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来这里的人穿着黑衣服——脸上总是用头巾围着。很像你,而且他们通过翻译说话。”

奥丁与狡狐交换了一下眼色。“他知不知道他们的国籍?个子高还是矮?”

阿齐姆摇了摇头。“附近的工人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工人觉得那群人不是极端分子就是毒品黑帮。你一定要理解,这些工人处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不想惹麻烦,所以他们一直与那群人保持距离。”他朝这地方背后锈迹斑斑的金属山指了指,“那就是为什么没人动后面的废船。他们怕那些人会回来。”阿齐姆又听老人说了一会儿,“他说集装箱卡车总是在不分昼夜地运货,这些人也不做礼拜——也不做五功。”

麦克金尼注意到奥丁也在听老人讲话,她怀疑其实他不需要阿齐姆的翻译。

奥丁看着他们面前煤渣砖块砌成的仓库。“你检查过这个地方吗?”

阿齐姆点了点头。“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很奇怪,奥丁。这里不像是我见过的毒品加工厂。老头儿说他们只在晚上切割船上的钢铁。”

“在这儿等着,阿齐姆。”奥丁朝他的小队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仓库。

麦克金尼跟了上去,手里偷偷拿出树蜥蜴在墨西哥为他们临时制作的化学物探测器。她展开连到一台老式电压表上的无人机天线,打开了LED显示屏。

他们走到一个宽阔但几乎空无一物的仓库里,仓库边长大概有两百英尺。她立即闻到了油性树脂淡淡的辣椒香味。全队人都交换了目光。

“味道很熟悉。”

“蚁群信息素。”麦克金尼手里的探测棒也开始显示全氟化碳的浓度——无色无味的示踪化学物,自然界中并不存在。

麦克金尼给奥丁看了眼LED读数。“我们一进来,读数就立即上去了。”

狡狐走到最近的一面墙边,空塑料桶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嗨,看这儿。”他把脸凑上去,然后又扭开了。“看上去是曾装过‘愤怒橘汁’的空桶。可能还有别的化学物质。”

奥丁朝一个四十英尺高的橘黄色集装箱走去。集装箱就在远处的墙边,门开着。麦克金尼跟在他身边,不时检查读数。奥丁准备好AKS-74U,示意雾霾和彷徨从其他角度靠近。

奥丁用枪指着集装箱的门。

狡狐喊道:“里面是啥?”

“空金属架子。”奥丁走了进去,查看里面的金属架子。它们看起来是特制的架子,尺寸与通用产品不同,而且还装有轮子。

麦克金尼用探测棒扫描了集装箱,读数没有什么特别的。“这里没有太多化学物质残余。你觉得这些架子是用来搭载无人机的吗?”

“很难说。”奥丁注意到什么东西,朝集装箱壁走去。他背起枪,抓住一个嵌到集装箱壁上的滑动面板的把手。他用了把力,把面板拉开,露出一个五英尺宽、两英尺高的舱门。他看见狡狐正朝他走来。

“隐藏式面板。”

奥丁点了点头,查看架子边缘。“似乎还没完工。”

“也许他们匆匆离开。”

麦克金尼向远处的墙壁走去,看着化学品读数又上升了。“嗨!这个方向上读数上升了!”

奥丁和其他人跟着她,端好枪。“保持警惕,各位。”他用手在空中打了个圈,全队成战斗队形散开。他们朝一个面向沙滩的升降门走去。门是关着的。

他们来到门边,狡狐注意到一个黄褐色玻璃纤维模具靠在墙边,有十英尺长。模具上是个机翼形状的凹痕。他用枪管翻过模具,模具前后摇来摇去。

“碳纤维模具?”

奥丁仔细查看模具,麦克金尼用探测器扫描,然后抬起头。“我的读数不是从这里来的。”

“打开这扇门试试。大家闪开。”奥丁说。全队在门两边站好位置,然后他按下墙上一个破旧的按钮。先是嗡的一声,然后是咔的一响,金属门向上升起。远处气割炬切割金属和柴油动力绞盘的噪声随着涌进仓库的新鲜空气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百米外,生锈的货船后半截船身若隐若现,在水面上还有五层楼高。

全队鱼贯而出,走上遍布残骸的沙滩。他们端着枪,从不同方向靠近这堆破烂。到处都是一英寸厚的生锈金属板,切成整齐的方块。

甚至在这微风中,麦克金尼也突然得到了全氟化碳十亿分之一百五十的读数——几乎是仓库中的三倍。“现在急剧升高……”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探测器,穿着拖鞋走在沙滩上,朝搁浅的货船走去。“从这艘船里面过来的。”

他们穿越坚硬的沙地,狡狐指着脚下。“这里的痕迹很奇怪,老大。”他用靴子捅了捅沙滩上的横条花纹,花纹很深。

“教授,让我们先进去。”奥丁走到麦克金尼前面,爬上摇摇欲坠的船体,把它作为梯子登上破船的龙骨。其他人紧随其后,盯着黑黢黢的船舱。

麦克金尼手拂过一英寸厚的龙骨铁板。一个干脆利落的切口。“似乎不是有人手工完成的。”她指着直尺般整齐的切口,然后指了指远处切割龙骨的工人,喷枪在他们手中喷溅着火花。“你怎么看,老大?”狡狐检视着切口,“切船的无人机?”

