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豆瓣菜(Watercress),一般称作西洋菜,也称作水田芥或水芹菜。属芥科植物,带有胡椒的味道,微呛略苦。

一种手段的强加,现在我们已经超越了这个论断。”“外交。”坐在雷诺兹左侧的莫泊阁将军说道。“对不起,您说什么,将军?”“外交,”他说,“而且不是‘强加’,是政治的‘继续’。”斯宾塞·雷诺兹站起身鞠了个躬,略微摆了摆手。苏黛·谢尔和泰伦娜柔声笑了。阿尔贝都顾问的影像从我左边探过身来说道:“我相信,那是冯·克劳塞维茨①的名言。”我朝顾问望了一眼。在他头上和身后两米外,有个轻便投影仪器在盘旋,那玩意比在树枝间飘动的辐射蛛纱大不了多少。这影像比不上政府大楼里的那个,并非十全十美,但已远远好过我见过的任何私人全息影像。莫泊阁朝这位内核代表点了点头。“无所谓,”谢尔说,“将战争看作艺术的观点,真是太有才了。”我吃完了沙拉,一名人类侍者迅速撤下碗具,换上一道我不知道是啥玩意的深灰色汤点。汤汁正冒着热气,略微带着肉桂和海洋的芬芳,吃上去可口无比。“战争是艺术家的完美手法,”雷诺兹又开始滔滔不绝,高举起他的沙拉盘,像举着一根指挥棒。“我不是说那些…学习过所谓的战争科学的手艺者。”他朝着莫泊阁将军右边的另一名军部官员报以微笑,将两人都逐出了考虑范围。.“而是那些愿意将视线超越战术、战略的官僚政治底线以及其他没用的东西、只求‘胜利’意愿的人。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地将现代社会的战争——这使用起来尤为不易的手段运用自如。”“超越没用的东西只求胜利的意愿?”那名军部官员说道。数据网

①克劳塞维茨(1780-1830),普鲁士军事理论家,西方近代军事理论奠基者,参加过欧洲反法联盟对拿破伦的战争,历任骑兵军参谋长、军团参谋长、柏林军官学校校长等职,获少将军衔。他先后研究了1566-1815年间所发生的130多个战例,总结了自己所经历的几次战争的经验,在此基础上写出了一部体系庞大、内容丰富的军事理论著作《战争论》。前文中所引的名言即出自本书,原话为“战争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暴力手段)的继续”。

悄声告诉我,他就是威廉·阿君塔·李指挥官,一名在茂伊约战争中脱颖而出的海军英雄。他看起来相当年轻——约摸五十五六岁的样子——从军衔可以看出,他的年轻是由于多年在行星间穿行的经历,而非鲍尔森理疗的效用。“当然是,”雷诺兹笑道,“你认为雕塑家会想去战胜黏土吗?画家会去攻击帆布吗?说得再浅显一点,一只雕或者托马斯鹰,愿意袭击天空吗?”“雕已经绝种了,”莫泊阁咕哝着,“也许它们是应该袭击天空。因为天空背叛了它们。”雷诺兹转身对着我。侍者拿掉了被他丢弃的沙拉,奉上我快要享用完毕的鲜汤。“赛文先生,你是名艺术家…至少是名画家,”他说,“帮我向这些人解释解释我的意思。”“我并不清楚你的意思。”我轻敲酒杯,等待着下一道菜。杯子立即被斟满了。我听见悦石、亨特还有几名救济基金会主席正朗声大笑,笑声从桌子最前端、距我三十英尺的地方传来。斯宾塞·雷诺兹对我的无知毫不惊诧。“我们的民族要真正地接触到开悟,要转入我们的众多哲学所宣扬的知觉与进化的下一层面,就必须将人类致力的所有方面,都有意识地向艺术的高度奋斗。”莫泊阁悠长地饮了一口,轻蔑地哼了一声。“包括这些身体官能,譬如吃饭、性交,还有排便,我想是吧。”“特别是这样的官能!”雷诺兹叫道。他张开双手,包纳着这张长桌和它上面的众多佳肴。“你在此所见的是动物性的需求,将死去的有机化合物转化为能量,吞噬其他生命的低级行为,但是树梢已经将它变为了艺术!长久以来,文明人类舞蹈的精髓已经替代了生殖活动原始的兽性起源。排泄必将成为纯粹的诗歌!”“下次我去拉屎的时候一定会记起你这句话。”莫泊阁说。泰伦娜·绿翼一翡微笑着转向右边身着黑衣红裤的人。“蒙席,贵教…天主教,是早期的基督教.对吧?…关于人类达到一个更高位的进化形态,您定是有什么可喜的古老教义吧?”我们都转头朝这名矮小、沉默的男人看去。他穿着黑色长袍,戴着一顶奇特的小帽。早期基督教教派现在只在佩森和一部分殖民行星上拥有信徒,爱德华蒙席正是这几乎已被遗忘之教派的代表,他位列宾客之席,只因为他参与了阿马加斯特的救济计划,自开宴以来,他都只是默默地独自品尝着汤水。现在,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惊讶,露出数十年来忧虑刻下的饱经风霜的线条。“啊,有的,”他说,“圣忒亚的教义就是探求向欧米迦点①的进化。”“欧米迦点是不是类似于咱们禅灵教完美开悟的观点?”苏黛·谢尔问。爱德华蒙席眼带渴望地望着他的汤水,似乎那比当前的话题更为重要。“事实上,并不怎么相似,”他说,“圣忒亚认为,所有的生命、有机体意识的不同层面都是逐级进化的一部分,最终,我们将获得神性。”他微微皱了皱眉。“过去的八个世纪里,忒亚的见解曾多次得到修正,但核心的思想依然不变,那就是,我们认为耶稣·基督是人类这一层面上终极意识化身的例证。”我清了清嗓子。“关于忒亚假说,耶稣会士保罗·杜雷不是出版了一本广布星球的详尽著作吗?”爱德华蒙席探过身子,看了看泰伦娜和身边各人,然后直视着我。那张好奇的脸上带着惊讶。“喔,是的,”他说,“但我很惊奇,你竟然对保罗·杜雷的著作如此熟悉。”我也回视着这个男人.他是杜雷的朋友,甚至在杜雷因叛教而被流放至海伯利安的时候,这段友情也未曾终止。我又想起了另一名来自新梵蒂冈的难民,年轻的雷纳·霍伊特,他现已死去,正躺在一座光阴冢里,十字形的线虫携带着他和杜雷变异的DNA,正在开展它们残忍的复活运动。一边是对十字形的憎恨,一边是忒亚和杜雷关于人类会不可避免地向神性进化、荣享福祉的观点,两者怎么会并行不悖呢?斯宾塞·雷诺兹显然觉得谈话已经长时间偏离了自己的掌控。“重点在于,”他说,低沉的嗓音突然从桌子那边杀将过来,淹没了其他人

