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肯定?”卡西乌斯问,“有没有从火星来的?”

  奥克塔维亚望向艾迦。“大半,”她坦诚地说,“零号军团也是,毕竟火星的黑曜种最优秀。”

  “将他们从城塞驱离,”奥克塔维亚吩咐,“即刻生效。”

  一名禁卫军离席处理。

  “妹妹跟她哥哥同等级吗?”艾迦问卡西乌斯。

  “差多了,”还跪着的野马笑道,“因为妹妹更聪明,带着一群女战士在身边,而且发誓要你血债血偿呢。艾迦,赛菲会喝光你的血,拿头骨做成酒杯带去瓦尔哈拉。她就要来找你了,你逃不掉的。”

  御史与最高统治者对视,表情紧绷。“总得先降落才能攻击城塞,”艾迦说,“这不可能。”

  “他们要怎么过来?”卡西乌斯问我,我摇摇头,隔着口套大笑。艾迦朝我手腕伤口狠狠一踹,我几乎要晕过去,疼得蜷曲倒地。“他们怎么过来?”卡西乌斯又问,我还是不回答。他对喜乐骑士招手。“扣住他另一条手臂,”我左手被向外扯开,“他们怎么过来?”这次卡西乌斯说话的对象是野马,“你不说,我就把他另一只手也砍下来,接着是脚、鼻子,然后挖出眼珠。佛勒洛打算怎么到城塞?”

  “反正他是死定了,”野马冷哼,“你去死。”

  “他死得快或慢由你决定。”卡西乌斯回答。

  “谁跟你们说黑曜种还没降落?”野马话锋一转。

  “什么意思?”

  “贾王早就安排他们随运粮船从地球过来,几个小时前就到了,这时正一路杀向城塞呢。足足有一万黑曜种,你们现在才知道吗?”

  “一万?”莱森德小声地自言自语。这男孩坐在全息机旁,面前搁着祖母的拂晓权杖。有一米长,由黄金与铁锻造而成,尖端是象征殖民地联合会的三角与烈日。“各大军团都出去阻挡敌人,等不到他们回防,一万黑曜种会先打进来。”

  “我率领禁卫军迎战,召回两组军团。”艾迦说完就走向门口。

  “不,”奥克塔维亚站在原地思考,“不,艾迦,你留下来陪我。”她转头望向禁卫军指挥官,“雷格特斯,你带他们到地面增援,整排都带走,这里不需要人,奥林匹亚骑士留着够了。任何船只靠近城塞就开炮,就算灰烬之王在上面也无所谓,懂吗?”

  “遵命。”多数人随雷格特斯离开,只剩卡西乌斯与另外三名奥林匹亚骑士、安东尼娅、胡狼、最高统治者和三个执政官阶级的护卫,再来就是我们两个俘虏。艾迦伸手按了门旁的机器,那群人走了以后,密室再度封闭,甚至有第二道更厚重的螺旋门从墙壁伸出,缓缓将我们与外界彻底隔绝。

  “抱歉,艾迦,”奥克塔维亚对回到身旁的御史说,“我知道你想和部下一起上前线,但我已经失去莫依拉,不愿你去冒险。”

  “我明白,”虽然艾迦这么回答,却听得出心情低落,“交给禁卫军处理就好。现在是不是该解决另一件事了?”

  奥克塔维亚望向胡狼,他非常轻微地点头。“西弗勒斯-裘利,你过来。”

  安东尼娅依吩咐上前,显然很讶异会特别被点名。她嘴角上扬,一脸兴奋,想必期盼自己的一番辛劳能获得赏识,站在最高统治者面前时双手还扣在背后。

  “裘利执政官,你在今年六月受征召加入宝剑舰队,前去平定卫星统领叛乱,没错吧?”

  安东尼娅皱起眉。“最高统治者,我不明白——”

  “这不是个很单纯的问题吗?请你直截了当地回答。”

  “没错,我率领所属家族的舰队,以及第五、第六军团。”

  “接受洛克·欧·费毕的指挥,是吧?”

  “是,最高统治者。”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将军死了,你却还活着?”

  “我也是千钧一发逃过死劫,”安东尼娅改变语调,察觉对方话中暗藏杀机,“最高统治者,战况十分……惨烈。号叫者埋伏在木卫十四,而洛克……费毕将军,他接连中了敌人两次诡计,但错不在他,换作别人也无法发现。我努力想挽回,重振士气,可是将军的舰桥被戴罗攻下,舰队遭火炬船队围剿,战场上连分辨敌我都很困难;黑曜种冲进我军船舰大开杀戒,那些哀号到现在都还回荡在我的噩梦里……”

  “真会瞎掰。”野马冷哼。

  “你撤退了。”

  “是的,最高统治者,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还会有今天这场决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留殖民地联合会的船舰和兵力。”

  “挽回了那么多人命,品行十分高尚。”最高统治者说。

  “谢——”

  “当然,前提是真有那么回事。”

  “最高统治者您刚刚说——”

  “孩子,我应该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该为了活命擅离岗位,让将军落入敌人手中。”

  “最高统治者,您是认为我说谎吗?”

