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玛慢慢平静下来:“谢谢你的这番话。我要过去陪妈妈,你照看好海拉。”她走了,步履显然比刚才轻松一点。保罗也觉得欣慰,他躺到床上,很快入睡。但意识深处还有一小块地方顽强地醒着。一个声音轻轻地提醒他,刚才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也许是海拉刚才睡得太熟了?一滴泪珠落在脸上也没有把她惊醒,而在平时,她睡觉是比较灵醒的……保罗突然起身,半睡半醒地向海拉屋里走去。他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向里窥视着,海拉仍在床上熟睡,屋里很静,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海拉床上的毛巾被却奇怪地鼓胀着,并且缓缓波动。保罗奇怪地看着,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正想推门进去,海拉起床了,她似乎在梦游状态,步履迟缓地向卫生间走去。她身上的白色纯棉睡衣也鼓胀着,一头卷发变成爆炸式发型,根根直立。由于半睡半醒的迟钝,保罗一时没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海拉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然后屋内开始响起兹兹拉拉的响声,门下方的透气槽内紫光闪烁。保罗猛然醒悟,推开门大步跨进去,高声喊:“海拉!”

海拉在卫生间厉声喊:“爸爸不要进来!”

声音十分凄厉和急迫,保罗不由得顿一下,仍撞开卫生间的门。一团紫芒从面前闪过,射向墙壁上的金属衣架,那根镀铬管突然熔化了,就像是遇火的石蜡。门锁的球形捏手也不见了,地上多了一堆黄色的金属液,这会儿正在凝结。屋内有浓烈的臭氧味道。海拉垂手立着,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地下,过了一会儿,她勉强地低声解释道:“电压积得太高了,我只好把它放出来。”

她从父亲身边挤过去,默默上了床,似乎很快入睡了。保罗没有打扰她,把卫生间草草收拾一下,悄悄退出她的房间。

他想起女儿睡前两人的欢洽,但仅仅过了两个小时,海拉又被敌意重重包裹了!她体内的电压无疑是由仇恨转化的,这使人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是她听到了希拉德的谈话?

7

保罗和伊恩谈话时,海拉还没有睡熟。门没有关严,隐隐听见客厅有谈话声,听不清谈的什么。海拉并没有刻意去听,她还在回味刚才与父亲的深谈,她相信父亲已驱走她心中的阴影,明天的太阳会更灿烂。

嘤嘤不断的谈话声突然停止了,海拉也暂时拉回自己的思绪。她听见有人蹑手蹑脚地走来,把门推开一条缝,客厅柔和的黄色光亮从门口泻进来。海拉忙闭上眼睛,从睫毛的花影中,她看到一个人头向屋内窥视,似乎是爸爸。可爸爸为什么这样诡秘?

门轻轻关上了,这次关得严严实实。海拉心中的警觉忽然醒了,自从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灾难,她的心中始终保留着尖锐的警觉,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就像雁群睡觉时留下的雁哨。她不怀疑亲爱的爸爸,但勃勃跳动的警觉催促她起来,去把事情搞清楚。

她在床上犹豫着。如果去偷听爸爸的谈话,未免于心不安,怎么对得起爸爸的亲情?但是扎在她心中的那根剌太深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考虑。她赤脚下床,悄悄走过去,把门慢慢拉开一条缝,听见爸爸正在生气地说:“谁能保证,割去肝脏不会危及海拉的生命?不错,她被割去的肾脏是再生了,但在一个肾脏被割去时,还有另一个肾脏在工作,在维持着全身各系统的运转,这才给了那个肾脏重生的机会。”伊恩--这个满脸微笑的恶魔!--很快接口道:“这点不必怀疑,夫人已进行了两次换肝手术,每次的复原期远远超过10天,也就是说,至少有10天她是在无肝的条件下生活,照样挺过来了。”这时爸爸站起来,打着手势让伊恩住口,向卧室扫过来一眼。海拉急忙关上门。她不用再听下去,她已经全明白了。

又有人看上了自己的肝脏,当然是为了那位罗伯逊夫人,苏玛的母亲,自己的外婆。她勉强拖着两条腿回到床上。外婆,她心酸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在多少童话中,外婆是慈详的化身,是母爱的倍乘,她会咧着没牙的嘴巴,把心肝外孙女搂到怀里,掏出所有好吃的东西--如果必要,甚至会掏出自己的心肝。

但我的外婆却盯着我的肝脏。

这还不是主要的,毕竟外婆没有同自己在一起生活过,两者之间没有什么亲情,也没有血缘关系。海拉在人世上只有两个亲人:保罗和苏玛,或许豪森也算一个。她最看重的是这些亲人的态度--可是保罗,我的爸爸,他是什么态度啊。不错,他在反对伊恩的提议,但仅仅是因为担心这会危及我的生命,只要小海拉在割下肝脏后还能活下去,他就不会反对了。

我的肝脏会再生的,爸爸,你不必受良心的谴责了!

