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已经沾满了很多人的血了,”艾琳说道,“尽管有些是恶魔的血。”

  随后他们一路沉默地开着车。高速路到了这个时点都没什么车了,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只有他们的车灯在黑暗中闪光,令人昏昏欲睡。

  “在我睡着以前,”艾琳边说,他们边超过了一辆十八轮大卡车。“跟我说说你自己。你都没怎么告诉我你自己的事儿,”她继续说道,然后微笑,“你知道的,除了你的婚姻状况。”

  汉森叹息道,“我要是不说可过不了你这关,对吧?”

  艾琳点点头。

  “好吧。我是我们家三兄弟最小的一个。在印第安纳州长大,我告诉过你。我中学时是田径队的长跑选手。不是因为我很有体育天赋,只是因为我能够坚持跑完全程。”

  “我猜你是少女杀手吧。”

  汉森大笑道,“嗯,是呀,”他打趣地说道,“不说也能知道。你看看我,”他边说边甩了甩头,摸摸了他的脖子,“哪个女孩能够抵挡得住?”

  “所以我才把你剃成光头。”艾琳说道,“这样你就少拈花惹草了。”

  汉森笑了,有她在,他都不会斜视别人一眼,他暗想。不过他说出来的却是,“好吧,我们继续说,不过我爸爸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在一场车祸中过世了。”

  “真遗憾,”艾琳说道。

  “嗯。我希望对他的记忆是更美好的。他对我们一家人不太好。他没有虐待我们,但是他一直都对我们很吝啬,脾气很不好。他是个聪明的人,他是他们家八个孩子的老大,他父亲也就是我祖父过世的时候,他考上了印第安纳大学还获得了奖学金,但是他是长子,他不得不回家接管家族的家具生意,给他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提供生活来源。”

  “那时挺艰难的。”

  “他处理得不是很好。他觉得他永远没有机会实现他的潜力,他怨恨这个世界。”他顿了一顿。“我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像他那样,即使我的梦想破碎了,我也不会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艾琳张嘴刚想要问另外的问题,汉森先开口了,“你呢?是的,我之前是了解你比你了解我更多,但是那只是纸上写的。你好像是跟你的叔叔阿姨一起长大的?”

  艾琳叹了一口,“很复杂,”她说道,“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是一团糟。因为我失去了至亲,以最可怕的方式,我的姨妈也失去了她的妹妹和侄女。他们也有三个孩子,所以融入那个家庭……挺复杂的。”

  “我都不敢想象。”

  “我当时正要进入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还挣扎着适应,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我的姨妈和姨夫是好人。但是最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把失去父母的气撒在他们身上,我恨我自己没有能够做什么救我的妹妹安娜。我自怨自艾。我在学校的表现也很糟糕。我还嗑药。我还……嗯,可以说我能活到十四岁就是个奇迹。”

  “那你是怎么完全适应过来,变成现在如此出色的女汉子的?”

  艾琳大笑道,“完全适应还有待观察,出色也是。不过我接受你的说法。答案就是我找到了与我经受的苦难妥协的方法,这些苦难是我这些鲁莽行为的根源。我决定要面对这些记忆,这些创伤,把我的生命投入到研究这股摧毁我所爱的人的力量中去,帮助社会发现这些恶魔,鉴别这些恶魔,在他们摧毁别人的生活之前。让我自己变得强壮,心理上、生理上,让我自己不再感到无助。”

  她停了下来,汉森耐心地等待着她以自己的节奏继续说。

  “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可以用‘讽刺’来定义的境地。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处在的位置上不但可以找出这些魔鬼,并且可以在地球上彻底根除这种人。如果你告诉十六岁时的我,我长大后会反对这种观点,我会说你疯了。”她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未来比我们想象的还更加难以预测。”

  “作为一个多年和外星人一起工作的人,”汉森说道,“我不会反对你的说法。”