  “这很明显吧。”野马说。

  “我的荣誉不容诬蔑,”她痛骂野马,挺起胸膛,“我怎么可能——”

  “唉,孩子,冷静点,”最高统治者打断她,“现在还不清楚状况,有些话别说得太早。逃走的人不只你一个,这些人将舰队记录都送回殖民地联合会了,所以我们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事,包括所谓的‘战况惨烈’以及西弗勒斯-裘利家的安东尼娅是如何玷污自己名声。居然在指挥官呼叫援军时落荒而逃,自己躲到小行星带安保性命,可是手上的船仍旧被敌军夺走。”

  “输了那一仗的人是费毕,”安东尼娅气急败坏,“又不是我。”

  “他会输是因为盟友弃之不顾,”艾迦沉声,“要不是你擅离岗位打乱阵型,也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费毕确实失误了,”奥克塔维亚附和,“但他直到最后都忠于色族,言行始终高洁,甚至在接受战败事实后不惜自我了断,避免遭敌人拷问,或沦为筹码。他死前不忘摧毁叛军的造船厂,他的英勇足以名列钢铁金种。可是你……争功诿过,毫无胆识,像个三岁小孩一样逃走还尿湿裤子。明明背弃将军苟且偷生,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出言诋毁,更何况在场者还有将军生前的好友,”她朝卡西乌斯扬手一挡,“部下就是看穿你的卑劣本性才会倒戈,将你的船舰全让给更令人钦佩的姐姐。”

  “是谁在背后诽谤我?叫他们到血宫和我一决胜负!”安东尼娅气得发抖,“难道我的名声只能让藏头露尾、吃醋眼红的小人给毁了吗?居然为了打击我而捏造子虚乌有的假消息,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说不定是想侵吞我的家族事业、财产,甚至借此削弱金种整体的力量!阿德里乌斯,快告诉最高统治者那些指控有多荒谬无稽!”

  然而,他默不作声。“阿德里乌斯?”

  “在我看来,忠心的狗比起忠心的懦夫更有用,”他回答,“莱拉丝说得没错,你骨子里还是太软弱。软弱是一种危险的性格特质。”

  安东尼娅露出就要溺毙的神情,眼看水位逐渐淹过头顶,却被暗流往下卷,抓不到任何东西,无法得救。艾迦仿佛一道巨浪卷到她背后,奥克塔维亚开口,正式谴责她。“安东尼娅·欧·西弗勒斯-裘利,裘利家族长女,一级执政官兼第五、第六军团指挥官,依据殖民地联合会规章赋予的权力,我在此宣判:你犯下战时谋反和渎职两大重罪,处以死刑。”

  “你这老妖婆——”安东尼娅破口大骂,转向胡狼,“你不舍得吧?阿德里乌斯……拜托你……”但她没了舰队,也没了漂亮脸蛋,还肿胀的两眼涌出泪水,无论朝哪儿看都看不到希望。最后,安东尼娅和我视线交汇,她能猜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自作自受。维克翠、莉娅、蓟草,牺牲这么多人来成就自己。“求你……”她抽噎起来。

  谁也不会同情她。

  艾迦从背后扣住安东尼娅脖子,她吓到浑身颤抖、双膝瘫软,连反抗的意志也没了。魁梧的女御史收紧了手,开始勒紧。

  安东尼娅发出咯咯声,不断蠕动,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断气,随后艾迦还不忘用力将她颈部折断,尸体往塞弗罗那边堆上去。

  “真是可恶,”最高统治者的目光从安东尼娅身上移开,“她母亲还算挺有骨气——卡西乌斯,你脚脏了,”血液凝固在囚犯拖鞋的橡胶鞋跟,也溅到了绿色裤管上,“里面有套房,包括厨具和淋浴间,进去清洗一下吧。仆人问我要不要用餐,吵了好几个钟头,正好让他过去给你做点东西吃。不用担心错过精彩战况,元帅说过,最少还要僵持几小时。莱森德,你能给客人带路吧?”

