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了。幸好我们在学生会那里都没来得及吃那块奶酪蛋糕。”

  艾琳笑了。“然后我们开了几英里,然后停在了一个小巷里的垃圾卸载车后,思考了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觉得到这里来。”

  “这是哪里?”

  “我们在圣克鲁兹河中心。在一座看上去没怎么用了的桥的正下方。挺好的,对吧。”她说道。“就是过路的司机也看不到我们在这下面。”

  “两个问题。第一图森有河?真的?第二,我们在河中央,为什么没被冲走?或者沉下去被淹死?”

  “这条河河床一年当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干涸的。如果我们上游的图森山上下大雨,就会有洪水。那可就糟糕了。不过我觉得现在不会有这个可能。这条河有两百英里长,马蹄形。有些是地下河,图森最初就是坐落在它的河岸两边的。”

  “为什么会干涸?”

  “更多的人来定居,就需要更多水。他们抽干了水,分流了水,迫使河流改道,不过这条河可不是伟大的密西西比河。”

  她面露难色,不过在微弱的月光下几乎不易察觉到。

  “怎么了?”汉森问道。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的新室友,一名叫做丽莎的历史学研究生。”

  “所以她会自然而然地对她所居住的城市感兴趣?”

  “是的,最热心、最亲切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的。”艾琳顿了一下,“你知道索多玛城和格莫拉城的故事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他们是罪恶之城,上帝摧毁了这些堕落之城。我想‘鸡奸’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吧。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妈妈是犹太教,我爸爸是天主教。她经常拿犹太人的标志性印记开玩笑。其实一个就是,如果两个犹太人在一间屋子里,你肯定会有三种意见。”

  汉森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二个玩笑跟这个故事有关系。”艾琳说道。

  “索多玛和格莫拉?有什么联系?”

  “嗯,故事是这样的。上帝告诉亚伯拉罕他准备要铲平这两个城市。因为市民都是邪恶的。亚伯拉罕说,‘是的,确实是这样。但是如果那里面还有五十个人是正直的呢?你怎么可以把他们和恶魔一起摧毁?’上帝同意了他的看法。如果上帝能够找出五十个正义之士,他就不摧毁城市了。亚拉伯罕又说了:‘万一你只找到四十五个呢?’上帝又让步了。最后经过一系列的让步,他们把这个数字降到了十。当然,最后上帝连十个人都找不出来,然后就铲平了城市,消灭了所有恶人。不过关键在于,亚拉伯罕跟上帝谈判。”她顿了一下,“我妈妈会笑着说,只有犹太人才有勇气、有胆量跟上帝讨价还价——不只是争论,还会赢得争论。”

  汉森笑了,“我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喜欢这个故事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回到我的室友丽莎。我研究的是人类的邪恶。我的工作对象就是杀人犯和强奸犯。我的家人被恶魔杀害了,你是知道的。但是即使是那些不是精神变态者也会非常暴力、自私、残忍,这非常让人沮丧。我经常自己想,人类是怎么了。有时候我真的想要缩在一个壳里就这样死去。不过还好我挺过来了,想想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是‘德雷克觉得我们是在自我毁灭’,那又如何?死了一了百了。”

  又是一阵沉默,汉森又一次感受到了艾琳眼中饱含着泪水。“但是我遇到了像丽莎这样的人,很好的人,那么善良、温和、有爱心的人,为别人倾尽所能的人。”她顿了一下。“我还记得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是我知道的最热心最慷慨的人。我爸爸,充满了爱,最后他还……”

  她哽咽住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她不会再说下去了。

  汉森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艾琳要和他说这个特别的圣经故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就像是索多玛和格莫拉,”他轻轻说道,“丽莎和你的家人那样的人就是那十个正直的人。”

  “是的,”艾琳说道,她声音因为激动还是哽咽着,“所以我们值得去拯救,因为他们,因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艾琳又花了点时间平复她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她说道,“我应该再多给你介绍下情况。我刚刚说了,我是因为丽莎才知道这条河的。”她顿了一下,“所以我来这里等你恢复意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那是非常大的剂量——我好担心。”

  “真高兴能恢复意识,”他说道,然后咧开嘴笑了,他指着他们旁边的水泥柱子,问道:“我怎么觉得像是北欧巨人?”

  艾琳笑了,“什么?你以前从来没在桥下面约会过吗?”

  汉森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没有。而且我通常会去好点的理发店。看来我昏迷的时候,你还在忙。”

  “我有你从沃尔玛带回来的购物袋。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把你伪装成女人的可行性哦。可惜我没有裙子。”

  “所以你就把我剃成光头了?”

  “是的,光头加上黑色纹身。我对着后视镜把自己也伪装了一下。我不是优秀的艺术家,所以我用你买的钢笔画了些简单的图案。”

  她用钢笔在他脖子两边画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然后又在他的上臂一边画了一个图案,超级大,绝不会搞错。她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但是没有染色。

  “现在你总算醒了,我们可以继续了。”她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想了一个计划。不过如果我不用手推车推你,这个计划会进行得更好。”

  “肯定是的啦,”汉森说道,“我都想听你说死了。”

  艾琳面露难色:“从今以后,我们要尽量不使用那个词。”

  34

  “在这里停下,”艾琳·帕尔默对他们叫的出租车司机说道,司机是个满脸胡子的高个子,还带有俄罗斯口音。艾琳在电话上就告诉了他们的目的地,出租车在干涸的圣克鲁兹河上一座废弃的小桥上接到了他们俩,她和凯尔·汉森上车后在后座上一直保持沉默,尽管艾琳已经进行了伪装,不过她的照片还是出现在了西南部每家电视台上,汉森上车的时候给她打了掩护,她上车后马上就闭上眼睛,低下头,假装睡觉了。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来到目的地。亚利桑那大学心理学大楼的背面,在货运码头附近。

