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笑道:“走着说吧,只要不下雨,说不了在公园里或树荫下露宿。虽说是老爹的钱,也得省着点儿不是?再见,希望还能在雅典碰到你们。”

“再见。”

三位游侠骑士各背一只小小的马桶包,晃晃悠悠地走了。6年前,田歌和堂哥到东非察沃国家公园旅游。那时田歌还不是田径迷,她那时迷的是野生动物。从小学起,电视台上播放的“动物世界”她期期不落,还搜集了很多有关野生动物的光盘。澳大利亚的毒蛇、毒蜘蛛和塔斯马尼亚虎,南太平洋的宽吻海豚和黄腹海蛇,北加里曼丹的巨蜥……都活在一个小女孩的心里。她最喜欢的还属东非大草原的野生动物群。由于地势的开阔,那儿的动物似乎离造物主更近,更为昂扬和洒脱。尤其是猎豹的追捕场面最令人心醉:小羚羊在前面灵活地蹦跳躲闪,猎豹紧追不舍,四肢和躯干富有弹性,尾巴高高扬起……她简直百看不厌。16岁那年,她提出要在暑假到东非旅游。父亲很支持,请她的堂兄作陪。那年田延豹29岁,短跑成绩徘徊不前,已经决定要退役了,所以,到东非玩一趟也是散心。正因为这次东非之行,他的运动生涯又有了一个短暂的辉煌——不过最后仍以失败告终,这是后话了。

察沃国家公园是肯尼亚最大的野生动物园,也是非洲最大的野生动物园之一。它位于首都内罗毕东南160公里,绵延在内罗毕——蒙巴萨公路中段的两侧地区。公园以热带稀树草原为主,但也有高山、沙壤、灌木林等,地形十分复杂。园内有1000多种物。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常可听到狮子的吼叫,犀牛、羚羊、长颈鹿、斑马等兽类和数万只鸟禽在这里出没。据估计园中共有大象2万头,是世界最大的野象集中地。在加拉纳河的卢加德瀑布附近则是鳄鱼的乐园。那些在全世界放映、为孩子和成人们喜爱的、有关野生动物的电视片,大都是在这儿拍摄的。

那天,他们在公园内的沃依旅馆住宿。这个旅馆周围围着栅栏,窗户上也围着铁栏,游客们坐在屋里便可观赏野生动物。门厅是错层式建筑,田歌和堂兄坐在二楼,粗制的木桌上放着两杯咖啡。窗外,非洲羚羊和狮群在河边饮水,夕阳在水中闪着金光。这会儿没有了残烈的追捕,河边是一派伊甸园的气氛。羚羊悠闲地走着,小羚羊在母亲的肚子下钻来钻去,没把近在咫尺的狮群放在眼里。当然,这种和睦是有条件的——狮子已经吃饱了肚子。在千万年的进化中,羚羊们已经学会观察狮子的肚子,当它们的肚子下垂时,羚羊们便抓紧时间享受生活的乐趣。因为,明天的太阳升起后,它们中的一个或几个伙伴便肯定会死在狮子、猎豹或鬣狗的利爪下。所以,它们此时的安适恬静,骨子里带着宿命的悲伧。

他们看得十分入迷,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位中年白人在观察他们。中年人满脸胡须,穿着汗衫和短裤,目光显得冷淡和疲倦,但十分锋利。他的同伴是位十八九岁的青年,黄种人,个子较高,面目英俊,身形也十分健美。那两人不怎么谈话,静静地呷着啤酒。后来,中年白人拎着酒瓶过来了,对田延豹说:

“我能坐在这儿吗?”

田延豹忙欠欠身子:“当然,请坐。”

那人坐下,向田延豹举起杯子,直截了当地说:“很高兴在这儿与你巧遇,我认得你,你是中国的短跑运动员田延豹。”他看见田延豹和田歌疑问的目光,解释道:“我是一个短跑教练,世界上排名50以上的短跑运动员我都了解。”

田延豹已经决定退役,不想谈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只简短地说了一句:“我马上要退役了。你贵姓?”

