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走前就说要调时差,我看时差肯定调过头了,这会儿特精神,想睡也睡不着。”

“好吧。”

雅典似乎没有夜晚,外国游客淹没在希腊人的海洋中。露天舞场里,人们弹着桑图里琴,跳着邦多扎里舞。佩着电警棒的警察在街道上遛达,个个满面笑容。费新吾领着同伴在一个露天餐厅就座: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吃什么?来点正宗的希腊饭菜?”

田歌饶有兴趣地答应了。费新吾向侍者点了菜,告诉田歌,希腊的作息时间很特别,由于天气酷热,希腊人的习惯是:中午一直休息到5点,夜里8-12点吃晚饭,商业活动则彻夜不停。为了节约电力,希腊政府不得不以法律形式规定,凌晨两点商店必须关门。但店主们常常关门半个小时做做样子,就又开门了。“和咱中国一样,这叫你有政策我有对策。你们要是有兴趣有精力的话,咱们今天玩个通霄。”

田歌雀跃道:“行,逛个通霄!呀,这是什么东西?”她皱着眉头打量着杯子里色味怪异的饮料,费新吾笑了:“你不是想尝尝正宗的希腊风味吗?这就是老希腊人爱喝的鼠尾草煎汁。喝吧。”

田歌喝了一口,立时把脸皱成了苦瓜,两个男人开心地大笑,正端菜上桌的希腊侍者也笑起来。希尔顿饭店的仆役把谢可征送到豪华套间里,正厅里悬挂着枝形水晶灯,墙上是暗褐色的实木护板,浴室非常宽敞,有一个雪花石的浴盆。仆役把他的行李箱放到壁柜中,微笑着说:

“先生也是来观看田径比赛的吧,你来得很巧,正好赶上百米决赛。”

“对,我是为它来的。对了,请你马上到门票预售处拿三张明晚决赛的门票,送到普拉卡城区的尼赞旅馆。”

“好的,我马上去办。先生你休息吧。”

仆役走了,谢可征先洗了个热水澡。防雾镜中显出他的面容,眼角皱纹密布,鬓发已经全白。他老了,时光之神的脚步是不可阻挡的。65年来,他一直在科学之路上埋头疾进,现在该回过头来看看一生的历程了。这一生中,他在科学研究上取得了不少突破,但最成功的作品是他的儿子。明晚,百米决赛之后,儿子的成功就会昭示于世。实际上,儿子早就可以成功了,但他和妻子一直谨慎地保守着秘密,把这一天向后推延,因为这个成功太惊人了,它一定会像高压饭锅爆炸一样,把体育界或科学界的盛宴搅得乱做一团。

儿子的成功无可置疑,现在他关心的是,怎么把高压锅中的蒸汽慢慢释放一些。

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过浴室里的电话,是道格拉斯:“谢先生你好,我估计你已经到了。”

“鲍菲呢?”

“正在接受兴奋剂的检查,一切按我们与耐克公司的协议进行。以我看来,这回新闻界是太迟钝了,对于对鲍菲超强度的兴奋剂检查,竟没人看出其中的不正常!”

“恐怕是惰性使然吧,他们都不相信一个黄种人运动员会在这个属于黑人的领域里取得突破。鲍菲的情绪怎么样?”

“很好,明晚他一定会有好的竞技状态。放心吧。”

“我很放心,预祝你的成功。”

道格拉斯笑了:“不,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那好,就预祝我们的成功吧。”

披上浴衣,他挂通了美国家里的电话。妻子方若华这次没来,执意留在家中。这一生中,若华一直与他宛若一体,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科学上的助手。豹飞明天的成功是他们两人心血的结晶。但若华年岁渐大后变得怯懦了,她担心儿子的成功会毁了他作为正常人的一生。妻子的退却使他常常有一种孤独感,现在,只余他一人在荆棘之路上前进了。

是女仆莎蒂玛接的电话,说女主人正在院里修剪花木,是否要我去喊她?谢可征说不用了,你只告诉她我已经安顿好,刚才我和道格拉斯通过电话,豹飞的情绪很稳定,让她放心。

挂上电话,他擦干身体,躺到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很长时间他没有入睡,他想起豹飞夭折的6个哥哥;想起鲍菲出生时夫妇二人的狂喜;想起鲍菲的童年,那时他是个脾气暴燥的小家伙……他忽然想到了田歌,漂亮的性情怡人的姑娘。她对鲍菲的情意是很明显的,这多半缘于6年前在东非草原上结成的缘份吧。他对田歌的印象很好,也许这个中国姑娘是命运之神送来的。

