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芬奇的笑容开始有了自鸣得意的意味。“背着这些1922年式氧气罐,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失去平衡,身体后倾,而且想想吧,爬岩壁时,所有这些阀门、调节器和罐子都垂在你的胸前!背着这个装备,在19,000英尺以上的高山上,走10步你就会累得筋疲力尽。”

  让-克洛德此时正用手摸着氧气罐、流管和调节装置,仿佛他通过触觉就能更加彻底了解这装备的用途。我后退一步,给他让出更多空间。

  “你俩都背上试试吧,”理查说,“请吧,两位。”

  J.C.把吸氧装置竖放在工作台上,轻而易举便套好了背带。他把背的东西抬高一点儿,然后将交叉带子在胸前系紧。“不算太糟,”他说,“我以前登山时背包里放的东西更重。不过关于平衡问题,我觉得你或许说得没错……”然后让-克洛德做了一个让我惊讶无比的动作,他一只脚踩到工作台的凳子上,仅靠双臂支撑,抬起身体和吸氧装置,然后跪在坚固的工作台上。他双手按在墙上,站了起来。

  让-克洛德赫然耸立在我们之上,说:“没错,攀爬陡峭的岩石或冰川要比现在难处理得多。”随后他一下子跳到了4英尺之下的地面上,仿佛他的背上压根儿就没有背着32磅沉的加压钢制氧气罐。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背带放松,以适应我更为壮硕的体形和围长,再把背带系紧,然后在工作室里走了几步,哼了一声,没作任何表示。在J.C.的帮助下,我缩身摘下背包,将之轻轻放在工作台上。我无法肯定这样的重量是否会成为我登山的阻碍,不过,尽管我从未大声讲出来,可我力气更大,年纪更轻,我一直依赖我这两方面的优势来使自己展现更好的体能,而我的体能或许会比三十七岁的理查和身材瘦小的让-克洛德要好。

  “现在来说说多功能面罩的悲伤故事吧,”乔治?英格尔?芬奇说。他把三个面罩从工作台另一边拉过来。“这一个面罩叫节气面罩。在珠峰那样的高海拔高山上,气压较低,登山者吸入的大部分氧气在奋力登山时又都被呼出去了,你的身体或红细胞并没有从这些氧气中得到任何好处,这种面罩就是为了应对这个情况设计。所以说,节约装置有两个阀门……”

  芬奇把面罩翻过来,轻轻敲了敲内部的复杂结构。“转动这两个阀门,二氧化碳就可以被滤出面罩,但可以储存未使用的氧气重新使用。不过这该死的阀门通常都会被冻住,这样一来,整个面罩就成了废物。”

  这时他又拿起一个面罩,看上去要沉得多。“我们希望这种备用面罩——也就是标准面罩——能够解决那个问题,它采用非常柔韧的铜,表面覆有麂皮。这种面罩的设计理念在于可以随意将之弯曲,以符合每一位登山者的脸型。你们看,这里面没有阀门……”他轻轻拍了拍空荡荡的面罩内部,“咬住输氧管的一端来控制呼吸和重新呼吸。操作简便。”

  “马洛里最讨厌那个面罩。”理查说。

  芬奇笑了。“的确如此。他同样讨厌我教给每个人的应急备用方案,这方案就是扯掉面罩,直接用氧气罐吸氧,皇家空军飞行员在10,000英尺高空短时飞行时经常这么干。而且由于某种原因,他也不喜欢这个面罩和裸管,因为用这个面罩,登山者会像婴儿一样流口水,然后口水就会被冻住,要不就是口水流到喉咙和领子处被冻住。”

  “那么第三个面罩怎么样呢?”我说着一指。

  “这就是我对标准面罩流口水问题给出的解决方案,”芬奇说,“T型玻璃管,就像是小勒嘴一样,而不是采用橡胶管。这可以使流出的口水减少到最低程度,而且特别有助于再次吸入身体呼出来的未加利用的氧气。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这问题是杰弗里?布鲁斯发现的,就在1922年,他、我和理查向东北山脊攀登,而且创造了最高登山纪录的时候……”

  “这种管子会被冻裂。”让-克洛德说。

  “正是,”芬奇叹口气,“在极寒气候下,玻璃管就变得十分脆弱,会被冻裂……或阻塞……在这两种情况下,给登山者的所有氧气输送就会被切断。在1921年和1922年两次珠峰探险之前,许多大气科学家都认为,登山者若使用加压到15,000英尺的瓶装氧气,如果氧气输送突然中断,而这时的海拔是……比方说是在布鲁斯的阀门裂掉时,我、布鲁斯和理查登上的27,300英尺……那么登山者将会立刻毙命。”

