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升空之前

美国远洋货轮“印弟安酋长号”于9月23日抵达哈马黑拉深水码头,码头上戒备森严,设了两道防线。外面的防线是由印尼陆军设立的,弗罗斯特曾任美国驻印尼大使馆的武官,他用自己的老交情和一枚10克拉的星光蓝宝石说服了一位陆军上校,派出300人归弗罗斯特使用。弗罗斯特严肃地说:“要求警戒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次核废料的浓度较高,我们不想让哈马黑拉岛上的印尼公民受到意外的伤害。”

那位上校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你们对印尼民众的责任心,我会敦促我的部下干好这件事。”

第二道防线是随船而来的美国武装警卫,他们都穿着便衣,没有带重武器,但从他们训练有素的举止看肯定是军人。

货轮一到港口,立即开始紧张的卸货。一台岸吊、一台船吊交替伸出长臂,从敞口货舱吊出一只只集装箱,在兰天背景下悠悠滑过,平稳地落在集装箱拖车上。

这些集装箱与普通集装箱一样大小,只是形状比较独特。长方形的六个面(包括有门的一侧)都有一个粗壮的X型骨架,X型中心是一个圆圆的凸起或凹洞,形状类似于火车的自动挂钩。码头上的内行都知道,这些箱子是送往拉格朗日墓场的,十几年前这是最常见的货物。运到拉格朗日墓场后,这些挂钩将互相勾连,形成那个蔚为壮观的“幽灵网格”。

卸货工作井然有序,岛上所有的集装箱运输车都被动员过来,吊下的箱子不用落地,立即运走。每辆车上都有一位便衣押车,这些便衣也是随船过来的,个个沉默寡言,但显然训练有素。

航天场则只有一台100吨的汽车吊,装运速度要慢一些。鲁刚及他的手下都不在场,他们的工作仅仅是“打开货舱门”,向来人祥细交待了装货应注意的事项,便按照合约的要求回避了。晚上,112个集装箱都已运到航天场,场里灯火通明,汽车吊的发动机轰鸣不断。四个便衣警卫守护着等待装入飞船的集装箱,每侧一个。他们各自盘腿坐地上,从背包里拿出听装可乐、汉堡包和香肠。一天下来,早已饥肠辘辘了。

位于外侧的警卫叫卡罗,是退役的海军陆战队上士,这次被临时招雇。他关心的只是2000美元报酬,对于任务本身没有什么兴趣。据说这是一堆核废料,但干嘛如此戒备森严?不过他不愿为此费心,明天事情就干完了,拿上2000元同这儿拜拜,他要赶紧去寻找下一份工作。正吃饭时他似乎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前面飘来,也许是那边的警卫在吃什么美味,他没有在意。很快,他的脑子开始迟钝,他揉揉眼睛,摆摆头,最终还是歪在地上。

穿着夜行衣、戴着面罩的迈克和坎贝悄悄潜过来。

迈克和坎贝是两天前乘轮船来到印尼的,在哈马黑拉岛上一个小旅馆安顿下来。自那次在华莱士夜总会的会面后,卡拜勒鲁就组织了名叫“最后晚餐”的行动。他先派人到美国旧金山港口,查实了确有一艘远洋货轮“印弟安酋长号”在5天前启程到印尼,在港口的记载上,这艘货轮装运的是铁矿石。那人又溯流而上,查到这些矿石是从内华达州的尤卡山核废料堆放场运出来的。至此可以确定,迈克所提供的情报以及他的推测都是正确的,山姆大叔的确想把这批令人脸红的财产扔到拉格朗日墓场。但卡拜勒鲁仍决定派迈克和坎贝潜入现场,对这批货物进一步验明正身。

晚上,两人穿上夜行衣,带上各种工具,很快潜到航天场外的第一道防线,一名少尉早在这里等着他们,悄悄带他们穿过封锁线。邻近的两名岗哨朝他们点点头,转过身警惕地注视着外围。收买这三名军人只用了1000美元,远远赶不上弗罗斯特那枚星光蓝宝石的价值。

