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联合会的各位,”奥克塔维亚开口,“我是最高统治者。有史以来,人类就不断地与部族相争、与大自然对抗,一路上充满考验与牺牲,历经漫长艰辛的奋斗。而今,我们终于离开大地、进入宇宙,这样的成果奠基于色族秩序,我们需要每个人坚守岗位、放下欲求。但阿瑞斯以及这个……恐怖分子,他们声称色族是少数压迫多数,实际上,色族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秩序与繁荣,促进人类世代永续,而我们也确实做到了让文明不断传承,直到这人出来作乱。”

  她伸出细长手指指着我。

  “这人曾与各位和各位的家人一样,全心服侍社会,原本在所属色族之中是最为出色的人,小小年纪就拥有崇高地位,也获得许多表扬。但他却被虚荣心蛊惑,将私欲扩展到整个星系,想要征服别人。他忘了自己的职责,忘记秩序存在的理由,自己坠入黑暗,还想拖着全人类一起受罪。

  “我们不愿随他堕落。绝不。我们不屈服于邪恶,”她捧着心窝,“我们……我们共同创造人类社会。金、银、赤铜、蓝、红、白、橘、绿、紫、黄、灰、棕、粉、黑,还有红,凝聚我们的力量更甚于他们的恶意撕裂。七百年来,金种一直是文明的牧者,为黑暗带来光明,为饥渴带来富足,今日我们也要为战乱带来和平。为了和平,我们必须消灭将战火散布到诸位家中的冷血无情的恶魔。”

  奥克塔维亚转身时是一脸麻木不仁的表情,我想起她也是这么冷眼旁观我与卡西乌斯的决斗。那时她就巴不得我快点死,好回头继续享用咖啡和美食。在她眼中,我从过去到现在就是个污点。此刻她脑海中一定也闪过往事,并想象着待会儿我的血液将在地上逐渐冰冷,尸体被拖去解剖。

  “莱科斯的戴罗,基于规章赋予的权力,我再次宣判。你犯下教唆恐怖行动——”我望向全息摄影机镜头,明白现在有无数人正在观看,“——在火星进行大规模屠杀——”我没再认真听了,心脏在胸中狂跳,仿佛要从喉咙冲出。这股脉动传到左手指尖。时机到了,我迎来结局。“你犯下杀人重罪——”我的人生凝聚在这一刻,化作我朝向虚无怒吼的那口气。“阴谋推翻殖民地联合会……”

  可是我要的并不是出一口气。

  那种人生目标就留给洛克,留给金种。我要的不只这样,他们绝对无法体会。我要的是来自我同胞的愤怒,我要所有为人奴役者的愤怒。最高统治者继续细数我的罪状,胡狼等着动刑,卡西乌斯站在禁卫军和两个骑士身边旁观,艾迦注意到我正在注视他,小心翼翼逼近。她感到气氛不对,而我突然仰头狂啸。

  为了我的妻子,我的父母;为了拉格纳、奎茵、帕克斯、纳罗;为了我失去的所有亲人朋友;为了被殖民地联合会夺走的一切。

  因为我是莱科斯的地狱掘进者,火星收割者;因为我付出自己的一切,换到进入这座地底碉堡的机会,来到奥克塔维亚面前。今日我只有两条路,不是随朋友葬身此地,就是向仇敌讨回公道。

  最高统治者朝胡狼点头,示意动手处决,他将枪口抵在我后脑,扣下扳机。火光闪耀,我的头皮被烤焦一块,巨响轰得右耳都听不见了。可是我没有倒下,没被子弹贯穿颅骨。枪管飘出烟雾,胡狼低头一看,惊觉不妙。

  “糟——”他连忙退后,丢下手枪要抽出锐蛇。

  “奥克塔维亚!”艾迦大叫着冲上前。

  只那么一剎那,最高统治者也察觉异样,听见摄影机后有怪声,转身就看到一名禁卫军偏着头朝地面发射脉冲步枪,嘴里却吐出一条鲜红舌头。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根本不是舌头,是卡西乌斯的锐蛇刺穿头骨,沾满了血自那人齿间探出。剑尖立刻缩回,奥克塔维亚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周围三名护卫就接连倒地。卡西乌斯低头站在死者背后,右手是猩红色的锐蛇,左手是我和野马身上束缚衣的遥控器。

