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飞船说,“怪物待在霍金驱动蓄电圈的时间里,我精确地测到了一千零六十三公斤的质量,并且…”

“要命,”我转过身,望着贝提克,“我真想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谁比这杂种还要重。”

“伯劳直立几乎可达三米,”机器人说,“它的密度可能非常高。而且,如果有必要,也许它还可以随意改变质量。”

“有什么必要?”我咕哝道,望着林木的轮廓。太阳已经落下,丛林底下已经黑咕隆咚了。最后一丝光线照射在我们头顶裸子树木的羽状叶上,最后也消失了。我们飞回来的最后一刻,云层也蜂拥而至,现在,随着夕阳余晖渐渐暗去,它们也慢慢从闪闪的红色变成了灰色。

“现在可以进行星辰定位吗?”我对通信志说道。

“准备就绪,”飞船说,“不过得先等头上的云层散尽。同时,我还要进行另外几项计算。”

“比如?”伊妮娅问。

“比如,从过去几小时中这个星系的太阳运动看来,这颗星球的一天有十八小时六分五十一秒。当然,计量单位是按旧日的霸主标准来算的。”

“当然,”我插话道,接着转身看着贝提克,“你那本书中有没有提到,特提斯河的度假星球中,有个一天十八小时的行星?”

“没有,我读过的部分中没有提到,安迪密恩先生。”

“好吧,”我说,“先决定今晚怎么办吧。我们是在这儿露营,还是去飞船里面,或者把东西都搬到飞行车上,尽快找到下游的传送门?可以搬艘充气筏。我建议第三种。伯劳可能还在附近,我可不想继续留在这个星球上。”

贝提克像上课的学生一样举起手。“我本该早点告诉你…”他说道,似乎有点不自在,“那个舱外橱柜受到了不小的损坏。里面没有找到充气筏,虽然记得库存中有一个,另外,有三辆飞行车坏掉了。”

我皱皱眉头。“完全坏了?”

“对,先生,”机器人回答,“彻底坏了。飞船觉得第四辆还能修,但需要花上几天工夫。”

“见鬼。”我咒骂了一句。

“这些飞行车还有多少电量?”伊妮娅问。

“正常使用的话,还可以用一百小时。”通信志说道。

女孩做了个放弃的手势。“总之,我觉得它们也没多大用处。多一辆少一辆都没啥差别,况且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地方给它们充电。”

我揉揉脸,摸到一脸的胡茬儿。这几天下来太过激动,我都忘了剃胡子了。“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如果要拿什么装备的话,霍鹰飞毯就太小了,无法同时带上我们三个,加上武器,加上需要的其他东西。”

我觉得孩子可能会和我们争论到底要不要带这些装备,但她却说道,“都带着,不乘飞毯。”

“不乘飞毯?”我惊讶道。想到要在丛林中披荆斩棘地前进,我有点反胃。“没有充气筏,要么乘飞毯,要么就走路…”

“没有充气筏,别的筏子也行,”伊妮娅说,“我们可以自己做个木筏,乘着它往下游去…不只是乘这一段,而是一直坐它到目的地。”

我又揉揉脸。“可怎么过瀑布…”

“明天早上,我们可以先用霍鹰飞毯把东西运到那儿,”她说,“在瀑布下面造个筏子。除非你觉得我们造不成筏子…”

我望着那一棵棵裸子树木:很高,很细,结实,粗细正好。“能造,”我说,“以前在湛江上的时候,我就造过,把它们拴在游船后面拖一些旧货。”

“很好,”伊妮娅说道,“那我们今晚就在这儿露营…如果一天只有十八小时,那晚上应该也不会太长。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开始行动。”

我迟疑了片刻。我可不想一直让一个十二岁的毛孩子发号施令,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但这个主意似乎很明智。

“飞船这时候完蛋,真是太糟糕了,”我说,“我们本来可以开船往下游去…”

伊妮娅大声笑起来。“我从来没想过要乘这艘船在特提斯河上旅行,”她一面说,一面揉揉鼻子,“现在的情况正是我们需要的——绝无引人注目之处,就像一头能从槌球门下挤过的大腊肠狗。”

“腊肠狗是什么?”

“槌球门又是什么?”贝提克问。

“别管这些,”伊妮娅说,“今晚就待在这儿,明天我们把筏子造好,同不同意?”

我望着机器人。“在我看来,这很明智,”他说,“虽然这一切都是荒谬旅程的一部分。”

“那就算你赞成,”女孩说,“劳尔呢?”

“同意,”我说,“但我们今晚睡在哪儿?在岸上,还是在飞船里,哪个更安全?”

