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杰点点头。前主席对这件事点到为止,随即转换了话题。他用手指指面前的黑暗,“世杰,你看眼前这片古战场。中原一带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几千年的金戈铁马和浓浓血腥已经融化在空气中、沉淀在土壤里了。按中国的迷信说法,横死的凶魂不能转世。果真如此,古往今来的战争冤魂恐怕已经挤满了地球上的所有空间,没有后来者的容身之地了。《圣经》说人类有原罪,我想它说得不错。但不是因为偷尝了智慧果,而是先民们为了本族群的生存所进行的同类战争。且不说国外,单说华夏数千年历史中,有多少生命化为白骨!有多少鲜血渗入这片土地!甚至有多少族群完全消亡在历史长河中!自古以来,人类精英都期望着消灭战争,消灭这个让人类自相残杀的怪物,但至今还不能说已经看到希望。”他沉重地补充一句,“现在恐怕离希望更远了——我是说,如果人类文明与外星强敌迎面相遇,为了生存,人类的兽性恐怕会被一朝激活。毕竟,求生本能远远强于道德的约束。”

何世杰说:“说不定这还是人类的幸事呢——我是说,赶在人类的兽性尚未泯灭前就遭遇外星人。”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也太过锋利,简直算得上是诛心之语,此后他们便一直保持沉默。他们在露天观察位上待了很久,寒气上来了,两位秘书来请他们回去休息,前主席婉拒了,何世杰让秘书找来一件军大衣为主席披上,仍陪他待下去。这一夜平安无事,凌晨时分,突然一道极强烈的光剑劈开黑暗直入高空,两人被耀花了眼,等视力恢复赶忙向高空远眺。光剑迅速转动着,始终锁定高空那个肉眼看不见的目标。刹那间,高空突现一道闪光,一个物体从高空坠落,在夜空中画出一道微弱的白色弧线。然后听见高空中传来了爆炸声,稍停是沉重的物体坠地声。那把连接天地的光剑也随之熄灭,世界重归黑暗。

何世杰兴奋地说:“主席,成功了,天眼系统肯定击落了靶标!”

就如魔法世界一样,死寂的训练场在刹那间被激活,两架直升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向物体坠地的方位飞去,机上的探照灯强光轮番扫视着地面。然后是来自越野吉普的几道雪亮灯光上下跳动着,也向那个方向驶去。

成功的喜悦冲淡了刚才的沉重,主席笑着说:“咱们下去吧,为他们祝贺。”

“好的。”

两人走到下行电梯的隐蔽入口。秘书和警卫随后跟上,秘书小苏打开电梯门。就在这时,那道光剑突然再次射出,这次的目标显然较远,因为光剑射出的角度相当接近地面。光剑迅速移动着,但不像上次,这次并没有物体坠落下来,而光剑也长时间亮着。两人疑虑地互相看看,立即乘电梯下到指挥大厅。姜元善仍在指挥岗位上,正在急速下达着一系列的命令,指挥天眼继续搜索。大厅里气氛紧张,甚至比刚才更甚。

严小晨没有参与今晚的工作,这会儿以孕妇的八字步急急迎过来,简短地说:“又发现一个全隐形飞球!”

“是‘那一个’?”

“应该是。”

“没有打下来?”

“没有。它很狡滑,只是沿边线掠过我们的有效防御区域,显然是想试探我们的能力。我们刚锁定它,它就迅速下降,进入了天眼的扇形盲区。”虽然有前边的巨大成功,但接踵而至的失败仍让她心情沉重。

何世杰看看前主席,问严小晨:“我想确认一下,它的消失是在原地突然隐身,还是下降到了天眼的盲区?”

“是突然下降进入盲区。天眼系统记录了它下降时的轨迹。”

何世杰宽慰小晨:“那就证明天眼系统是有效的,敌方既怕被发现也怕被击毁,所以才迅速逃离。没关系的,以后加速制造天眼装置,形成连续阵列,把盲区消灭就行了。”

严小晨点点头,心情好了一些。

天眼系统在继续搜索,但那个隐形飞球已经成功逃逸,搜索毫无结果。前主席和何世杰看姜元善仍在忙碌就没有打扰他。前主席准备乘专机返回北京,何世杰则还要在这儿停一天,听取关于试验的详细汇报。两人及秘书悄悄离开地下指挥大厅,返回地面,在电梯口告别。

前主席突然说:“我想起来了,这儿离姜元善的老家不远,我想顺道去看看那两位深明大义的父母,我对他们仰慕已久了。我打算代表你去,你看是否合适?”

