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去吧。”

苏玛想了想:“你不要去了,还有丹尼呢,明天早上你把丹尼送到他外公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那好吧,一路小心。”

苏玛匆匆穿好衣服,为丹尼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然后吻吻熟睡中的儿子,又同丈夫在车门旁吻别。高速公路上正是车流最稀的时候,苏玛把车开得飞快,耳边只有密封窗外唿啸的风声。7年来,特别是结婚并有了丹尼之后,她对海拉的思恋没有那么灼热和痛楚了,但仍坚韧地梗在她心中。她忘不了在保罗家听说“海拉还活着”时所感到的晕眩,也清楚记得那晚她的梦境──海拉在亚马逊丛林中繁衍了自己的种族,成了一名乳房丰满的女头人。

当然,这些梦境是荒谬的,不过她确信海拉还活着,以某种不可知的方式活着。但极有可能,今生今世,她和海拉只能天各一方、无缘相见了。

现在,保罗的电话再次唤醒她的思念。原来,海拉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是那么重,甚至超过大卫,超过保罗,至少不亚于丹尼。那个陌生女孩和海拉肯定有血缘关系,可是──一个吸毒者!一个雏妓!她的心头阵阵剧痛。

前边已经进入纽约市区,霓虹灯的光亮纠结成一团。她在电子地图上打出基多旅馆,地图便详细地指示着前进方向:向左,向前,再右转,最后汽车停在一个中等规模的旅店。她按按喇叭,正在沙发上假寐的侍者急忙起来打开大门,保罗也急急下楼,满脸是焦灼和茫然:“她跑了!”他对苏玛说。苏玛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怎么──她跑了?”

“跑了。”保罗把她领到屋里,指指大开的窗户和窗外的水管,羞愧地解释道:“她跑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睡前我们谈得很融洽,我劝她戒毒,她答应了。我答应帮她找亲生父母,她也很高兴。但我刚刚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就发觉她溜走了,侍者们都没见到她。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苏玛觉得力气一下子漏光了,颓然坐在沙发上。保罗拥她入怀,轻轻吻吻她,心中十分抱愧,觉得让杰西卡溜走全是自己的过错。苏玛声音喑哑地问:“真的很像海拉?”

“像极了。她站在街头时,我从汽车里很远就一眼认出了她。”

“她叫什么名字?”

“杰西卡,我没来得及问她的姓氏,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名。”

“她……从哪里来的?”

保罗知道这句问话的含意:“我想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其他科学家用海拉细胞重复了我的成功,这从技术上是不难做到的。但我想,这个可能很小。你知道,自从海拉诞生后,社会上对克隆技术的态度日益严厉,各国相继通过了禁止克隆人的法律,估计不大可能有人敢这么作。第二个可能是,”他看看苏玛,“你也知道的,就是海拉学会了复制自己。”

苏玛沉默片刻:“还能找到这个女孩吗?”

“应该很容易的,有海拉的照片就等于有杰西卡的照片。不过,我们不能求助于警方,如果让人知道海拉有了后代,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风波。可惜我没有问清她的住址,我实在是笨得不可救药!”他狠狠地咒骂自己,又说,“不过她很可能就住在附近街区,至少不会出纽约市。从她的神情看,不可能是从外地来卖淫的‘候鸟’”。

这个肮脏的名词击中了苏玛的神经,吸毒,卖淫,苏玛简直透不过气,她对杰西卡感到很疏远。我的女儿海拉决不会干这些事!可是,一想到这个唯一和海拉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可能在茫茫人海中从此失踪,她就万分焦灼。保罗说:“你想过没有?也许海拉是以这种方式向我们传递信息,证明她的存在。她是有意复制一批后代,悄悄撒播到美国社会中。”

对,有可能。海拉已经超过12岁了,按她的生长速度,她已是30几岁的成熟女人了。以她的智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苏玛问:“我们该怎么办?”