前面就是第二道防线了,那个便衣警卫卡罗背朝这边,正在吃他的晚饭。坎贝朝卡罗轻轻扔去一枚麻醉弹,看着卡罗同睡神搏斗,终于无声地溜倒。两人爬过去,又用麻醉巾在卡罗脸上捂了一会儿。他们手脚麻利地在箱门枢钮处注入特制的润滑油,剪断铅封,悄无声息地拉开箱门。

集装箱内果然是迈克十分熟悉的不锈钢外壳的圆柱,他取出盖革计数器,打开开关,立即听到轻快的吱吱声。迈克让坎贝蹲下搭个人梯,他爬到顶层的金属圆柱上,打开外壳,又用手电在里层的玻璃体废料柱上仔细寻找着,找到了那个暗锁,用随身带的钥匙捅开。里边果然是光滑冰冷的核弹,盖革计数器反而停止鸣叫。他知道这是因为射线过于强烈,超过了计数器的反应频率。

凭着他对核弹的熟谙,他立即断定这是B61-11型原子弹,12英尺长,能深深钻入地下爆炸,摧毁数百米下的地下设施,这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新产品,即所谓的“灵巧核弹”,2022年后秘密保存了14枚。

他又打开一个玻璃体,这里面是三叉戟潜艇导弹的核弹头,单个弹头10万吨当量。导弹内可装17个弹头,身程1。1万公里,误差仅数米,这是美国核武库中的当家品种,后来秘密保存了170枚。

至此可以确定无疑,这就是那批总数为2250件的核弹。112个集装箱,每箱约20~25件,与他掌握的数字很吻合。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尽管戴了厚厚的含铅手套,他所接触的幅射已是超剂量了,也许多少天后这双手臂就会发黑腐烂。对此他一无所惧,他在这个世界上心愿已毕,甚至想反锁在集装箱里,与他的“小男孩”同归于尽。倒是下边这位目光冷酷的杀手,今天所接触的剂量不会让他寿终天年的。不过也不必为他惋惜,即使没有幅射,这种人恐怕也不会善终。

他爬下来,又把坎贝举上去。虽然这名杀手不一定知道核弹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为了尽量使卡拜勒鲁确信,还是应该让坎贝亲眼看看。坎贝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他从迈克肩上溜下来,点点头,示意可以撤退了。出来后他们小心地听听四周,没有动静,便把集装箱门合上,把剪断的铅丝用强力胶伪装复原。在紧张的装运中,不会有人想到去检查铅封的。

临走他们照卡罗的鼻孔喷了一些清醒剂。几分钟后卡罗悠悠醒来,见自己斜倚在集装箱上,手里还拿着半个汉堡包,他想自己肯定是太累了,打了一个盹。

幸亏上司没看见,否则他就拿不到那笔酬金了。他低声咒骂一声,开始狼吞虎咽。

第二天上午10点,鲁刚和平托接到弗罗斯特的通知,匆匆赶到航天发射场。

货物已全部装载停当,汽车吊已经撤走,场内已恢复了平静,工作人员寥寥无几。

“挪亚方舟号”静静地趴伏在那里,一如往昔。由印尼陆军设立的外围封锁线已经撤离,航天场内仅留下四个便衣人员,他们在挪亚方舟号周围悠闲地踱着步,敏锐地扫视着四周。

弗罗斯特领两人来到货舱。舱门已锁闭,打了铅封,第五名便衣在这里守卫着。弗罗斯特说:“货物全部装运完毕。我只留下这五名警卫,直到飞船升空后再撤走。我想那1亿美元已经绕道巴林银行转入你的账户了吧。”

“不错,我们的这次合作一定会很愉快。我立即开始点火准备,加装金属燃料及电力系统中的液氧液氢,进行控制系统试运转。4天后,即9月30号凌晨六点准时升空。”他笑道:“请放心,到拉格朗日投放核废料,我已是轻车熟路了。”

弗罗斯特笑着依次同两人拥抱:“那么让我们说再见吧,我想马上回国,那边在等着我的汇报。”

“好的,一路顺风,罗杰斯先生呢?他和你一块儿回去吗?”

