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否对丹茜做一次电话采访?”

“当然可以。丹茜!过来,一个记者要采访你。”

听见脚步声走近,一个白人女孩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用清脆的童音大模大样地问:“我是丹茜,你有什么问题吗?”

她不是要找的目标,不过加达斯仍煞有介事地提了几个问题:你来美国生活得好吗?你有什么愿望?你有什么话想通过报纸告诉你家乡的亲人?然后他客气地谢过卡尔先生,挂断电话。他又挂通了第二家。听他说明来意,本福德?乔治立即露出警惕的目光。加达斯并不奇怪,因为资料上说他的女孩梅丽是从台湾的蛇头手中买的。他一口拒绝了加达斯的采访要求:不,我想让外人搅乱孩子的心境,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加达斯说,我只看看她的照片,可以吗?本福德连这个要求也一口回绝了:“既然不采访,我认为看照片也没有必要。”

加达斯多少有些生气,不过他能理解一个父亲的苦心,便耐心地说:“卡尔先生,你的谨慎太过分了。难道我就没有别的办法得到她的照片?你愿意我到警察局去查询?请放心,我只是做一个泛泛的社会调查,不会伤害她的。”

本福德犹豫片刻,不情愿地说:“好吧,你稍候。”片刻后他拿来一张照片,是个黑头发黑眼珠的女孩。“她是黄种人?”加达斯问。

“对,不管她是什么种族,我们都真心爱她。”

“谢谢,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再见。”

第三个电话挂通后,屏幕上立即跳出一个黑人女孩的笑脸,正是他要寻觅的目标!加达斯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然相当吃惊。没错,又是一个5岁的斯塔或帕梅拉,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加达斯的思维忽然陷入一个奇怪的黑洞中。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位叫琼的女孩,但他几乎忍不住脱口喊出“帕梅拉”,他的内心固执地认为,是那个可怜的帕梅拉从坟墓中爬了出来,上帝治好了她的不治之症,把欢乐还给了她。女孩的喊声把他从思维混沌中惊醒过来:“……你要找我的父母吗?他们都不在家。”

“你好。琼──这是你的名字吧。”

“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告诉我的。琼,你几岁了?”

“两岁──真的两岁。别人都说我长得最快。”

“真的,你长得真快。琼,叔叔问你一个问题,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你问吧。”

“我朋友的女儿长得像你一样快,但她常觉得自己身上疼,有的地方……还长有硬块。你身上没有这些毛病吧。”

“没有。我的左膝盖疼,但那是因为昨天我从台阶上摔下来,摔伤了。”“那好,祝你幸福。再见。”

“再见。”

加达斯的心房嘭嘭跳动着。现在可以肯定,这些从巴西领养的小孩中肯定有秘密。6个调查对像中竟然有3个是多胞胎!除非笃信神迹的人才会相信这是巧合。那么,在这3个一模一样的面孔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在巴西的热带丛林深处,有一个日夜运转的克隆工厂?

他依着那张名单,把电话一个个打下去。他接连询问了7家,其中一家没人,两家领养的是白人女孩,两家领养的是亚裔女孩,一家领养的是巴西印弟安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后代。时间已经很晚了,再给陌生人打电话就很不礼貌了,他决定再打一个电话就结束。这个电话挂通后很久没人接,他已经想要挂断。忽然屏幕亮了,一个十四、五岁的黑人女孩在屏幕上冷冷地盯着他,梳着冲天式的发型,涂着很重的眼影,紫色唇膏,上身穿一件很窄很短的牛仔服,胸部饱满,表情冷漠而烦倦。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过惯夜生活的女孩。

震惊之波再次摇撼加达斯的神经。这是一个大一号的斯塔、活着的帕梅拉和没有笑容的琼。从资料上看,她的年龄只有6岁,但她显然已经是成熟的少女。她烦倦地等着这边的问话,可能是加达斯的目光太“贪婪”,太专注,那位女孩的表情随即转为鄙夷,冰冷地说了一句:“我的父母不在家。”便啪地挂了电话。

她的无礼并没有使加达斯懊恼,看到这个大一号的相似者,他的揣测已经变成了真实,再也无须怀疑了!已经是深夜,他决定明天再去找父亲和报社。他敢肯定,父亲给的这个名单必定是挑选过的,否则不会有这么高比率的相似者。看来,父亲已经了解这些情况,甚至可能已派人展开调查,凑巧儿子也有意,于是他不声不响把儿子领到猎物走过的路上,那份简单的名单就是他设下的路标。入睡前,他默念着最后一个女孩的名字:杰西卡?穆尔科克,一个乖戾的阴郁的女孩。他要把她作为下一轮调查的重点,原因很简单,她是这组女孩中年龄最大的。

