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衣服会被扯破的。”理查说。我和让-克洛德正忙着脱掉我们的靴子,扭动着身体穿上我们新的鹅绒裤。

  “这些裤子同样采用了芬奇先生制作大衣用的那种气球织物,”雷吉说,“而且,所有的裤子外面我都罩了一层蜡棉。非常轻。比你们穿的芬奇羽绒服还要强韧。请注意看你们所有人的裤子,里外都有纽扣、背带或裤裆开口部位的纽扣。和你们说,裤裆开口部位这些纽扣可是费了我很多额外的功夫。”

  听到这话,我的脸红了。

  “我还用最后一些气球织物做了几件带纽扣的鹅绒兜帽,搭配芬奇做的羽绒服,”雷吉说,“而且我得告诉你们,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使用缝纫机是件非常困难的工作。”

  理查使劲儿咬着冰冷的烟斗,沉着脸,“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到的气球织物?”

  “我牺牲了种茶场的热气球。”雷吉娜?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说。

  *

  我和让-克洛德戴着我们的三层手套,穿着芬奇的外套、雷吉的裤子、沙尔克顿防风夹克、雷吉刚刚做好的扣子鹅绒兜帽,还有非常结实的鹅绒裤蜡棉罩层,顶着飞雪,冒着零下15摄氏度的严寒,在大本营周围溜达了二十来分钟。有了我们的三层连指手套、皮制羊毛飞行员帽子、新的兜帽、巴拉克拉瓦盔式帽和护目镜,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居然感觉异常暖和。

  雷吉全副武装完毕后也出来了。我心想,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女人了。事实上,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人。

  “我感觉自己真像米其林轮胎先生。”让-克洛德透过内衬羊毛、罩住脸的巴拉克拉瓦盔式帽口部罩盖哈哈笑。我和雷吉也笑了。我曾见过米其林轮胎先生的海报和广告牌,那是一个矮胖的品牌广告形象,通身都由轮胎制成,自从1898年开始在巴黎推出。

  “再背上氧气罐,”雷吉说,“我们感觉我们像极了火星人。”

  “我们就是火星人。”让-克洛德哈哈大笑。

  当时我猛地意识到,在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个星期里,我们或许会感觉自己不再是在进行人类的登山活动,不会再与岩石、冰雪和这个世界互动。

  理查从他的帐篷里出来。他拿着他的长冰镐,穿着芬奇的羽绒服,戴着全套手套和护头装备,可腰部以下依然穿着厚实的英国羊毛提灯裤、绑腿和皮制登山靴。

  “反正我们也都出来了,而且看来今天天气会变晴。”他说,“我们三个人运一些温伯尔帐篷到一号营地去,然后查看一下那里的冰川情况,你们说怎么样?这样连冰爪和短冰镐都用不到。”

  “不带老虎夏尔巴人?”雷吉说。

  理查摇摇头。“就让这第一次侦察只有登山者参加吧。”

  我们回去取了更大的背包,一些绳子和长冰镐。在理查的监督指导下,我们每个人都负重40磅到50磅,包括帐篷零件、支柱、更多的绳子、单个氧气罐、普里默斯炉和一些罐头食品,就连雷吉也背了全部负重。帕桑只穿戴着他在大帐篷里时穿戴的棉袍和围巾,双臂抱在胸前站在外面,满脸怒容,一副不赞成的样子,盯着我们四个人顶风冒雪,步履蹒跚地走出我们的岩石屏障,登上了遍布砾石和冰雪的绒布冰川河谷。

  2

  1925年5月2日,星期六

  我们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时间背着我们的装备,在绒布冰川冰床上爬了3英里,来到了一号营地所在地。这或许道出了这里的海拔和严寒状况,没准儿还可以表明我的状态是多么糟糕。

  我们向上攀登,暴风雪渐渐停止了,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登山靴下的冰碛石上只有一两英寸[6]积雪,刚好令我们脚底打滑。这是我们“围攻”珠峰的第一阶段——我在心里觉得,与其说这是我们按原定计划进行的快速攀登,倒不如说是基于南极探险那种在途中建立补给站的方式——我们倒是用不着爬到冰川之上,不过我们确实浪费时间在迂回穿过很多冰冻尖柱上,这些冰柱有50英尺到70英尺高,令人眼花缭乱,人们将之称为“苦行者”:这些东西看上去像极了穿着白色长袍的宗教朝圣巨人。除了这些把冰碛岩石槽谷变成了重重障碍的冰柱,还有数不清的融冰池,池子上面结满了冰,可那层冰往往非常薄,在我们尝试穿过这些滑溜溜的冰面时,一脚下去就会把冰踩裂,靴子也会被浸湿了。