“他已经在雅加达等我,我们将同机返回。”

平托遗憾地说:“你们应该留下的,按照惯例,飞船升空时货主都要在场 。”

“真的很遗憾,但我不想在记者的摄影机前招摇。再见。”

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坐上印尼陆军的阿帕奇直升机,飞往雅加达。弗罗斯特的心情十分轻松。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这项任务最艰难的部分已经通过了,没有出疵漏,没有泄密。他要回美国面见布朗先生,祥细汇报这次行动的情况。四天后他还想秘密返回这里,观看挪亚方舟号的升空。如果能顺利升空,顺利卸货,然后飞船“顺利地”爆炸,那么,这桩秘密就会永远埋葬在拉格朗日墓场了。此后老平托也会在一场车祸中丧生,鲁氏太空运输公司将不复存在,剩余的5000万美元很可能就不用再付了。

可怜的送货人,愿他们在太空中安息。

罗杰斯已经在雅加达的马腰兰国际机场等候着,去美国纽约的班机在一个小时后起飞,他们从纽约再转机赶回华盛顿。C 委员会预定在9月30号要召开全体会议,自从三月前约翰。斯塔克总统因心肌梗塞猝死后,年轻的惠特姆已接任总统,在这次会议上,C 委员会要决定是否把这些情况向新总统通报。布朗先生说,他想在这次会议前听取此次行动的祥细报告。

第二天,鲁刚在飞船上忙了整整一天。负责点火调试的是地面总监汉斯先生,一个刻板严厉的德国人,他也是鲁氏公司的老人。汉斯的技术造诣是令人信赖的,不过鲁刚仍留在他身边,以指挥长的身份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直到晚上,他才拉着老拉里离开航天场。他乘着航天场自备的电动车来到出口,换乘自己的奥迪。

岛上居民知道最近要有一次发射,很多小贩在出口闹闹嚷嚷地兜售货物。鲁刚在乘车前偶然看见小贩群之后有一位茕茕独立的白人老者,他神态落寞,花白眉毛下深陷的一双眼睛紧盯着他。鲁刚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注视,不过,他转过目光时,老人已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但鲁刚久经锻炼的目光却已把他一刹那的表情抓拍在视野里。他的目光十分奇怪,专注、怜惜,似乎还有点悲凉。鲁刚已经停住脚步,想向这个奇怪的老人走过去,但老人已踽踽地消失在人群中。

这是鲁刚与战神迈克的第一次会面,虽然其时他并不知道战神的身份。迈克准备乘晚上的轮渡离开本岛,走前他说想再到发射场看看,坎贝略为犹豫后同意了。迈克知道,在卡拜勒鲁交给坎贝的任务中,肯定有一项是监视自己,监视这个从美国精英社会中走出来的不可信赖的老家伙。但几天的相处中,尤其是落实了核弹确已运来之后,坎贝对他十分尊重。迈克常自嘲地想,这大概是小恶棍(用手枪和匕首杀人)对大恶棍(用核弹杀人)的出自本能的敬意罢。

在卡利市逗留的时候,他们早已从资料上熟悉了鲁刚和他的鲁氏太空运输公司。所以,当鲁刚从发射场的出口一出来,迈克就认出他了,不由得顿生怜悯之情。按他的估计,鲁刚既然被牵连进这件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无论是美国特工还是卡利集团,都不会让此人在事情完结之后还活着。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怜悯只是鳄鱼的眼泪,一个鲁刚与2250颗核弹能杀死的数亿人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但是迈克仍不能抛掉心中的怜悯和歉疚。他看见鲁刚向他走过来,似乎想与他攀谈,便急忙转身,和坎贝一块儿离开。

哈马黑拉岛的西北有一幢三层的小楼,是鲁氏太空公司的产业,小楼藏在一片椰林中,俯瞰着碧蓝的海湾。没有发射业务时,这儿一般交给两个菲律宾女佣去管理。每次发射前,鲁氏公司的有关人员就开拔到这里。

女佣接过鲁刚和拉里的外衣,问他们是否吃过晚饭,并说公司的人都不在家,班克斯和布莱克早早就出去了(女佣抿嘴笑着说,他们一定是去找姑娘),平托先生到本地银行去办一件业务,汉斯先生不用说不会回来。鲁刚笑着对拉里说:“正好,就我们两人,清清静静地喝几杯酒。今晚喝中国酒,怎么样?我去炒几个中国菜下酒。”