何世杰知道他的用意,是想借姜家二老的视角再次对小姜做出考察。毕竟看眼前的情势,姜元善肩上的担子很快就会加重,可能会很重很重,所以,对他的考察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他说:“好的,那就有劳你了。”

他让苏秘书对主席的行程做出变更,并代他送主席到机场。

2

前主席抵达姜元善的家乡后,市领导要把姜家夫妇请到宾馆同他见面,前主席婉拒了。他要亲自去姜家,不许兴师动众,不要事先清道,也不用警卫,只找一个人带路就行。当天上午,市政府一位年轻的江秘书开着车,领着主席及于秘书,顺利地找到位于城西郊的姜家“济世堂”。没想到诊所已经关门,“济世堂”的匾额倒还保留着,但已经相当破旧,字体也很残破。附近的一溜十几家店铺,关门歇业的将近一半,幸存的店家生意也很冷清,这会儿门口支了几个牌场,店老板和店员们起劲地玩扑克打麻将,输家头上夹着衣夹或贴着纸条,只在偶尔有顾客上门时店员才暂离片刻去支应。见此场景,前主席暗暗摇头,心中隐隐作痛。这几年他跑了不少地方,不光这儿萧条,全国、全世界都一样。这场延续十几年的军备竞赛投入过高,是以短跑的速度来跑中长跑,经济民生已经被大大拖累了。

济世堂隔壁是一家电器修理行,老板是个很健谈的胖子,他离开牌场,热情地介绍说,姜家老两口儿要去北京伺候儿媳坐月子,然后留那儿带小孙孙,几年之内不会回家乡了。再说现在生意不好做。这一带的店铺都是指靠那家国营大厂,但厂子不景气,裁员一半,留下的员工们如今也是荷包瘪瘪,一般不敢到医保体系之外的诊所看病,所以“济世堂”的生意比其他店铺更难做,全凭姜先儿的声望才勉强支撑着。其他商家同样好不到哪儿去,撑一天是一天呗。

“依我看,姜先儿这一走,不一定再回来啦。世道再艰难,他们有个将军儿子还愁没饭吃?老姜家有福哇,上辈子积来的。”他对客人说,“老两口眼下还没动身,你们想见的话还能见到。他家离这儿不远,就在老城西北角的望乡台附近。你们想不想去?去的话我让侄女小钟为你们带路。”

前主席谢过热心肠的老板。小钟姑娘坐在汽车副驾位给他们指路,一路上老是转回头偷偷打量前主席。过一会儿她忍不住说:“我看这位老人家很像一个人。”

坐后排的于秘书笑着问:“像谁?”

“要是没胡子,就像十年前退休的国家主席。”她笑着否定了自个儿的这个猜想,“我是瞎说。我哪有幸和国家主席坐一辆车啊。”

小江和小于都笑着不接她的话。前主席笑着说了一句:“就是和国家主席坐一辆车又算啥幸运?倒不如说,他能和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坐一辆车,是他的幸运。”

小钟咯咯地笑,说那算啥幸运,不过你老的话我爱听,回家我得学给我男朋友听,叫他知道珍惜这种“幸运”。前主席又和她扯了一些闲话,问了问百姓生活。快到姜家时,小钟向客人指认了胖老板提及的“望乡台”,那儿现在属于市公园,临着一条主要市区干道。透过不锈钢栅栏可以看到公园西北角有高高的垛子墙,围出一个青灰色的小城池。城墙的风格凝重古朴,与公园的整体气氛不大协调。过了公园,姜家就在附近一条巷子里,汽车不好进,主席让江秘书在附近找地方停车,等着一会儿把小钟姑娘送回诊所。于秘书提着一包慰问品,两人随小钟姑娘走进了曲曲弯弯的小巷。

这儿的房屋布局是典型的城中村风格:街道很窄,院子也很小,空间都被充分利用盖了楼房,但楼层不高,全都是两层半,第三层大半是空场,可以用来晒粮食。门楼上贴着花哨的瓷砖,匾额上题着“福如东海”、“紫气东来”等吉祥话。大门一般都是铁门,而且全部锈迹斑斑,肯定多年没油漆了。