他渐渐沉入睡梦中。体育运动是古希腊人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公元前776年,古希腊人在奥林区亚村召开了第一届奥运会,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公元393年,共举行了293届。后来,异族统治中断了这个传统,留下了长久的空白。直到1896年3月25日,希腊国王格奥尔基奥斯在全雅典体育场宣布,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开幕,历史才重新接续起来。在那次奥运会上,希腊获47枚金牌,高踞金牌榜的首位。

其后希腊的体育成绩就惨不忍睹了。说到底,体育的兴旺不能靠历史的余绪。它要靠巨大的财力和高度发达的科技。但不管成绩如何,希腊人对体育的热情并未降低。谢教授已经让希尔顿饭店的仆役送来了入场券。第三天晚上,费新吾三人很早就吃了晚饭,乘车向帕特西耐孔体育场出发。他们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一个巨大的能量场,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运动会的巨大磁力。一队队警车在为运动员的车队开道,数目众多的警察牵着警犬在运动员村和体育场附近巡逻。等待转车的新闻记者焦灼地翘首望着,一旦大会的专车开来,他们就肩扛手提笨重的摄影器具,蜂涌而上。身着盛装的本地观众或乘车或步行,潮水般涌往赛场。这种人的海潮在赛场门口被阻住了,数目众多的男女警察把观众分成单行纵队,认真地进行检查。三个人排在行列中耐心等待着,费新吾摇头叹道:

“体育和暴力已经密不可分了。幕尼黑奥运会惨案,亚特兰大奥运爆炸案……怎么能想象古希腊的运动会中对观众搜身?这也是现代文明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吧。”雅典帕纳西耐孔体育场一直是体育运动的圣殿,就像是伊斯兰信徒心中的麦加天房。帕纳西耐孔体育场建于公元前330年,全部由洁白的大理石建成,座落在圆形的山丘上。体育场正面是典型的古希腊朵利亚建筑风格的高大前柱式门廊,门廊中央是巍峨壮严的白色大理石圆柱,前后排列共24根。中央门廊成品字形,共12根,后门廊柱共6根。看台依跑道的形状而建,也全部是洁白如雪的大理石,跑道两端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方形圣火台,它们静卧在乳白色的地毯上。

体育场后面是郁郁葱葱的绿树,晚霞洒落在高大的树冠上。这个古老的体育场同时也充满了现代气息,两个巨型电视屏幕高高耸立,10口锅状的卫星天线一字排开朝向天空。暮色渐渐沉落,但体育场内亮如白昼,灯光映照着绿色的草坪,朱红色的塔当跑道,还有数万兴奋的盛装观众。

看台上可以说是座无虚席。费新吾不由想起上个世纪在雅典举行的田径赛事上,曾闹过一场小小的风波。世界田联主席内比奥洛批评赛场里观众太少,从而引起他与希腊体育部长的一番唇枪舌剑。这番争吵在报纸上披露后,希腊人潮水般地购票入场,作为对内比奥洛的回敬。想到这里,费新吾不由得会心地笑了。从某些方面看,希腊人和中国人有相似之处,两者都有灿烂的古代史,也有令人扼腕的近代史。所以,在涉及民族自尊的问题上,两者都是极为敏感的,甚至敏感到病态的地步。他揶揄地想,也许今天的观众中就有一些并非体育爱好者,他们仅仅是为了民族的自尊才付出高昂的票价。不过,他对这种看似幼稚的自尊心十分理解。

费新吾和两个同伴在靠近跑道终端的2层看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作了多年的体育记者,他知道在百米决赛的黄金时段,这样的位置是十分难得的。他十分感激那个慷慨的老人。但他没有找到老人的影子,附近没有,贵宾席上也没有。莫非在这个令人癫狂的时刻,作为谢豹飞的父亲,他还能端坐在卧室中看电视?