在鲁氏公司工作了近40年,老拉里早已成了中国酒的鉴赏家,对中国的各种名酒可以如数家珍。他笑嘻嘻地说:“好嘛,今天看我们两个谁先被撂倒。”

女佣立在厨房门口,笑看董事长围上围裙,手脚麻利地炒了几盘菜,有麻辣鸡丝、糖醋里嵴、鱼香肉丝、爆炒羊肉等,热气腾腾地端到餐厅。老拉里贪馋地长吸一口气:“香,真香!”鲁刚解下围裙,笑嘻嘻地从酒柜往外拎酒瓶,茅台、五粮液、郎酒、竹叶青,满满堆在茶几上,随后又拎出两只白色磨砂玻璃瓶。拉里不懂中国文字,他问:“这是什么酒?好象没有见过。”

“卧龙玉液,是我的家乡酒。它在国内不算顶有名,但味道醇和平正,后味绵长,我很爱喝。”

“好,今天我也喝它。”

清亮的白酒从瓶颈处的防伪单向伐汩汩流出来。老拉里先用鼻子吸了两口:“嗯,不错!”从桌上抓起一双筷子,笑着说:“既然是中国酒菜,今天就彻底中国化吧。”二人便一杯杯对饮起来。

老拉里很快醉意陶然,天南海北地侃着。但他深陷的一双小眼睛一直锐利地盯着鲁刚。鲁刚显然有心事,眼神偶现怔忡,定定地望着窗外。停一会儿鲁刚说:“冰儿去澳大利亚大堡礁了,你知道吗?不是和姚云其一块儿,是和一个姓唐的,就是上次在长江三峡导演英雄救美的那个家伙。”、老拉里噢了一声。他看到了鲁刚眸子深处的痛苦,小心地问道:“那人怎么样?”

“不知道,这一段太忙,没顾上去查访他。模样不错,对冰儿也很痴心,但我总觉得这人带着几丝邪性。”

拉里小心地劝道:“鲁刚,冰儿该出嫁了,恐怕你也该下决心了,如果真喜欢一个姑娘,就不要顾忌外人怎么说。你已经35岁了。”

鲁刚烦闷地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喝了一会闷酒,拉里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有心事?我能看出来你有心事。不要闷在心里,对大叔说说吧。”

鲁刚苦笑道:"其实没什么。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预兆,什么黑猫跑过就预兆噩运等,但今天在发射场出口看见了那个白人老头,我心里一直不踏实。

你知道那人看我时是什么眼神?真真切切的,就象一个人跑来为一个患了绝症还不自知的的朋友诀别!“他又抿了一大口,摇摇头说,”现在他的眼神还在我眼前晃动。"

拉里松了口气:“你真是多疑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鲁刚勉强笑笑:“但愿如此。噢,我正想劝你呢,这桩生意干完,就能给你一笔钱,以后你就不要上天了,回家养老吧。听说你的家人已经联系上了?”

“嗯,女儿一家从洪水中逃出来了,现在住在朗布尔。不过我不想回去,我这把骨头已经交给鲁氏公司了。”

鲁刚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舍不得离开中国酒,好吧,你就留在台北,但是不要上天了,毕竟风险太大。”

等平托赶来时,进门就闻到浓郁的酒香,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地上扔着两只磨砂玻璃酒瓶。他皱着眉头打个招唿:“老猢狲,你好。”

老拉里醉醺醺地说:“你好,我的巴西老河马。”

鲁刚醉意迷离地起身同平托拥抱,平托温和地责备老拉里:“老家伙,你不该放纵他喝这么多,飞船很快要升空了。这两天有多少事等着作!”

老拉里的眼神倒是十分清醒。他说:“没办法,是鲁刚逼我来的,他的心情不好。”

平托目光锐利地看着鲁刚:“孩子,你有心事?”

鲁刚避过他的目光,喑哑地说:“1亿美元汇到了吗?手续会不会有差错?”