奥丁回过头看着他们,从门口把美光手电筒指向黑暗中,“我不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进船舱。子弹打在舱壁上会像网球一样四处弹。你们几个等我给出一切安全的信号再跟过来。”奥丁把手电筒的胶带端塞到嘴里,朝船舱深处走去。

麦克金尼提醒道:“小心。”

他含含糊糊说着什么,却因为嘴里叼着手电筒听不清。他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小队剩下的人举起枪,看着他嘴里的光柱扫描下面的空间。从回声判断,下面的空间很大。

紧张地过了一分钟,他们听到一声大喊:“安全!进来!”

队员们交换了目光,冲入黑暗。狡狐和彷徨打开自己的美光手电筒。麦克金尼紧跟着他们,很快她就到了巨型货舱底部。只有上方船身和甲板上的几个小洞中透下来的光柱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从下面到上面至少有一百英尺高,上面挂着链子,水顺着链子滴下来,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积成水洼,不过舱壁上的切口就像外面船壳上的一样,非常整齐。

麦克金尼看了一眼探测器上的读数。现在已经高达十亿分之一千。“我的天。从这里的信息素读数来看,我们已经进到了蚁群。”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无人机群落?”

麦克金尼抬起头看着队员们围在一台破旧的机器旁边,那台机器像条死狗一样大,躺在地上。她走上前去。“这是什么?”

奥丁和狡狐走到一边,揭开盖子,看到金属线圈一样的东西——显然不是一台已经完成的机器,不过是一台原型机。“坏了。看上去有磁性脚。”

“小心。”

奥丁指了指。“已经拆解了——上部已经被卸下。没有马达,没有电路板。”

麦克金尼靠过来,掀开面纱,看得更仔细。这个设备看上去就像是中央框架上长着织叶蚁的关节腿——脚上显然是磁性板。机器的上半部分已经不见了。她想把它拿起来,吃惊地一下子就拎了起来——比她想象的轻。

奥丁查看脚上的板子,上面的线连到中央框架上。“电磁板。他们可以开关每只脚上的磁力,完成移动。”他把脚折起来,发现它就像弹簧一样,还有塑料杆充当肌腱。“我以前见过这玩意儿。电活性聚合物。电流通过的时候,它就会像肌肉组织一样收缩。不需要运动器件。”

麦克金尼的手有点发黏。她把手在黑袍子上擦了擦,然后用手摸了四个铝罐,和他们在科罗拉多遇到的四桨无人机的信息素分配量器一样——只是这些罐子的容量要以公升计算。“看,这东西似曾相识吧?”

“不过大五倍。”奥丁说。

她把探测器朝罐子挥舞了一下,读数立即跳升到十亿分之数万。“我们应该把这些都带走,把辣椒信息素丢下。它们已经够愤怒的了。”

“我们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她开始把罐子从框架上卸下来,“他们为什么要费劲做这个?一个以轮船为基地的蚁群。我不知道这个对于我们已经看到的东西还能有何提升。”

狡狐在他们身后点点头。“那边还找到了它们的翅膀部分。你认为这些东西能飞?”

“一个能飞的切船机器。”奥丁用靴子踢着这台机器,“我们还没有掌握全部真相。”他注视着船身上的方形洞,“切船无人机。”

麦克金尼站了起来。“不过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无人机呢?为什么不简单地使用携带导弹和炸弹的无人机呢?”

奥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些切铁块的无人机可以把轮船、无线电塔以及桥梁送入地狱。有人在建造一个集成化的自动无人战争机器,各种无人机可以相互配合,协同作战。每种无人机都各有专长。”

麦克金尼点了点头。“就像蚂蚁展示出来的多样性。”

“没错。我们需要在集成化系统完成之前阻止他们。我们知道这儿运来了几千桶化学品,不过现在都不见了——还有几乎其他所有东西。他们好像把这些玩意儿都送上了集装箱。狡狐,问阿齐姆他是否还在卡拉奇海关有线人。”

狡狐点了点头。

“把罐子包好。我们需要找到这些集装箱去了哪里。”

一种巴基斯坦人的当地服饰。

阿拉伯语:你好,阿齐姆,最近怎么样?