①欧米迦是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即指最终点。

的对话,“战争,跟宗教或者其它任何一种在此层面上开发并组织人类活力的努力一样,它必须弃绝先前拘泥于其物自身的幼稚成见——这通常会通过一种具有‘目标’的盲从追捧来表现——并且在自己全部作品的艺术纬度里得到充分纵放。而我本人最新的策划——”“那么贵教的目标是什么呢,爱德华蒙席?”泰伦娜·绿翼一翡问道,悄悄把话题的绣球从雷诺兹那里偷了过来,既没有抬高她的音量,也没有把视线从牧师身上移开。“帮助人类了解上帝,并为之服务,”他说着,响亮地咂巴着嘴,把汤喝完了。这位年老的矮小牧师沿餐桌看过去,望着阿尔见都顾问的投影。“顾问先生,我听流言说,技术内核正在追求类似的目标,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听说你们在试图建造自己的上帝,这是真的吗?”阿尔贝都的笑容调整得恰到好处,充分显示了他的友善,又没有表现出任何屈尊俯就的意思。“几个世纪以来,内核成员一直致力于创造远远超出我们贫乏智力的人工智能,至少是创造一个理论模型,这早已不是秘密。”他做了个反对的手势。“但这几乎不能算作是在创造上帝,蒙席。我们更多地是在从事对该种可能性研究的工作,贵教的圣忒亚与杜雷神父身先士卒的探索过程,不是也正是为了这个?”“但是你相信,将自身的演化和谐地编配出如此高级的意识,是可行的,对不对?”指挥官问道。李,这名海军英雄此前一直在细细地侧耳倾听。“就像我们曾经用硅和微芯片设计出你们拙劣的祖先一样,你们想要设计一个终极智能?”阿尔贝都笑了。“恐怕,此事既非如此简单,也非如此宏伟。当你们称呼‘你们’的时候,指挥官,请记住,我不过是众多智能中的一个人格罢了,但是,我们之间的多样性并不逊于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实际上,甚至也不逊于整个环网内的所有人类。内核并不是什么独块石碑,其中也有很多不同阵营,不管哪个方面:有哲学、信仰、假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称之为宗教——一如具有多样性的公社必然具有的东西。”他双手互握,像是这席话中隐含了一个笑话,令他欢愉。“虽然我倾向于将寻求终极智能看作是业余爱好,而非宗教。你可以将其比作制作瓶中船①,指挥官,或者是争论针尖上能站立多少位天使②,蒙席。”大家甚为礼貌地笑了,只有雷诺兹无意地皱着眉,毫无疑问,他正在搜索枯肠,怎样才能重新夺回谈话的控制权。“那么,有个流言,说内核在寻求终极智能的过程中,已经建好了旧地的完美复制品,您又作何解释呢?”我问道,连自己都为这个问题感到惊异。阿尔贝都的笑容没有一丝衰减,友善的目光也没有任何动摇,但是刹那间,我感到有什么东西通过这个投影传达了过来。那是什么?震惊?愤怒?可笑?我不知道。在那永恒的一秒里,他完全可以通过我的内核脐带和我进行私人交流,或是沿着我们在迷宫数据网——那个人类以为只是弄巧成拙的东西里——沿着我们为自身保留的无形走廊,传递出不计其数的数据。或者他也可以杀了我,利用内核任意神灵的职权,控制我这样的意识周围的环境——这就跟研究院院长要求属下的技工将一只讨厌的实验室老鼠永远麻痹掉一样,简单至极。餐桌上下,其余的讨论都停止了。就连梅伊娜·悦石和她身边那群超级要人也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阿尔贝都顾问的笑容却更加灿烂。“真是令人欣欣然的古怪流言!告诉我,赛文先生,一个人…特别是像内核这样的有机体,你自己的评论也将之称作‘一伙无实体的大脑,脱离了电路的失控程序,将大部分时间用于从它们并不存在的肚脐中拉出智能毛绒’…他们怎么可能建造出‘旧地的完美复制品’?”我看着投影,视线穿越了它,第一次意识到阿尔贝都的菜品和食物也都是投影;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也在用餐。“还有,”他继续说道,显然被深深地逗乐了,“难道这个流言的散布者就没有想过一个‘旧地的完美复制品’实际上就有可能是旧地本身?要这么大费周章探索高级人工智能矩阵理论上的可能性,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