小钟找到姜家,叫开了铁门,对开门的两位老人说:“姜伯、姚姨,这位大胡子爷爷是元善哥的同事,特地从北京来看你们的。”想想她又改口,“不会是同事吧,应该是元善哥的老领导。”

小钟交代完就走了,她急着赶回去打牌呢。姜家夫妇热情地请客人进屋。屋里摆设相当简朴,很多东西已经打包或蒙上了布。主妇掀开沙发上的蒙布让主席和小于坐,奉上茶水。

前主席笑着问:“听说二位准备动身去北京?”

牛牛妈说:“是啊,俺们以后的日子就围着小孙孙转了,用俺老头子的话说,这叫升级当爷奶,改行当保姆。火车票已经买好,明天就走。你看这屋里,东西都拾掇齐备了。别看这穷家,要离开还真的舍不得。”

“我昨天刚刚见过你家牛牛小两口儿。小晨还在坚持工作,不过看她的身子,很快就要生了。”

“对,预产期就在月内。”主妇笑着说,“不是我自夸,小晨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媳妇,俺家那个浑小子上辈子烧了高香。”

“对,小严是个好姑娘,工作上也很有能力。不过你家牛牛也不差呀。”主席笑着,“有他俩这样高智商的父母,你的小孙孙也一定非常聪明,长大也去拿金奖。”

“借你的吉言。多谢啦。”

主客随便聊着,不知怎么聊到了路上经过的望乡台。前主席说,这个名字沾了点儿鬼气,想必有来历吧。姜宗周说:“这个名字倒是名副其实,那儿真是怨鬼成群的望乡台,说来话长。明芝你去拾掇午饭,我给老哥儿讲讲古。”前主席对他的留客没有客气,主妇起身到厨房去了。

姜宗周说,这座城市在历史上很繁华,秦汉时期是全国数得着的大都市,东汉时更是著名的帝乡陪都。但这儿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几次被屠城。从三国时曹仁屠城以来,这儿屡兴屡废,一直没能恢复秦汉时的盛况。在明末清初的战乱中,这儿的杀戮更甚,城乡皆鬼火,百里无鸡鸣。城内几乎没有活人,野狗吃尸首吃得红了眼,连活人也要围攻。清朝派来的第一任镇台,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派士兵剿灭野狗,被后人称为“打狗镇台”。那时,连全副武装的士兵都压不住野狗的气焰,以至于被逼得想出一个歪主意:做一些大铁笼放到各处街口,士兵躲在笼子里,当野狗围上来撕咬时,士兵就用长矛或弓箭杀死它们,由此可以想见当时野狗的气焰!这儿有一座全国知名的道观,叫玄妙观。观主不忍看着遍地尸首遭野狗啃食,在野狗被初步剿灭后,出资请人挖了一个大坑,将全城的无主尸体收集起来掩埋。又在万人冢上修了一座高台,取名“望乡台”,让孤魂野鬼们可以有一个地方遥望故乡。

他继续说道:“那儿现在是市级古迹保护区,你们要是进到公园,还能看到保存下来的老土台,台上还有几棵弯腰躬脊的老树。不过,古迹也就剩下这么一点儿了。现在它处于城市的中心街区,人来车往的,望乡台下的鬼魂们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吧。本市市区人口将近百万,加上市辖各区县超过千万,单按人口算,排得上全国各市的前几名了。再想想清代初期的百里无鸡鸣,真是说不尽的人世沧桑啊。”

前主席和小于秘书都听得入神,小于说:“华夏民族真是多灾多难。不过从另一方面说,华夏民族的再生能力也是超强啊,得位列世界前茅了吧。”

姜宗周说:“没错。我查过资料,说中国,特别是北方,几次外族入侵或内乱时,汉人都几乎被杀光,五胡乱华时把汉人杀得只剩下几百万。我敢说,别看咱们是地道的汉族,身上肯定都有胡人的血脉。”

主席说:“你说的这些胡人都已经汇入中华民族了。历史学家范文澜说过一句话:中华民族一向看重文化之大同,不计较血统之小异。我引的不一定是原话,意思不会错的。我认为这句话说得很对。”

主妇突然在厨房里喊丈夫。丈夫去了,两人在里面嘀咕了一会儿,少顷,两人一块儿出来,姜宗周惊喜地看着前主席,“你是…主席?”