  “这不只是你永远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艾琳说道,“而是人们对于他们的信仰是多么的武断。他们那么确信他们的观点,他们以为无论环境如何变化,自己永远不会改变,并且还觉得别的跟你不一样的人,要么是愚蠢的,要么就是被误导了。我接触过很多人,经过多年新的不同经验的洗礼,他们接受新的思维方式后,他们成年最初时最深层次的信仰已经改变了。我被我们对于事情的那种绝对确定性吓到了,因为根本没有客观确定性可言了——多么的固执,我们是多么容易糊弄我们自己呀。”

  汉森点点头。“我觉得情况比你说的还要糟糕。”他说道,“我们都对绝对相信某件事情而感到内疚,我们根本没有可以完全确信的事儿。但是我觉得我们大多数人用超人类的韧性坚持这些我们推崇的信仰,即使已经有非常明确的证据证明我们是错的。”

  艾琳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超人类的韧性。我喜欢这个词。是口才很不错的物理学家。”她说道,“凯尔·汉森,我发现你是一个充满智慧、有趣、勇敢还有点讨厌的人。正是我要找的那类人。”她顿了一下。“直到见到你我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人。”

  她转过脸,轻叹了一声,雷克萨斯继续在布满星星的夜空下飞奔,“你最好就是那个我想要的人。”她又说了一句。

  35

  汉森又看了一遍地址,然后点点头,“就是这里了。”他说道。

  艾琳朝高高的铁门后面瞥了瞥,但是只看到后面的人行道,各种松树和其他植物构成了厚厚的屏障,完全把他们要找的建筑物遮住了。

  门口一个按键盘一个监视器就像是岗哨,汉森把车停在了旁边,打开了雷克萨斯的车窗,按了按键盘上的一个键,他们开了十二个小时,没有意外发生,没有被跟踪的迹象。

  在等待了差不多一分钟以后,监视器传来一位男性的声音,但是没有图像,“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声音充满怀疑地问道。

  汉森清了清嗓子。“我的名字是凯尔·汉森。我的一个叫做德雷克的同事说你正在等我。”

  很长时间的停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一定是找错地方了。”

  汉森迷惑地看了艾琳一眼。他确定自己的地址是正确的。

  艾琳在汉森之前确定了问题的根源,指了指她的头然后又指了指他的。

  汉森转了转眼睛,然后回到电子岗哨,“我想你应该看得到我,”他说,“他们可能给你传了我的照片。请麻烦您想象一下照片上的人没有头发纹了身的样子。然后再看看我,我最近有些紧急情况,我改变了一点我的样子……呃,一点点。”

  “一点点,”那个声音隔了几秒钟后说道,“我觉得你老妈都认不出你——不敢认你吧,”他说道,“你应该还有一位乘客跟你一起。我要见见她,让她介绍一下自己。”

  艾琳斜身靠向汉森,让她的脸被对方看到。“嗨,”她说道,“我是艾琳·帕尔默。”

  大门沉沉地响了一声,然后开始往里滑动,“欢迎。”汉森开车进去的时候,一个声音说道,“我不得不说很讨厌你们俩的新发型。”他又加了一句。

  是呀,你不说我也知道,汉森暗想。

  在穿过三十码蜿蜒的专用支路,宅邸的全景出现在眼前,“哇,”汉森称赞道。

  别墅非常地大气。在汉森看来就是三栋普通的奢华大宅连接在一起,不过不是连成的一条直线而是参差不齐。支柱、角楼和阳台是用石头、砖块还有木头混合建造而成的。

  “德雷克就在这里藏着他的遗传工程学家?”艾琳觉得难以置信。

  “很明显是这样的,”汉森边说边沿着环道开进圆形大厅入口。“不过相信我,他给他的量子物理学家只有十二分之一又十二分之一的尤马的小房子。我应该学基因工程呀。”他边说边微笑。