“到附近的黑人区查一查,不要惊动警方。”

“只能这样了,”苏玛苦涩地说,“要尽快找到她,制止她再……”

天还没有大亮,两人偎在沙发里谈了一些琐事,各自问候了保罗的儿子杰克和苏玛的儿子丹尼。6点钟,苏玛起身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了这儿的情况,说她两三天内可能回不去了。清晨,两人没在旅馆要早饭,匆匆出门。

他们不知道,两人谈话时,杰西卡正藏在沙发后偷听。杰西卡是在保罗打电话时醒来的,听到保罗急切地喊着苏玛的名字,一刹那间她十分惊喜,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随后保罗又说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海拉,说到海拉的后代。她的思维给搅乱了,她记得在柜台登记时,保罗给自己报的就是这个化名,难道海拉才是自己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保罗、苏玛,还有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海拉,一定和自己有着极深的渊源。这使杰西卡十分欣慰。接着保罗以十分苦涩的语气谈到她的吸毒和卖淫,她的心情也突然掉进冰水中去。她是这样肮脏,怎么有脸去见苏玛?

听保罗打电话的口气,苏玛要在凌晨前到达这里,不,我不要见她。保罗打完电话很快入睡了,杰西卡坐起身,在黑暗中考虑一会儿。她悄悄穿好衣服,又溜到保罗的屋里默默看着他,保罗睡得正熟,脚灯的微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孔,眉峰微蹙。真舍不得离开他,也真想见见苏玛和海拉,但是……我没脸见她们。她悄悄打开后窗,造出一个从窗户逃走的假像,然后返回客厅,钻到沙发下藏了起来。熬过难熬的两个小时,听见保罗起床了,在焦急地寻找她,她努力屏住气息。不久,听见苏玛到达,两人焦灼地谈话,一个个尖利的名词跳入她的耳中:科学的成功,复制自己,社会的严厉,这些概念让她头晕目眩。但她总算明白了基本的事实:很可能她是一个克隆人,是海拉的克隆后代,而海拉似乎是警方追捕的对象。她对克隆技术知之甚少,但耳濡目染中,已经知道“克隆”这个词带有某种邪恶,但她从没想到过自己就是一个克隆人!

我该怎么办啊。我宁可没有见到这位保罗和苏玛。屋里的两人就要走了,杰西卡真想跳出去,跟他们一块儿去找海拉,但疑惧和羞耻感拖出了她的腿。最终她只是尖着耳朵,听着脚步声离去。她从沙发下钻出来,先到电话中取出储存的号码,其中有两个相同的号码肯定是苏玛家的,因为保罗和苏玛都往这儿打过电话,那个只用过一次的号码是保罗家的。她从小几上的拍纸簿撕下一张纸,记了号码,小心地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外边没有动静。杰西卡悄悄走出去。出大门时,一位侍者看见了她,认出她是雷恩斯先生今早到处寻找的女孩,张嘴欲喊住她,但杰西卡对他嫣然一笑,闪出大门。等他追出门外,杰西卡已消失在人群中。

4

加达斯很远就看见那辆橘黄色的卡特彼勒推土机,它体形庞大,发动机沉重地轰鸣着,几乎一人高的宽基轮胎碾压着土地,把垃圾推到掩埋坑中。加达斯在垃圾场附近停下车,步行朝推土机走过去。一群海鸥像绅士一样自得地踱着步,在垃圾中寻找食物。加达斯走近时,它们不慌不忙地飞起来;加达斯刚过去,它们又从容地飞回原处。一只肥大的耗子从垃圾堆中探出脑袋,看见加达斯,又敏捷地缩回去。加达斯踢着奇形怪状的垃圾,心想人类真是地球上最自私的动物,他们过度繁衍、膨胀,给这个世界上留下了荒漠、秃山和山一样的垃圾。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地球的每一平方英寸下都填满垃圾,在那个毒化的世界上,只有耗子会成为新主人吧。

推土机司机看见有人走过来,停止操作,远远地看着他。加达斯紧赶几步,把名片递上去:“你是阿尔吉斯?穆尔科克先生吗?我是华盛顿邮报记者加达斯?比利。”

“对,是我。上车吧。”阿尔吉斯伸手拉他一把,让他坐在助手座上。这是一个瘦弱的黑人,头发已经花白,两眼混浊无光,身上散发着威士忌的味道。加达斯把自己安顿好,笑道:“你这儿真难找。我是受报社委托,调查从国外领养的儿童们的生活状况。”

阿尔吉斯显然有点惊慌:“我……”

“不必担心,”加达斯忙安慰他。“我知道你的女儿杰西卡没有合法手续,但我们不关心这个,只想了解她的生活状况。前天我给你家打了电话,是杰西卡接的,她没告诉你吗?”“没有。”

“我知道她是6年前被领养的,那时她是一个3个月大的婴儿,但前天我在电话屏幕上见她时,她的年龄显然远远大于6岁,依我看至少15岁了。我不怀疑她是被掉包,我想是因为她的生长速度异于常人,对吧。”

阿尔吉斯沉默着,勉强回答:“对。”

“请问,她这样快速生长,是否带来某种病态?比如身上疼痛,或长有硬块?”“没有。我们从没发现过。”

“我能见见她吗?”

