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何世杰点点头,何苦涩地叹息一声。

主席略作停顿,“那么,以下就是第四点结论了。不管我们愿意与否,中国已经被拖进一场新的军备竞赛中。我们只能应战,否则就是对国家和民族的不负责任。我们绝不允许哪个国家的隐形飞球在中国国土上空或中国航母上空自由往来如人无人之境!这个蹦三蹦才能摘到的人参果,肯定需要很大的开发投入,但再大也要搞啊。甚至,如果不得不举国进入准战时经济时期,这个决心也必须下!”

他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与会人员,包括孩子们,都默默点头。杨总长很欣慰,现在主席思路清晰,态度强硬果决。严小晨历来观察力过人,她从主席的炯炯目光中看到一丝阴云,看出了他内心的沉重。那时她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些,一直到十六年后,当一场浩劫拉开帷幕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主席当时的心境。

主席把目光停在何世杰身上,“我们也要搞一个大工程,就命名为‘蚩尤工程’吧——可能有些人还不知道,华夏先民传说中也是有战神的,就是那位被炎黄二帝战败擒杀的蚩尤。我来兼任蚩尤工程指挥长,配十位副长,由世杰同志主持日常工作。研究的第一步是能发现和打下它,因为这个目标相对容易一些;第二步是研制自己的隐形飞球,以攻为守,建立威慑平衡。国家将以所有人力、物力、财力和情报力量来支援你。世杰怎么样,敢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何世杰简洁地说:“担子很重,但我责无旁贷。”

“那好。下面我最关心的是:要多少时间才能至少实现第一步目标。要尽快啊,那个飞球的主人不会坐等我们追上它。当然,具体进度不是今天就能拍脑袋决定的,世杰你先找人合计一下,报一个十年规划。可以先搞一个粗线条的,军委要立即开会研究,研究后你再细化。”

“我会尽快。”何世杰盘算一下,“半个月之内交稿吧。”

主席叹息一声,“既然全力搞蚩尤工程,第三支航母编队恐怕不得不下马了。世杰,你的规划中要把这一点考虑在内。”

“好的。”作者:王晋康

会议结束了,按杨总长安排,孩子们和两个夏令营领队留下,其他与会人员安静有序地离开了会场。随后,杨总长和主席低语了几句,也离开了。

主席走过来,坐到孩子群中,先拍拍姜元善的鸡窝脑袋,“小姜,听说你违反团队纪律,把数码相机带上了航母甲板?”

姜元善嘿嘿笑着,“我愿意接受处罚。”

“何领队你说吧,打算怎么罚他?”

老何笑着说:“这次他歪打正着立了功,将功折罪,就不罚了。”

姜元善兴致勃勃地说:“主席,你知道吗?明年我上大二,打算竞争你的位置——”孩子们听见这话,都齐刷刷侧过脸,用目光杵着他。姜元善笑着把后半截包袱抖出来,“竞争北大摄影协会主席的位置。我听别人说,你在三十年前当过一届。”

“对,我当过。我在任时还举办过一次全国大学生摄影展,影响颇大,现在想起来都很自豪。那时最难的是四处拉赞助,凡能沾个边的商家我都跑遍了。小同窗,你想竞选主席,首先得练练拉赞助的本事。”

“啊呀,这种事我可最憷了!不行,我得放弃竞选了。”

“不过,也许你用不着竞争那个位置了;也许你们都要离开学校了。”主席对大伙儿说,“孩子们,现在我代表蚩尤工程指挥部,也代表何所长,不,何指挥长,正式邀请你们参与这个工程。不是等毕业,而是现在就参与。因为开发这样全新的技术,迫切需要新的思维和新的血液——也需要十年二十年后的新领导。至于你们的学业,肯定不会耽误,你们可以边干边学,指挥部将选派最优秀的专业老师来带你们。你们愿意吗?”

十一个孩子互相看看,因为此前已经有了共识,所以用目光促请姜元善出来表态。

姜元善说:“我们在飞机上就已经商量过了。用何伯伯的话,‘担子很重,但我们责无旁贷’。”

“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责任心!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徐媛媛、林天羽几个七嘴八舌地说:“主席放心,我们绝不让你失望!”

