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的鲁刚红着眼答应了。平心而论,他在此后的9 年中确实履行了他的承

诺,但鲁冰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把那次托付与一段模糊的恐怖回忆联在一起。妈

妈为什么瞎了眼?爸爸为什么恰在那时去世?哥哥和所有人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

谁能告诉她回忆的断层后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往事?

这会儿,她被浮上来的片断回忆压得喘不过气,心中的戾气渐渐加浓。那个

衣着暴露的女侍还在痴痴地盯着哥哥,这使她更为厌烦。她故意向哥哥俯下身,

使那道乳沟更为清晰,撒娇地问:“哥哥,我今天特意穿了最漂亮的晚礼服,等

着你的夸奖呢。哥哥,我漂亮吗?”

鲁刚惶惑地看着她,目光十分痛苦,他移开视线,十分勉强地说:“我去洗

手间。”

鲁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残忍地笑了。她认定那个可憎的男人在努力压制自

己的卑鄙欲念。老实说,鲁冰坚持这个会面地点,故意穿这一身既雍容又性感的

衣服,在潜意识中,就是希望有这样一个结局。这使她有一种猫儿戏弄老鼠的快

感。

“当然漂亮,你太漂亮了!”

身后一个男人接过话头。鲁冰恶狠狠地扭过头,刻毒的话已涌到唇边。她尽

可以折磨自己的哥哥,挑起他心中卑鄙的欲念,再让他陷入理智的自戕。但她决

不会喜欢外人插进来。她横他一眼,把唇边的话刹住了。这是个华人青年,大约

35岁,也就是与鲁刚同岁,头发微黄,似乎有一些白人血统。穿着随便,T恤、

牛仔裤、拷花皮鞋,显然都是名家制作。手上戴着一个沉甸甸的方形戒指,是美

国常青藤大学的毕业留念。他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正用锐利的目光一遍一

遍剥下鲁冰的衣服。这种目光与鲁冰很相似,是那种傲然的、意识到自己优越的、

睥睨众生的目光。

总的说,这是一个英俊的、很有男人味的年轻人。鲁冰在最后一刻把怒容换

成小猫一样温顺的微笑,轻声说:“谢谢你的夸奖。”

男人再次用肆无忌惮的目光刷过她的全身,惊叹道:“你确实漂亮!深潭秋

水般的双瞳,湿润的嘴唇,秀挺的鼻子,丰满的乳胸和性感的臀部……你的美是

很独特的,在你身上,把东方美女的典雅和西方美女的性感奔放不可思议地揉和

在一起,太难得了!告诉你,对于女人美貌而言,我是一个世界级的鉴赏家,我

马上向‘花花公子’杂志的巴特利先生推荐,希望下一期的封面裸照中就有你的

倩影。这个封面一定会使‘花花公子’多卖十万份的!”

他放声大笑,餐厅中有不少客人扭过头冷漠地看着他。鲁冰微嘲地说:“我

似乎没有委托你当我的经纪人吧。”

“这样美的胴体不向世人展示,不是太吝啬了么?”他笑着伸出手:“唐世

龙,英文名字汉克。唐。很荣幸能认识你。”

鲁冰略为犹豫,还是伸出手去,让他碰了一下指尖。但她没有报自己的名字,

只是展颜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唐世龙抬头看见鲁刚已从洗手间返回,便回到自己的餐桌。鲁刚坐下后,看

到刚从这张桌旁走开的那个青年正漫不经心地玩着酒杯,嘴角挂着浅笑,一双眼

睛火辣辣地、毫无顾忌地盯着冰儿。

鲁刚目光阴沉地投过去一瞥,他从本能上讨厌这个家伙。可能是他太漂亮,

带着三份色相的漂亮,这种花花公子是最靠不住的。也可能他太有钱,他身上有

无影无形却分明存在的富贵之气。鲁刚算不上穷人,但他的财富是用生命和辛劳

换来的,所以他对一切养尊处优者,对一切“戴白手套”的绅士都有一种发自本

能的仇恨。

不过,也许纯粹是一种阴暗的嫉妒心理?这是鲁刚从不愿承认的,他难以摆

脱心底的负罪感……鲁冰侧过脸瞄他一眼,目光如刀。她的肩背白晰如凝脂,逆

光中可以看到密密细细的纤毛。鲁刚苦笑一声,向侍者要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

尽。

此后两人没有多交谈,默默地吃着盘中的西餐。阿慧在各个餐桌上服务时一

直在留意着这边,她已经知道这位姑娘是鲁刚的妹妹,自然十分高兴。但她不久

又皱起眉头,因为在那对兄妹之间,明显地笼罩着一种冷淡的气氛,他们今晚的

谈话一定很不愉快。她真想走过去劝慰他们,但最终自卑地摇摇头,放弃了这个

念头。

快到12点时,鲁冰站起身说:“哥哥,我要走了,你把我送回岸上吧。”

鲁刚几乎是松了口气,他也站起身问道:“你今晚宿在哪儿?”

“我已经在岸上预定了房间,明天上午返回厦门。”

“走吧,我送你上岸。”

柜台前的阿慧正踌躇着,不知自己该不该走上去同老虎告别。鲁刚抬起头在

餐厅里寻找着,他发现了阿慧,特意走过来,笑着同她吻别。阿慧在他怀里抬起

头,看见那个漂亮姑娘站在楼梯口,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她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

的鄙夷。阿慧苦笑着吻吻鲁刚,然后把他从怀里轻轻推开。

夜风已经很凉了,下弦月在天边闪着冷光。鲁刚看看抱着膀子立在他身后的

妹妹,顺手从旁边扯过自己的毛衣扔给她。鲁冰没有拒绝,她把银狐皮披肩扔在

一旁,套上哥哥的毛衣。毛衣又宽又大,几乎盖住了膝盖。鲁刚斜眼瞅瞅她,嘴

角明显地漾出笑意。鲁冰歪着头问:“你笑什么?”

鲁刚又回头看她一眼。宽大的毛衣使她的身躯显得十分娇小,她又变成了十

年前那个身体单薄的毛丫头。他说:“没什么,我觉得你穿这件毛衣很漂亮,比

今晚那件衣服漂亮多了。”

鲁冰嫣然一笑,靠近哥哥,挽住他的胳臂。他们都感觉到,晚饭中在两人之

间滋生的冷淡忽然烟消云散,醇郁的兄妹亲情悄悄流淌。这种亲情是从记忆断层

之前延续下来的。象往常一样,鲁冰多少有些后悔,每隔一段时间,她常常想来

见见哥哥,见面中又禁不住想剌伤他。当这位虎背熊腰的大汉受了伤,躲在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