“我已经查验过了,鲁刚,这笔生意不错,利润很可观。”

鲁刚声音低沉地说:“这正是我担心的。今天晚上我不知怎么有点怔忡不宁,倒不全是因为这次严格的保密条款,你知道,要求对货物保密的货主过去也有不少,但唯独这次有不祥的感觉,是不是他们的条件太优越了?太容易让步了?弗罗斯特和罗杰斯可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尤其是弗罗斯特,他看人的眼神深处总闪出一丝阴光,就象200年道行的老雕精!”

这番话让老拉里和平托都笑起来。鲁刚问:“平托大叔,你相信预感吗?”

平托笑道:“只相信一半。预兆好运时,我就相信它。预兆噩运时,我就坚决摒弃它。鲁刚,不要胡思乱想,哪怕货舱里装的是撒旦,等把它运到寒冷遥远的拉格朗日坟场,也不怕它兴风作浪。”

鲁刚咧嘴笑道:"谢谢大叔的吉言。我唤你来,是想安排一下,留一个遗嘱。

万一‘挪亚方舟’号有什么意外,我想把爸爸留下来的遗产分割一下。老猢狲大叔,不要作出这么一副苦脸,我只是想吓一吓死神,那是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已角斗了十几年,他可从没占着我的便宜。"

平托从他玩世不恭的嬉笑中听出几丝伧然,他说:“好吧,今天晚上咱们把遗嘱草拟一下。但我劝你暂时不要对鲁冰的那一份放弃监护权。她还没有从失忆症中恢复,精神状态还不够正常。如果留给她,她会在一夜之间把它全买成鲜花或者钻戒,甚至从阳台上撒出去。”

鲁刚点点头:“我把你列为第二监护人。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请你费心照料她。也请你告诉她,我会在拉格朗日墓场盯着她,叫她不要让我失望。”他忽然嗬嗬地笑起来:“呸呸,干嘛说这些丧气话。今天是怎么啦?全怪那个不吉利的白人老头。”

平托不知道是什么白人老头,和老拉里交换一下眼神,老拉里微微摇摇头。

平托也不再追问,说:“今天太晚,明天我来安排遗嘱的拟定和公证吧,你们该休息了。老猢狲,下次我再见你由着他的性子胡闹,我就拎着脚把你浸到酒缸中去。”

“你也该休息了,已经过12点了吧。”

“我还有点小事,马上就回来。”

平托告别二人,独自出了屋门。他在楼下启动了自己的奔驰,缓缓滑出停车区。在加速之前,他不动声色地从倒车镜观望,看见一辆式样普通的丰田车也从黑影中缓缓爬出来,紧跟在他的车尾。

从昨天起,他就发现似乎有人跟踪他,现在可以确定无疑了。这样看来,弗罗斯特在那留守的5人之外,至少还留了2个监视者,对自己保持着24小时的监控。目前这倒说明不了什么,很可能,他们对货主是否能保密不大放心,这只是一种预防性的措施,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弗罗斯特另有诡计?他不由笑起来,想到鲁刚那句中肯的评语:一只修炼200年的老雕精。

他开到日夜售货点,随便买了一包刮胡刀片和一盒香烟,便返回下榻处,停下汽车。鲁刚和拉里的房门都关着,看来他们已经入睡了。他回到屋里,在没有开灯前,从窗帘缝往外张望一下。有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无声地驶过来,停在50米外的树影下,这一定是那个监视者的接力者。

为了不影响鲁刚的情绪,他不准备把这些情况告诉他。但他绝不会漠然置之。

明天他将去雇用一名私人侦探,对屋内进行反窃听检查,还要随时防备有人把一枚定时塑料炸弹粘在他的汽车底盘上。

唐世龙的私人客机预定9月26号去澳大利亚,狄明提前一天乘澳航班机到了悉尼,又转乘小型客机到汤斯维尔。出了机场,他立即租了一辆小山羊牌轿车到海滨浴场去寻找唐世龙。

汽车沿着新修的相对简陋的海滨路疾驰。海平面上升了60米后,漂亮的大堡礁大半已掩于水下。透过极其清彻的海水,还能看到一些白色或红色的楼房静静地躺在水底。海滩上特有的植物象红树、露兜树都被迅速上涨的海水淹没了,有些已死亡了,只有极少数随着水位上涨,占据了新的制高点。