他们把主席围在中间,兴高采烈地闲聊着。严小晨很机灵,悄悄退出会议室,少顷,领着一个拿照相机的工作人员回来。工作人员用目光向主席请示,得到同意后,笑着说:“来,排成一排,我给大家合个影!”

孩子们当然高兴,紧紧围着主席,留下一张珍贵的合影。

主席在门口与他们一一握手告别。严小晨注意到,主席的手筋骨粗壮,坚硬有力,不像是学生出身,倒像是工人农民的手,肯定是他坚持体育锻炼练就的吧。她还注意到一个旁人未曾留意的细节:主席同姜元善握手的时间稍长一些。看来,从何所长到主席,都已经暗暗选中姜元善作为“第一苗子”了。这除了机缘(只有姜元善拍到了那段宝贵的录像),更多的是由于姜元善本人的资质。作为国际大赛的金奖得主,姜元善确实是伙伴们中最出色的一个,至少是“最出色之一”吧。就拿他抢拍录像这件事来说,虽说事有凑巧(这个不遵守纪律的家伙手边有台数码相机),但也说明他反应敏锐,常人不能及。

从进入夏令营开始,严小晨就对这位同龄伙伴保持着特别的关注。女孩子记性好,她一见面就认出姜元善是当年姜营的牛牛哥。她四岁到六岁随外婆回老家住时,两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那段孩提时光是她最温馨的一段记忆。可惜这段温馨时光最后却急转直下,以一场邪恶的灾难结尾,在她的幼小心灵中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那场灾难之后,爸妈立即把她从老家接回北京,以后全家再没有回过姜营。爸妈甚至连她的姓都改了(原来是随妈妈的姓),就是为了让她彻底摆脱那场噩梦。但是直到今天,她心灵深处的伤口仍没有完全平复。

姜元善一直没认出她,连起码的印象也没有。看来老家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自从摔伤头部,可能还要加一次精神打击,牛牛哥对受伤前的生活完全失忆。所以,这位头上罩着光环的金奖得主,这位神采飞扬的福将,这位连主席和何所长都看重的年轻天才,这个看起来乐天随和的阳光男孩,其实是很不幸的。六岁半之前的经历对他而言是完全的空白。他没有一个可资回味的温馨童年,人生和人格都是残缺的。

所以,小晨既关注他——带着童年友谊的余温,也带着女性的柔情;又下意识地躲着他——躲着逝去的噩梦,躲着曾经的邪恶。

那场在家乡河边发生的灾难…真是不堪回首啊。

3

姜宗周夫妇的诊所在宛市城乡结合部,依托着一个国营大厂。开业十年来,诊所已经初具规模,租了三间铺面,匾额上仍是在姜营用的老字号“济世堂”。诊所里有西药柜台和中药柜台,屏风后边有五张床位和八个座位,可以同时给十三个病人输液。除了夫妇两人,另外雇了三名护士,负责司药和输液。这些年济世堂已经在附近闯出名声,每天病人络绎不绝,有农村的,也有不少工厂职工。以这间诊所的规模,当然不可能具备“医保定点医院”资格,也就是说,在这儿看病是不能报销的。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工厂职工来这儿看病,因为这儿医生的医术和医德好,药价便宜。

现在是盛夏,屋里两台挂式空调都开着,但仍不能赶走暑热,所有吊扇、落地扇也全都开着。姜先儿正给一个五六岁的小病人把脉,妈妈叙述着孩子的病情。

长椅上有七八个病号在排队,一个熟病号问柜台后的姚明芝:“嫂子,听说你家牛牛,大名叫姜元善的,最近可风光啦,得了什么国际大奖,市长都请你们吃饭了,是不是?”

一提到儿子,姚明芝就满脸放光。虽然很自豪,但回答得还是比较低调:“对,得了个国际物理工程赛的金奖。除了他,咱们国家这次还得了两个铜奖。市长是请俺俩吃过一次饭,可惜牛牛没在家。”

“牛牛是在北大吧,几年级?”

“过了暑假就大二了。不过这会儿不在学校。几个得奖孩子一回国,就有人组织一个免费的军事夏令营,让他们到航空母舰上参观,已经去十几天了。”她被勾起心事,低声嘟囔着,“十几天没来电话,打他的手机也不接。这个鳖犊子!”