第二章

1

“不行,杰西卡,你已经赊过3次了。你知道我不是百万富翁,我没法拿毒品供你们白吸。”汤姆客气地说。他是个身材瘦长的黑人,35岁,臂上剌着一条青黑色的章鱼,头上留着日本浪人式的发型,两边推光,只留中间一绺头发。他带着猫捉老鼠的心情,看着面前这个黑人女孩。她的毒瘾已经发作,浑身颤栗着,头上冒着虚汗。她哀求道:“再赊一次,我明天就会还你的美元。我有一个男朋友,他昨天打电话说马上来见我,”她没来由地想起昨晚打电话的那个叫加达斯的男人,“他很有钱,我让他把钱还你。”汤姆微笑着,当然不会把女孩的狗屁话当真。人只要被毒品这条毒蛇缠上,嘴里就不会有真话了,他们可以面不改色地欺骗父母兄妹,甚至欺骗他们自己。汤姆很为自己庆幸,他父亲以贩毒为生,所以,在汤姆染上毒瘾前,他已经看过太多的死亡:有因吸毒过量猝死的,有在毒品中耗干精血而瘐死的,也有因吸毒传染上艾滋病而死的。所以,尽管做毒品生意,但他本人绝不吸毒。他对杰西卡说:“你可以向父母要钱嘛。他们已经老了,不能把钱带到坟墓中去。”

杰西卡的父母已经老了,头发已经白了,他们依靠菲薄的收入来供养女儿,所以,今天她偷钱时犹豫了很久,最终也不忍下手。这会儿她流畅地说着谎话:“我父亲这几天没有现钱,他刚刚买了一部新车,是米黄色的克莱斯勒,漂亮极了!汤姆,再赊一次,最后一次了。”

汤姆冷淡地看着她,连连摇头。在她已经绝望时,汤姆忽然说:“好,最后一次。”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5号盖”胶囊,拿来曲柄勺子和注射器。杰西卡两眼放光,双手抖颤着接过来,在打开胶囊时几乎把药粉洒到地下。她总算把药粉抖到曲柄勺里,加上水,加热,用注射器透过棉球吸进去,她挽起袖子,把针管照静脉扎进去。第一次扎偏了,她颤抖着拔出针头,屏住气再扎下去。好了!药液在血管里燃烧,她又尝到了那种“在海里燃烧”的快感,她躺在沙发里,舒展着四肢,浑身像是在云中雾中飘浮。

等她从快感的晕眩中醒过来,看见汤姆正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的胸部。乳胸已经发育,但还没有完全成熟。汤姆撞上她的目光,咧嘴笑道:“杰西卡,你何必向人乞讨呢。你已经可以自己挣钱了。”他到内屋去了,出来时拎着一个袋子,“这是值200美元的5号盖,只要你给我睡一觉,它们就是你的啦。”一袋5号盖在眼前晃动。虽然刚过完瘾,她仍贪婪地盯着它,在心里预演着快感潮水般涌来的情景。汤姆笑嘻嘻地把海洛因塞到她的衣袋里,熟练地扒下她的上衣,解开乳罩的搭扣,那两颗挺然翘然的蓓蕾已在他的掌中了。

杰西卡从迷茫中突然醒来,浑身一激凌,推开那双脏手:“不不!”她喊道,胆怯地向后退去,盯着笑嘻嘻地逼过来的汤姆,突然她扯过自己的乳罩和上衣向外跑去,在门外喊道:“我会还你的钱!”看着那个小妖精跑出去,汤姆多少有些遗憾,不过算不上特别懊恼。这个小黑妞早晚是他的,没关系。也许自己算不上是有魅力的情人,但杰西卡能逃脱毒品的诱惑吗?这颗青杏还有点涩,等她真正成熟后再去品尝也许更好。他有这个耐心。

2

杰西卡在电梯中匆忙穿好衣服,扣好乳罩的搭扣。幸亏电梯中只有两名妇女,一个黑人,一个墨西哥人,她们多少带点好奇地看着她,但神色仍是漠然的。在贫穷污秽的哈莱姆区,这种事她们见得多了。夜色已经沉下,等杰西卡走到大街上,已经忘了刚才的惊惧。海洛因还在血液里燃烧,给她送来无比的欣快,她想飞,想飘,想举起这个世界。