  鉴于我们来到绒布冰川河谷入口处以后,就一直忍受着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严寒,我们现在这样做似乎毫无意义可言,可这也是珠峰及其周边地区异乎寻常之处的一部分;在河谷里的有些地方,岩壁和冰壁挡住了寒风,在五月初的温暖阳光照耀下,被遮挡地方的温度会达到50摄氏度,而大本营的温度还要高。在绒布冰川之上,气候最为恶劣,可在这第一天里,我们只是待在冰川外围,沿着前几支探险队口中的槽谷,也就是冰碛岩石底部行进,情况倒也不是很糟。

  我的背包要比我之前的任何负重都沉,而且,在我们费力上山的时候,我一直走在理查和雷吉身后,与他们拉开50英尺的距离,以免他们听到我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干呕声。可就因为我现在浑身不舒服,我才意识到,在1921年的夏末秋初,为什么好几个月马洛里和布洛克都没找到那条前往北坳的通道。他们发现绒布冰川主区的主要通道通往珠峰西部山脊下方的洛拉山口,而且这条通路更高的地方根本无法通行。宽阔的喀拉冰川从珠峰东北山壁和北壁向下延伸,而后却一直向正东方延伸到嘉措拉,理查终于把马洛里生拉硬拽到了那里,正是在那个地方,探险队终于发现了真正通往北坳的路,也就是我们所在的东绒布冰川。

  不过东绒布冰川是一个难以捉摸、难以应付的地方,与大本营所在地绒布冰川河谷主要区域相接,而后却又蜿蜒延伸到东方,然后是东北方,接下来直愣愣地转向西北方——和喀拉冰川平行,从一号营地延伸向北坳。1921年的探险队曾经尝试沿着不同山脊登上北壁,可最有可能的一座山脊,即沿着绒布冰川主区东边延伸的一座山脊,却把他们带进了死胡同,他们把那个绝境称为北峰,而我们现在则称那座山为章子峰。

  1921年夏末正是季风季节肆虐最严重的时候,马洛里和布洛克就是不能相信这样一座大冰川竟会孕育出这样一条涓涓细流,就是流经我们的大本营的那条河,而且他们一直沿着北部的各条路来来回回绕圈子,甚至转向更西边和东边,然后又转回了西边,苦苦寻找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或小河,而这样的河一定要配得上一直延伸到北壁或北坳的冰川才行。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河。正如理查在1921年猜测的那样,这条流经大本营的涓涓细流是东绒布冰川唯一的河。为了这个正确的猜测,再加上理查到嘉措拉山口探路,他们不仅在那里新落的雪上发现了耶蒂的脚印,而且还在那里看到了正确的路,我相信马洛里永远也不会与理查真正握手言和。

  今天我们本可能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因为有很多通道介于五层楼高的冰柱之间,这些通路要么通向冰壁,要么连着冰碛石山脊死胡同。可在我们来到大本营的第一个晚上,理查来这里探路的时候随身携带了竹枝,所以沿着雪地里这些不规则的线条,我们始终没有走错路。我们并没有真正到达绒布冰川之上,也没有到有冰隙的真正斜坡之上,所以我们自然没有用绳索相互拴系在一起,可我们还是排成了一条纵队,理查领先,雷吉在他后面,让-克洛德轻轻松松地走在雷吉后面,我呢,则远远落在最后面。有时候,在众多的冰柱之间,我根本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唯有凭借着如薄棉布一般的冰雪上的竹枝印记和模糊脚印,我才知道该在何处转弯。

  最后,我们终于到了一号营地,我们四个人赶忙卸下我们背负的东西,气喘吁吁地坐下来,背靠在砾石上。1921年的探险队正是在这个地方扎营,这里和大本营一样,到处都是使用过的痕迹,令人不胜其烦。不过这里的位置同样避风,而且有一条宽阔的淡水河流从冰碛石山脊处流淌出来。前几支探险队没有在这里搭建石砌矮墙,如果在那些低矮的石墙内搭建帐篷或支撑起油布的话,石墙可以起到额外的防风作用,可有些地方的石头已经被移走了,地面也被收拾得极为平滑,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前几支探险队在哪里搭过帐篷。