正在把脉的丈夫回头插一句:“瞎操心!你忘啦?牛牛走前就说过,出海后不能用手机,除非你是卫星手机。”

熟人笑着说:“你俩有福气啊,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跷着二郎腿当老太爷老太奶吧。干吗还在这儿辛苦啊?”

“嗨,俺俩生就是干活的命。甭说还得给牛牛挣学费,就是他真的有出息了,俺们也不会当太爷太奶,吃饱坐饿等着死,那多没劲儿。”牛牛妈说。

“那倒是。再说你们也不能走,俺们离不开你们的济世堂哩。”

电话响了,姚明芝拿起电话,“谁?牛牛!”她喜出望外,“你个鳖犊子!十几天也不来个电话,想把你妈急死呀!啥?你参军了?别诓妈,你才上大一,参的哪门子军哪!啥?你说啥?”她把话筒拿开,茫然地对丈夫说,“牛牛说他不是骗我,真的参军了。那个军事夏令营的十一个伙伴同时参军了。”

姜宗周皱着眉头,“你听他往下说。”

电话中又说了一会儿,姚明芝扭头对丈夫说:“牛牛说,参军后纪律很严,他短时间内不能回来探亲。领导特别批准,让各人的爹妈轮流去那儿住一个星期,吃住和路费都由部队管。咱家排第一位。”

满屋人都很新奇,三个护士姑娘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牛牛参军,肯定是去研究最尖端武器,太空鱼雷或者空天飞机什么的!”

当妈的却有些惶然,她倒不是反对儿子参军,但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来得太突然了,那小兔崽子,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她问丈夫:“你说咋办?”

“那还有啥可说的。”姜宗周倒是相当平静,“参军是好事嘛。咱们就依部队的安排马上去看他。部队驻地在哪儿?”

“他说是北京。”

“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今晚就坐火车走。济世堂歇业十天。至于你们仨丫头,趁机会出去旅游吧,我给你们每人补助1000元路费。”三个姑娘一起欢呼,“明芝你问问牛牛,需要给他带啥东西。”

牛牛那边说:“啥也不用带,从头到脚用的东西部队全发了。妈你千万不要带!你就是带了,部队也不让用。要不,你带十几个辣椒茄子包子吧,我最爱吃妈做的包子。噢对了,你们坐飞机来,别坐火车,火车时间太长,包子都捂坏了。”

挂了电话,姜宗周先把诊所的门关上,打发一个姑娘去联系机票,他紧赶着把屋里几个病人看完。然后夫妻俩回家,收拾行李、买菜、发面、蒸包子。包子蒸好已经是凌晨六点。新出锅的包子摆在案板上,腾腾地冒着热气,要晾一阵子才能装到行李箱中,免得捂馊了。夫妻俩整整一夜没合眼,虽然忙,但忙碌得高兴。天亮了,预订的出租车也快来了,两人干脆不睡了,并肩坐在门口等着。丈夫握着妻子的手,望着天边刚刚绽出的朝霞,听妻子絮絮说着有关牛牛的话题。

“牛牛真幸运,有一个天才的脑袋瓜儿,他的前途就如这朝霞一样灿烂。咱小慧要是活着,也会为弟弟高兴,可惜她…今天是好日子,不说这件伤心事。儿子这么一参军,就不用爹妈再供养了,将来连房子什么的也不用操心,可以说咱两口子已经提前熬出头,修成正果了。可惜牛牛的爷奶走得早,要能看到今天该多高兴。特别是牛牛爷,为这个小孙子受了多大憋屈…”

姚明芝突然住口。她今天太亢奋,话到嘴边就溜了出来,触到了夫妻俩一直避开的雷区。她小心地看看丈夫,丈夫沉默着,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丈夫说:“我有一个感觉,牛牛可能要被国家重用了,还不是一般的重用。”

说这话时,丈夫的语气没什么异常,可姚明芝突然感到一阵砭骨的寒意。十年前,牛牛惹出那场灾祸之后,夫妻俩非常震惊。一个平素心地良善、只有六岁半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做出那样邪恶的事?他把姜家人几辈子的名声全毁了!那一阵子,没脸出门的夫妻俩躲在屋里,对牛牛的将来有过很多讨论,甚至包括要尽量限制他的发展,“这辈子不能让他干大事。平安是福。事业干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这样狠心的话绝对不是作为爹妈应该说的,想都不该想,但在那段令人窒息的日子里,他们确实认真讨论过。