她的体态已是十五、六岁的姑娘了,没人知道她是6年前才降生的,被人贩子辗转送到纽约哈莱姆区一个贫穷的黑人家庭里。很长时间,她不知道自己的生长速度异于常人。留在童年印象中的,只是父母频繁地带她搬家,一直到某一天,她从睡梦中醒来,听到父母房中有压低的谈话声,从那天起,她的少年时代就结束了,她真不该偷听这次谈话呀。

母亲说:“不能再搬家了,我们的积蓄已经花光了,再说,到新地方不一定马上找到工作。”父亲说:“我知道。可是,杰西卡长得这么快,我不想让邻居把她看成怪物。”“为什么会这样呢?也许他的亲生父母就是因此才抛弃她?”

“不可能。她到咱家才3个月大,那时她的异常还没显示出来呢。”

母亲叹口气:“那好吧,咱们再搬一次家,但愿能很快找到工作。”

就在那晚,杰西卡的童年哗然一声崩溃了,原来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尽管他们真诚地爱她),她甚至还是一个异于常人的怪物!她曾在父母的翼下无忧无虑地成长,现在她却惊惧地注视着身上任何一点异常,尤其是月经初潮、胸前两颗蓓蕾迅速绽起,在她心中,这些都联系着一种邪恶的魔力。她心中萌发了不可遏止的愿望,想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了解自己的身世,了解这些异常的原因。可惜这些愿望无法告诉父母,那会让他们伤心的。在这样的矛盾心境中,她的身体迅速成长着,长得实在太快了,早在半年前,她的乳胸就开始吸引汤姆们的淫邪目光。

忙于生计的父母没有注意到女儿心中的阴影,也许,他们仍是以6岁而不是15岁的年龄来看她。她的精神一点点地走向崩溃。半年前她从汤姆那儿接触到毒品,先是大麻,“红豆”,然后是海洛因,这些神奇的毒品让她忘掉了烦恼,又把她带到新的烦恼中去。至少,她在偷窃父母的美元时就不能心境坦然,父亲是垃圾工人,母亲是清洁女工,他们的薪水太微薄,根本无法填满毒品的深坑。她摸到了口袋里的5号盖,满满一袋!这些玩意儿能给她带来十几次快乐,她决不会放弃的。可是怎么还清这200美元?

汤姆的目光浮现在眼前,阴鸷,邪恶,她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她从毒品造成的亢奋中醒过来,发觉自己已经到了123街。谁都知道,纽约的123街是一条无形的界河,是白人和黑人、下等人和上等人的界河。这边的汤姆们会用艳羡的、阴沉的眼光盯着对岸,但一般来说,他们不敢越界去发财。那边的警察大爷不是吃素的。

“对岸”灯光通明有如仙境,气度轩昂的富人在街道上漫步。几个拉皮条的躲在街的这边寻找着猎物,轻声唿唤着:“SEX!SEX!”杰西卡犹豫着停下脚步,尽管她不谙世事,但也知道自己不属于那边的世界。就在她怏怏地转过身时,一辆轿车突然停在她面前,一个黑人男子急急下车,向她走过来。他大约有40多岁,穿一件藏蓝色西服,相貌英俊,步态潇洒。在他向这边走过来时,两道目光一直罩在杰西卡的脸上,目光中充满了痛苦的渴望,但并没有汤姆那样的淫邪。

不知怎的,杰西卡一下子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当然她也清楚这个人的关切肯定和“性”有关,他不会是从天堂里来的圣徒彼得。她想到口袋中的海洛因,想起200美元的欠帐,如果她早晚得跟人睡觉,不如把自己的处女宝给眼前这个人吧。

那人仍在贪婪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看她。她胆怯地轻声说:“你要我吗?”见那人没有反应,她想起皮条客的行话,便改口说:“SEX?”

那个男人像是被鞭抽一样颤抖了一下。“SEX?”他重复道,“对,我要你。我希望你今晚和我呆在一起。你要多少钱?”

杰西卡并不知道流行的价码,她想到自己的欠帐:“200美元行吗?”她也悟到这个价码肯定太高了,便天真地加上一句:“我可以陪你两天,三天也行。”

那人苦涩地说:“好吧,200美元。咱们到哪儿去?”