前主席笑着说:“我是干过这个职务,早退休了,十一年了。”

姜宗周跌足道:“你看我这双眼,你看我这双眼!难怪俺家那口子老说我眼拙!”

“不是你眼拙。我自打留了胡子,对着镜子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哈哈。”前主席笑着说,“把那个官称忘掉吧,还是像刚才那样喊我老哥,这个称呼最亲热。”

姜宗周喜笑颜开,“老——哥,我哪辈子修的福,能有你这样的贵人上门。”

姚明芝也欢喜得手足无措,连连说:“想不到,想不到,能在我这茅屋里招待国家主席。”

“我是专程来感谢二老的,感谢你们培养出这么好的儿子。详情我不说了,反正小姜夫妇为国家做出了极重要的贡献。”

姜宗周说:“俺俩才要谢你们哩。都是你们培养的,如果牛牛一直待在家里,顶天了是个医术不错的小姜先儿。”

姚明芝太兴奋,有点儿管不住舌头,“主席你不知道,老百姓都念叨着你在位时的好年景。自打你退休这十年来,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紧巴啦。”

于秘书知道这句话很不得体,迅速看一眼主席,想把话头岔开。主席微微摇头止住他,坦率地说:“大妹子,这不能怪现任主席啊。这些年全力发展军备,经济确实受了很大拖累,但这项政策是我当政时定下的,要怪只能怪我。”

姜宗周生气地斥责妻子:“明芝,不会说话你就别说!做饭去吧。”妻子讪讪地去了,他回过头对主席说,“娘儿们家头发长见识短,主席你别在意。老百姓都理解的。俺们知道——现在那个隐形飞球不是秘密了,老百姓都知道了。既然别国有这种厉害武器,咱们当然得对付它。要不,不定哪天它会鬼鬼祟祟飞过来,把炸弹核弹什么的扔到咱头上。到那时,日子过得再好有啥用?屋里有座金山也保不住!主席,俺们都理解,裤带勒得再紧也会支持国家。其实俺家那口子也是理解的,她刚才是口不应心。”

前主席感激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午饭做好了,四个人觥筹交错。于秘书对二老夸姜元善,说他是眼下全军最年轻的少将,最年轻的副部级,非常能干,前途无可限量。姜宗周的脑瓜儿一点儿也不迟钝,听了这话马上悟到,前主席亲自登门拜访肯定有重要原因吧。不用说,他定是奔着儿子来的,是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前的最后一次考察。这些年他对儿子有一些新看法,为了国家,为了儿子,他要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不藏不瞒。

午饭后,前主席让于秘书一个人去参观公园里的望乡台,他想单独和姜家父母谈谈。主妇为他们沏上绿茶,去厨房里收拾碗筷。

主席说:“姜老弟,我来这儿,还想为另一件事感谢你和弟妹。我知道十六年前,你俩为了替国家负责,曾对世杰所长披露了儿子的隐私。虽说对牛牛那件童年错事我们并不看重,但对你们这样大义昭昭的父母,我们从心里佩服。你们堪比历史上的赵括父母或岳飞之母,也应该留名青史的。”

“那是我俩该做的,留名不留名的咱不说他。老哥儿,你今天亲自登门,我一定把有关牛牛的所有看法都倒给你。关于牛牛,这些年我想了很多,看法也有些深化。”

“是吗?请讲。”

“牛牛是个天才,他的翅膀早就硬了,飞到爹妈的世界之外了,俺们不敢说还能理解他,我只能说说自己的想法。据我的直观看法,牛牛不是单一体,是由三个层面合成的。”

“是吗?”主席饶有兴趣地倾听。

“第一层面,当然是六岁半之前的牛牛。虽说那时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做出的那件事确实比较邪,六七岁的孩子一般不会有那样的心计。因为那件事,直到今天我对他仍不敢完全放心。”

牛牛爹既然这样坦率,主席也不想饰以外交辞令,便静静地听下去。厨房里这会儿没了声音,可能牛牛妈也停止了干活,正在侧耳细听吧。

“第二个层面,是忘了童年恶事的牛牛。他确实是个好人,心怀坦荡,非常有责任心。说句不谦虚的话,我想这和俺家对他的教育有关,也和部队的教育有关。他在部队已经干了十六年,我想在这十六年中,你们应该了解这个层面的牛牛了。”

“是的,他确实是好样儿的,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

“第三个层面是哲理层面的牛牛。自打十五六岁起,他就有很多相当偏激的观点。这些年回家探亲时他也说过一些,同样很异端,说是无君无父也不为过。这些观点让我害怕,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观点很难驳倒,我一边害怕,一边被他说服了!”