非常幸运的是,牛牛在灾祸之后患上失忆症,完全忘了那段阴暗的日子。为了让“新牛牛”有一个全新的环境,他们舍弃了老家世代相传的济世堂,带牛牛来到城里。在新环境中长大的牛牛又变回了那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在夫妇俩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牛牛,那个做坏事的牛牛只是一时被邪魔附体。长大的牛牛绝对是个好孩子,极富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这不奇怪,单说这十年来,他们(包括牛牛爷)为牛牛讲了多少忠臣义士、子孝弟悌的历史故事啊,老辈人的苦心终于有了回报。

十年下来,夫妇俩已经快把那个噩梦忘却了。

当然,实际上不可能全忘。在那之后,牛牛有一个小小的怪癖让爹妈不安。这孩子夜里常常做梦,有时也把梦境说给爹妈听。梦的内容倒也不怪,往往是把爹妈讲的某个历史故事搬到梦中重演一遍。问题是一他的梦常常相当阴暗。当然,真实历史中确实有太多血淋淋的东西,虽然当爹妈的讲故事时注意回避,但牛牛长大了,看书就像吃书,又每天上网,什么事能瞒得住他?比如牛牛爹讲过家乡一位历史名人、唐朝名将张巡的故事。这位忠烈英雄成了牛牛心目中的完人。但牛牛很快从网上知道了张巡人生中那极为阴暗的一面,而且当晚就把它编织到一个梦境中。不用说,那个梦令人窒息。

当妈的常常对丈夫絮叨,牛牛咋老做这样阴气森森的梦呢?但没办法,你不能把这些阴暗的梦从他脑海里抠出来,再把“光明”的梦硬塞进去——那不是爹妈所能控制的。也许牛牛对童年灾难并没有完全忘记,有一个恶鬼还藏在牛牛的心灵深处?

这会儿丈夫说“牛牛可能被国家重用”,他是什么意思?牛牛妈心中颇为不安,但她不想把这个问题说出口。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出租车来了。

4

去北京机场接机的部队专车把姜宗周夫妻俩拉到京城西郊一座军营。在他俩的想象中,军营里条件一定非常艰苦,但他们完全想错了。牛牛和伙伴们住在一个漂亮的花园式大院里,每人一套单元房,虽然面积不大,但有卧室、卫生间、书房和漂亮的大阳台,电器一应俱全,包括一台电脑。电脑显示器很古怪,后来才知道那是先进的发光二极管式屏幕。这幢大楼的一楼附有一个公共活动室,二百多平米。活动室是金字塔造型,玻璃屋顶,阳光直射入屋。屋里养有各种观赏植物,叶厚茎壮,苍翠欲滴,一株巨大的紫藤一直爬到高高的房顶。活动大厅里配有大液晶电视、皮沙发和棋桌。小区内还有专门的健身房、游泳池和球场,大院内一尘不染,鲜花似锦,路旁的黄杨树篱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孩子上班非常方便,研究所就在隔壁大院内,与这边有便门直接连通,便门口有军人昼夜值班。

夫妻俩看得眼花缭乱,心想天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当然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进门时检查很严,他们带的那袋包子被卡住,不让带进去。好说歹说,警卫用内线电话请示了某位领导后才放行。再一个不便是——虽然手机让带进去,但院内信号被屏蔽,手机成了摆设。

牛牛和伙伴们每天上午仍要按时上课(包括恶补历史课),就像仍在上大学。得知爹妈已经到了,牛牛从教室里一路疾跑回家,先抱着爹妈转悠一阵,然后立刻用微波炉加热了两个包子,大口大口吃完,连说还是妈蒸的包子好吃。姚明芝有点心疼,问:“食堂里饭菜不对口味?”

姜元善笑着说:“妈你别冤枉食堂里的大师傅。这儿的营养餐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没看这十几天我已经长肉了?我就是馋妈的素馅包子。生就的穷命!”

