然住口,他看看鲁冰,似乎不敢与她对视,迅速把目光移走。他的眼睛里盛着那么多的悲伤和怜悯,声音暗哑地说:“冰儿,我该去工作了,你先在这儿休息。”

然后匆匆转身离开。

唐世龙不知到哪儿去了,但鲁冰这会儿无暇考虑他。她狂热地盯着四周似曾相识的设施,急切地回想着。慢慢地,一个场景浮现在眼前。一个16岁的女孩被围在中间——就在这里,就在这个生活舱中。几个船员慢悠悠地向他飞过来,就象一群无翅的天使。鲁刚哥哥(那时他唇边的茸毛刚刚长黑)喜笑颜开,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电灯熄灭了,16只蜡烛燃成小小的的圆球,溜圆溜圆,绝不是平常那种下圆上尖的形状。所以那时她一直惊奇地盯着这些烛光。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梦中见到这个场景,她也一直把它当成一场温馨的梦。

现在她回忆起来了,这是真的。而且她知道烛光为什么是圆的,那是因为在无重力环境下不会造成空气的上升气流。是鲁刚哥哥告诉她的,没错。

她想起,这场太空生日宴会还有一点小小的缺憾,等她许完愿,抬头去吹蜡烛时,16团小火苗跳动着一个个自动熄灭了。后来也是鲁刚哥哥告诉她,在失重环境下,静止的烛光把周围小区域的氧气燃尽便自行熄灭。

“没关系,只要你已经许过愿,它一定能实现的!”鲁刚哥哥笑道。

这些场景是那样鲜明,咀嚼着这突然复苏的回忆,使她感到一种苦涩的甜蜜。

她很想沿着这条回忆之径走下去,继续寻找昔日的风景。但意识深处却突然响起凄厉的警报,命令她赶快回头,前边有邪恶的灾难之涧!

她迟疑着。她喜欢鲁刚哥哥,从小就喜欢。她喜欢趴在哥哥背上吹他的耳朵,喜欢看他凸起的肌肉,喜欢把自己开始丰满的乳房顶在他的背上,然后她看到鲁刚从她的乳沟处胆怯地收回目光,那分明不是一个哥哥应有的。

戾气渐渐填满胸臆。她看见爸爸也从身后突然冒出来,抓住她,用络缌胡子亲她,她生气地叫起来。然后爸爸的脸形开始幻化……

象往常一样,回忆一走到这里,她的意识就尖叫着四散逃走,等她平静下来时,发木的脑袋里只余下一些零星的碎片。

不要想了。她厌倦地说,鲁刚还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哥哥,他今生今世不可能是我的丈夫。我的人生之舟已经准备在另一处港湾停泊了。这时她才想起了唐世龙。好久没有见他了,刚才他似乎说了句:“我去各个舱室转一转,”就离开了。他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她生气地喊:唐世龙!世龙!你钻哪儿了?没有回音。

老拉里走后,唐世龙一分钟都没有耽误。他躲开鲁冰的视线,在自己刚从飞蛾号上带来的小皮箱里掏出一个工具包,一支威力强大的爆破枪,悄悄挎在身后,溜出生活舱。本来他担心要对鲁冰花一番口舌,但现在鲁冰正陷于神魂颠倒的境地,似乎正在回忆她的第一次太空之行,他正好趁机溜走。鲁冰来过太空?果真如此,这事应该给她留下十分鲜明的印象,怎么可能忘记呢。看来她的失忆症确实很严重,她一定经受过什么重大的打击。

不过眼下没有时间来想这件事,他要赶紧按原计划行动。来前他已经尽可能了解了这种鲁斯式飞船的结构。所以很顺利地溜到货舱,找到投料机构操纵台,开始检查。教父卡拜勒鲁曾一针见血地说:“据我估计,山姆大叔绝不会让几位送货人平安回家,一定会杀人灭口的。当然,也不会在核弹投放前动作。所以,很可能有一个爆炸装置与投料机构连动。上飞船后首先找到它!”