她的心头滴血,眼中却枯干无泪。莫非我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就因为我有器官再生功能?就像梅花鹿和獐子因为鹿茸和麝香被追杀?

她想起那些残烈的东方传说:在被猎人逼到绝境时,梅花鹿会在山岩上撞碎鹿角,獐子会低头咬掉肚脐。如果这只是传说,那么不久前她还看到一则真实的报道。某个东方国家(中国还是韩国?)发明了活熊取胆汁术,每月抽取一次胆汁,这一天成了熊的生死关。几个彪形大汉在笼外用铁钩钩住熊的身体,把它压在笼壁上,然后在熊腹上一个永不收口的孔洞里插上抽汲器。抽完胆汁,熊全身发抖,剧痛难耐,捂着肚腹蹲在地上喘息。每月一次啊,有一天,一只灰熊终于忍受不住这没有尽头的酷刑,狂吼着,用利爪撕开了自己的肚皮,把肠子甩了满地。其它熊栏里的黑熊看到了这一幕,悲愤地仰天长啸,天地为之变色。但养熊场的老板却着急地喊:“快剁熊掌!熊掌必须在活熊身上剁下才能入席!”

于是几个人冲进熊栏,用铁叉按住垂死的灰熊,剁下熊掌……

残忍而暴虐的人类啊。

悲伤退潮了,代之以愤怒和仇恨。我决不会做一个安分顺从的器官供应者,让别人在我身上零割碎剐。必要时我会学习梅花鹿、獐子和那头灰熊。但在这之前,我一定会给那些强盗们尽量添点麻烦,毕竟我还有个小小的武器:我的小紫蛇。

她突然发觉自己的睡衣鼓胀着,头发呈爆炸状直立,颅腔和胸腔里憋得难受。她知道是怒火积聚了过多的静电,必须赶快释放到体外。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盥洗室,关上门,右手食指对准黄铜捏手,把紫色的电芒释放出来。很奇怪,不是往常那种瞬间的紫芒,今天指尖和金属球之间淌着一条不间断的紫色河流,兹兹拉拉的响声连绵不断,金属球慢慢融化,一滴滴落在玛赛克地板上。随着紫色电芒的外泄,体内的压力逐渐减小。忽然听到爸爸的喊声:“海拉!”

虽然戾气满胸,她仍不加思索地喊道:“爸爸不要进来!”

不知道爸爸是否听见了,但他的脚步没有停,还是硬闯进来,在最后一瞬间,海拉疾速把紫芒转了方向,指向墙壁上的金属衣架。

只差那么0.01秒,她没有在爸爸的胸膛上烧一个洞。两人面色苍白地对视着,海拉冷漠地说了一句:“电压积聚太高了,我只好把它放出来。”

说完就走了。

保罗打开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用牙咬掉瓶塞,大口大口地喝着。左胁处疼得钻心,那儿的衣服烧焦了,体侧有一道深深的乌黑的伤口。

如果那道电芒再偏右50毫米?……

伤口上结了一层焦疤,没有血迹。保罗悄悄到卧室换了衣服,把那件旧衣塞到垃圾袋里。刚才,他分明感察到海拉身体四周的电场,像宇宙以太一样,浸透了他的每个细胞。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无疑,海拉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听到了伊恩的建议,于是,她的心理突然转向了,睡前谈话所建立起来的欢洽和信任,雪崩般瞬间崩塌了。

既然连父女间的信任也如此脆弱,更遑论他人?也许有一天,海拉会把仇恨的矛头对准全人类,而不是人类中的“坏人”。这种前景令人不寒而栗,因为,无论从智力还是从体力上说,海拉必将成为一个超人,她会把人类社会搅得乱七八糟。

我该怎么办啊,我的小海拉?

8

保罗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伊恩正在向老约翰汇报刚才与保罗的谈话情况。仍是在静思斋里,一束藏香安静地燃烧着,青烟燎绕。伊恩遗憾地结束道:“就是这样,保罗坚决不同意。你和苏玛谈过了吗?”