他已经穿上军装,是军官装,只是没有肩章。军装非常合身,但穿在他还没有长足的瘦弱身体上,还是有点宽大。姚明芝扳着儿子的肩膀,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没等爹妈问有关详情,姜元善先把口子堵住了,“爹,妈,你们知道部队有保密纪律,有关工作的事你们就别问了。只看这儿一切都好,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俩人都说,好,好,真的一切都好,俺俩放心。

中午,何所长亲自为二老接风,就在大院食堂的小雅间。食堂里饭菜琳琅满目,人们把卡一刷,再在液晶屏幕上点几下,要的饭菜就点好了,方便得很。小雅间里的女服务员穿着红色上装,白色绣花裙,高挑漂亮,笑容可人,精致得像瓷娃娃。当妈的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多漂亮女孩,牛牛找对象不用爹妈操心了。因为是中午,按纪律不准喝酒,何所长以果汁代替,非常热情地敬两位客人,“代表部队感谢二老,为我们培养了这么好的苗子。”

姚明芝看着儿子笑开了花,“哪里哪里,俺们才该感谢你们哪。孩子交给部队,俺俩就放心啦。”

“我是不随便夸人的,”何所长笑着说,“不过你儿子确实很出色。具体情况我不细说,反正你儿子在参军之前已经做出了一项很出色的贡献。”他扭过头对小姜说,“小姜,这句话我是对你爸妈说的,你这会儿应该是聋子,可别翘尾巴。”

姜元善一本正经,“你们说啥?我真的没听见。再说我好像没尾巴吧,可能一生下来,尾巴就被我爹割掉了。”

“没听见,你咋知道我说你翘尾巴?”

一桌人都笑了,身后伫立不动的女服务员也忍俊不禁。席间何所长一再说,这儿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请二老多提意见。夫妇俩都说,没有,没有。这儿一切都好,安排得非常周到。筵席结束时,何所长再次敬酒,说他工作忙,二老走时他就不来饯行了,然后把二老送到食堂门口。下午牛牛没有陪爹妈,仍照常去研究所上班,看来他的工作安排确实非常紧。晚饭后牛牛才有了空闲时间,带爹妈来到公共活动室。其他孩子也都聚在这儿,小胖墩孙可新、文静的庄敏、性格外向的徐媛媛和刘涛、大眼睛的严小晨、戴高度近视镜的朱郁非、肩宽体壮的张如弓等。今天是周末,他们都换上了便装,女孩子更是打扮得花团锦簇。虽然姜氏夫妇与这些孩子是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是很熟悉的,只要一报名字,他们就知道这孩子是哪届大奖得主,是金奖、银奖还是铜奖,是国内奖还是国际奖。这些年来,因为牛牛的缘故,他俩对有关物理工程大赛的事儿可是太熟悉了。

姜元善把爹妈带来的包子用微波炉加热,每人分一个。大伙儿虽然夸着包子好吃,但显然没有姜元善所期望的那种热烈,尤其是不大吃面食的南方籍孩子,赞美只是礼节性的。姜元善看出来了,大为不平,说:“我做出了多大牺牲,才狠心把这些包子拿出来共产,没想到你们是牛嚼大麦!可惜了可惜了。”严小晨笑着说:“别把我划到他们中间,我是真觉得好吃。你还有没有?我还没过瘾呢。”姜元善说:“好歹碰到一个知音。我还有三个,明早再给你分一个半。”

谈话氛围很和谐,只是基于保密的缘故,姜宗周不敢随便扯起话题——也许孩子们的家庭、父母、住址都属于保密范围呢。所以他多半时间是笑着当听众,由着孩子们海侃。姚明芝好像有点心事,虽然与四个女孩聊得很热络,但时不时会下意识地停住话头,悄悄盯严小晨一眼,而严小晨也含笑回望。过了一会儿,严小晨说:“姚阿姨,到我屋里坐一会儿吧,我正好有件事要找大人请教。”回头对姜元善说,“你们别跟来,是女孩儿的问题,对男生保密。”

徐媛媛笑着说:“我去行不行?”

严小晨略一迟疑,笑着说:“行啊行啊,不对你保密。来吧。”

徐媛媛笑着摆摆手,等两人走后,她不为人觉察地撇撇嘴。从参加夏令营开始,相处一个月来,她已经悄悄盯上姜元善了,据她看来严小晨也是如此。这中间难免有一点竞争,有一点嫉妒。这会儿媛媛想,还是严小晨最聪明啊,知道曲线进攻,先同未来的婆母拉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