“费曼•道格拉斯。”

田延豹在脑中搜索一遍,没有找到这个名字。对方显然看懂了他的思维,淡淡地说:“你不会听说我的,一个无名之辈。”

田延豹真诚地说:“大部分教练都是无名的,不过,我是个运动员,我知道这些无名者在体育明星的成功中所起的作用。”

“谢谢。这句话让我心中好受一点。”那人咧开嘴笑了,又凝眸看看他:“知道你的成绩为什么一直没有突破吗?”

田延豹心中微觉不快,他已经决定要忘掉田径了,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再三提起他的失败,至少是太鲁莽了。他冷冷地说:“你知道吗?请讲。”

那人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知道?”

他的话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连田歌也听出来了,她困惑地看着这个人。田延豹皱着眉头盯着他,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想知道,请讲。”

那人手里正拿着啤酒杯,忽然把一杯啤酒照田延豹的脸上泼过来!在刹那的震惊之后,田延豹刷地立起来,田歌喊一声:“豹哥!”用力按住他的拳头。田延豹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愤怒,恶狠狠地说:

“你想干什么?”

周围的游客都看到了即将开始的争斗,有人走到天井的栏干边,喊旅馆的保安人员。只有那人的同伴安之若素,朝这边看了一眼,仍悠然自得地呷着他的啤酒。中年白人若无其事地抽过台布扔给田延豹:“请原谅,擦一擦吧。请坐。”他把愤怒的田延豹按到座位中,“我是有意冒犯你的,我希望你会破口大骂,会冲上来给我一拳,甚至咬我一口。但是很遗憾,你太冷静了,你很愤怒但不是狂怒,你有强大的理性自制力。这种冷静对你竞技状态的‘爆发’不利,而短跑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这种爆发力。”他总结道,“你不是输在技术,而是输在缺乏足够的野性。”

田延豹逐渐从愤怒中平静下来。他已看出中年人并不是寻衅,而是在试探自己的性格。但他的情绪一时扭不过来,没有回答,闷闷地坐在那儿。田歌掏出手绢细心地擦去堂兄脸上的酒渍,一边惊疑地看着这位白人,他的说法——把短跑成绩和“野性”联系在一起——对她来说闻所未闻,也未免过于左道旁门了。两个旅馆保安来了,但这儿显然没有什么打斗场面,他们困惑地耸耸肩,又下去了。

那人回头看看自己的同伴,补充一句:“我的同伴就不同。你不妨照他脸上泼一杯酒试试。”

田延豹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你的同伴也是短跑运动员?”

“嗯。他是明天的人。”

田歌想自己大概没有听错吧,他不是说“明天的运动员”,而是说“明天的人”,这个说法听着很别扭。也许他是想说“明天的飞人”?她好奇地看看他的那位同伴,那人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剑眉朗目,神态中有可以触摸到的傲气和野性。他有明显的性磁力,屋内几个女人一直在打量着他,目光中不无挑逗,这些浪漫的西方女人们看来想在荒野之旅中添一点风流韵事。不过那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这是田歌对谢豹飞的第一眼印象,印象不是太深,也许16岁的田歌还没有具备感受异性的本能。到第二天她才有了远为深刻的印象。

这时楼下忽然喧闹起来,二楼的人都跑到天井的栏干边向下看。一只巨大的雄象不知怎么从栅栏中闯过来,这会儿已进了旅馆。楼下的人惊慌地向四周逃窜。就在上午马赛族导游还告诉他们,不久前一位法国记者闯到象群中拍照,惹恼了一头雄象,把他用鼻子卷起来在树上摔了几下,又踩了一脚,记者当即毙命。好在这头闯进屋里的雄象没有发怒,只是想寻找食物。它用长鼻子卷起桌上的一瓶鲜花,在地上摔碎,又卷过一瓶啤酒,闻闻,甩在一旁。

它继续高视阔步地向前走,女游客们尖叫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二楼的栏干跃下,跳到一楼的大厅。是那位白人的亚裔人同伴。大象吃惊地停顿片刻,怒冲冲地向他逼过去。那人敏捷地跃过桌子,跑向门口,在跑动中顺手拎过吧台上放的一篮面包,拿起一块面包向大象扔去。大象嗅嗅,用鼻子卷入嘴中。他一块一块地扔着,把大象引到门外,又引到栅栏外,几个服务员赶紧过来关紧了栅栏门。