飞船说话了。“如果你们睡在我里面,我今晚会尽力让里面安全舒适。沉眠甲板上还有两张睡床,你们还是可以睡在那儿,另外还有几张吊床…”

“我赞成睡在岸上,”伊妮娅说,“如果你是怕伯劳,那飞船里面并不比外面安全多少。”

我望着黑漆漆的森林。“除了伯劳,夜里还会有其他东西,我也不想见到它们,”我说,“在飞船里面应该更安全。”

贝提克摸了摸一个小小的箱子。“我找到些小型周界线警报器,”他说,“可以设在营帐周围。我很乐意在晚上站岗。在船上待了那么多天,要是能在外面睡上一觉,我倒是有点兴趣。”

我叹了口气,缴械投降。“我俩轮流站岗,”我说,“天快黑了,咱们赶紧把这堆破烂弄好。”

我说的“破烂”包括我叫机器人挖出来的露营装备:一顶超薄的聚合体材质帐篷,薄得就像是蛛网的影子,但坚韧,防水,极其轻便,可以折叠起来放在口袋里;一只超导加热立方体,可以用一个面加热食物,而另五个面丝毫不热;还有贝提克提到的周界线警报器——其实是种旧时的军用运动探测器,只不过我们这个是打猎用的,几个三厘米的圆板,可以戳进地面,围成方圆两公里的周界线;睡袋,可以无限压缩的泡沫垫,夜视镜,通信装备,餐具和器皿。

我们首先把警报器安置好,把它们戳进地面,在森林和河的边缘间形成一个半圆。

“要是河里的那个大家伙爬出来吃我们,那该怎么办呢?”安好周界线后,伊妮娅问道。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云层密布,没有一颗星星。微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发出飒飒的声音,听上去越发恐怖了。

“要是那玩意儿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从河里爬出来,把我们吃了,”我说,“那你就会后悔没有待在飞船里。”我把最后一只探测器安置在河边。

我们把帐篷扎在河岸中央,离损坏的飞船船头不远。微纤维帐篷不需要帐篷支柱或者木桩——你所要做的,只需把纤维线折上两下,就可以把它变得坚硬,即便狂风来临,那些折痕也会绷紧不断。但安设微纤维帐篷可是一门艺术,他们俩看着我展开纤维,把边缘折成A字形,并在中央展出一个圆顶,高度可以让人站在里面,接着,我把边缘折硬,插进沙地中,支撑住。我还故意留下了一张微纤维,铺在了帐篷底下,并朝外拉了拉,制成了一个入口。贝提克点头赞赏我的杰作,伊妮娅把睡袋放好,而我则拿出加热立方体,放上平底锅,打开一罐牛肉,就在这时,我才想起伊妮娅是个素食者——在飞船上的两星期中,她差不多只吃色拉。

“好啦,”她从帐篷中钻出一个脑袋,“我想吃几个贝提克热好的面包,还要几块奶酪。”

贝提克扛来一堆木头,又围好石块,做成一个篝火圈。

“我们已经有这个了。”我说道,指了指加热立方体和正热着的那锅炖牛肉。

“没错,”机器人说,“但我觉得点上火感觉会好点。火光也会让人愉快。”

火光,的确让人愉快。我们坐在精心搭建的前庭遮篷下,注视着火焰朝天空喷射火星,突然风暴来临了。这是场奇怪的风暴,没有闪电,却有一条条方向不定的微光。从迅速移动的云层下方,直至在狂风中不停摇曳的裸子树木上方,那淡淡的彩色光舞动着。没有雷声,却有某种次音速的隆隆声,弄得我神经紧张。丛林内,一个个或红或黄的球状磷火轻摇轻舞,虽不如海伯利安森林中的辐射蛛纱那么优美,但强劲有力,似乎又有点幸灾乐祸。在我们身后,河水轻轻拍打着河岸,水花越来越汹涌。我坐在火堆旁,耳中塞着的耳机已经调到周界线探测器的频率,等离子步枪摆在腿上,夜视镜挂在额头,一有动静,就马上戴起。我这样子肯定很滑稽。但当时完全没有感觉到好笑:我脑中总是浮现出沙地中伯劳脚印的画面。

“它有没有做出危险的举动?”几分钟前我问贝提克。早先我还想叫他拿着十六号霰弹枪——相比其他武器,对于新手来说,霰弹枪是最容易的了——但他仅仅是把它放在一边,人坐在火堆旁。

“它什么也没做,”他回复道,“只是站在河岸上——很高,全身长满了尖刺,又黑又亮。眼睛通红通红。”

“它有没有看你?”

“它看着东面,望着河流下游。”贝提克答道。

就好像是在等我和伊妮娅返回,我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