约翰摇摇头,他不想告诉伊恩:我谈了,我暗示了,但苏玛没有反应。这是有失尊严的。

“是否由我去和苏玛谈谈?如果想要手术的话,必须抓紧时间,不能再耽误了。”约翰沉思着,开始缓缓摇头。几分钟后他说:“算了,生死有命,我们顺从上帝的旨意吧。如果海拉有什么不幸,苏玛会伤心死的。再说,我对保罗作过承诺,我不能食言。不要折腾多娜了,让她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吧。谢谢你对多娜的关心。”伊恩心有不甘,但约翰作了一个手势:这是最后的决定。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伊恩走了,轻轻带上门。很长时间,约翰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语不动。他想,这件事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大错,不该让苏玛参与进来。现在,她和海拉已经成为一体,解拆不开了。约翰叹口气,在心中重申了自己的决定。他不想失去妻子,同样不想失去女儿,在两难选择中,只好尊重上帝的原意了。

9

熟睡中苏玛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摇撼她,睁开眼,她吃惊地发现是妈妈。母亲表情恍惚,脸上浮着奇怪的笑容。她惊叫道:

“妈妈!”

妈妈已经昏迷近10天了,她怎么能突然离开病床走到这里?妈妈显得很年轻,穿着过去爱穿的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嘘,不要惊动别人,我是来同你告别的,我要上天堂了。”

她言笑盈盈地说。苏玛明白妈妈说的是真话,她马上就要到另一个世界上了。苏玛的眼泪滚滚而下,违心地劝慰着:“妈,不要这样说,你一定会复原的……”

妈妈摇摇头,她无言地、但明白无误地说: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个结局。妈妈忽然向她身后望去,低声说:“只有一个办法了。”

苏玛扭回头看见了海拉。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她肯定刚淋浴过,浑身赤裸,皮肤上挂着水珠,黑得油光发亮。她的胸部和臀部已经发育起来了,坚挺饱满,显示出黑人少女特有的健美。这会儿她正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但苏玛知道,她肯定在侧耳听着这边的谈话。

苏玛泪眼四顾,不知道该怎么办。妈妈的脸上是垂死之人的企盼,海拉身上罩着一触即发的敌意。两边都是她的亲人,她不愿伤害任何一个。很久她才痛苦地说:“妈,我真想把自己的肝脏献出来……”

妈妈失望地摆摆手:“算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海拉肯定听见了,她的头发渐渐直立,蓬开,一束紫芒从她手指上泄出。苏玛十分惊恐,但束手无策,她怕母亲受到海拉的伤害……忽然母亲转身走了,转眼间飘然而逝。

母亲去了,已经离开了人世,她的最后一个愿望没有得到满足,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她大声唤着母亲,但忽然之间失音了,她在幽冥之地无声地呐喊着……有人摇撼着她:“苏玛,苏玛,快醒醒!”

苏玛睁开眼,帕米拉正站在面前,焦急地唤她。她很久才走出梦景,一翻身坐起来,急急问道:“妈妈怎么啦?”

“夫人清醒了,她要见你,请你快去吧。”

看着帕米拉欲说又止的表情,苏玛知道母亲的清醒不是什么好事,肯定是濒死者的回光返照。她匆匆走进里间,残存的梦景还在咬啮着她的心房。母亲真的醒了,目光十分明亮。父亲身边是格罗得神甫,他刚为母亲作了临终忏悔。看见女儿进来,多娜抬起头,示意她坐在身边。约翰也用目光示意:去吧,孩子,去同母亲诀别吧。妈妈的嘴唇抖动着,苏玛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离开海拉和保罗……建立自己的生活……”

苏玛心酸地点头:“我知道了。”

多娜看来还不相信她的话,她凝聚最后一丝气力,再次郑重地重复着,就像宣读一个可怕的神谕:“离开海拉!……”

声音的凄厉使苏玛打一个寒颤,她不愿让母亲难过,用力点头:“妈,我听见了!”多娜放心地笑笑,头颅歪向一旁。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过来抢救,但大家都知道回天无力了,病人永远闭上了眼睛。老约翰没有说话,把女儿紧紧搂到怀里,他的眼角闪着泪光。

10

海拉寂寞地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从卧室到图书馆,从游戏室到客厅。

那天晚上,海拉最初不知道自己伤了父亲。一直到一个小时后,她偶然看见爸爸站在穿衣镜前,正困难地包扎着自己的左胁,那儿横着一道焦黑的伤口。不用说,这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这道电芒再偏右5公分……海拉感到震惊和疚悔,忘掉了对父亲的敌意,走过去轻声喊:“爸爸……”

爸爸回头瞥了一眼--目光中含有多少无奈!他自己包好伤口,困难地穿上外衣。两人对面相视时,似乎都无话可说。可是想想三个小时前吧,那会儿海拉坐在爸爸膝盖上,有说不完的话语。停了很久,保罗才轻声说:“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旁人,连妈妈也不要说。听见了吗?”

她知道爸爸是好意,但仍禁不住涌起一团戾气。爸爸无非是说,我是一个危害人类的巫婆,但他爱我,他要我把露出来的一只爪子盖起来。她冷冷地说:“何必隐瞒呢,最好的办法是把我关在一间铁屋里,你说是吗?”