有惊无险的风波结束了,那人把手抄在裤袋里,悠闲地踱过来。这会儿他理所当然地成了众人目光的靶子。三个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迎上去,热切地说着什么,他俯下身低声说了一句,三个姑娘都兴奋地傻笑起来。他推开三个人回来,道格拉斯向他招招手,他走过来,向两人点点头,在道格拉斯身边坐下。道格拉斯冷冷地说:

“我不希望训练期间你有另外的约会。”

谢豹飞把身体仰在座椅上,懒懒地说:“我已经告诉她们啦。我说我的教练不会允许我虚耗精力的,如果想和我约会,必须先去勾引二楼那位公狮子。她们一会儿就会来找你的。”

道格拉斯蓬松的胡须中泛出一点笑意,撇开这个话题,对谢豹飞介绍:“这是中国最著名的短跑运动员田延豹。”

谢豹飞向这边点点头:“你好。不过这个名字我不熟悉,我只能记得世界上前10名的短跑运动员。”

田延豹的脸红了,闷头不语。田歌感受到堂兄的难堪,着恼地瞪着谢豹飞,想找出几句锋利的话剌他,但没能找到合适的武器。因为,谢豹飞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并不是成心想伤害谁的感情,或者说,他并不在乎这句话是否伤害别人的感情。道格拉斯看到了两位中国人的不快,但没有解释,没有道歉。谢豹飞说:

“我下去了。”

朝这边略略点头,扬长而去。他下了楼梯,刚才那三个姑娘又迎过来,谢豹飞低下头迅速说着什么,又向楼上作了个手势。三个姑娘又格格地傻笑起来。

由于刚才留下的不快,这边的谈话也停顿了。道格拉斯起身,简单地说了声再见,没有留下电话和住址,显然他没有打算让这次交往延续下去。他走了,田歌偷眼瞅瞅堂兄,柔声劝道:“豹哥,别生闷气了,这两个人都是生坯子,说话太难听。别理他们。”

田延豹闷闷地说:“西方社会不讲温良恭俭让的,只认得成功者。我是个失败者,只能怪自己。”

田歌叹口气,不再劝了。第二天,旅游团成员乘车去草原游览。那位马赛族导游再次强调了安全事项。他说这里一般是不会发生事故的,但野生动物的性子谁也说不准,停车休息时只能在车辆周围,不能远离。他们乘坐的大轿车的车窗上装了坚固的铁栅栏,车厢上还画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犀牛,可能是用来做守护神吧。

田歌忘不了这一天。无比广阔的草原,无比广阔的天空。野象、角马、羚羊在这个天地大舞台上自信地演出。这些角马、羚羊随时生活在危险中,也许一秒钟后它们美丽的身体就会被狮子和猎豹撕碎,但即使如此,它们仍和食肉动物一样是这个草原的主人,它们是美丽的、昂扬的、自由的。当它们像水中精灵一样灵巧的逃命时,身姿比芭蕾舞姿更动人。

不过很可惜,今天她没有看到惊心动魄的猎杀场面。一群狮子大概还不饿,懒洋洋地拖着尾巴在草丛中散步。没有田歌最喜欢的猎豹,更没有猎豹纵跃如飞的场景,田歌觉得太不过瘾。这时一辆车超过他们,是一辆敞蓬吉普,司机满面胡子,一看就知道是昨天那位教练。同车的人自然是他的同伴了,他今天裸着身子,只穿一件短裤。吉普径直向羚羊群冲过去,羚羊们抬起头,不慌不忙地盯着车辆。一直到车辆插入羚羊群时,近处的羚羊们才开始逃窜,纤细的四条腿飞速摆动着,灵巧地转着弯。吉普的目标看来是一只个头较小的羚羊,不管它怎么蹦跳转弯,吉普车仍发疯般咬在后边。田歌拉拉堂兄的袖子,轻声问:那不是昨天的两个人么,他们在干什么?田延豹摇摇头。

这时吉普已经接近那头羚羊了,谢豹飞在车上立起身,打开门,身子半挂在车外。他忽然用力跳下去,是面朝前而身体向后跳,向后的速度多少抵销了车速,但余下的冲劲儿仍使他朝前趔趄着。他紧跑几步调整好步伐,然后全速向那头小羚羊奔去。他的速度十分惊人,但与羚羊相比仍稍逊一筹。小羚羊敏捷地左拐右转,慢慢把距离拉大了。

