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里把报纸小心地收在他的邮件篮子里。“估计只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他猜测说,觉得自己嗓子发干,“这些街头小贩,什么话都肯乱说…”

“我再次出门时,那个小坏蛋已经开溜了。”弗雷泽说,“不过你的很多同事都听到了他的大喊大叫,整个早上这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儿。”

“我明白了,”马洛里说,“所以才会有一种…随他去吧!”他清了清嗓子。

弗雷泽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说:“先生,您最好现在就看看这个。”他从笔记本里取出一份折起来的文件打开,让文件从抛光的红木桌面上滑到马洛里那边。

那是一张用差分机打印出来的银版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死人,直挺挺地躺在一块板子上,阴部周围遮盖着一片亚麻布。照片是在停尸房拍的,尸体被开膛破肚,是被人一刀从小腹直切到胸口,胸口、大腿和剖开的腹部皮肤都像大理石一样惨白,与晒黑的双手和红润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

死者是弗兰西斯·路德维克。

照片下面有一个标题,写道:“科学剖尸案”。副标题是:“‘两栖’争端导致剖尸命案,灾难性肢解惨不忍睹(系列之一)。”

“我的上帝啊!”马洛里喊道。

“这是官方尸检照片,”弗雷泽说,“看来落入了恶作剧者的手中。”

马洛里又惊又怕地盯着那幅图。“这意味着什么?”

弗雷泽已经准备好水笔,问道:“先生,请问‘两栖’是什么意思?”

“词根来自希腊语,”马洛里冲口而出,“Batrachos,意思是水陆两栖的动物,多数是指青蛙、蟾蜍之类。”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字眼,“曾经…很多年前了,那是一次辩论…我曾说他的理论…路德维克的地理学理论,您知道…”

“先生,这个故事我今天早上听说过,好像您的同事都知道这件事。”弗雷泽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当时您对路德维克说:‘生物进化的历程,并不是你那两栖动物似的智慧所能够理解的’。”他顿了一下,“这家伙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青蛙,您不觉得吗?”

“那是在剑桥举行的一次公开辩论会上,”马洛里慢慢地说,“当时我们两个都很激动…”

“路德维克说您‘像疯帽匠一样疯狂’,”弗雷泽细心地补充了一句,“看来这句话也让您相当恼火。”

马洛里脸涨得通红。“他没有资格这样嘲笑我,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你们两个彼此不合?”

“是的,不过…”马洛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您不会认为我跟这件谋杀案有关吧?”

“您本人应该不至于有意这样做,这我可以确信。”弗雷泽说,“不过我听说您是苏塞克斯人,对吗,先生?那个小镇叫做列维斯?”

“那又怎样?”

“因为,有上百份这样的照片被人从列维斯邮局寄出来。”

马洛里大吃一惊。“上百份?”

“是的,先生。匿名寄给您在皇家科学会的同事们。”

“上帝啊,”马洛里说,“他们这是存心想要害死我!”

弗雷泽不置可否。

马洛里瞪视着那张尸检照片,突然之间感到一种纯粹出于人道的同情,感情强烈且难以自已。“可怜的路德维克!看看吧,他居然被人如此虐待!”

弗雷泽不失礼貌地观察着他。

“他毕竟也是我们学者中的一员!”马洛里激动地说,由于愤怒而变得坦率直接,“他不是什么空谈家,而是一名优秀的考古发掘者。我的天哪,想想他的家人会有多么可怜!”

弗雷泽添加了一条笔记。“家人——有待调查。很可能已经有人告诉他们说你就是杀人凶手。”

“可是路德维克遇害的时候,我明明还在怀俄明。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

“有钱人做这种事,不必亲自动手。”

“可是我并不是有钱人。”

弗雷泽什么都没说。

“当时不是,”马洛里说,“我当时没钱…”

弗雷泽小心翻阅着他的笔记本。

“钱是赌博赚来的。”

弗雷泽好像略微有些兴趣。

“我的同事们发觉了我花钱的方式,”马洛里总结说,自己也被惊出一身冷汗,“但是又不知道我的钱财从哪里来。他们肯定在背后议论我,不是吗?”

“先生,心怀妒忌的人的确会喜欢嚼舌根。”

马洛里突然感到一种令人眩晕的恐惧。恶意像是一群毒蜂,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在弗雷泽精心安排的沉默间隙里,马洛里再次打起精神。他缓缓摇头,咬紧牙关。他绝不能迷失方向,任人摆布。尽管依然任重道远,但他手头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马洛里皱起眉头探身向前,带着怒火认真察看那张照片。“这上面写着‘系列之一’。这是恐吓,弗雷泽先生。言外之意,就是还会发生类似的谋杀。‘灾难性肢解,是在影射我们的科学分歧——就好像他的死因是争端引起的一样。”

“你们这些学者,真是爱吵架不要命。”弗雷泽说。

“难道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同事们相信是我寄出了这些东西吗?难道他们认为我像马基雅维里主义者一样雇佣杀手?认为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杀死了同僚还到处炫耀?”

弗雷泽一语不发。

“天哪,”马洛里喊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上司让我负责这件案子,”弗雷泽公事公办地说,“我必须要求您相信我,马洛里博士。”

“可是我的声誉已经遭到了污蔑,这又怎么挽回?难道我去找这栋楼里的所有人,然后告诉他们说:对不起,请听我解释…其实我并不是什么杀人魔王?”

“政府不会坐视一位著名学者遭受这样的骚扰,”弗雷泽不动声色地安慰他,“明天,弓街警局负责人就会向皇家科学会发送一份公告,证明您遭到了恶意诽镑,在路德维克命案中并无任何犯罪嫌疑。”马洛里摸了摸胡子问:“您认为,这样做有用吗?”

“如有必要,我们也可以发布公开通告,并且刊登在日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