  “我们搭一顶温伯尔帐篷和一顶小帐篷,吃午饭,然后返回。”理查说。

  “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迪肯先生?”雷吉说。

  此时我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就算我想,也没法加入他们的对话。再说我也不想。让-克洛德看上去呼吸很顺畅,他的手肘放在膝盖上,正用刀子切苹果吃,不过他似乎也没兴趣投入讨论。

  “什么,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理查说,他眼睛睁得老大,假装天真。

  “我们背这么重的装备到一号营地里来啊,根本就是多此一举。”雷吉厉声说,“诺顿和杰弗里?布鲁斯去年都是让挑夫把物资运到一号、二号、三号营地,而英国登山者一直留在大本营里,保存体力攀登北坳和更高的地方。”

  “去年八月你和帕桑不是也把你们自己的装备背到了这个地方?”理查问。

  “是的,可我们有6个夏尔巴人帮忙。而且我和帕桑只背着很轻的帐篷,我们无论到哪个营地都会带着这些帐篷……再有就是背最少量的食物。”

  理查用水壶喝了几口水,没有说话。

  “这是某种测验吗?”雷吉不依不饶,“一个对我、杰克和让-克洛德的低级测验,仿佛我们没有徒步行进350多英里,翻越一座座最高海拔达到19,000英尺的山口?测试我们是不是能够把40多磅的物资背到河谷上来?”

  理查耸耸肩。

  雷吉平静地从她那个超负荷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沉沉的桃罐头,砸向了理查的脑袋。他赶紧闪避,刚刚好避过。桃罐头从一块砾石上弹了出去,但没有摔裂。

  让-克洛德痛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理查只是指了指雷吉和让-克洛德的脑袋上方,然后说:“看。”

  这时候雪不仅停了,云也向南边飘去。从我们所处的地方向上,珠峰高处还有9英里的危险冰川和山坳以及差不多2英里的垂直距离。喜马拉雅山脉的空气是如此干净与清新,仿佛我们一伸手,便能触摸到清晰可见的第一台阶和第二台阶,手指向下即可触摸着诺顿的峡谷,仿佛还可以把手掌按在珠峰那白雪皑皑的尖顶上。

  没有人说话。然后雷吉把她那塞得过满的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站起来,说:“你可以搭起帐篷,把你的罐装食物堆在这里,迪肯先生。我要回大本营了,去把装备分给夏尔巴人,明天要来回两趟搬运装备。”

  然后让-克洛德也把他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风减弱了,只能算是微风,可帐篷布依旧被吹得不住摆动。“我要回大本营指导夏尔巴人怎么使用冰爪和祝玛。”他消失在了下坡处那些冰柱后面,落后雷吉几分钟时间,不过他似乎没打算赶上她。

  我依旧坐在那里,靠在背包上。

  “杰克,把东西倒出来就回去吧。”理查说。他点燃了他的烟斗,“雷吉是对的。这就是某种测验,我错了,不应该让你们三个人遭这份罪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叫她“雷吉”。

  “我在大本营没有事急着要做。”我说。我承认我现在很不爽,不仅因为我们刚到珠峰他就在这样的海拔高度测试我们,还因为我现在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可那该死的烟斗居然还直往外冒烟。“我帮你把两个帐篷搭起来。”我听到我自己说。

  理查再次耸耸肩,不过他缓缓站起来,目光依旧落在珠穆朗玛峰那越发清晰可见的山峦之上。

  我一边强忍着不要太大声地呼哧呼哧喘气,一边从一大堆东西里翻找温伯尔帐篷那块较大的铺地防潮布。

  3

  1925年5月5日,星期二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三号营地区域。我们从绒布冰川下方的槽谷冰柱丛里走出来,第一次真正看到北坳,这时候我不禁感叹道:“天哪,这里可真是个可怕的地方。”靠近直通北坳的那面巨大冰封雪壁的地方,有一堆崎岖的三角形岩石,这里因此变得更加可怕了,我意识到那堆石头其实是一座纪念碑,为纪念1922年雪崩丧生于此处的七名挑夫而设,在那堆三角形岩石边上,堆着七个空氧气罐,气氛因此显得更加悲凉。