阿尔吉斯的精神突然崩溃了。“她失踪了,”他声音嘶哑地说,“已经两天了。她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夫妻的希望,可是一年前,她突然开始吸毒,从那时起她和我们一下子变疏远了。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失踪?”加达斯焦急地说,“那你干嘛还呆在这儿?快去找她呀。报警了吗?”“我们不愿报警。我们找了,但没有找到。”

加达斯自告奋勇:“我可以帮助你,在纽约我有很多朋友。”

阿尔吉斯看看来人,他的焦急是很真诚的。垃圾工人感激地说:“好的,谢谢你。我们现在就去?等我把推土机停好。”

他把推土机停到附近的停车场,在这当儿,加达斯回到自己的车上,不停气地打了许多电话。他找到一些报社和警察局的朋友,请他们想办法不事声张地寻找这个黑人女孩,照片他随后就发过去。后来他忽然想到,该向杰西卡家里打个电话呀,也许她已经回来了?等阿尔吉斯驾着自己的汽车过来时,加达斯兴高采烈地喊:“不用找了,杰西卡已经回家了,你妻子正在为她准备午饭呢。”

“知道吗?杰西卡说她已经下定决心戒毒!我太高兴了。”凯特揩着眼泪对刚进门的丈夫说。“真的?真是个好消息。”阿尔吉斯惊喜地说,把客人领到屋里。加达斯惊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很难想像,21世纪还会有如此赤贫的家庭。这种廉价租房是不包括家俱的,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旧沙发,电视机和可视电话外,几乎是家徒四壁。很多物品堆放在地上,似乎他们随时准备再搬一次家。阿尔吉斯抱歉地说,是多次搬家和……女儿吸毒(他低声说)造成了眼前这幅凄惨。“杰西卡!”他喊。听见父母的说话声,杰西卡立即从她的卧室出来了,见父亲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微微一怔。加达斯马上伸出手:“我们在电话上见过面的。我是记者加达斯。”

杰西卡伸出手,淡淡地说:“对不起,那天我不太礼貌。”

和那天相比,她的装束变多了,头发已经梳平,脸上没有过浓的化妆。她转向父亲,急促地说:“爸爸,我要戒毒!……我遇上了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劝我戒毒。他还说他看过报道,去中国云南戒毒的费用比较低廉。”

她的父母很欣慰,加达斯笑了:“这位先生一定是看了我写的报道!刚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的,两个月前我到中国云南采访过。没错,那儿的戒毒很有效,也比较省钱。而且我能说服一些慈善机构负担你的医疗费,你们只用负担来回机票就行了。”

杰西卡惊喜地看着客人。真是意想不到的好消息,这两天她尽遇见好人。如果能去戒毒所,她发誓要戒断毒瘾,为了父母,为了保罗和苏玛,她都要这样作。然后……

“爸,妈,我一定要戒断它。然后……我爱你们,但我已经知道,你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很想去查清我的出身。”

两位老人缺乏思想准备,不免面面相觑。加达斯则十分庆幸。本来他一直在发愁,怎么才能说服这对夫妻提供杰西卡出生的详情,现在正好,杰西卡成了他的同路人。

“杰西卡说得对。”他劝道,“不知道自己出身的人,在人格上是不完整的。你们不必担心找到亲生父母后你们会失去她,不,你们只会得到一个更完整的女儿。是否需要我的帮助?这正是我的夙愿。因为我已经调查了不少家庭,很多被领养的孩子都要求查清这一点。而且,”他隐晦地说,“很可能这些孩子是同样的出身。”

阿尔吉斯终于同意了:“好的,我们先吃饭吧,饭后再慢慢合计这件事。请比利先生留下来和我们共进午餐。”