他在贵宾席上看到了原美国短跑名将路易斯,一个百米跑道上的风云人物,他曾经多次破世界纪录和获奥运冠军,现在已经56岁了。这会儿他正在与贵宾席正中的原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交谈,罗格左侧则是现任世界田联主席德比洛夫。两名主席当然不会错过今天的比赛,毕竟,男子百米是田径运动中份量最重的奖牌之一。

回头望望看台,7排以上全是各国的新闻记者,他们胸前挂着长焦距像机或摄影机,膝上摆着最新的笔记本电脑,面前还有为他们特意配置的小型闭路电视。费新吾用目光扫视一遍,从他们佩带的台徽看,有英国的BBC,美联社,意大利的RAI,日本的TBS,加拿大的CBC,法国的FT2,挪威的NRK,以色列的IBA……自然也少不了新华社。新华社的穆明也看到他了,两人远远地招招手。

田延豹一直瞑目而坐,眉峰微蹙,他一定是又回到四年前那个痛苦的夜晚。田歌穿一件洁白的露肩装,紧紧捧着一束硕大的花束,里面有象征胜利的月桂和象征爱情的玫瑰。她的眸子里有两团火在燃烧,从她手指和嘴角无意识的抖动,能看出她心中极度的渴盼。

有人拍拍费新吾的肩膀,是个子矮胖的穆明,他才从人群中挤过来。费新吾移移身体,让他挤着坐下,穆明一边唿哧唿哧地喘气,一边说:

“热,希腊的天气真要命!下次再出国采访,我只到阿拉斯加和冰岛。喂,谁给你弄来这么好的位子?能在百米决赛时弄到这儿的位子,那人肯定有点神通。”

“我们在飞机上邂逅到一位美国的谢教授,是他主动赠与的。对了,他是鲍菲•谢的父亲,知道鲍菲吗?就是决赛中唯一的黄种人。”

“当然知道,他的成绩是8个人中最后一名。”他骂了一句粗话,“采访百米真没劲,尽是黑人耀武扬威,中国人连边也占不上,有个华人还是垫底的。”

费新吾怕他的话剌激田延豹,忙触触他,使一个眼色。穆明这才探过身同田延豹搭讪:“是老田吧,咱们打过交道。哟,这一位漂亮姑娘是谁?我敢说你是体育场中最漂亮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

田歌虽说免不了羞涩,仍落落大方地同他握手:“我是田延豹的堂妹。”

费新吾指指贵宾台:“那一位是谁?。”

“罗格左边的?是前田联主席内比奥洛的孙子,是一个重要的体育商。记得吗?1981年,内比奥洛上任时,国际田联是个穷家破庙,资产只有5万美元,到他卸任时,国际田联的家底已经上亿了!那个意大利跳远运动员对国际田联作了许多意义重大的改革,实行一国一票制,允许田径选手拿高额奖金,促进了田径运动的商业化。现在田联主席已是财大气粗,即使奥委会主席也礼让三分。”

费新吾摇摇头:“这不一定是好事。体育的商业化必然也带来丑恶:兴奋剂、假赛、贿赂、腐化……”

穆明直摇头:“老费,我的费圣人,别乌托邦了。大势所趋呀,谁也挡不住的。比赛马上要开始,我该过去了。”

费新吾低声说:“透露点小秘密,今晚你把镜头对准鲍菲•谢,很可能,他要爆个大冷门。”

“不可能吧,贝格他们几个老将都正在巅峰状态哩。鲍菲能进入前三名?”

费新吾同田延豹交换了眼神,压低声音说:“我想他不止是进入前三名,他甚至有可能夺冠。”穆明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摇头。费新吾笑道:“反正很快就要见分晓了。既然你那么推崇体育的商业化,要不咱们也商业化一次?咱俩拿他的名次赌个东道,他若拿不到三牌,我请客;拿到的话,你请客。”

穆明瞠目良久,干脆地说:“好,说定了!”他兴奋地回到记者席。在地球的另一面,美国俄勒岗州波特兰市耐克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菲尔•奈特先生停止了一切工作,来到小会议室,聚精会神地看着墙上的超大型液晶屏幕。奥运百米决赛快要开始了,他交待秘书玛格里特小姐,在半个小时内,所有电话及来访人员一概挡驾。此刻,百米决赛的结果是世界上最使他揪心的事情。