  “贝娄那?”他按下按钮前,奥克塔维亚只讲出了这三个字。铁衣打开,野马朝地上一跌,接着我也被松绑。她迅速飞扑过去,抓起禁卫军的步枪,我则掏出藏在金属衣内的短刀,扑向最高统治者。奥克塔维亚连眨眼的时间也没有,黑色外套根本挡不住刀刃,下腹部被我刺中;我们的距离近得能嗅到她先前喝过的咖啡,我仿佛感觉到她睫毛拍打出的气流。我再补上六刀,最后一刀没忘记向上划至胸腔,最高统治者的血喷洒到指节与上半身。

  “奥克塔维亚!”艾迦朝我杀来,但半途就被跪在地上的野马开枪拦截。脉冲弹打在她甲冑上,人被弹飞到房间另一头,落到塞弗罗与安东尼娅遗体旁的会议桌。在场两骑士目睹最高统治者几乎被砍成两半,摇晃退倒,立刻抽出锐蛇展开护盾攻向卡西乌斯。而卡西乌斯明明只是个一身绿色囚服、毫无护具的人,竟反过来冲锋陷阵,真理骑士措手不及,被他一剑插进眼窝,刀刃从头盖骨顶端伸出。

  胡狼从腰际取下我的锐蛇,立刻出招。我侧闪后欺近,他狂喝猛砍,但被我扣住手臂,一记头槌,追加扫腿撂倒。抢回锐蛇后,我马上将他左臂钉在地上,叫他无手可用。胡狼大吼大叫,朝我脸上啐口水,两腿乱踹一气,我用膝盖往他头顶猛击,他头昏眼花,动弹不得。

  “戴罗!”卡西乌斯和喜乐骑士捉对厮杀中还不忘提醒。“后面!”

  艾迦从裂开的桌下站起,怒目圆睁,杀气腾腾。我先跑开去帮卡西乌斯与野马。我很清楚,在失去右手的状况下,一旦过招,我不出几秒就会没命。卡西乌斯的衣服几乎要由绿转红了。毕竟对手全副武装,他左腿被狠狠削了一剑。喜乐骑士善用体重与左手神盾优势压制卡西乌斯,野马在死掉的禁卫军身上翻出两把锐蛇向我抛来,我边移动边接住,立刻启动剑刃。卡西乌斯下盘再度中招,还踩到尸体滑倒,不得已中举起脉冲拳套格挡,武器却被敌人砍坏。然而,此时的喜乐骑士背后破绽毕露,察觉到我接近已经太迟。我无声无息地纵身飞跃,自后方劈下一剑,剑身到了甲冑外几厘米处便受脉冲抵抗,劲道减缓,不过依旧随震动传进左手,我的锐蛇终究切开了那身天蓝铠甲与肌肉骨骼,身体以左肩到右侧骨盆这条斜线上下分离,血水在地板滴滴答答。

  他倒地后,密室陷入死寂。

  野马跑过来,将散乱金发往后拨,脸上漾着热切的笑。我扶起卡西乌斯。

  “演技如何?”他还忍不住蹙眉。

  “和你的剑术相比天差地远。”我瞥向满地尸体。他也咧嘴笑开。这一瞬间,他展现的活力比过往任何一次战斗都要丰沛,那神情敲响我心头的钟,忽然领悟到这就是我们失去的岁月。那段骑马奔驰在高原以为世界任我遨游的回忆。于是我也笑开。我们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心头却涌上阔别已久的充实感。

  “还不能大意。”野马说。

  我们三人同时转身面对全太阳系最难对付的人类。艾迦蹲在受到重创的奥克塔维亚旁边,最高统治者已经爬到全息基座边缘,翻身躺卧,双手压着腹部,面色苍白,颤抖不已。御史和莱森德脸颊都挂着泪水,男孩跑过去照顾祖母。