“都是什么观点?”

“太多了,我一时也说不完,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比如,说孟子的一句话——不嗜杀人者能一之,牛牛的态度是嗤之以鼻,说那完全是腐儒之言。他说咱们不妨列个清单,看历史上哪个朝代哪个国家是靠仁义统一的?黄帝?商汤王周武王?秦始皇?唐太宗?成吉思汗?恺撒?亚历山大?努尔哈赤?那天,他确实给我列了一张详细的清单,列举了每个著名帝王统一过程中所爆发的战争。我对外国历史不熟,很多东西我没记住,但仅凭记住的那些血淋淋的数字就足以让我寒心了,是彻骨的寒心。噢,对了,他也举了一两个反面的例子,比如文人当政的中国北宋,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更是当时世界文明的巅峰,科学技术发达,GDP占全世界百分之五十,甚至超过美国在全盛时的地位!那时中国社会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更兼政治宽松,太祖赵匡胤家训不许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者,在有宋一代一直贯彻始终;人文精神十分深厚,文学艺术极其繁荣,科学发明也呈现井喷现象,中国四大发明北宋就占了仨。牛牛曾惋惜地说,如果北宋一直强大下去并成为世界历史的主流,人类历史要比现在先进一千年,可惜这个文明程度极高的朝代却灭亡在几个野蛮民族手里。牛牛还提到印度的阿育王。他说这位君王同样是历史上少有的特例,先是穷兵黩武,后来在内心感召下立地成佛,向世界各国赠送舍利、传播佛法。但结果呢,却是害了国家,弄得印度长期处于分裂状态。”

这些观点确实十分锋利,但也具有强大的逻辑力量,前主席只能认可。

姜宗周继续说:“当然他也说,他并非要否定孔孟的仁义。人性本就邪恶,如果人类精英们再大讲厚黑学,岂不是让邪恶充斥天地了!所以在台面上只能宣讲仁义,这是不得已为之,是一种勉为其难的校正。不过他还说,虽然仁义要讲,但心里也得有清醒认识。一个民族必须是羊性和狼性并存的,这样才能在丛林世界中生存下去。华夏民族就是因为羊性太多——农耕几千年磨蚀了太多的狼性,尤其是近代——所以在历史上才饱受外族欺凌。”他看看客人,补充一句,“我知道现在的正统观点是:像鲜卑啦党项啦蒙古啦满族啦,都是华夏民族的一分子,同样有权利改朝换代,建立政权。牛牛也说啦,在21世纪持这个观点完全正确,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宽广胸怀。但这并不能否定历史上族群残杀的残酷性,像五代时把汉人贬为‘一钱汉’;元朝时按民族划分贵贱,将‘南人’划到最贱的一级。忽必烈屠杀汉人一千八百万,北方百分之九十的汉族平民惨遭屠戮;清初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等,血泪斑斑!谁要是存心抹去这些历史,他的血管里流的就不是鲜血,而是下水道里的泔水。”他意识到这些话太过激烈,有意笑着冲淡它,“这些观点是不是比较褊狭?牛牛说过,其实他绝非宣扬大汉族主义,因为他的血管里肯定掺杂有胡人的血,他只是在叙述真正的历史。”

主席被震动了。他没想到像姜宗周这样的草根知识分子竟然也有如此锋利的观点。当然,这些观点大多是儿子灌输给他的,但至少他听懂了、消化了。对这些观点他既不好赞同,也不好反驳,便静静地听下去。

姜宗周又问:“主席——老哥儿,我在网上看到一种相当流行的观点,说,隐形飞球说不定跟外星人有关。”

前主席点点头,“是有这种说法,但目前只能说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