爸爸盯着她,深深地叹口气,走了,从那时起就没有见他。

这两天,只有玛亚陪着她,连玛亚也感到了烦闷,不停地低声吠着,扯着她的衣角往外走。她烦燥地喝斥着,玛亚委屈地摇着尾巴溜到墙角。

女仆维姬送来晚饭时,海拉连一眼也没瞧,冷淡地说;“我不吃,端回去吧。”维姬偷眼看看海拉,她听过很多传言,所以对这个癌人一直心存畏惧,她小心地说:“海拉小姐,吃吧,你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

“不吃。”

维姬犹豫地说:“要我通知医生吗?”

海拉怒冲冲地说:“你走吧,不要多管闲事!”

维姬为难地犹豫片刻,留下小餐车走了。海拉想,她肯定要去找爸爸或妈妈,一会儿他们就会跑来,关切地把自己搂到怀里哄着,于是一切隔阂、生疏和不满就会烟消云散……维姬独自回来了,歉意地低下头,把小餐车推走。等她一走出房间,海拉的泪水就哗哗地流下来。

爸爸!妈妈!她咬着牙在心里喊着。

深夜两点,海拉听见一楼有异常,平素稳重谦恭的仆人都变了,脚步急促地跑来跑去。她立即猜到,那个她称作外婆的老妇人肯定去世了。

两天的情感牢狱浓缩了她的郁怒,她歹毒地想,她去世了,再不会有人拿我的肝脏去为她治病了。这个想法让她打个寒颤。不,我不该这么想。外婆和自己虽然没有太多的亲情,但毕竟她是个可怜的病人,是个醇和温厚的老人啊。她偷偷溜出房间,趴在楼梯转角处往下看。外公、阿尔伯特等人都在那间卧室兼病房里进出,仆人们手捧寿衣走进去。妈妈出来了,她已被悲伤摧垮,眼神茫然空洞,爸爸在一边搀扶着,低声劝慰着。他们向这边走来。海拉老早就用目光迎候着,苏玛瞥见女儿发亮的眼睛,她的眼神突然抖颤一下,垂下去……她随即又抬头看着女儿,伤心地说:“海拉,外婆去世了。”

但这刹那的目光抖颤早被海拉看到了,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悲伤地想,我真不愿长大,真不愿意自己的目光这样锋利,我但愿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小囡……她尖刻地说:“妈妈,外婆去世了,你一定感到自责吧,因为你没有同意拿我的肝脏去换她的生命。”妈妈突然踉跄一下,爸爸忙扶她一把,勉强站稳了……但海拉分明感到,妈妈的精神世界已经哗然崩溃。爸爸小声急切地安慰着,两人从海拉面前走过去,把她一人撂在楼梯口。海拉忍着泪水,望着他们的背影。

11

晨曦已从窗外透进来,金翅雀在枝头欢快地鸣啭着。玛亚悄悄来到床前,两只前爪趴在床上,在喉咙里轻声吠叫着。海拉拍拍它的头顶,它立即亢奋起来,努力伸着头,扯着海拉的衣服。“玛亚,只有你还是我的朋友,是吗?”

玛亚哼哼着。

“玛亚,我们两个还回到山里去,好吗?”

玛亚快活地表示同意。

经过彻夜的思考,海拉已作出决定。她要离开人类社会,离开爸爸妈妈,独自回到阿巴拉契山中,或者到亚马逊原始密林和撒哈拉沙漠。她知道,如果再留在这儿,她和父母之间必然会日益互相伤害。当然爸爸妈妈爱她,她也爱他们,但症结不在这儿,症结在于人类社会不能容忍一个异类。而父母呢,即使再爱女儿,他们终究是人类社会的一分子啊。

也许只有玛亚能陪伴自己?

这些天,她心中的戾气起积越浓,她知道这是一种可怕的情感,终有一天它会炸毁自己,炸毁爸爸妈妈。但她无法驱除这些戾气。

离开这里,离开爸妈,离开人类。

一旦作出抉择,山中野景就立即凸现在眼前,那么亲切,那么鲜活。那幢外墙斑驳的石屋,铁栅栏上的黄色蔷薇,地里的浆果,林中鬼头鬼脑的负鼠,山凹里平静如镜的湖泊……爸爸妈妈,我要同你们永别了,但愿我们把过去的美好留在心底。

维姬送来早饭时,她没有拒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吃得那么多,就连熟知她饭量的维姬也惊得合不拢嘴。饭后,她牵着玛亚,不声不响来到院里,想察看一下周围的环境,但她刚刚踏上草坪,一位年轻的公司警卫就急忙跑过来:“海拉小姐,为了你的安全,请你不要下楼。”

海拉冷冷地说:“我只在院里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