  “艾迦!”被钉住的胡狼大叫,“杀掉他们!不然就赶快开门!”他发了疯似的扭动,想用断了手掌的右臂碰触锐蛇按钮,将其变软。然而,按钮明明只在头上一米处却怎么也按不到。“把门打开!”他咬牙吼道。

  只可惜,想要开门得先到门前,要到门前不仅得先通过我们三人,还得背对我们好几秒才能输入密码。换言之,现在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艾迦,将最高统治者交给我们,她接受制裁的时候到了。”我不是不知道她会如何响应,但我的重点是转播,满地金种鲜血的画面传到核心区各地了。艾迦没回头,时机未至。那双特大号的手掌轻抚奥克塔维亚的脸,她抱着她的姿态就像怜惜孩子的母亲。“撑下去,”御史开口,“我会带你离开。我保证。奥克塔维亚,你要撑住。”

  最高统治者虚弱点头,莱森德伸手搭着御史臂膀。“请您尽快。”

  “跟她耗,”野马悄悄献策,“她的时间压力比较大。”

  “千万别被逼到角落,”我也提醒她,“按照计划横向移动。卡西乌斯,你还有力气打头阵吧?”

  “你们要跟紧。”他说。

  艾迦站起来了。她抬头挺胸,一身肌肉与甲冑浑然天成,此人是殖民地联合会最强武者最优秀的弟子,她一脸阴沉,难以捉摸。变幻骑士的深蓝色铠甲上有海龙缓缓游动。艾迦的肩膀和拉格纳一样宽厚,我真希望能找赛菲助阵。御史手中闪出一米半的银光,起手式就是柳流剑术的冬姿,锐蛇如火炬,高举侧翼,左脚前探,臀部下压,膝盖微弯。野马和我一左一右,现下战力最强的卡西乌斯负责正面。

  艾迦露出饥渴的眼神,寻找我们阵型的弱点:卡西乌斯腿受伤,我缺了右掌,野马体型无法抗衡,地面上又有重重障碍。

  她出招进攻。

  一对多时,主要有两种策略。首先可引诱对方互相干扰,但卡西乌斯和我经验丰富,野马反应敏捷,于是艾迦自然选择第二种做法:全速集中于我,将我击溃,就要同伴连营救都赶不上。她认为我最好对付,事实也的确如此。鞭子甩过来时我连剑都没能举起,只能狼狈后退,不然就会失去眼珠。逼我脚步大乱后,她化鞭为剑,施展排山倒海的连番突刺,招式看似狂乱,其实经过设计,迫使我以剑护住全身要害;接着她就能使出洛恩命名为“剥翼”的一式,剑身迭在我的武器之上,尖峰直取肩膀、顺势下滑,截断手臂的肌肉与筋络。既然我知道敌人的用意,便不停后退,不让艾迦有机可乘。不过我得全心注意身后地面的尸体位置,也得仰赖卡西乌斯和野马的掩护。只是卡西乌斯节奏抓得太急,锐蛇挥得太远,我先前也差点儿犯了同样失误。

  然而艾迦未以锐蛇还击,却启动重力靴弹跳起身,向他撞去。体重与装备合计两百千克,再加上重力靴提供冲力,绝非肉身能够轻易抵挡,单用看的都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卡西乌斯索性紧紧箍住艾迦,额头用力撞击她的护肩,但很快就滑落下来,被御史压制在地。野马冲过去阻止她下杀手,艾迦也早料到我们会彼此掩护。她本来就是拿卡西乌斯当诱饵。她成功在野马下腹留下浅伤,险些开膛破肚。