  “可并没有人因为这样的故障而死。”让-克洛德说,显然他很清楚吸氧装置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历史。

  “的确如此。至少有两位我们的登山者和三名挑夫在吸氧装备失灵的情况下一直登上了东部山脊25,000英尺处的五号营地。可正如我和理查刚才讨论的那样,那天布鲁斯的阀门坏了,的确导致我们三人在尚未登上东北山脊前返回。”

  “这么说,我们就要用这款氧气背架和这种带玻璃阀门的面罩去登珠峰?”我问,先看看理查,又看看芬奇。

  “不是。”这两个人立刻说。

  芬奇从靠着工作台后面的一堆装备中又拿出一个卑尔根登山背物架。这个背包看上去有些不同。

  “这就是桑迪?欧文的马克五号式样,”芬奇说着轻轻拍了拍钢制氧气罐,“你们看看哪里不一样了。”

  在我看来,这装备确实不太一样,可要是我能看出哪里不同,就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等等,我注意到,背物架里有三个氧气瓶,而不是四个。我为自己的明察秋毫而微微一笑。

  “几乎每个地方都不同,”让-克洛德一边说,一边又一次用双手抚摸背物架、氧气罐、刻度盘和管子,“首先,我看得出来,欧文上下颠倒了氧气罐,所以阀门现在在底部而不是顶部……”

  哦,我还真活见鬼了。他也是。

  “欧文拆除了几乎所有的管子,”让-克洛德接着说,“而且在极大程度上简化了这个流量表,将之安装在背物架下部的中心位置,这样整个装备的平衡性就更好了。”

  没有请求允许,J.C.就用力把桑迪?欧文式氧气装备背到背上。“现在这根软管绕过肩膀,而不是在手臂之下,而且穿过原本垂在胸前的阀门和管子。那些东西都没了。氧气输送应该更为流畅,登山也应该更容易了。而且感觉轻了很多。”

  “很对,”芬奇说着点点头,“已故欧文先生的马克五号式几乎比以前的款式轻了足足五磅,同时效果更好,还把尴尬的情况降到了最低点。”

  哦,真是活见鬼了,我又一次想到。

  “欧文先生还在牛津大学求学期间就完成了大部分改装工作,”芬奇接着说,“他把改造方案寄给了一家公司制造生产,也就是自以为是的西贝?戈尔曼公司,在差不多一年时间里,他们几乎没有按他要求做出任何改装。”

  “任何改动都没有?”我重复一遍。

  “任何改动都没有,”芬奇说,“他们压根儿对他和珠峰委员会的改造要求置之不理,海运过来的装备还是我、理查、马洛里和布鲁斯在1922年试登顶时用过的款式,不灵便、漏气、笨拙。诺埃尔?奥德尔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最后一个看到马洛里和欧文向高处攀登的人,据他对我说,到了加尔各答时,探险队的90个氧气罐有15个已经空了,24个泄露得非常严重,根本不能用来登山。欧文先生告诉奥德尔,他自己,也就是桑迪只是小心翼翼地从装货箱里拿出吸氧装备,结果就有一套因此坏掉了。1922年,我们到达珠峰大本营时,我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十分之一海运过来的氧气瓶都不能用了。焊接点全部漏气,因为在前往珠峰途中经过了高地沙漠,垫圈全部变干,焊接点不再保持气密,而且绝大多数计量表都失灵了。有些装置还可以调整,我把能调整的全调整了,可基本来说,要评价一下西贝?戈尔曼公司的氧气罐的话,那就是它们全都是……垃圾。”

  让-克洛德摘下欧文的马克五号设备,“砰”一声将之放在工作台上。“那么桑迪?欧文是怎么改造的呢?”