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站在柜台前对经理说:“要一套带套房的房间。我的名字是保罗?雷恩斯,这是我的女儿……海拉。”

旅馆经理考努克抬头看看那人,抑住嘴边的讥笑。女儿!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雏妓,看看她的那身打扮吧。而且,男人在说出女儿的名字时显然迟顿了片刻,考努克讥讽地想,不会有忘记女儿姓名的父亲吧。不过,显然这名女子已超过14岁,和她睡觉不再违法。既然不怕警察找麻烦,考努克才懒得管他们呢。黑人男子递过自己的信用卡,考努克疑惑地推回信用卡,客气地说:“对不起,最好使用现金。”

男人恍然道:“噢,对的,我该知道。我付你现金。”

他领着女子到房间去了,考努克在他身后不由摇头,他觉得这名嫖客的举止太怪,使用的借口也太令人难堪──女儿!他竟然说是他的女儿!而且使用信用卡付帐,不怕留下他的真实姓名。考努克想,这人或者神经不正常,或者也是个第一次嫖妓的雏儿。

待者把两人领到房间,退出去,关上房门。杰西卡急急说道:“我先洗个澡。”她几乎是逃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头,让哗哗的水声冲散她的羞愧。她经历的世事很少,但已足以知道卖淫是一件坏事。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但200美元的诱惑力,从根本上说是海洛因的诱惑力最终战胜了她。20分钟后,她胆怯地走出卫生间,没有穿衣服,赤裸着站在那个叫保罗的男人面前。这当儿她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的身体太单薄,不知道这个男人喜欢不喜欢。

保罗苦涩地叹息着,从卫生间拿来一件浴衣,把这个女孩严严地包裹起来。

黑色卷发,厚嘴唇,凸起的臀部,明亮的黑眼珠,眼前这个女孩和海拉太相似了,相似得对她的来历不会有任何怀疑。毫无疑问,这个女孩是海拉的克隆体。她从哪里来?只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某位科学家重复了他的工作,就肯定是虎口余生的海拉用“某种方法”繁衍了自己的种族。他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欢还是悲伤。

8年前,豪森带来海拉的诀别信,自那之后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也许她一直隐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比如南极洲或亚马逊丛林;也许她已在严酷的环境中悄悄死去。从感情上说,保罗不愿相信第二种猜测,他努力说服自己和苏玛,说海拉还活着,海拉正用“某种方法”在繁衍自己的种族,同时,他又对这种前景怀着隐隐的忧虑——为人类的安危忧虑。

他看到眼前这个裸体的黑精灵,一刹那间,想起了阿巴拉契山中的日日夜夜,想起小海拉撅着黑屁股跳入湖水中的情形,想起和海拉须臾不分开的玛亚……他明知面前的黑人女子不可能是海拉。海拉已经12岁,按她的生长速度,她已是30几岁的成熟少妇了。还有,你怎么能想像,海拉会干这种龌龊的勾当?但他几乎难以战胜自己的错觉。

怀中的女孩仰着脸,惊疑地看着他。保罗不由得把她搂得更紧。杰西卡很迷惑,这个男人把她搂得那么紧,热量透过浴衣传来。但她本能地觉察到,他的目光不是嫖客的眼神。她想,我该不该脱掉浴衣呢。保罗洞察她的心理,亲切地笑笑,苦涩地说:“孩子,我让你来不是干那种事的──但我仍会给你200美元。你看,我这就把钱放到你的口袋里。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失踪的女儿和你长得很像。我是把你当成女儿看待的,愿意尽力帮助你。希望你也把我看成父亲,或者是一个可信赖的朋友。好吗?”杰西卡犹豫着点点头。

“好,咱们先把自己安顿好,然后好好谈一谈。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咖啡吧。”

保罗唤侍者送来咖啡。“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杰西卡。”

“你有父母吗?”

“有。他们都是贫穷的黑人──还有,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这样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杰西卡抬头看看保罗,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保罗亲昵地搂着她,目光中充满同情和焦灼的期待,还有正直坦荡。从一开始杰西卡就对他有好感,现在这种好感已经变成女儿对父亲的信赖。她完全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依在保罗怀里,讲述了她从未向人披示的隐情。

保罗认真地听着,从不打断她,只是到最后追问道:你父母说你是买来的孩子,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吗?杰西卡说不知道,她没有打听过,她不愿让父母知道她的偷听。“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杰西卡胆怯地问。保罗看着她殷切的眼神,犹豫着,还是把真相告诉她:“不是的,我的女儿比你大得多,她是在你这个年龄就失踪了。”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保罗慈爱地说:“身体快速生长不是坏事,不要放在心上。听你说,你的父母非常爱你,这是你的幸运。至于你是否是他们的亲生,如果不是,亲生父母又是谁?这些我会帮你打听清楚的。但我再不能容忍你继续堕落下去。”他严厉地说,“首先要戒毒,你能做到吗?”杰西卡很想答应,但她想到毒瘾发作时万蚁啮心的痛苦,默默低下头。保罗说:“当然不是让你一天之内就戒断。我会把你送到最好的戒毒所去。对了,正好我昨天看到一则报道,说中国云南的戒毒所很有效,费用也低,也许我会把你送到那儿。但首先你自己要有戒毒的决心,你有吗?”杰西卡连连点头。

“我明天拜访你的父母,商量戒毒的安排,也打听你的出身,好吗?”