  我朝御史背后掷出锐蛇,但不知她究竟是靠听觉或直觉,上身一弯就此躲开,锐蛇落在基座与上层会客室的隔板。艾迦回头出腿,踹中野马,她髌骨向后一折,不知是否脱臼了,但摔倒中依旧出了剑,于是御史的矛头重新转向手无寸铁的我。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我一边低呼一边翻滚,滚到禁卫军遗体那里想找把锐蛇防身,又提了脉冲步枪,想也不想就往后头射。防护罩挡下子弹,发出阵阵红光,艾迦追到我后面,一剑削断枪管。我再次翻滚后退,后腿被她划了长长一道伤口,热得发烫,还好后来找到锐蛇,总算跳出全息基座,到了高出三十厘米的座位区。她举起脉冲拳套朝我开火,我赶紧压低身体,没被打中,但头上的钢板屋顶熔解滴落,我又滚到旁边。

  几把锐蛇在下方过招,铿锵声不绝于耳,我爬到边缘,准备重返战局。艾迦以一敌三竟占上风,我们落花流水,四散逃窜,反而营造更好的机会让她收拾另外两人。卡西乌斯的腿伤和肩上新伤成了明显破绽,野马从后侧拦截保护,艾迦却在她出招时顺势柔身闪避,仿佛早已知道每个人的下一步动作。

  几轮交手后,我明确意识到这样下去绝对打不赢,艾迦的实力始终是最大的隐忧,加上被削断右手手掌根本不在我计划内。我们定会被她一个个杀死的。

  野马与卡西乌斯左右夹攻,乍看钳制了对手,我一跃而下,施展致命一击,但她旋转飞跃,如同周旋在三道龙卷风中的一缕细柳。艾迦善用所有优势:她身穿护甲,我们根本伤不到她,但她只要轻轻一划,我们就会皮开肉绽。于是她将攻击重点放在四肢肌腱,以出血至死为战术。洛恩教导我们时比喻这是智者掘根。

  她的剑在我前臂留下一道深口,撕开我指节,切去一截小指。我发出咆哮,但只靠愤怒不够,只靠本能也不够。我们三个太狼狈,敌不过她这样的怪物。洛恩调教得实在太好了。艾迦一个旋身,双手持剑刺进我右侧肋骨。我觉得全世界天摇地动。接着她发出骇人低吼,将我高高举起,我的双腿在全息基座上方半米晃。卡西乌斯又冲上来,艾迦一剑将我甩出,转身招架。我重重坠地,感觉胸口简直要陷下去,不停地喘却吸不进一口气。卡西乌斯与野马还挡在敌人和我中间。

  “别想碰他!”野马叫道。

  方才这剑没有伤及内脏,但还是找到了米琪特制强化肋骨的缝隙,我又流出满身鲜血,勉强起身爬到基座对面。胡狼还被固定在那里,已经无力挣扎。面对这场血腥杀伐,他脸上荡漾冷笑,坚信我最终还是会死在艾迦手上。最高统治者已无血色,眼神蒙眬,但仍靠在全息基座边缘隆起处持续观战,让莱森德紧紧搂着。艾迦回头一瞥,满心担忧,明白奥克塔维亚时间不多了。

  “你们怎么会选择他放弃我们呢?”艾迦朝野马与卡西乌斯怒吼。

  “这是理所当然吧?”野马回答。

  卡西乌斯从大腿枪套掏出一根针筒丢过来给我。“等她杀光我们就来不及了。”我爬起来,艾迦又是一阵狂追猛打,还好卡西乌斯与野马尚有余力挡她一时半刻。御史受挫折般暴喝,我们三人伤痕累累,再跟她僵持下去也活不了太久。我爬到全息基座边缘的最高统治者正对面,也就是塞弗罗的遗体旁边。

  “别想逃!”艾迦吼道,“等会儿我就把你眼珠挖出来,你这个锈渣无路可走了!”

  谁说我要逃?我跪在塞弗罗身边,他胸前是人造血液和卡西乌斯的假子弹射穿的布料,我拿锐蛇切开上衣,见到六个人造肉捏出的伤口,形状真是栩栩如生。塞弗罗一脸祥和,跟他的本性相互矛盾,更何况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呢,怎么能躺下休息?我打开针筒,赫莉蒂准备的蛇咬剂量就连死人也能叫醒,如果只是纳罗精制的血花萃取物引发的假死状态,那就更不用说。

  “妖怪妖怪快醒来……”我高高举起针筒,祈祷他心脏还未衰竭,狠狠朝着他胸膛一扎。塞弗罗瞬间睁开眼睛。

  “操——!”