  “最高统治者,我不会离开您的身旁,”卡西乌斯又是那副高尚的骑士口吻,“我可以等到战争结束这些禽兽都伏法后再休息。”真理骑士觉得他太做作,翻了个超大白眼。

  “真是好孩子,”她终于转头看我,“现在该处理红种了。”

  

  第六十一章 红 种

  

  艾迦将我拖到全息基座中央,来到最高统治者脚边。那张大理石般的面孔浮现君临天下的冷笑。

  但她的肩膀根本负荷不了金种帝国和百年来辗转难眠的每一夜,显露出疲态。奥克塔维亚盘紧的头发上有好几绺深灰,眼角有一丝丝触须状的蓝纹,代表她又得进行下一次的细胞重生疗法。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得安宁;即便我现在跪在地上浑身是血,但只要能在这暴君的噩梦中纠缠她,我心里就爽快。

  “解开他的口套吧。”她对艾迦说。御史站在我背后,准备要按最高统治者命令用刑。真理骑士和喜乐骑士守在奥克塔维亚左右,仍是一身绿色囚服的卡西乌斯和野马、禁卫军就在旁边,胡狼坐在靠近莱森德的位置,享用仆人端上的咖啡。口套摘下后,我赶紧活动下颚,伸展肌肉。

  “想象一下,这世界如果少了狂妄的年轻人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奥克塔维亚对艾迦说。

  “想象一下,这世界若少了老人的贪婪会变怎样?”我声音还哑。艾迦握拳,往我脑侧痛殴。我眼前一黑,几乎整个人滚了一圈。

  “假如不想听他说话,何必拿掉口套?”野马问。

  胡狼冷笑。“说得有道理呢,奥克塔维亚!”

  最高统治者板起脸。“全太阳系都知道上回我们处决的是替死鬼,这回要让大家看清楚,这是货真价实的崛起革命红种本人,只要见证他的陨落,就会认识到最出类拔萃的低阶色族也不过如此。”

  “让他开口讲话说不定又会挑起什么波澜。”胡狼警告。

  “奥克塔维亚,你真以为自己不会被我哥暗算吗?”她问,“你——或者说你们所有人——只要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会罢手,非要把你的权杖和宝座都给夺走。”

  “他当然想要这个位置。谁不想?”最高统治者回答,“莱森德,我的职责是什么?”

  “守住宝座,缔造联盟,使臣民了解追随君主比斗争更有利。最高统治者只需要少数人的爱戴,但需要多数人的畏惧。一定要明白自己的定位。”

  “很好。”

  “最高统治者的责任并非统治,而是领导。”我说。

  她置若罔闻,转头看着正在操作转播设备的喜乐骑士。“就绪了吗?”

  “是,最高统治者,绿种人已经重建联机,可以对全核心区做直播。”

  “和红种道别吧……野马。”艾迦拍拍她的头。

  “都不敢动手啊?”我嘲讽胡狼,“好个男子汉。”

  “我想亲自动手,奥克塔维亚。”胡狼忽然开口,起身走向全息基座。

  “执刑由奥林匹亚骑士负责,”艾迦说,“和执政官你无关。”

  “我不记得有请示你同意。”

  艾迦感到受辱,一脸狰狞,龇牙咧嘴,但最高统治者按住她肩膀劝阻。

  “由他去吧。”奥克塔维亚说。她如此纵容胡狼实在不寻常,但我早就察觉两人间有一分诡异的默契。胡狼为何出现在这里?月球是他最该避开的地方,怎会愿意进入最高统治者拥有绝对优势,随时能下杀手的环境?所以他手中应该握有王牌,能保证自己人身安全。这一切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艾迦走远,我看得出野马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喜乐骑士递上武器,胡狼拒绝了。他从自己腰间取出塞弗罗那把手枪,箍在食指上转。

  “既非金种,”胡狼解释,“就配不上锐蛇及正式处决,让他跟他叔叔同个死法吧。我很乐意当拨乱反正的那只手,此外,拿塞弗罗的枪杀掉戴罗……别有一番滋味,你说是不是呢,奥克塔维亚?”

  “也罢。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她用厌倦的口气说。

  “没了,感谢你的慷慨。”胡狼走到我身旁取代艾迦的位置。最高统治者在我们眼前面貌丕变,方才的憔悴枯槁一扫而空,露出宁静祥和的面容,与小时候在莱科斯全息机上看到的一样。我还记得,她老是谈起“服从、牺牲、繁荣”。想当初,奥克塔维亚在我心中是女神的地位,为了取悦她、让她以我为荣,就算牺牲性命也甘愿。今日我却宁可不要命也恨不得她死。

  喜乐骑士对她点点头,柔光洒落,奥克塔维亚的形象灿烂辉煌,如同太阳那样温暖又强烈。原来这一切只是特效,灯光随化学药剂发出噼啪声,越来越亮。胡狼在旁边拨弄散落的一绺头发。他分边分得极为工整,朝我堆了满脸和善笑容。

  转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