  我根本无从得知,终有一天,三号营地不仅会成为我们的避难所,在这里我们的呼吸不会那么困难,并且让我们在克服无法忍受的重重困难之际得到喘息之机,不过这里也对我的耐力进行了一次可怕的考验。

  我和让-克洛德领头,进行了从二号营地到三号营地的第一次攀登,我们的贴身老虎夏尔巴人拉帕?伊舍和诺布?切蒂与J.C.用绳子连在一起,昂?蚩力和巴布?里塔则用绳索与我系在一起,向上攀登。我们在距离真正营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和之前一样,一看到倒塌的帐篷杆,冰雪覆盖的废弃帐篷上的破碎帆布,以及其他一些探险队留下来的零碎东西,就知道那里是营地了,然后我们看着前方那面1000多英尺高的冰峰雪壁,从这面雪壁上去就是北坳了,而北坳的一边是珠峰的北部山脊,另一边则是章子峰的南部山脊。“Col”是一个威尔士词汇,意思是“鞍状山”,不过这里自然是我亲眼所见的最高一座鞍状山。

  夏尔巴人坐在砾石上气喘吁吁,已经筋疲力尽,我和J.C.就拿着他的望远镜,眺望那面矗立在三号营地另一边的巨大冰封雪壁。我很高兴和我的法国朋友与几个夏尔巴人在一起。今天雷吉还在二号营地,监督第二队夏尔巴人把他们负责运输的装备运到这里的三号营地来,而让-克洛德已经用竹枝标记出了穿越冰川的路线。理查则在大本营,和第三队夏尔巴人往来于一号营地和二号营地之间背运装备。

  “马洛里的冰隙不见了。”让-克洛德说着把他的小型望远镜交给我。

  一年前,马洛里通过一道冰隙,自由攀登上了最后200英尺,到达了北坳之上,就是在那次尝试攀爬那面垂直冰壁的时候,他们放下了桑迪?欧文制造的独具匠心的木绳梯,布鲁诺?西吉尔曾经扯谎,说他的人没有用这条绳梯下山;雷吉也说去年八月,虽然绳梯已经磨损,她和帕桑还是顺着爬了上去。因为有了这架绳梯,去年那只大型探险队中的许多挑夫才能爬上北坳,而不必找人不停地为他们开凿出踏脚处。

  眼下那道冰隙和绳梯都消失了,全都与那面不停变化的冰壁和冰川融为了一体。北坳上有一道岩架,到达那里的最后200英尺垂直距离再一次变成了一面滑溜溜的90度坚硬冰壁,而前两次探险队都把帐篷搭建在北坳的那道岩架之上。可冰壁下面800多英尺的雪坡看上去同样凶险万分。

  “这片通往冰壁的雪地看起来太深了。”我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说。二号营地和三号营地之间的最后一段攀爬距离,很短却很艰难。过程中,我们并没有使用吸氧装置,如果理查坚持他的计划,这就是最后一段我们需要无氧攀爬的距离。而且我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和我们一起上来的老虎夏尔巴人全都瘫倒在地,向后躺在他们所背负的装备上,他们太累了,提不起一点儿力气把他们背上那30磅到40磅的装备卸下来。

  J.C.摘下他那个用克罗克斯眼镜玻璃制成的护目镜,然后抬起头眯着眼瞧着那面冰壁。

  “千万别得雪盲症。”我说。

  他摇摇头,可他继续把手放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研究这面1000英尺高的冰封雪壁。“相比冰川上,那里新落的雪更多。”他终于说道,并且戴上了护目镜,“或许情况糟得就像……”

  让-克洛德在尚未想好之前住了口,可我能够读懂他的心思,所以能听到这句话没说完的那部分:或许情况糟得就像1922年时的雪坡状况,那个时候雪崩夺走了7名夏尔巴人的性命。可理查来到此处的三号营地之前,我们无法肯定这一点,不过我怀疑情况就是如此。

  “趁着我们还没有瘫倒在咱们的朋友边上,咱们还是帮他们重新站起来吧,免得大家一块被冻死。”让-克洛德说。他转过身,开始劝那四个疲惫不堪的夏尔巴人站起来,这几个人背着装备,个个萎靡不振。“就剩下几百码了,而且都是下坡路。”他用英语对他们说,他知道他的夏尔巴人诺布和我的夏尔巴人巴布会翻译给另外两个人听。