他从工具包中摸出高容量袖珍手电,开始仔细寻找。不久,就在一堆管线中找到了新装的炸弹,从那个小圆筒上引出几条彩色线路,与投料机构的电路相连。

在炸弹的启动装置中,有一个微弱的小红点在闪亮着。下手前他琢磨了一会儿,总的说,这个装置相当简单,可能美国人认为不会有人来这儿查寻,在飞船上也不会有炸弹专家。他对几根电线的来龙去脉弄清了,便取出微型气枪,打着。枪口冒出一条细细的兰色火焰,从电线的空隙间插进去,很快把那条红线的绝缘表层烧融。他又取出一条两端带夹的导线,慢慢地从电线丛送进去。他做得极其小心,因为一次偶然的接触就有可能引爆它。虽然他对排弹早已训练有素,但在失重状态下干活完全是另一回事,浑身轻飘飘的,两手总好象没有依托。终于小夹子紧紧钳住了红线两处,连好了安全旁路。

他揩揩汗,摸出那只特制的线钳。这是一支铅笔粗细的细圆棒,周围套着绝缘胶皮,他小心地把圆棒送到红色导线旁边,揿一下后部,从端部伸出一对小小的钳夹。他用钳夹小心夹断了那根导线。小红点熄灭了。

现在万事大吉了。他揩揩汗,立起身来。但没等他喘口气,忽然另一个红点开始急促闪亮,炸弹定时装置内发出咝咝的连续声音。炸弹已被启动!他刚才拆掉的,只是一个假装置!

一刹那间他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他已经看到一团耀眼的白光,他和飞船都被炸成碎片,在寒冷的外太空地狱里飘荡。但他强自镇定下来。说到底,他无处可逃。这是一艘飞船,爆炸后不会有一个幸存者。另外,他坚信山姆大叔不会让炸弹如此轻易起爆,要知道,船上有2250颗核弹!

也就是说,从现在到炸弹起爆,应该还有一个缓冲时间,他长吁一口气,使激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又开始仔细寻找。不久他在假弹下部找到了真弹和它的延迟器,又开始了刚才的程序。

挪亚方舟号前方的反冲喷管喷出一股火焰后,庞大的飞船便彻底失去了速度,静止在废料山200米外的太空。这是一次极其漂亮的停车。

庞大的废料山出现在前方,占据了整个视野。无数黑色的集装箱彼此钩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立方网络。集装箱彼此之间留有空隙,以便外太空可以有效地冷却箱体,使放射性废热不致积聚到危险的程度。地球和月亮的双重引力把它们锁定在这里,但并不是绝对的静止不动,它们在这个中心作着轻微的振荡,立方网格也因此而微微波动,就象从地狱深处浮上来的一波波颤栗,一声声叹息。这个幽灵般的黑色网格以它的丑陋和庞大造就了一种骇人的气势。

这正是人类之蚕在吞吃绿叶、构筑美丽的茧壳时所留下的一大堆粪便。

诺亚飞舟号把腹部对准废料山,班克斯已穿好带推进装置的太空服,呆在减压舵里待命。鲁刚命令道:“拉里大叔,打开货舱。”

拉里大叔按下电钮,飞船腹部两扇大门缓缓开启,就象张开的甲虫硬翅。

“投料!”

班克斯已从减压舱进入太空,太空服的喷气推进口冒出小小的桔黄色火光,在漆黑的天幕上显得十分绚丽。拉里按下投料按钮后,飞船会依次吐出一只只集装箱,并把它们送到正确的位置,然后它们靠本身轻微的惯性使自动挂钩碰合,班克斯只需在旁做一些适当的校正。

但这次飞船毫无动静。拉里立即向鲁刚报告:“鲁刚船长,投料机构发生故障!”

船长很快答道:“货舱门暂时复原!班克斯返回飞船,立即排除机构故障!”