  

  第六十二章 人皆为狼

  

  进去监牢与卡西乌斯启动作战计划前,塞弗罗喝下的那瓶东西其实就是血花精油。药效相抵,他仿佛是被大爆炸反应带回现实,立刻跳起来左顾右盼,神情慌乱,手抖个不停。最初的作用会让人捧着心窝,咬牙忍受,崔格与赫莉蒂前去营救我那次,我也尝过蛇咬的痛。塞弗罗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幕是禁闭室里我的面孔,一觉醒来还不确定自己在哪儿,但很清楚现在满地尸体血腥,还有人在旁边打打杀杀。他像疯子一样双眼充血瞪来,指着我的腹部说:“你在流血!戴罗!你在流血!”

  “我知道。”

  “还有你的手怎么搞的?为什么连手都可以搞丢!”

  “我知道!”

  “该死——”塞弗罗快速扫过周围,察觉胡狼无法行动,奥克塔维亚不支倒地,但艾迦将卡西乌斯与野马打得落花流水。“成功了!他妈的竟然成功了!快去帮忙那个金毛啊猪头。起来起来!”他硬生生提起我,塞了一把锐蛇过来,自己朝着全息基座冲去,像院训在松林时那样鬼叫。“我来杀你了艾迦!看我要怎么刮花你的脸!”

  “是巴卡!”胡狼在地上高呼示警,“巴卡还活着!”

  塞弗罗半途从死掉的禁卫军抢来脉冲手套,往这位年轻的火星大统领脸上一踩,顺势拔出嵌在他手上的锐蛇,动作一气呵成,在杀向艾迦的同时手套击发,用了药又感到胜利在望的小妖怪狂暴更胜以往。

  脉冲波直击艾迦防护罩,她被红色波光包覆,光影变换激烈,导致一时间视线不清,卡西乌斯总算逮到空隙,然而她身法依旧巧妙,一次次避过致命伤,锐蛇只擦过肩膀。然而转眼间塞弗罗又出手,在她后腰刺了两下。艾迦哀号后退,我趁势上前,地上出现了极少人看过的景象:艾迦的血。血沾在塞弗罗剑上,他伸手抹在指尖。

  “哈哈哈,你看看,你也是会流血的嘛。不如来看看你身体里装了多少血。”他压低身形,移动起来就像野兽。野马、卡西乌斯与我三人合力夹攻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奥林匹亚骑士,如同狼群围剿林中猎豹;猎豹前扑,我们就后退,伺机抓向她后腿会腰侧。现在轮我们放血了。四柄锐蛇化作囚笼,塞弗罗甩舞刀刃、亢奋大叫。

  “闭嘴!”艾迦朝他出剑,塞弗罗灵敏闪开,卡西乌斯和我趁机刺了过去。她是能挡下卡西乌斯攻向咽喉的一剑与后续两招,却早已无暇应付我。我以假动作先砍腹部,实际上却转向小腿,她若反击,我就脚步一飘远离,结果艾迦剑势过大,露出破绽,塞弗罗又杀了过去。他对准御史跟腱连番怒劈,等对方闷哼,脚步踉跄要报仇,他又退开。

  “你死定啦,”他语气中透出得意,简直到了卑劣的程度,“你要死啰!”

  “闭嘴!”

  “这一剑为了奎茵!”他叫道,此时卡西乌斯正削去她的左膝肌腱,“这是为拉格纳报仇!”我无声无息刺进她右大腿。“接下来,这是为了火星!”野马将她手臂从肘部砍断,艾迦低头看着那截断肢,仿佛怀疑那是否属于自己。

  不过她没有思考的时间。塞弗罗丢下脉冲拳套,自地上捡起真理骑士的锐蛇,一个飞扑,双剑扎进艾迦胸口,人就悬在她身上,一条腿还踏不到地。双方面孔相距仅只几寸,鼻头几乎要碰到。艾迦跪下后,塞弗罗终于站稳。

  “Omnis vir lupus.”