  我们从绒布冰川脚下一片巨大的冰柱森林蹒跚走向一片冰碛石。今天我们所有人都穿上了冰爪,夏尔巴人穿的是10爪冰爪,我和J.C.则穿了12爪冰爪。即便我们现在准备穿越冰碛石岩石带也依然没有脱下冰爪。这时候,我指着我们前面、距离营地差不多200英尺远的一片开阔地,说:“那肯定是一年前嘉密?赤仁遇到布鲁诺?西吉尔的地方。”

  让-克洛德只是点点头,我感觉到他已经累坏了。

  *

  从绒布大本营到一号营地之间,需要攀爬3英里,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要徒步向上穿越横向冰碛石床,还要穿越成百上千根冰柱之间的薄冰地带。从一号营地到二号营地,同样需要向上攀爬3英里,一路上既要跨过冰碛石,也要穿越真正的冰川,不过途中大部分路程都要沿着槽谷而行,从河谷底部的冰柱之间穿行。然而,从二号营地到那面冰壁底部的三号营地,需要向上攀爬5英里,而这难以攀登的一段距离几乎全都是越来越陡峭的冰川。

  而且冰川之上布满了成百上千道冰隙,上面覆盖着新雪。

  J.C.在这些看不见的裂缝中间,弯弯曲曲地踩出我们的行进路线,我跟在他后面已经有两天了,大多数时候,让-克洛德都是在深及大腿或腰部的雪中开路,深深的雪上只留下了我们的脚印,不过我们还用细枝标记了路线,在较为陡峭的地方安装了固定绳索。

  这两天的日头全都高高的,透过我的护目镜,可以看到这片冰川雪原到处都是漂移的雪面波纹和相对应的蓝色阴影,如迷宫一般。其中一些蓝色阴影只是影子。但很多则是薄薄一层雪下的冰隙,不管是谁,如果掉到了这些裂口中去,或许就会跌下数百英尺,一直跌落至冰川的中心。不知怎的,让-克洛德似乎总是知道这些阴影都是怎么回事儿。

  从二号营地攀爬到三号营地的过程中,有两次我们不得不绕到那些特别宽的缝隙两侧寻找道路。第一次是在昨天,J.C.终于找到了一座雪桥,他判断那里能够承受我们的重量。我把我的冰镐深深插进冰层之中,再把让-克洛德身上的绳子拴在冰镐上,然后我拉住绳子做保护,他第一个跨过了那座雪桥,接下来我们把两条及腰高的坚固引导绳和祝玛连接在一起,再把祝玛扣在夏尔巴人新的登山安全带上。

  第二个大冰隙处可没有雪桥,而且若打算向缝缝两边绕行,只能走向无边无际的雪原,那里有更多隐藏的冰隙。最后,我只能用绳子拉着J.C.,而夏尔巴人就用绳子拉着我,然后把另一把短冰镐插在冰隙边缘的另一边,这样绳子就不会绷入雪中了。让-克洛德使用他的新式短冰镐和12爪冰爪顺着那个可怕的裂缝向下爬了60英尺到70英尺,最后他到达了一个位置。在那里,两面冰壁贴合的距离足够近,然后他跨出了一大步(个子不高的人的一大步),把右手里的冰锤使劲凿进对面的冰壁里,又把右脚的冰爪前爪踢进对面的冰壁里。随后他摆动左臂和左腿,越过了这个不断扩大的深渊,深渊底下则是绝对的黑暗,他把两只脚上的冰爪前爪都楔进蓝色的冰壁里,之后一边把两把短冰镐凿进冰中,一边向上爬,而两把冰镐楔进对面冰壁的位置一个比另一个高。

  J.C.一爬出来,站在冰隙对面,我就把一卷结实的绳子扔了过去,然后又把他用来固定绳索的两把长冰镐也扔了过去。接下来我用两把冰镐和几枚长冰锥把绳索固定在我们这一边的冰隙处。J.C.身上穿着我们尚无人在这座山上系过的安全带,然后他把安全带上的扣环扣在一个祝玛上,抬起套着冰爪的靴子,跨过绳子,两臂轮换着,屁股冲着我们,拉着跨越无底洞的双绳,快速朝我们过来,仿佛他是个在游戏场上玩耍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