班克斯轻悄地滑进减压舱,减压舱门关闭,巨大的货舱门也缓缓合拢。鲁刚在屏幕上阴郁地看着这一切。这次飞行一直很顺利,使他几乎忘了起飞前的不祥预感。但现在,这种预感又复活了。

几个人在维修舱聚齐,带上工具,老拉里愧疚地低声说:"怎么会出问题呢?

起飞前一再检查过的。"

鲁刚安慰他:“拉里大叔,不必着急。投料机构很简单,我想不会有太麻烦的故障。”

班克斯也脱下太空服匆匆赶来,一行3人便准备到货舱去。这时,留在指挥舱的布莱克忽然打来电话:“鲁刚船长,地面控制室转来一位姚云其先生的电话,他说有十万火急的情况。你接电话吗?”

鲁刚不耐烦地说:“等我检查完吧。”他向前滑了一步,忽然顿住!他的警觉猛然苏醒了。姚云其尽管性格懦弱,并不是一个煳涂蛋,他不会在这当口来诉说自己的失恋。那么,他要说的会不会和唐世龙有关?唐的英雄救美,太空相遇,未免太巧合。现在,这条大虫已经进了飞船,他会不会是有心而来?鲁刚打了一个寒颤,改变了主意,说:“把电话立即转过来!”

两秒钟的延迟后,姚云其的声音从38万公里外传来:“鲁刚船长,你能听到我的话吗?我雇请的一个私人侦探已经查明,唐世龙是哥伦比亚贩毒集团卡利卡特尔的重要人物。他这次接近鲁冰是为了接近挪亚方舟号,准备采取某种行动,祥情我不清楚。侦探狄明先生被暗杀,生命垂危。鲁刚船长,你们千万要当心!”

接着换成另一个人冷静的声音:"鲁刚先生,我是中国国家安全会的陈炳。

据狄明先生的情报和我们的调查,唐世龙此行目的是飞船货舱里的所谓核废料,那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请你们小心,并把船上情况及时向我们通报!"

鲁刚阴郁地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怒火在他心底升腾,他想立即找到唐世龙,掐断他的脖子。但他努力捺住自己的冲动。他知道,唐世龙肯定是一个强焊的对手,也必然带有武器。可惜,飞船上没有武器,连一把匕首都没有。

他在工具包中寻找着合手的武器,这时鲁冰在通道口出现了:“喂,拉里大叔,看见唐世龙了吗?”

鲁刚浑身一震,问:“唐世龙没有在生活舱?没有和你在一起?”

鲁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根深蒂固的敌意又复活了,她冷冷地回答哥哥:“他不在,拉里大叔一离开,他就不见了。”

鲁刚看看她,觉得心头刺痛。刚才,那个快乐的鲁冰短时间复活过,现在她又蜕变了,她的眸子中又有了往日的冷漠、鄙夷、以及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但鲁刚没有闲心考虑这些,他简短地说:“唐世龙是个恐怖分子。我们分头去找,注意,他一定带着武器。”

鲁冰非常震惊,看看众人,她不愿相信哥哥的话,也不敢相信,但众人的阴郁已说明了一切。那个行藏诡秘的恋人原来不是007,而是十恶不赦的毒贩!船员们都在寻找着合手的武器,他们知道将面临一场力量悬殊的血战。鲁冰感觉到了周围滋生的敌意,说到底,是她把这个祸害带上飞船的,他们没把她看成唐世龙的同谋,已经够对得起她了。她从胸腔怒喝一声:“我去找他!我去和他算帐!”

鲁刚急忙说:“冰儿不要任性!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留在这里吧。”

鲁冰看都不看哥哥,自顾向通道口游飞过去。鲁刚急忙追过来想拉住她,恰在这时唐世龙在通道口出现了:“不必找了,我在这里哪。”他笑嘻嘻地说,右手握着一只形状奇怪的手枪,枪口有酒盅粗细。"喂,你们几位老老实实呆在那儿,你,船长先生,拉里大叔,班克斯先生,还有鲁冰小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认得我手里的武器吗?这是一种威力很大的爆破枪,只有10粒子弹,准确度也不高。但它足以炸掉一个人的脑袋,顺便把飞船的外壳钻一个洞。所以只要我按下板机,咱们就要同时完蛋。你们千万不要逼我这样作,听清了吗?"