  芬奇浅浅一笑。“在前往珠峰长达350英里的徒步行进过程中他一直动手修理,然后在大本营和更高处的营地里接着改装,一刻不停地修理和改装,而且使用的是手边为数不多的工具和零件,一直到那天早晨,他和马洛里离开六号营地,消失在珠峰之上。”

  “那么我想我们将收到欧文的马克五号式了?”让-克洛德说。

  “是的,不过是按照我的规格进一步改良过的款式。而且你们收到的装备不是西贝?戈尔曼公司制造的,而是由我刚才说的那家苏黎世科学仪器和精密钢管制造公司生产的。”他的笑容微微加深,“而且,我保证,先生们,装备将会被精心制造出来,赶上而且超过已故欧文先生的装备标准。”

  理查上前一步,摸了摸马克五号氧气罐。“乔治,你说你做了几处你自己的最终改造。”

  芬奇点点头。“我请苏黎世的工程师用铝金属制造了卑尔根登山背物架、流量计,还有其他几个氧气罐元件,铝是从铝土矿中提炼出来的一种非常坚固的金属。我希望也可以用铝制造氧气罐,可是没有设备来安装适用的阀门或给铝制氧气罐加压,所以,氧气依旧得装在钢罐之中。不过现在只要装备三个而不是四个氧气罐,而且还配备了新型铝制元件,整体重量已经大幅下降了。”

  芬奇又拉出一套吸氧装备。这套器械与桑迪?欧文的马克五号设计十分相似,可同时又有些……不同。

  “重量减轻了多少?”理查一边问,一边用一只手抚摸铝制背物架。

  芬奇耸耸肩,可骄傲感溢于言表。“从西贝?戈尔曼公司的32磅降低到了20磅多一点儿。”

  “你还改装了面罩阀门。”理查说。

  芬奇举起他的马克六号登山背物架的面罩。那个面罩在设计上似乎比其他面罩更简约,拿在芬奇那只布满疤痕的手上显得更为柔韧。“我没有采用玻璃材质,而是使用了非常高级的橡胶改装了呼吸-再呼吸的口阀门,”他说,“我们在30,000英尺及以上海拔高度和极端干燥的环境下对橡胶进行了实验,橡胶并没有脆化或渗漏。我自作主张,把西贝?戈尔曼公司所有会漏气的垫圈和阀门也都换成了这种质量相当高的橡胶材质。”芬奇低下头,他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有些尴尬或羞涩,“理查,我没有时间到高山上去一一检验这些新零件了。我原想要试验一番……也有此打算,我觉得艾格尔峰北壁的山脊或许是个不错的实验场地……不应该让你到了珠峰那样的高度才去看是否一切运转正常……可把这些新设计制造出来用去了太多的时间……”

  理查轻轻拍了拍芬奇的后背。“谢谢你,我的朋友。我肯定,你在苏黎世进行的实验完全可以确保我们订购的氧气罐将会运转良好,而且不会像之前那些一样出现泄漏。乔治,谢谢你所做的工作和建议。”

  芬奇微微一笑,点点头,然后把双手插在了口袋里。

  理查看看表。“要想赶上火车,最好现在就出发了。”

  “我送你们去火车站。”乔治?英格尔?芬奇说。

  火车很准点,自然不必为此担心。这可是一列瑞士火车。

  我和理查要经由法国其他地区返回瑟堡,然后回到英国,继续做准备工作。让-克洛德则要返回夏蒙尼作短暂停留,凭我的直觉,他这趟去主要是和他即将迎娶的那个女孩道别,然后会在伦敦和我们会合,这之后,我们就该前往利物浦,出发去印度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带两个装有九件压扁了的羽绒服的皮质旅行箱搭乘自苏黎世驶出的列车。

  就在我们准备上火车的时候,在冒着严寒前往车站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芬奇突然开口道:“还有件事情我应该告诉你们,这事关乎你们前往珠峰的原因……也就是关乎珀西瓦尔?布罗姆利勋爵。”

  我们停下脚步。理查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列车下面一层台阶。我们后面已经没有人了。我们站在那儿,手拿着十分轻的旅行箱,认真听着,这时候火车冒出蒸汽,温暖且飘移的蒸汽笼罩在我们周围。

  “几年前我和布罗姆利一起登山,那之后我又见过他一次,”芬奇继续说,“1923年的春天,他到苏黎世来找我,还去了我家。那是四月份的事儿。他说他想向我打听1922年我们那次珠峰探险的一件事儿……”

  芬奇似乎是在组织词汇。我们静静地等待着。月台那一边,最后一些乘客正在登上列车。

  芬奇吁出一口气,那一小团哈气和蒸汽混合在了一起,他接着说:“事实上,这十分荒唐。小布罗姆利希望我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所看到的或听到的一切,而对象就是……嗯……人熊雪人。”

  “耶蒂?”我惊讶地说。

  芬奇挤出最后一抹微笑。“是的,佩里先生,我是说杰克。就是耶蒂。我告诉他,我在珠峰北坳附近的绒布冰川上看到了脚印,给他看了去年马洛里在嘉措拉山口附近发现脚印后所拍摄的照片,还和他讲了那个绒布寺喇嘛的话,说他们肯定有五只耶蒂生活在绒布河谷的上游河段。这就是我给小布罗姆利看过和讲过的全部内容,这些内容根本不值得他特地从巴黎到苏黎世来一趟,可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失望。他感谢我抽时间给他提供信息,喝完了他的茶,当天下午就返回了巴黎。”这时列车长向我们挥挥手,用力地指了指他的表。

  理查立刻说:“布罗姆利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会对耶蒂的故事感兴趣?”