在破旧的餐桌上,四个人吃了一顿温馨的午饭。杰西卡一直欢欢喜喜地和父母谈着话,她是想努力弥补前一段的裂痕。加达斯放心了。他看出杰西卡吸毒的起因不是堕落,而是在彷徨苦闷中无奈的解脱,相信她这次有决心戒掉毒瘾。

“那是6年前的事了。”饭后阿尔吉斯说,他们坐在客厅破旧的沙发上,杰西卡偎在母亲怀里,紧张地倾听着。“那年我儿子哈波19岁,刚刚死于艾滋病。为了给他治病,我们已经一贫如洗,我和凯特几乎想永远摆脱尘世的烦恼了。”凯特苦涩地点点头。“恰在这时,独眼埃德找上门。他是我们街区的小混混,吸毒、零星地贩毒、赌博、拉皮条,不过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坏蛋。他直截了当地问我们,要不要一个黑人女婴,很健康,价钱也不贵。他开始要1000美元,后来看看我家的窘况,又自动降为600。他说唯一的麻烦是女婴没有在美国出生的证明,也就是说没有合法的身份。这一条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所以我们很高兴地答应了。大约一个月后,”

凯特插话:“是40天后。因为我一直在焦急地盼着,所以记得很清楚。”“对,40天后,埃德真的抱来一个婴儿,非常漂亮,非常健康。我们很乐意地付给他600美元。以后,杰西卡就成了我俩的希望,我们用两倍的爱去疼她。可惜我们没能真正了解她的心理,不知道她一直在渴望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在她突然吸毒之后,我们对她太粗暴了。”加达斯问:“独眼埃德是否说过,婴儿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我想他也不清楚。听他的口气,肯定是从国外走私来的。”

“那么,明天我就去找埃德。但愿他仍在原处,没有因吸毒死掉。”

“他在的。”阿尔吉斯肯定地说,“杰西卡失踪后,我们曾到处寻找,在30大街上碰见过他。我可以领你去找。”

“不必麻烦你了,我想我找得到。如果找不到,我再来找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杰西卡忽然坚决地说:“我去,我跟比利先生一块儿去。”他的父母有点犹豫,加达斯想了想,对两人说:“也好,反正她已经失学,在毒瘾没有戒断前也无法复学。让她去吧,这是她最关注的事。”

阿尔吉斯答应了:“好,你去吧。”杰西卡高兴地笑了。

5

独眼埃德并不是独眼,是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大约45岁,穿着肮脏的牛仔裤,上衣缀着两排铜扣。他的左眼大右眼小,与人说话时右眼老是颤动着,肯定因为这点毛病才落了个“独眼”的外号。加达斯是在一家低级的赌馆里找到他的,他正在轮盘赌上下注,他犹豫很久,一咬牙,把20美元押到18上。押单个数字的赢率是10:1,但赢的可能性太小了。围观的赌徒们哄然议论着:“真有胆!”“他输定了!”忽然加达斯从人群中挤过去,把20美元押在埃德的旁边:“我相信这位老兄的运气。”他笑道,“我想跟一把。”

摊主催促着:“还有谁下注?快一点。”没有人下注,摊主转动轮盘,在几十双眼睛的盯视下,轮盘慢慢减速,晃晃悠悠地,最终停在──18上!摊主和围观的赌徒们都愣了。加达斯尤其惊异。他存心输掉这20美元,只是为了给认识埃德创造一个契机,没想到能赢。摊主苦笑着,很不情愿地数出两个200元,递给两人。“伙计,”他挑逗地说,“你该收手了吧,你总不能把我钱箱里的美元全抓走呀。”

埃德直着眼睛,显然在矛盾中。加达斯大笑道:“我可不敢奢望再有这样的运气。这位老兄,我沾了你的运气,现在我想用这点美元请客。走吧。”

他不由分说,拉着埃德和杰西卡挤出人群。在附近的咖啡厅入座后,埃德还沉津在刚才的幸运中:“你不该拉我出来的,没准我还能赢他一次。”

加达斯笑着摇头:“更可能的,是把你赢的钱全还给那个狡猾的老板。”埃德想了想,笑了:“对。我从来没有从赌场带走这么多的钱──不是没赢过,但赢后又都输进去了。我得谢谢你把我拉出来,按说这顿饭该我请客。”