  他戏谑地吻一下艾迦鼻尖,狠狠抽出两柄锐蛇,化为鞭子在前臂周围舞动,伸长了手急速后退。

  当代剑术第一的变幻骑士走到人生尽头,往冰冷的地面喷出一口血,跪下了地,绝望的眼神则飘向最高执政官。对她而言,奥克塔维亚是她姐妹的母亲,不只养育她,也在太阳系统治者的地位上尽力关爱她,此刻两人甚至共赴黄泉。

  “对不起……最高统治者……”艾迦含血道。

  “不必道歉,”奥克塔维亚坐在地上挤出声音,“你依旧闪耀。历史……不会忘记。”

  “应该不会忘了,”塞弗罗毫无怜悯,“再见晚安,葛里穆斯。”语毕,她砍下艾迦头颅,朝她胸前一踹,那副躯体向后倒地。他像狼一样趴在敌人尸首上号叫,这荒谬的光景看得奥克塔维亚忍不住发出粗重的叹息。她闭上眼睛。我们上前时,她眼中已噙着泪。卡西乌斯和我摇摇晃晃,他得搭着我肩膀,拖着一条腿走。野马跟在后面,塞弗罗坐在胡狼胸口,锐蛇夹着他脑袋压制住。

  莱森德身上都是祖母的血,他捡起了奥克塔维亚落地的锐蛇挡路。“我不会让你们杀她。”

  “别……莱森德,”奥克塔维亚说,“太迟了。”

  男孩双眼红肿,手中武器颤抖,卡西乌斯迈出一步,伸出手。“放下武器吧,莱森德。我不希望连你也得杀。”野马和我交换眼神,奥克塔维亚察觉了,想必心底深处一阵发冷。莱森德也很明白自己绝不是对手,理智压下情感。他抛下锐蛇,退到一旁,目光空洞地望着我们。

  奥克塔维亚的眼神逐渐遥远暗淡,已在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途中,那里不受她管辖。我原本以为她会有番凶狠的遗言,又或者如维克瑟斯、安东尼娅那般求饶。但最高统治者绝不流露一丝软弱,此时复苏的反而是逝去已久的悲伤与爱。其实色族制度也不是奥克塔维亚创造的,只是担任它的守护者太久,因此仍需负起责任。

  “为什么?”她问卡西乌斯,身子因哀愁而轻轻颤动,“为什么呢?”

  “因为你说谎。”

  他回答后不发一语,从弹药腰带取出小型全息机放在染血的手上。那个三角棱晶只有拇指大小,晶体表面闪过影像,划过半空,落进最高统治者手里。奥克塔维亚浸沐在蓝光中,看着卡西乌斯一家人死前的片段。走廊上人影攒动,慢慢清晰后能看见有穿着虫皮甲的士兵。一路上先砍倒他姑姑,片刻后从室内拽出小孩杀死。不只用锐蛇,还出脚猛踹。越来越多尸体被拖出来堆在旁边,一把火放下去,保证不会有任何幸存者。超过四十具尸体都是孩童或无圣痕者的族人,单单一晚就全死光。他们以为死人无法泄露机密,但一切的主因就是胡狼。他以惨无人道的手法终结贝娄那与奥古斯都两氏相争,并在凯旋宴上设局捉我,换取最高统治者的合作与缄默。

  “你还问我为什么?”卡西乌斯几乎像在说悄悄话,“因为你根本毫无荣誉心。我宣誓成为奥林匹亚骑士,守护殖民地联合会规章及人类社会的正义,你不也发过誓吗?奥克塔维亚?但你完全忘了自己的职责,所有人都一样。于是整个太阳系分崩离析。这样的话,下一个世界或许会更好。”

  “这个世界已经是最好的了。”奥克塔维亚虚弱地说。

  “你真心这么认为?”野马问。

  “全心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