谢豹飞放慢了脚步,吉普追上去,谢豹飞敏捷地窜上车。听见那位大胡子教练在厉声喊着什么,虽然相隔这么远,仍能听见几句余音。吉普朝着这个方向开过来了,教练仍在厉声斥骂着,而谢豹飞则狂怒地瞪着教练,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扑过去咬住他的喉咙。吉普打个弯,又朝另一只小羚羊扑去,谢豹飞又从车上跳下。这次他的动作更为迅猛,他与小羚羊的距离在缩短。小羚羊向左闪了一下,又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蹦到右边。不过,这次谢豹飞对它的动作作出了正确的估计,他没有向左追,而是和身向右扑去。小羚羊被扑倒,一人一羊在地上翻滚。

田歌一直紧张地看着前边的追猎,这时她大声喊起来:“司机叔叔,快开过去看看,好吗?”车上的游客都大声赞成,司机笑笑,打过方向盘。

车开过去的途中,田歌不平地问导游:你不是说不准私自进猎场吗?他们怎么能?还敢徒步去追野兽,多危险!你看,三只狮子就在不远处蹲着呢。导游无奈地说:他们不一样,是经过特许的,听说是在进行一种什么强化训练,已经在这儿练好几天了。这时司机把车停下来,游客们争先恐后地下车,围着那两人。谢豹飞仍扑在小羚羊身上,紧紧地咬着它的喉咙,小羚羊痛苦地挣扎着,弹动着四条细腿。而大胡子教练则抱着膀子,平静地旁观。

可能是不满来人打扰了他,谢豹飞放开猎物,怒冲冲地站起来。他的嘴角挂着一缕血迹,嘴边沾着羚羊的短毛,赤裸的身上沾满荒草,面目狰狞,活像一位蛮荒时代的野人。小羚羊脖子上滴着血,但显然这点伤不致命。它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很快恢复了,四蹄撒开,疾速地逃离。

这个人兽大战的场面前所未闻,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谢豹飞。目睹了今天的场面,田延豹才真正弄明白了昨天道格拉斯说的“野性”是什么。他忽然受到触动,心中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一个热点在崩崩地跳动着。不过道格拉斯今天不打算攀谈,当他扫视的目光扫到田氏兄妹身上时,就像是看陌生人。他扭回头,向谢豹飞低喝了一声,然后两人利索地跳上车,吉普一阵风似地离去。

这两人也就这么一阵风地从田氏兄妹的生活中消失了,从此再没出现过。

这番见闻给田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一开始这印象中并没包括多少美感:一个几乎全裸的男子,嘴上沾着血和兽毛,面目狰狞,浑身脏污,简直是恶魔的形象嘛。但时间长了,恶感慢慢虚化,消失,留下的只是他的活力,他的剽悍,他的勃勃生机。此后,她一直把这个野性的人像保存在记忆中。她开始注意有关谢豹飞的消息,大约两年后,谢豹飞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体育新闻中,他在百米田坛上的名次缓慢地但不可逆转地上升,直到这次杀入决赛。他的所有历程,都保存在田歌的一叠剪报中。

田延豹的生活从那时也有一番意外的转折。他退役前参加了最后一次国内比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成绩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他在百米跑道上奔跑时,心中一直闪现着谢豹飞追捕羚羊时的场景,肯定是谢的野性对他起了某种催化作用。国家队的教练一边惊叹着:大器晚成,大器晚成呀,一边撕碎了他的退役手续。其后他的成绩飞速提高,直到2013年温哥华世界田赛进入八强。可惜功亏一篑,在决赛中败得很惨,所以这两年的辉煌也就成了回光返照。雅典的7月酷热难当,出租车的空调不大管用,田延豹干脆让司机打开车窗,希腊特有的里瓦斯热风唿唿地灌进车内。田歌一直趴在车窗上向外看,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司机是一个饶舌的中年人,自信地用英语同他们攀谈着,介绍着沿途的名胜,不幸的是,他的英语只有希腊人才能听懂。田歌只能礼貌地微笑着。后来,费新吾担当了兼职导游。他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期间来过雅典,在这儿呆了半个月。