“不必客气。”他唤来侍者,“不必点菜了。我赌赢了200美元,你就随便上吧。喝点什么?威士忌?”“行,就要威士忌。”这时埃德才想起问两人的姓名:“先生和这位漂亮小姐的姓名?”加达斯直截了当地说:“埃德先生,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埃德惊愕地瞪大左眼,右眼跳得更厉害了。“我叫加达斯?比利,华盛顿邮报记者。这位小姐叫杰西卡,她,”他盯着埃德说,“正是你作中间人送出去的婴儿之一。”

埃德满脸无辜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我从来没有送过什么婴儿。”

加达斯毫不留情地说:“埃德,你听我说,我们是为自己的事情来找你的,我不会在报上公布你的名字,也不会把你的名字捅给警方。但是,如果你不愿坦率地和我谈话,我马上可以让警察来请你。不过,我想我们能很好合作的,对不?”

埃德屈服了:“好吧,我承认作过婴儿走私的中间人。但最早的一次是在6一8年前,这个小妞……这位小姐多大了?至少15岁吧,她绝不会是由我经手的。”

“你送出去的婴儿,后来你见过吗?”

“没有。我又不想做她们的教父。”

“那好,我告诉你,我已经发现了5名婴儿,她们的生长速度都比常人快。这位杰西卡只是其中之一。我要找到走私婴儿的源头,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看来埃德真不知道这一点,他又好奇又疑虑地上下打量着杰西卡,终于点点头:“好的,我告诉你。老实说,我对这事也一直很纳闷,经我手送过3批婴儿,大都是黑人女孩,长得也很像──虽然婴儿期间不大容易看准相貌。最奇怪的是,给我婴儿的人不是为了赚钱!”他厚颜地笑着,“你该看出我下面说的都是真话。我告诉你,她们给我婴儿时不但不要钱,还对每个婴儿补贴500美元,然后我用1000美元的价钱卖出去,除去中间花销,每个婴儿身上至少落1200。那几年我真的发了一笔横财!”他眉飞色舞地说。

加达斯耐心地听着:“我已相信你的话。再讲讲婴儿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不是骗你,我真的不知道。6年前一个外国女人在赌场里找到了我──就像你们今天这样,我想她是在人群中随便找到我的。她说她叫特蕾莎,问我愿不愿给几个孤儿找父母,就按我刚才说的条件。我当然愿干,于是一个月后她给我送来了4个婴儿,3年后又送了两次,一共12个。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杰西卡急急地问:“她是什么样子?长得……”她咽口唾沫把话说完,“像我吗?”埃德认真看看她:“不,一点都不像。头一次来时,她大约45岁,黑头发,褐色皮肤,身体很健壮,像一个混血种。她的英语不大流利,带着西班牙口音,我在得克萨斯和墨西哥都呆过,听惯了带西班牙口音的美国话。所以我怀疑她是墨西哥人,是白人和印弟安人的混血种。这只是猜测,我不敢肯定。”加达斯详细询问了其它情况,包括婴儿来时的服饰,收养婴儿的家庭。“这些我都忘了,”埃德嘻皮笑脸地说,“我不是FBI的探员,也不准备做那些野孩子的教父,所以送过就忘了。”加达斯逼他回忆出几个收养家庭的大致地址,记在本子上。他没有注意杰西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突然起身说:“我去卫生间。”

她急匆匆去了洗手间。加达斯认真梳理了埃德提供的情况,这些资料太贫乏,无法对婴儿的来龙去脉作出判断。“还能回忆到什么细节吗?请你认真想一想。”

埃德想了很久,说:“我认为特蕾莎是个修女。因为……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是看她说话行事,很像一个虔诚的修女。”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什么了。加达斯详细记录了特蕾莎每次来的时间及走的时间,然后准备同埃德告辞。这时他才觉得杰西卡去卫生间的时间太长了,他正想过去寻找,杰西卡已经回来。她刚刚洗过脸,额发湿漉漉的,显然身体不舒服,面色苍白,神情烦燥,眼泪汪汪,额上全是虚汗。加达斯吃惊地问:“你是怎么啦?病了?快找医生。”

独眼埃德目光锐利地看她一眼,怪异地笑了:“没病,她是那个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