  芬奇只是摇摇头。随后他跨步向前,微微屈身,非常正式地磕了磕脚后跟,这有点儿普鲁士范儿,与我们每个人握了手,然后说:“再见,先生们。不知何故,我总感觉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三个了,不过我还是祝你们旅途一路顺风,珠峰探险好运,搜寻时……诸事顺利。”

  8

  到秣市的巴宝莉商号(“找平克先生购买”)。

  去年十一月,理查曾经告诉过我们,在1921年到1924年的几次珠峰探险中,登山俱乐部和珠峰委员会给每名队员拨款50英镑购买全套“装备”。他还对我们说,这些上流社会的先生们大部分又自掏腰包购买设备,所以他做主,从布罗姆利夫人的预算中给每人拨出100英镑用于购买装备,如果必要,金额还会再行增加。

  就算有理查自己那份1921年和1922年珠峰探险的装备清单,以及他的朋友电影制片人兼登山者约翰?B.L.诺埃尔上尉提供的1924年最新的珠峰探险装备清单,寻找和购买攀登珠峰所需的登山服和专业登山设备几乎无异于在为南极探险做准备。不过,时至今日,实际上是到去年欧文和马洛里失踪的那个时候,整个英国为登顶珠峰所做的准备都是以南极探险为模板:比如说,雇用挑夫在途中按阶段设置一连串食物和材料补给营地,或者以我们的情况来说,是在珠峰上不同的海拔高度设置这样的营地;然后在这些营地之间来回移动,直到最后,挑选出规模更小、素质更加精良的一队人,在好天气的情况下,向顶峰发起冲刺。正如罗伯特?弗尔肯?斯科特在十三年前到南极探险时所做的一样,当时只有他和四个精心挑选的精英,计划乘雪橇进行他们长达1600英里的南极环程探险。那次探险有欠考虑,斯科特和他的四个同伴时运不济,全都遇难,所以我努力不要老是琢磨着拿那次探险和我们的探险对比。

  然而,我们现在购买的衣物和材料,与斯科特和他的同伴在北极冻死时所穿的衣服极为相似,只不过我们的装备有了很多绝妙的现代化改进。

  神圣清单上的第一个物品就是防风衣,而且清单上写明要买防风衣,我们应该“到秣市的巴宝莉商号(‘找平克先生购买’)”。这家商店号称全伦敦最时髦的男子服饰用品商之一,“是欧内斯特?沙克尔顿的装备供应商”,我和让-克洛德真有点儿为此打退堂鼓。有一天,趁着理查忙着准备其他探险物资的时候,我和J.C.结伴一起去了那家店。

  结果,那一天“平克先生”生病了,并没有出现在秣市的巴宝莉商号,反而是一位穿着正式且彬彬有礼的“怀特先生”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帮我们挑选合适尺码的衣服,然后我们收到了一张收据,并且得到保证,这些东西会在当天下午送达我们的旅馆。结果我们买的东西太多了,只好返回旅馆,只是在逛完巴宝莉商店后在返程途中停下来喝了一品脱啤酒。

  我们在巴宝莉商号买的绝大部分衣物都是沙克尔顿购买过的防风提灯裤、罩衫和手套。我们购买了一种连指羊毛手套,戴在由沙克尔顿华达呢制成的更大的连指手套里面。我们还在巴宝莉购物清单里加入了厚羊毛围巾。