两个月前,他刚与迈克尔•乔丹通完话,玛格里特告诉他,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华裔短跑选手要同他通话。奈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秘书挡驾。这些年是耐克公司的低潮期,旗下的几位体育明星都太平淡。有时他难免回忆起20年前辉煌,那时,属于耐克旗下的几名体育明星,象蓝球明星乔丹、撑杆跳高明星布勃卡等,都是百年一遇的世纪性人物,他们的成就和他们的人格魅力光彩夺目,人气极旺,为耐克公司带来了滚滚财源。但百年盛宴终有一散,他们都老了,相继退出体坛。尤其是NBA的天皇巨星乔丹,他退役所造成的损失--不是指对NBA的损失,是对耐克公司利润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以往,以乔丹作广告的AIR。JORDAN系列运动鞋,每一款新型推出,耐克的销售额就有一次飙升。现在,耐克的名字在无奈中已经由“酷”(COOL)逐渐变“冷”了。

说到底,只怪美国人太健忘,而且恰恰是体育商的商业化运作培养了这种健忘。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明星攻势中,他们不可能长久怀念一个过时的明星--即如乔丹这样的巨星也罢。乔丹退役前曾成立了耐克旗下的乔丹有限公司,生产JUMPMAN(飞人)牌系列运动鞋,但销售额一直不令人满意,刚才乔丹的电话中就充满无奈。

奈特一直在遴选足以继承乔丹、布勃卡的未来明星,不是一般的明星,而是那种高踞于众明星之上的世纪性的明星,但他对这位找上门来的华裔运动员却没有兴趣。百米跑道上,老将贝格风头仍健,他是阿迪达斯旗下的,甚至举着阿迪达斯的公司旗帜上赛场。奈特估计,短期内很难有人与他争锋。

何况这位找上门来的是位华裔。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奈特比谁都了解美国社会的脉博。在平等博爱的大旗下,种族意识的潜流仍是极其强大的。拳王阿里曾因是黑人而被饭店拒之门外,愤而将金牌扔到水里。当然,70年代之后,黑人体育明星渐渐成了社会的宠儿,但这里面多少有些无奈的成份。因为黑人在诸如拳击、短跑、蓝球等项目中已经不是一般的优势,而是绝对的优势,他们几乎把所有白人扫地出门。在这种情况下,白人观众只好把黑人明星认同为自家人了。

但一个华裔选手很难成为大众情人--除非他极为出色,否则,即使像张德培这样的人物也没有太大的市场号召力。他不想把精力投在一块希望不大的贫瘠的田地上。不过,玛格丽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执行他的命令。她在这儿工作已经20年了,十分精明能干,知道怎样来影响老板的决定。她不带感情地补充道:

“那位华裔选手说,他是百米赛坛中很差劲的一个选手,但希望耐克公司的总裁不要太短视。他说一定要同你亲自交谈。”

奈特抬头看看秘书,既然那人能说服精明的玛格丽特,也许值得一谈。他改变了主意,皱着眉头说:“接过来吧。”

屏幕上出现一个圆圆的脸庞,英气勃勃,十分年轻。他的背景是一个朱红色的塔当跑道,不过并不是在体育场内,像是在一户公寓的院内,跑道紧邻着铁艺的篱墙,墙上爬满了藤蔓类植物。那人后边露出另一个人的半个头像,满脸络缌胡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圆脸庞嘻笑自若地说:

“是奈特先生吧,我叫鲍菲。谢,我想先生不一定记得这个名字,因为我是有资格进军雅典的短跑选手中最差劲的,以致各个体育用品公司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奈特先生是否愿意烧一把冷灶?也许这把火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呢。”他大笑一阵,继续说,“所以我自己找上门来啦,我想与奈特先生签一份合同,对双方都有利的合同。”

他的笑容明朗而自信,在这一瞬间,奈特忽然触摸到了这个人明天的成功。老奈特十分相信自己的商业直觉,他仅停顿两秒种就果断地说:

“好,我同意,我马上派人去找你去具体谈。你的经纪人是谁?”

那人笑着说:“我不喜欢同你的下级讨价还价,还是咱俩在这儿把大的框架先敲定吧。我会在百米决赛中穿上耐克跑鞋--毕竟我一直在穿它--比赛后我会把耐克跑鞋抛到天空,或顶在头上,或把耐克公司的旋风符缀在胸前,总之做出你想要我干的任何表演。至于贵公司的酬劳,当然与我的名次有关。我提个数目,看奈特先生是否赞成。如果我取得第8-第2的任何名次,贵公司只需付我1美元……”

奈特立即问道:“你说多少?”