  “好吧,不过他把你们偷的钱花在了实处。”她的眼睛里闪现着调侃的光芒。艾琳头一天晚上已经调侃过汉森在书店偷一件T恤比他从政府备用资金里悄悄窃取几百万美元感觉还要内疚。汉森解释说,他和那个偷东西的贼已经达成了和解,尽管他知道这是合理的。他说如果政府知道德雷克和他的任务,也会给德雷克提供至少这么多的资金资助的。

  他们在两扇庄严的樱桃木大门前停下,大门足足有十来英尺高,两个人从房子里走出,拿着武器,他们穿着便衣,但是行为举止非常硬朗,外貌特征明显,一位瘦而结实,另外一位较高,看上去像健美运动员,尽管衣服不是紧身的还是露出了他肌肉的线条。

  “出来!”健美运动员命令道,汉森和艾琳都钻了出来,把手伸了出来。

  瘦子在检查车里面,他搭档命令道,“把后备箱打开。”

  汉森研究了一下阿普卡车的遥控器,然后按了一个印有后备箱的按键,两个都检查了后备箱,不过后备箱是空的。

  瘦子掏出电话拿在手上,“他们有被跟踪的迹象吗?”他对着电话说道,并没有拿近嘴巴,说明开着免提的。

  “没有,”一个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看上去没人跟踪。”

  两个人都把手枪放回了皮套里,“不好意思,”瘦子说道,伸出了他的手,“格雷格·吉布。我是安全总管。”

  汉森和艾琳和他握手之后,他示意了一下他的搭档,“这是斯莱德·亚林司盖,”他又说道,然后汉森和艾琳和他握了握手。

  汉森一点也不奇怪德雷克雇了这么多人保护这里的安全。在尤马的安全防备肯定也一点不会比这里差,都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吉布领着他们穿过了一扇扇高耸的门进入到室内,里面跟外观一样壮观,“任务很艰巨,”吉布注意到他的客人们都看呆了,“不过总得有人来做。”

  他们穿过室内的时候,巨大的空书架引起了汉森的注意。墙上没有挂任何画作,书架上没有装饰的小饰品,大多数的房间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别墅的大小和华丽都只是个幌子,确保外面的大门和保安程度跟其符合。不过当德雷克买这栋别墅的时候,之前的卖家肯定把他的财产都移走了,没人有时间对这个地方做任何人性化的改装。

  一个矮小壮硕戴着眼镜的男人从旋转楼梯上急匆匆走下来,跟他们打招呼,介绍自己是麦克斯·布尔加特。几分钟以后,吉布和亚林司盖回到房子外执勤,把布尔加特和两位新来者留在了两个客厅那么大的厨房的大理石玻璃桌旁。矮个子分子生物学家从不锈钢冰箱里拿出三罐十六盎司重的可乐递给了他们。

  “我想德雷克还没到这里吧,”汉森一边说一边扭开了瓶盖。

  “没有,”布尔加特说道,“不过他获得了一部手机,而且打过电话来了。”

  “你知道怎么联系他?”汉森说道。

  “是的。你们等下就可以跟他联系。”他看了看他的表,“按计划,我四十分钟以后给他电话。先说重点,我们现在正处在对于人类进行史诗般变革的关键时刻,考虑到这件事儿的速度和影响,毫无疑问这是历史上对人类最深刻的一次改变——革命性的,变革性的。”

  听起来超不真实,但是尽管汉森觉得布尔加特听起来有点夸大其词,但是他说的是没错。

  “但是德雷克告诉了我现在发生的事件。他告诉我有一个非常残酷的人,掌握着大量资源的人想要阻止我们。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尽管我很想花时间陪你们两个人多聊聊,但是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德雷克的计算机又一次帮了忙,我已经完成了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具感染性的传染剂。”

  布尔加特转向艾琳,“所以如果你告诉我八条基因所需的精确的相关浓缩物,我就能把他们精确调制成与我的病毒结构相匹配。”

  “怎么做?”艾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