  在珠峰之上,我们还需要保护我们的头和脸,而且我们要穿越西藏前往珠峰,这个过程需徒步跋涉350英里,途经很多海拔在17,000英尺及以上的山口,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要保护头脸,而且,令我相当惊奇的是,巴宝莉商号居然出售一种皮革飞行头盔,也可能是摩托车头盔,衬里是兔皮或狐皮,还有可系在下巴下面的护耳。而且他们还卖一种麂皮面罩,很薄、柔软、透气,有皮革衬里,我们每个人都买了一个。这个组合太令人惊奇了,皮革耳套、带子、皮毛、黄铜拴扣,最棒的是还有一种很大的护目镜,由克罗克斯眼镜玻璃制成,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将之缝进皮革面罩和头盔里。戴上厚实的眼镜,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深色,可以保护我们的眼睛不被高海拔高山上的刺目阳光伤害。每个登山者都知道爱德华?诺顿的故事,1922年,他和萨默维尔勇敢地以横切攀登方式攀爬珠峰北壁,在攀登那道从顶峰向下延伸、填满冰雪的巨大沟壑时以失败告终,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戴护目镜。那次攀登要求登山者使出所有技术,所以诺顿好几个小时内都没戴眼镜,以便确保看清手抓和脚攀的位置。他以为他爬的是光秃秃的岩石,而不是会反光的冰川雪坡,所以阳光不会伤害他的眼睛。

  他们并没有成功登上那座暗藏危险的峡谷,可那天晚上,下山来到六号营地时,诺顿饱受了双眼失明的痛苦。他得了眼炎,也就是雪盲症,而且出现了感染,这之后,病痛和失明折磨了他整整六十个小时。他们只好帮助这位失明的同伴下山回到前进营地里,把他安置在一顶铺有睡袋的帐篷中度过那个饱受病痛的夜晚。据说,在那顶帐篷里,诺顿受到了极大的病痛折磨。

  在早期几次探险中,沙克尔顿夹克——其实就是上了蜡的棉夹克——有助于保护羊毛衣物免被浸湿,可这种衣服的保暖效果不好,虽然从理论上而言这种衣服具有防风功能。理查有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认为,一个登山者,至少是我们三个登山者,只要穿着芬奇的鹅绒夹克和我们的防水沙克尔顿夹克,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后待在珠峰的空旷地上而不会被冻死。或许——绝无可能,只是或许而已——只要衣服足够保暖,我们就能在25,000英尺之上的开阔营地中熬过一整夜。

  据理查说,落日之后,在东北山脊之上,欧文和马洛里失踪时穿的那为数不多的几层衣服根本不可能让他们静坐一个小时后还能存活。“我无法保证,芬奇先生的羽绒衣能够在珠峰之上保人不死,”在我们决定选择何种外套之际,理查这样说(其实主意都是他拿的),“可我知道,1922年时,芬奇比我们其余人感觉都暖和,再说了,羽绒比好几层的羊毛衣服更轻,而且沙克尔顿夹克应该可以保持鹅绒干燥,所以值得赌一赌。”

  涉及到我们在世界之巅的生死存亡,我很不喜欢用到“赌”这个字眼儿。

  在我们去巴宝莉商号的第二天,我和让-克洛德与理查一道去了杰明街的法格兄弟商号买登山靴。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款非常适合我们三个人的皮底毡靴,这一款近来的新设计自然是为极地探险而制,特意做成超大尺码,至少可以容纳三双厚毛袜。在1924年的珠峰探险中,一旦登山者登到了较低的冰川上方,几乎没有人选择穿毡靴,所以也不会有人确切地知道,在真正高海拔的山上,穿毡靴攀登岩石和寒冰会有怎样的效果。

  “为什么我不能穿我自己的登山靴?”让-克洛德说,“那双靴子我穿了很多年了,效果非常好,只是不时需要更换鞋底而已。”

  “我们这些参加了前两次珠峰探险的人,甚至是芬奇也算在内,以及参加去年珠峰探险的高山登山者,都穿的是我们自己的钉靴,”理查说,“我们的脚全都冻得冰凉,几个人的脚被冻伤了,还有人失去了脚指。去年,桑迪?欧文告诉约翰?诺埃尔,其中的缘由不仅仅在于这些专业登山靴有平头钉,无论你选择何种样式均如此,马洛里和其他人就选择了不同式样的靴子,还因为靴子的内底和外底之间有小块金属板,从而增加额外的抓地力。而且有些平头钉都是锯齿状的。”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终于对我们的领队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价格不菲的钉靴能让登山变得更容易吗?若果真如此,金属板倒是个好主意,是不是?反正金属板轻得很。”

  理查摇了摇头,每当他这样做,就表示“不,你不了解”。

  “为了减轻重量,欧文确实建议我们应该少用一些平头钉,”他说,“在军队里,我们得知脚上负重一磅等于背上负重十磅。我们在‘一战’期间使用的皮靴非常结实,却设计得十分轻便,以便可以最大限度地行军。不过,桑迪?欧文给诺埃尔的警告并非针对重量,而是因为钉靴会把热量向冰冷的地方传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