“1美元,只需1美元。但我若夺得冠军,这个数目就立即上升到3000万。你同意吗?”

奈特十分震惊于他的自信,他没有踌躇,干脆地说:“我可以同意这个数额,但……”

“不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如果我夺冠的同时又打破世界纪录,贵公司要把上述酬劳再增加1美元,也就是3000万零1美元。但如果我的纪录打破9.5秒大关,”他一字一顿地说,“听清了吗?如果打破9.5秒大关,我的酬劳就要变成1亿美元。”

纵然奈特是体育界的老树精,他仍然吃惊得站起身来:

“你说9.5秒大关?那是多少体育专家论证过的生理极限呀,根据计算,为了达到这个速度,大腿的肌肉纤维都要被拉断。换句话说,这是人类的体能无法达到的。”

对方不耐烦地说:“那就是我的事了。怎么样?1亿美元,据我所知,贵公司还没有同哪一个运动员签过这么大数额的合同。”

奈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说:“我答应。你不要把我看成唯利是图的商人。只要你能超越体育极限,达到人类不敢梦想的这个高度,我情愿奉送你1亿美元,并且不要你承担任何义务。”

鲍菲目光锐利地看看他,略作停顿后笑道:“也好,我会把这段谈话透露给某位记者,我想这将是对耐克公司更好的宣传,远远甚于向天空扔跑鞋之类杂耍。至于付款期限等枝节问题就由你们酌定吧,我不会挑剔的。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奈特平和地笑道:“谢先生,让我们把话说透吧。我的年纪已经太大,早已过了相信奇迹的年代。当然,我相信天才,相信天才能远远超过时代,就象乔丹、布勃卡等人那样。但是,在短跑领域里出现如你所说的突破还是难以令人信服。因为短跑技术已经发展得近乎尽善尽美,尤其是在男子百米领域,作出突破是极为困难的……”

鲍菲不耐烦地打断他的活:“不必绕圈子了,请点明你的主旨吧。”

奈特的目光变得十分严厉:“请原谅我的直率,我会很乐意付出1亿美元,但首先要保证不会出现兴奋剂丑闻,比如,像汉城奥运会上加拿大运动员本•约翰逊的丑闻。我绝不能把耐克公司的名字与丑闻联在一起,成为世人的笑柄。”

鲍菲哈哈大笑:“谢谢你的坦率。告诉你,国际奥委会医学委员会兴奋剂检测中心刚刚对我进行过飞行检查,就是那种不事先通知的突然抽查。我想你当然知道这个机构啦,它成立于1998年,专职负责协调对运动员在赛期外的检查,这次的检查是受国际田联的委托。你去打听检查结果吧。”

“好的,我会去打听的。”

鲍菲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其实你正好说出了我的担心。我知道,一旦我在决赛中作出惊人突破,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使我顺利通过兴奋剂检查,也会遭到众人顽固的怀疑。所以,我正想请奈特先生为我作一件事,即:由耐克公司出面,邀请一些有足够权威的人士,从现在起就对我进行强化监督,直到运动会结束。”

奈特立即说:“好,我……”

鲍菲打断他的话:“我不要抽查,我要全过程的监督检查,检查项目包括所有兴奋剂:苯丙胺、可卡因、安味奈丁、麻黄素等刺激剂;吗啡、杜冷丁等麻醉剂;类固醇、贝塔2等蛋白同化制剂;利尿酸、速尿、甘露醇等利尿剂;还有比较难以检查的肽和糖蛋白等激素类药物,如红细胞生成剂、生长激素、绒毛膜促性腺激素等。除了上述种种常规检查外,对我的监督还应包括那些事后无法检查的禁用方法,如抽血回输;包括那些尚未研究出检查方法的最新兴奋剂如携氧乳剂PFC、生长因子IGF-1、网状血红蛋白等。我希望有人在我身边时刻监督着,以便将来向公众舆论证明我的清白。那些对我监督的人士必须十分权威,十分公正,他们在决赛后公布的结果必须为所有人信服。当然,检查费用是十分昂贵的。耐克公司可以先为我垫付,然后从我的1亿美元中扣除。”

奈特被他的周密心计慑服了:“可以。我认为这样的安排很好。这些都是你后面那位人物的主意吗?”他略带揶揄地说,“你太年轻,不会有这么周密的心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