几个人在手枪的逼迫下聚集在一块儿,鲁刚把刚才拿到的多用锤隐在身旁。

鲁冰没有动,她皱着眉头,茫然看着十几分钟前还对她俯首帖耳的情人,老拉里忙把她拉回来。

“好,这就很好,请大家不要害怕,等我把话说完,你们甚至会感谢我。看见这件盖革计数计了吗?”他扬扬左手的计数器,“它不是一直很正常吗?告诉你,那些人在装载货物时对它作了手脚,我把它恢复了,你们听。”

他把计数器打开,计数器立即发出清晰的吱吱声。唐世龙笑道:"听到了吗?

在货舱里它叫得更欢,象一只饶舌的百灵。你们知道货舱里装的是什么?你们兢兢业业送到拉格朗日的是什么玩艺儿?是2250颗核弹,其中最大的氢弹爆炸当量在一亿吨以上。这2250颗核弹足以把地球毁灭一次了。鲁刚船长,那两位和蔼的美国绅士,弗罗斯特和罗杰斯先生,没告诉你这些情况吧。"

第七辆麦克拉伦F -1汽车驶进华盛顿西部的这个特区内,在楼房前的停车场停下,75岁的柯尔先生匆匆走进二楼的秘密会议室。窗户上拉着厚重的紫色天鹅绒窗帘,过道上散布着四名警卫。已经入席的6个人向他点头示意,他看见今天出席会议的除了布朗,还有罗伯特,前任国务卿;詹姆斯。泽拉尼,前参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威廉姆。沃尔夫,前首席大法官;马瑟,一家军火康采恩的董事长;赫伯特,前中央情报局局长。他在赫伯特旁边的空位坐下,秘书恰莉小姐为他斟上咖啡,轻轻退出去,关好厚重的橡木门。布朗先生说:"好,现在开会。

今天诸位要面临一个很不轻松的议题。因为柯尔先生和赫伯特先生上次没有与会,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对众所周知的历史情况也作一个回顾。因为我想今天的会议纪录恐怕要送给那位年轻人了。"他指的是35岁的惠特姆总统。

"诸位知道,2022年全世界销毁核武器公约生效后,我国还保存着一个不小的秘密核武库。在座的柯尔先生和詹姆斯先生就参与了当时的决策。我想我们完全不必为此苛责我们的前辈。因为那时无法对铁幕国家实施绝对可靠的监督,一旦他们在销毁核弹时打埋伏,就会严重威胁到我们的民主制度。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有了变化。第一,18年来的种种迹象表明,其它国家,包括原来铁幕国家,都确实销毁了核武器。第二,这个地球在温室效应后已经太脆弱了,再使用核弹会把它彻底毁灭,不会有胜利者。所以,这些核弹成了烫手却毫无价值的山芋。

它们全部秘密存放在尤卡山核废料场,现在一条新地震带正好穿过那里,两个月前的一场地震使它们面临着被暴露的危险。为了避免在世界上造成一场风波,上次会议决定,租用私人飞船挪亚方舟号把它们运到外太空去,然后让这个秘密在一声轰响中永远消失。"

他苦笑一声,接着说:"我们派了最精干的人员去处理这件事。但不幸的是,军界的战神老迈克——在座很多人知道他——在被解雇之后竟然主动向贩毒分子出卖了这个秘密。为了他的被解雇,我还特意申请了一笔12000美元的补贴呢。

世界真是乱套了,作为军界的精英,他的道德感不该这么脆弱的。据刚收到的消息,在哥伦比亚毒枭卡拜勒鲁的亲自策划下,恐怖分子唐世龙已登上了挪亚方舟号。他们肯定会用这船武器对我们进行讹诈,我们必须尽快决定对策。"

这条消息太沉重了,所有的人都面色阴沉。75岁的柯尔是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在C 委员会现任成员中资格最老,素以精明严历使人敬畏,他刻薄地说:“我真为这个愚蠢的决定而脸红。你们兴师动众,把核弹送到外太空,又想让它保守秘密,这不是白日作梦吗?美利坚合众国在长达两个世纪中一直是世界的中心,多少美国政治家在世界舞台上叱咤风云。近年来美国的国力是削弱了,但是,难道政治家的智商也随之下降了么?”

