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赵南问俞峰,“是你带他进来的?”

  “我只想同星冉说几句话。”何夕的目光四下搜寻着,“我是她的朋友。”

  “她已经联线了。”赵南摇摇头,“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等。”

  何夕冲动地往里面闯,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几名警卫人员迅速围过来,用身体阻挡住他。但是何夕已经无所顾忌了,他试图冲破警卫的阻拦。在抓扯中他的外套袖子被拉破了,领带也偏到了一边。不过这显然都是徒劳的,尽管他身体很壮实但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

  “星冉!”他一边同警卫厮打一边喊着这个名字。不知什么时候何夕的鼻子受了伤,血流了出来,在胸前的白色衣襟上浸出点点红斑。

  “你不要闹了。没有人强迫我,我是自愿的。”一个女孩的声音立时让何夕安静了下来。说话的人是星冉,她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来她还没有联线。

  何夕急切地招手,“我有话对你说,就几句话。你听完之后就会改变主意了。”

  “那好吧。”星冉有点无奈地拉着何夕的手来到一处没有人的房间,“这没别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何夕面带欣喜地上下打量着星冉,“你不要留在这里,这个实验很危险。上次的几个人现在都成了白痴,跟我走吧。”

  星冉默不作声地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她缓缓但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走。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有过超长时间联线的经历。”

  “赵南没有对你说实话。”何夕焦急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脑域’。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在里面只是提供脑细胞的活机器。”何夕无助地看了眼天花板,“上帝如果知道人类居然发明出了‘脑域’这种东西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错了。”星冉突然抬起头,一时间她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明如秋水来形容,“我知道什么是‘脑域’,很早就知道了。你还记得吗?那天你想告诉我脑域里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打断了你,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星冉的声音渐渐变低,“其实,有时我也会在脑域里保持知觉。”

  “那你为什么还同意做这次实验?”何夕真的吃惊了,“你应该知道这有多危险。”

  星冉突然露出笑容,这使得她的面庞焕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其实现在正是我长久以来最快活的时候。”她轻声说。

  “你说什么?”何夕如坠迷雾。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没用。”星冉继续说,“我没有专长,没有学识。唯一的爱好就是钢琴,但却只会惹人嘲笑。其实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小时候我读书很用功,很卖力,大人都说我聪明。但是等我长大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聪明,需要我做的只是提供自己的脑细胞。”

  星冉流出的眼泪掉落在地,但很快便被吸干了,“长久以来我都是躺在脑房里挣钱,充当着提供脑细胞的活机器。其实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我没有别的方法证明这一点,只能这样做。你骂过我,叫我不要这样生活。可我又能怎样生活。而你呢?虽然你在码头上有份工作,但是那不过是寻求心灵的平衡罢了,单靠那份工作你养不活自己。我们出售自己的脑细胞,价格还算合理,同时百万倍地放大兆脑级研究员们的智力,生产出无数有用的知识。其实这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何夕完全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在星冉的心灵里会埋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思想。

  “所以当赵南告诉我在我的脑子里可能存储有关系人类命运的知识时,我唯一的反映就是喜悦。我不想去管赵南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在意是否被人利用。这些都不重要。”星冉接着说,“我只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何夕深埋下头。他明白了星冉的意思,同时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星冉回头了。一时间他心乱如麻,星冉的这番话让他无法评判。

  “我该走了。”星冉轻轻地说,与此同时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依稀闪过不舍的光芒,似乎还有话想对何夕讲。但是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去。几名警卫立刻封锁了门,留下何夕独自日一人处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何夕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他的心已经被那双若有所诉的秋水般的眼睛填满了,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十二)

  黄头发阿金满脸疑惑地看着何夕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脑房。

  “三十个小时。”何夕急促地说。

  “你小子是不是打牌输惨了。”阿金乐呵呵地打趣,他还从没有见过何夕这样急着联线。而且何夕从来也没要求过这样长的联线时间。

  “如果你想救星冉的话就快点。”何夕已经进了三号间。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可行性很低,因为他也只有偶尔才会在脑域里保持知觉。不过他只能如此了。何夕这次想做的还不止于此要救星冉的唯一办法只有入侵脑域。这样做的难度可想而知,因为他的对手是集亿万智慧于一身的脑域,是人类迄今为止建立的最为复杂的超级系统。在脑域里保持意识与思维是兆脑级研究员的权利,普通人要想如此必须破译出脑域为研究员设定的密码。何夕知道这样做的希望等于零,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白光闪过。

  就像是黑夜里突然从天际划过的闪电,就像是一个人仰面躺在流动的水里,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天空,并且一点点地下沉,然后是昏迷。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星冉。星冉你在哪儿?

  庞大的数据流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意识的碎片闪动着,23的93次方,排序,计算,无穷尽的计算,存储……

  口令字错。请输入口令字。

  无边无际的信息海洋。

  星冉。星冉你在哪儿。

  口令字错。请输入口令字。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

  苏枫面对监视器一语不发。信息显示有人正试图突破脑域的身份管理系统,而且已经有了一些效果。多年来有无数人出于各种原因这样做过,但从来没有人取得过任何进展。但今天的这个入侵者似乎不容轻视,因为系统显示他已经连续尝试了许多次。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就好比一只单细胞草履虫想要战胜包含亿万个细胞的抹香鲸。

  口令字正确。身份已确认。亚洲区研究员俞峰在线。亚洲区研究员赵南在线。

  俞峰与赵南面面相觑。决无可能的事情在他们面前发生了。他们两人明明没有联入脑域,但系统却显示他们已经联线了。入侵者破译了他们的专有密码,取得了兆脑级研究员的特权。

  “这不可能。”苏枫注视着屏幕,汗水从额头上沁出来。他看着俞峰和赵南的目光就如同他们二人是两个假身。

  “他是谁?”俞峰面色苍白地喃喃说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南显得更理智些,他启动了脑域反入侵程序,一场看不见但却是世界上最复杂激烈的战争立即展开了。这是一个大脑与十亿个大脑之间的战争,是一个人同整个世界的对抗。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屏幕上的变化。入侵者艰苦地扩展着自己的立足之地,有时候他几乎快被战胜了,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却又令他绝处逢生。他站住了,不仅如此,他还向四周伸展出了无数的触手,这个情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张从中心处开始变色的蜘蛛网。

  亚洲区研究员俞峰被驱逐。亚洲区研究员赵南别驱逐。欧洲区研究员陈天石在线。美洲区研究员威廉姆在线。欧洲区研究员戈尔在线。在线。在线。

  苏枫长叹出口气,皱纹深刻的脸上滑过无奈的表情。入侵者破译了所有研究员的密码,中心刚驱逐掉一个,他立刻又用另一个身份登录。“他是谁?”苏枫喃喃道,“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他破译了拥有一千亿亿个脑细胞的脑域所设定的密码,这怎么可能?”

  仿佛是回应苏枫的话,屏幕上显出了一行信息:何夕在线。

  “是那个人。”苏枫惨笑一声,“谁能告诉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想干什么?”苏枫直视着俞峰,声音更大了,“他想做什么?”

  俞峰的目光有些躲闪。“我不知道。他战胜了脑域,他已经获得了脑域的最高控制权。从理论上讲他现在可以令整个脑域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