伊斯兰教的五项基本功课,即念功、拜功、斋功、课功和朝功。

第二十八章

蚁巢

琳达·麦克金尼站在一艘起伏的工作船的船首,潮湿的热带空气从她身边吹过。能穿回西式职业便装,她非常开心。奥丁站在她身边,用双筒望远镜看着一大排蓝色塔吊,占据了半条地平线。前面其实是个水泥岛,周围竖立着大型水泥桩和黑黄相间的警戒带。集装箱码头的规模令人震惊。岸上的工人就像斑点一样沿着各种颜色的运输集装箱走来走去,从远处看,那些集装箱就像是用乐高玩具堆成的小山。巨型集装箱货轮沿着小岛外侧停靠,三十层楼高的高速塔吊把它们码好,就像孩子堆积木。

一个年轻的印度人戴着安全帽,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裤子,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他们身后,在轮船的舵手室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看上去有点病怏怏的,伊万斯正在对他用印地语说着什么——可能是怎么避免晕船。

麦克金尼在风中朝奥丁喊道:“伊万斯懂印地语?”

“他原来在这儿有生意。”

“你另外那个朋友看上去不像是水手,他是谁?”

奥丁眼睛不离天际线,说道:“运输代理。以前做过走私。我们原来帮他父亲逃关税,作为交换,他告诉我们某些特定的物质有没有用他们的船运输。”他放下双筒望远镜,“我们和他们互相帮忙,就可以省掉许多程序上的麻烦。”

“他觉得我们在找什么?”

“运往美国的放射性材料。”

“核弹。”

“脏弹。”

麦克金尼打开肩上的背包,里头放着从加丹尼带过来的信息素罐子,还有自制探测器。她举起探测器,让奥丁看见。“他会不会发现这不是盖格计数器?”

“辛格不懂技术。他是个运输代理。我需要的只是他的关系,而不是他的核物理知识。”奥丁转向舵手室,示意向左边开。

舵手点了点头,开始打轮。

奥丁喊道:“辛格!嗨,辛格!”

那个印度人抬起头。

奥丁指着泊位,辛格点了点头,进入轮船的舵手室。

不久他们就沿着水泥海岸线寻找泊位。这是一面高达二十英尺的水泥墙,每隔十码左右就有个石柱,石柱对面是用链子串在一起的橡胶柱子。没有明显的路可以上到货柜场。不过麦克金尼看到了一个水平面上的小泊位,由舷梯通到上面的岛上。几个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戴着安全帽的人正等在那里,朝他们挥手。

工作船的轮机开始倒转,激起棕褐色的湍流。舵手老练地把船停在离码头只有几英寸的地方。等着他们的几个人都五十多岁,正在朝靠岸的美国人点头。显然他们一点英语都不懂,因为带头的只是伸出来访者徽章,示意他们夹在领子上。另外一个人递给他们安全帽,示意他们跟着他爬上铝制舷梯。伊万斯第一个上去,然后是奥丁和麦克金尼,她拉紧了背包背带,以防包掉到水里。

他们呈一列朝斜坡上走去。她看了看四周,低声对奥丁说:“如果当局来了怎么办?”

“他们就是当局。”

他们走到货柜场的时候,麦克金尼才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个地方有多大。石板向两边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货柜场就像繁忙的蜂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人在指挥起重机的卡钳落在集装箱上,载货和空载的大拖车轰隆隆地飞奔。

一辆白色紧凑型轿车已经在等他们。车身旁有一个圆形标记,和他们头顶上的巨型塔吊的标记一模一样。麦克金尼和伊万斯都坐在后面,奥丁坐在副驾驶位上,朝辛格点了点头,表示再见——而辛格在热情地挥手。

司机板着个脸,像电线杆子一样瘦,年纪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

奥丁看着后视镜。“伊万斯,告诉他就在车道上绕圈。我们把所有窗户都打开。”

奥丁和麦克金尼开始摇车窗,伊万斯靠上前,拍司机的肩膀。

他用印地语说道:“带我们到处转转。我们想仔细地看一下货柜场。”

司机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在卡车车流中飞奔。

伊万斯用手做了个转动方向盘的动作。“嗨,哥们儿,小心点好吧?”他指着用印地语说,“你开车像个疯子!”

那人哈哈大笑,不过保持速度没变。

麦克金尼拿着信息素传感器,对着穿堂风。“如果这里有全氟化碳,即使浓度很低,这个探测器也能发现。”

司机在狭窄而危险的卡车车道上开了好几英里,卡车不时地从死角冒出来。麦克金尼怀疑这些浓密的柴油机尾气会毁掉仪器的采样,不过之后他们就到了路况好一些的地方。轿车开到货柜场末端,拐到一条几百米长的开阔海边铺筑路上,这时车里的人都累了。石头地面上面整齐的湿印子清晰地证明集装箱曾堆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