  “她需要去她办公室拿点东西,”艾琳边下车,汉森边解释道,艾琳大步走向转角,消失了,“应该不超过五到十分钟。”

  “去多久都行,我会等你们的,”司机带着浓浓的口音说道,“打着表呢。”

  汉森点点头。他们看看他们还剩多少现金,可能在支付了出租车费后,他们还剩最后五十块。

  汉森努力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还是很紧张地东张西望。富勒怎么也想不到艾琳会回到她的办公室吧。富勒可以一开始就在监视她的公寓,不过汉森觉得富勒不会继续浪费人力在这上面。艾琳表现得不会那么傻再重返公寓。汉森知道她要是恐怖片的主角,她一定不会是听到尖叫后还只身前往黑漆漆的地下室的有胸无脑的女孩子。

  想想富勒的人现在要搜索的大片区域,他们不太可能还在心理学大楼安排人手监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在监视,艾琳和汉森决定使用后门。整栋楼都是锁着的,艾琳的通行卡可以让她进出。

  尽管汉森相信这个分析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不作出神经质的反应还是很难,他不想给出租车司机任何理由怀疑他有丁点儿的紧张。你可能会觉得有人会怀疑怎么会在艾琳他们上车的地方去接他们,可是有什么出租车司机没见过的,所以人们这种不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们见得多了。

  七分钟以后,艾琳又出现在了转角,她走向出租车的时候,汉森说道:“不好意思,你带信用卡了吗?”他企图分散司机的注意力,让司机不要去看她的脸。

  这起作用了。司机的眼睛没看艾琳了,而是从后视镜中盯着汉森,一脸不满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是不付钱我会打到你付钱为止的。不过他只是摇摇头,咕噜道,“只收现金。”

  “哦,好的。”汉森边说,艾琳已经坐回了他身边,“没问题。”

  “希尔顿市区,”艾琳说道,向汉森点点头示意她已经办成了。

  艾琳告诉汉森,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回想了很多事情:她的生活、她的研究、她是怎么陷入这一切的,她的导师杰森·阿普卡,然后她猛然惊醒。

  阿普卡这一周都在参加一个科学会议,在波士顿。艾琳告诉汉森,她高兴得恨不得大声叫出来,只是怕引人注意才忍住了,不过她觉得她尖叫几个小时估计都不会有人听见。

  他们太走运了,她继续解释,因为她知道阿普卡把备用钥匙放在他办公室的什么地方。而且知道他把车停在图森国际机场的准确地方。他是习惯性动物,他们俩一起参加过几次会议,他和她一起开车去的机场,每次都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

  真是幸运得难以置信。要是她一开始就想起这一出,他们可能早就在去科罗拉多的路上了。

  但是他们不能直接去机场。如果他们遗弃的马里布被找到了,富勒的人肯定马上就能找到他们坐的那辆车的司机,司机会告诉他们艾琳回了实验室又去了机场。最好是假装去一间大型酒店,然后甩掉可能的跟踪。

  他们来到了希尔顿,一栋蜂窝状的优美石结构建筑,周围都是笔直屹立的棕榈树,汉森付了出租车费,然后再一次掩护着艾琳。他们一直等到出租车司机消失在视线里,确定没人在跟梢,然后又打了一辆车,这次直接去机场。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付了第二辆出租车的费用,汉森从机场停车场开出来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真皮座椅,配备了任何人都想拥有的电子小配件。驾驶感觉平稳舒适的奢华轿车,跟蓝色美杜莎天壤之别,尽管美杜莎也很好地完成了它的任务。

  “我挺疲倦了。”艾琳说道,汉森正加速驶向进入东I-10高速路的匝道,他们会沿着这条高速路继续行驶两百英里去到博尔德。“要不然你暂时充当一下司机吧?”

  “嗯,我想想。你在仙人掌旅馆救了我的命。你在我昏迷的十几个小时还照顾着我。那么……虽然这是巨大的牺牲……我还是当司机吧。”他扬起了眉毛,“就这一次哟。”

  艾琳微笑道,“让我睡四五个小时,然后换我来开,你休息。顺便问下,你还好吗?那一枪有什么副作用吗?就像是让大象喝饱了橘汁一样。”

  “我还好。就是这里那里有点痛,不过我毕竟跳车了嘛。但是我还活着,就太好了。”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他最近遭遇了绝境,而且险些丧命,他整个心都充满着幸福。他遇见了一个出色的女孩还和她共度良宵——就像是久旱逢春雨一般——令他今生难忘。她令他瞠目结舌:生理上、感情上、心理上……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方面面,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了。他想过要表达这份感情,但是最后决定不要,他不想让人觉得轻浮,虽然他知道她不是那类心血来潮就跟人上床的人,她肯定是对他也有感情,他不太清楚他们的感情有多深,毕竟他们才遇见不久。

  “除了疲倦,你其他还好吗?”他关心地问道。

  “其他都出奇的好,”她回答道,“但奇怪。不过生死攸关之时真是有助于集中精神的。而生活太复杂了,要做那么多决定。但是你为了活命,一切就变得简单了。首要目标很明确,兴奋点和肾上腺素也很配合。”

  汉森点点头,“我还听说过士兵还能上瘾。”

  “毕竟人身上还是保留了很大一部分动物的特性。生存的欲望——这是生存本能给人的东西,让你从日常琐事中解放出来,从烦心的伦理问题中解放出来。”

  “在旅馆的时候也没让你从伦理问题中解脱出来呀,”汉森指出。“你可以对那些人更狠一些的,但是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