海生动物似乎更为活跃。几只虎鲸在远处海面上喷水。时时能看见海豚群的鳍尖。海浪哗哗地扑过来,把洁白的珊瑚碎霄抛到新公路的路基上。

狄明的运气很好,查了三四家旅馆后,就在一个名字很奇怪的“乌贼”旅馆里找到了唐世龙和鲁冰的名字。他原来担心两人用假名登记,找起来会比较麻烦一些,没料到这么容易——这又是一个好兆头。不久,他就在邻近的海滩了找到了唐世龙那顶漂亮的遮阳蓬。

在臭氧层减薄之后,上流社会不时兴那种褐色的皮肤了,所以海滨裸体浴场中,遮阳蓬成了必备之物,蓬顶涂有能吸收紫外线的金属涂层。阳光稍弱后,裸泳者涂上防晒油,走出帐蓬玩耍,有的则到海水里冲浪。

狄明在唐世龙的附近租了一架小小的帐蓬。趁唐世龙和鲁冰在水下潜水时,在他们的帐蓬里安了窃听器,然后便仰在凉椅上观察着四周。脚下是昂贵的人造砂滩,旅客全是达官贵人,是这个日益破败的世界中的幸运者。他(她)们身材健美,皮肤细腻,坦然展示着自己的丰腴的乳房、紫色的乳晕、凸起的臀部以及黑色的阴部。狄明以哲人的目光看着这些人。他在本质上是个守旧派,但绝不迂腐。他知道在人类长达300万年的蒙昧期,一直是赤身裸体地生活,那时绝不会有人(猿人)认为裸体便是堕落。随之文明启蒙,也就是圣经上所说偷吃智慧果之后,人类才知道羞耻,用服装把男女相异的地方遮蔽起来。然后文明又转了一圈,人类的观念又回到了蒙昧时期。尤其是在这次文明大衰退之后,裸体成了一种狂热的时尚,成了一种世纪末情感的滥殇。这是否真的是文明衰亡的一个预兆?

同样赤身裸体的唐世龙和鲁冰手牵着手从海水里跑过来,急不可耐地钻进帐蓬,在这儿,两人完全抛弃了在中国时的矜持,他们就象一对发情的鹿,即使不使用窃听器,从帐蓬外也能听到他们的作爱声。

很久之后,两人才平静下来。鲁冰象只小鸟般呢喃着,说的尽是一些无意义的女儿絮语。唐世龙话语不多,只是偶尔回应一句。照狄明的想象,他一定是在搂着鲁冰,仰视着蓬外的兰天,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终于听到唐世龙开口了:“冰儿,我想现在求婚不算草率了吧,我求你嫁给我。”

鲁冰笑着,没有说话。唐说:“咱俩同病相怜,都失去了父母,我只有一个有钱的义父。我已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义父,他盼着能见你一面。”

鲁冰笑道:“再等一个月吧,也许这段时间内我们会互相讨厌呢。”

窃听器里随之是一阵热吻声,唐世龙笑道:“我绝不会讨厌你,至于你,即使厌烦了我,我也决不松手。噢,你的哥哥倒是真的讨厌我,记得在七星岩的第一次见面吗?那次你哥哥一直冷冷地盯着我,就象盯着一只癞蛤蟆。”

鲁冰冷冷地说:“不用管他。”

唐世龙开玩笑地说:“告诉我如何讨好他。金钱之花?美女?我的义父膝下有两个女儿,比吉普塞女郎更胆大奔放。我每次回去,她们恨不得把我生吞了,一点也不在乎我是义兄。我可以让你哥哥挑一个。”

鲁冰不耐烦地说:“我说过不要管他,他干涉不了我的婚事。”

“那么你答应嫁给我了?义父能为我们安排一个最为别致的婚礼,在外太空举行,怎么样?你随‘挪亚方舟号’作过太空飞行吗?”

“没有。一般来说,我哥哥从不违逆我的愿望,独独这点不答应。他说太空旅行太危险。”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在太空举行一次最隆重的婚礼,然后披着婚纱来一番太空行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