这番话贬损了上次参加会议的所有人,不过从外表上看,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布朗冷冷地说:“柯尔先生,恐怕没有时间恭听你的责备了,言归正传吧。”

“恐怕我们没有多少选择余地。我想只能做到三点,第一,在我国捉襟见肘的财政中尽量收拢一批款子,准备应付恐怖分子的讹诈。第二,命令太空防御系统全面启动,一旦他们的条件太苛刻——这是很可能的——就拦截这艘飞船,不让它飞入能准确投弹的近地空间。那时,受到同样威胁的各国政府就不会隔岸观火了,他们会和我们同心协力对付恐怖分子。第三,如果不能达成妥协,就在恐怖分子引爆核弹前击毁它,最好在外太空击毁。据我所知,按照核弹的安全设计,飞船的爆炸不一定激发核反应,这样我们将仅仅面临一个核污染而不是核毁灭的问题。”

赫伯特皱着眉头说:“这首先会使我国成为众矢之的。”

柯尔阴森地笑道:“这不一定是坏事。这项秘密肯定包不住了——你们是否还奢望保密?卡拜勒鲁会为我们保密吗?既然如此,我倒是很乐意衰老的山姆大叔再去世界舞台当一次主角,哪怕这次是反派角色。”

与会的几个人都皱起眉头,他们对这种“反派主角”的提法很反感,但对柯尔的三点建议没什么意见。詹姆斯说:“我没有可补充的,我想必须尽快作出决定。我们面临的是历史上最危急的时刻,也许10分钟的犹豫就会导致核劫难,使我们几个在历史书上扮演反派主角,”他轻轻地剌了柯尔一下,“我们应该放手让惠特姆总统作出最果断的决定。”

布朗说:“那么,我们就此事进行表决吧。”

七个人依次敲响面前的小锤。布朗说:“全体通过,我立即把这些情况通报给惠特姆。在他接任总统以后我们还没有建立联系。”

白宫西廊的内阁会议室里正在举行别开生面的内阁会议。十二个孩子围着漆黑发亮的长会议桌,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他们大多在12-15岁,有7个男孩,5个女孩。会议室东墙上雕有国玺,两岸挂有美国国旗和总统旗,壁炉上方,衣着古板的华盛顿总统正严肃地看着孩子们。

惠特姆总统满面笑容坐在一侧。这12个“美国本年度最杰出少年”前些时联名致函总统,想举行一次“假如我当总统”的活动。惠特姆很高兴地答应了。同意他们使用半天内阁会议室,还允诺亲自参加讨论。现在是凯恩斯在发言,这个14岁的小男孩穿戴得整整齐齐,领口打着黑色蝴蝶结,头发抿向脑后,他严肃地说:"假如我当总统,我会把环境保护作为这一任最重要的目标。记得我们常抱怨巴西人不懂环保,不珍惜唯一的那片‘地球之肺’——亚马逊热带雨林。看着雨林一片一片被烧毁,我们都义愤填膺。可是,穷国抱怒我们耗用能量太贪婪时——一个洛彬矾城的耗能比得上印度整个国家!——我们却老是耸耸肩膀,若无其事地干下去。为什么?就因为我们开始比他们富,就该永远比穷国高一头吗?