他告诉同伴,雅典早在4600年前由迈锡尼人建城,最早的城区在一座150米的山包上,即今天有名的雅典卫城。雅典是神话和历史的城市,希腊共和时代是人类历史上最生气勃勃的时代。那时的社会和人民健康昂扬,从容大度。在中国历史上,只有盛唐时期才差堪与其比拟,但盛唐的中国是开明的专制,缺少古希腊的民主政治。“我从年轻时就对古希腊文明十分心仪,我真希望自己也是古希腊自由民的一员,喝着茴香酒,嚼着橄榄,到英雄剧场看荷马的悲剧,到奥林匹亚参加古代奥运会,或者参加吵吵嚷嚷的公民大会的辩论和自由选举。我特别喜欢古希腊的裸体雕塑,它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人体美。观赏着这些雕塑,能真切感受到四千年前古希腊人的勃勃生气。我真不相信这样伟大的文明会一蹶不振!”

他说,希腊在公元404年沦于异族统治,直到1829年才赶走土耳其人,赢得独立。所以,希腊在欧洲是比较落后的,是欧洲的农村。就拿雅典来说吧,这个白色的圣洁的城市容纳了希腊的一半人口,过于拥挤,绿地太少,污染相当严重,到处废水横流。后来雅典2004年举办奥运时大兴土木,城市面貌大有改观了。

出租车已开入雅典市区,现在是当地时间晚上10点20,但雅典人的夜生活刚刚进入状态。到处是室外餐厅,空中弥漫着煮咖啡的香气。小贩们的集市上兜售着舌鳎、鳐鱼和海绵,身穿白色夏装、肤色稍黑的女孩在叫卖鲜花。在建筑物的空档里,费新吾为他们指认了著名的伯提侬神庙和埃雷赫修庙,它们都是白色的大理石建筑。

田歌看得目醉神迷。出租车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地爬行,但田歌毫不着急,一直观注着窗外流动的夜景。汽车到了普拉卡旧城区,这是一片陡峭的山地,密集的建筑物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出租车停了,司机指着高处快速地说着英语,费新吾请他重复了两遍才听懂,他说尼赞旅馆已经到了,就在这串石阶之上。他愿意帮客人把行李提上去,因为汽车是开不到跟前的。费新吾说:

“谢谢。只有几件小行李,我们自己可以带的,这是车费,不用找了。”

司机高兴地同他们告别:“再见,希望你们喜欢雅典。”这是个中等规模的旅馆,十分整洁。经理卡佐米茨看见两男一女进来 ,立即用英语问道:

“欢迎,你们是中国来的费先生、田先生和田小姐吧。”

“对。”

“房间已经预定了,是四楼的10号和12号房。按你们的要求,其中10号房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并且加了一张床。”

“谢谢。”

田延豹在柜台上办了手续,临结束时卡佐米茨殷勤地问:“三位要纪念品吗?本店代卖田径运动会的纪念T恤衫。”

费新吾婉言辞谢道:“等我们吃过晚饭吧,飞机上的晚饭太早了。”

侍应生带三人上楼,房间不是太大,但对于“挤惯”了的中国人来说已经够用了。屋里有卫生间,有一间小小的起居室,桌上摆着一台台湾宏基电脑。卧室较小,两张单人床拼在一块儿。费新吾对两人说:

“抓紧时间洗漱,然后下去吃饭。我先给熟人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说:“是老费吗?新华社的穆明出去采访,交待我等你的电话。房间还满意吧。”

“房间很好,谢谢你们。”

“不客气。穆明让转告你,后天百米决赛的票已经搞到,明天你过来取。”

“不用了,我们在飞机上遇到一位朋友,他已经为我们准备了入场券。那边的三张票好处理吧。”

“没问题。门票的黑市价格已经翻了5倍。”

“中国队战绩如何?我知道昨天只有一块女子5000米的金牌上帐。”

“今天又添了两枚金牌,女子竞走和男子跨栏。这次中国队的人气不错,但毕竟底子太差,不会有太大的突破。”

两人寒暄几句,挂了电话。浴室里水声哗哗,但田延豹还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大声问道:“今天几块?”

“两块金牌。”

田延豹穿着浴衣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评论道:“不错,开局不错,有这个势头,今年中国队还能上一个台阶。你去洗漱吧。”

两人穿戴齐毕,田歌正好来敲门,新浴过后,她显得格处鲜嫩。“费叔叔,豹哥,吃完饭,咱们再逛逛雅典的夜景吧。”

“你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