“好的。”

“时间不早了,孩子,你先睡吧。”

他安顿杰西卡在套间里睡下,坐在床边看着她。“睡吧,我要看着你入睡。”在父亲般目光的安抚下,杰西卡安然入睡。她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似乎她缩回到母亲的子宫,妈妈在低头看她(但她却是保罗的相貌!),流露出眷眷情意。奇怪,子宫内并不是她独自一人,和她在一块儿的,还有几十个一模一样的黑人女婴。她们安静地仰卧在羊水中,透过脐带同母亲和姊妹们交换着信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像。她们是几个?是10个还是40个?她用尽心神也数不出来,这使她很焦灼,忽然她想到,婴儿本来就不识数呀,这当然不能怪她,于是她的心境猛然轻松了。然后是连绵不断的电话声。她坚决地拒绝着这声音:不,我是在子宫中,绝不会有电话打给子宫的婴儿。但话声持续不断,她只好不情愿地从梦境中爬出来。

她醒了,听到屋内有人打电话,随之她回到现实中——她梦中的轻松只是逃避。她抛不掉良心上的重负:吸毒和卖淫!在这一瞬间,她的心境突然变坏,就像是来了一场雪崩。

3

铃声顽强地响着,把大卫?威廉森从熟睡中惊醒。他按了一下枕边的电子表,听到“凌晨两点”的报时声。苏玛还没有醒来,他拎起床边的话筒,喂了一声,立即听到歉然的声音:“你好大卫。我是保罗,很抱歉这个时候还打扰你,但我有一件急事。苏玛在家吗?请你让她接电话。”苏玛也醒了,睡意慵倦地接过话筒,听见保罗急迫地说:“苏玛,我见到了咱们的女儿!不,是海拉的后代……不,目前只能说她是一个极像海拉的女孩。我太激动了,已经语无伦次了!”苏玛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头顶:“真的?她有多大年龄?”

“从外表看有十五、六岁,或者十六、七岁。”

“会不会是海拉本人?如果海拉离开我们后,生长速度恢复正常的话……”“决不会。首先她不认得我,不可能是假装的,她肯定不认得我。另外,海拉决不会干她所干的事。”苏玛迟疑片刻才问:“什么事?”

保罗的声音透着深深的苦涩:“吸毒,卖淫──她在街头拉客,正好让我撞见了。不过,”他用辩解的语气说,“很可能这是她的第一次,我看得出来。”

苏玛心中翻腾着,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虽然保罗说的只是一个和海拉相似的陌生女孩,但是很奇怪,从这一刻起苏玛已经对她产生了亲情。所以,保罗后边说的话像鲨鱼的利齿一样咬啮着她的心,吸毒,卖淫!她向后边瞟了一眼,丈夫枕着双臂,好奇地盯着她。她沉默片刻,问:“现在你在哪儿?”“纽约,123街西边,离哥伦比亚大学不远,旅馆的名字叫基多。”

苏玛在心中大致计算了距离,果断地说:“保罗,你在那儿等我,天亮前我肯定赶到那儿。”保罗犹豫地说:“这么晚,你明天再赶来吧。”

“不,我现在就去,你等着我。”

她放下电话,看看丈夫,叹息一声。大卫从对话中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苏玛在婚前“生育”过一个女儿,甚至知道苏玛对保罗的情感,这些没有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从内心讲,他甚至很佩服保罗,想想吧,他们隐居山中3年,苏玛还是一个“处女妈妈”,这种自制力叫人佩服。不过,听着苏玛打电话,很难说他没有一点嫉妒。并不是说担心苏玛和保罗旧情复燃,不是的,但是保罗一个电话就让苏玛从“现实中”掉出去,掉回到8年前的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绝对没有他插足之地,这使他不免心存芥蒂。他盯着苏玛的眼睛问:“现在就去?”

苏玛躲开他的盯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