现在我们尝到了环境恶化的滋味,也尝到贫穷的滋味了,也许这能帮助我们反省一下。"

惠特姆惊奇地看看这个孩子,在他的名字下重重打了一个惊叹号。下面发言的是一个女孩妮娅,背景介绍上说她是随父母在10年前从白俄罗斯移民到美国的。

她是一个典型的斯拉夫美女,穿着漂亮的连衣裙,两眼很亮,笑容甜美。她说:“我如果当总统,一定和全世界的人都交上朋友,真心的朋友,不是那种用政治外衣包装过的假朋友。惠特姆总统,请你不要取笑我的幼稚。”她言辞锋利地说:“实际上,我倒是常常不理解大人的幼稚,比如:为什么一定要制造武器?一定要打仗?核武器如今已经销毁了,这是一件明明白白的好事,可是,我想总统一定记得,在核武器销毁前有那么多政治家、将领、报纸专栏作家喋喋不休地反对,列举一条又一条理由。总统先生,我想上帝在看着这些任性的强词夺理的大孩子时,一定又好笑又好气!”

惠特姆苦笑一声,摇摇头,在拍纸簿上记下“上帝的目光”、“大人的幼稚”。

主持会议的“临时总统”、12岁的奥古斯特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会场,问:“下面谁发言?”

“我可以说两句吗?”黑发的帕特西亚。张温婉地笑着说,她是华裔,今年14岁,“温室效应的突变后,在美国社会到处可以触摸到阴暗的心理和氛围。我在美国受到的薰陶,是说人类正在走向世界末日,虽然它很缓慢,可能延续几百年、一千年,但总的说是不可阻挡的。不久前我回过中国,见到我的曾祖父,我觉得这个东方老人的思维方式可能对我们有益。在他的眼里,人类的发展历来都是波浪式的,有盛有衰,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大治之后还必然有大乱。因此,近20年来的文明颓势总是可以逆转的。这些话对我影响很大,从那以后再来看世界,我又能看到灿烂的阳光了!”

惠特曼饶有兴趣地听着。这时白宫办公室主任马丁急忽忽走过来,附耳说道:“戴维斯。布朗先生求见,他希望尽快见到你。”

惠特姆当然知道这位布朗先生,知道美国的政治现实:C委员会的7个老人一直是美国政界的教父。但他内心深处对这些傲慢的老人颇为厌烦,他也敏锐地看到,在政界力量的演化中,尤其是近20年的社会大变革中,这几位教父的权威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至少,他不会象前任总统一样,事事对他们言听计从。他点点头:“请布朗先生在办公室等我,我稍后就到。”

马丁急切地说:“总统先生,请即刻就去,布朗先生说情况十分紧急!”

他没有敢说出布朗先生的原话,布朗听说总统正与12个小孩子举行“假如我当总统”的活动,十分不以为然,讥诮地说:“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这种哗众取宠的‘童子军表演’可推迟几天再举行。”

惠特姆看出了马丁的为难,他不满地哼了一声,悄悄退出会议厅。

总统带着怒气逼视着对面的布朗先生,空旷的会议室中只有他们两人,椭圆形办公桌上插着国旗、总统旗及陆、海、空、海军陆战队四个军种的军旗,天花板上印着总统印记,灰绿色的地毯上则嵌有美国鹰徽。

“这就是你们考虑的善后办法?”听完布朗的情况通报,他看着高背转椅中的布朗先生,没办法抑制自己的鄙夷。他忽然想起刚才孩子的一番话:大人的幼稚。更恰当地说,应该是政治家的偏狭。当政治家耽迷于某一信念而走火入魔时,他们常常做出最不近情理的事情——偏偏他们还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天下人都该感激他们智慧。

看看他们在这件事上的愚蠢表现吧,这会儿真该把他带到内阁会议室,让那群孩子考考他的智商。

布朗先生读出了总统的不满和敌意,但他隐忍了。事态发展到这一地步,他确实有难辞之咎。他尽量平和地说:"当然,这些意见仅供阁下在决策时参考。

我很抱歉,未能早点把情况通知你。"

一个随从走过来,轻声说:“中国元首的热线电话。”惠特姆对布朗作一个抱歉的手势,匆匆来到保密间,关紧房门,拿起那只白色电话机。对方说一口流利的、带有牛津口音的英语:“你好,总统阁下。”

“你好,主席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