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开车向左转，驶进一条分支隧道。“我们以非官方的身份做掩护——石油和天然气勘测公司、微波通信公司，等等。这就是所谓的‘掩护身份’，这样我们才有理由待在这儿，即便带着重装备到处跑，也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我们要到了……”
狡狐的行驶慢了下来，然后向右转，拐进另一条小路。这里的地面上立着无尽的石柱，可是灯光到这里就没了。他们正通往最深的黑暗。巨大的黑暗似乎吞噬了他们的大灯。黑暗……
麦克金尼在座位上前倾。“我敢打赌这里能找到些有趣的化石。”
“是啊，但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儿是个隐秘的机构藏身的好地方。我们在这里有二十五万平方英尺的空间，离其他的租户都很远。这样我们就没有任何访客，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我们就在黑暗的最深处，绝不会有人跑过来为他的咖啡借袋糖。看……”他指着车前大灯下向远处延伸的石头路面。
麦克金尼可以看到远处的一盏安全灯。
“门廊灯是亮的，这就说明那边安全。”
他们朝灯光开过去，最后在白色波纹铁皮墙中的一扇卷帘门前停下。铁皮墙从岩石地面一直顶到岩石天花板。几架摄像机直盯着入口。狡狐挥了挥手，卷帘门开始上升，咔咔作响，响声在岩石间回荡。
她看到门上一个战神盾公司的标识：一个简单的盾形，下面是文字，和她外套上印着的标识一样。门旁有个编号，还有一个邮箱和对讲机。看上去都很平淡无奇。这里显然有地下建筑，不然就无法完成任何工作。围墙看起来很熟悉，和其他的工业园差不多，不过这里的穹顶似乎也每隔一定距离就安装有监控摄像机。
麦克金尼看到卷帘门那边似乎又是一片黑暗，心中兀自有些吃惊。
狡狐朝前面点了点头。“缓冲区——围墙有一百英尺宽，这样外面的人就听不见我们在干什么。”他开车穿过卷帘门，卷帘门在他们身后徐徐降下。
他们驶向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游了出来。在空气中游动的是货真价实的小鲨鱼，密布着利齿和鳞片，疯狂地摇动着尾巴，朝货车涌过来。
麦克金尼近距离盯着这些鲨鱼，“这到底……”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些鲨鱼游出黑暗，聚集到货车旁。
麦克金尼迷惑地大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气游泳者——非常便宜的孩子玩具，不过五号专家改造了一下，可以用于安全检查。它们实际上是中性浮力气球，下面安装了强力尾鳍。我不知道他在缓冲区安放了多少这些玩意儿，不过这些鲨鱼会在缓冲区巡逻，检查入侵者。”
仿佛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又有不少鲨鱼从黑暗中游了过来，围绕在卡车旁边，检查卡车的灯光，撞击着车窗，好像货车是一艘潜水艇。
麦克金尼只有膜拜的份儿。“它们成群结队。”她注意到鲨鱼形飞行器下面的小东西：一个黑色塑料方块，还有摄像镜头的反光。
狡狐点了点头。“是啊，五号是个人工智能专家。你会喜欢他的。按照我的理解，这些小鱼先探索一个地方，记住地形分布，然后用某种路径算法巡逻。”
“这是觅食模式。你知不知道它们用哪种动物建模？”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就是它们探索一个地方，然后记住地形分布。一旦它们遇到什么之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就会发出警报。它们各自独立飞行，所以很难用激光或者其他反制措施令其致盲。它们也会自动游回到充电站。”狡狐笑道，“这简直就像是在养鱼，真是太疯狂了。”
“这就是说，反无人机小组用无人机保护自己。”
“以牙还牙。”
“哦，那个是小丑鱼。”麦克金尼指着说。
“是啊，现在越来越挤了。好了，我们继续走。”狡狐按了按喇叭，挤开正在会聚的鱼群。“其他人可能都睡了，不过我会把你带到你的地方去。”
“我们整天都要待在这里吗？”
他耸了耸肩。“情况没有这么糟。没有比安然入睡、不用担心睡着的时候被炸弹炸成几截更舒心的事情了。”
麦克金尼沉思了一会儿，注意到又有一条飞行鲨鱼从货车右边“游过”。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驶过一道波纹铁皮墙，上面还是有一扇卷帘门，这扇门上没有标记。卷帘门自动升起，露出另一侧明亮的车库，车库大概有一百英尺长，五十英尺宽。里面停了几辆大型卡车、重型装备和其他设备。地板漆成灰色，用黄色油漆标出车道。这里散落着金属加工设备、焊接设备以及工作台。车库被隔断为几个区域，还有几扇门通往建筑的其他地方。
车库中间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拉丁男子，他穿着运动服，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向一处开阔地。他两臂的二头肌上文着两个不同女人的头像，两只小耳朵支楞在平头两侧。他也穿着一件蓝色的战神盾公司的衬衫，下面穿着牛仔裤和黑色战斗靴，胸前还挂着一支黑色微型冲锋枪。
“家，甜蜜的家。”狡狐把车停到空地上，熄火。
卷帘门依然在隆隆作响，拉丁男子向货车走了过来。麦克金尼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点头致意。气温大概是十九摄氏度，散发出强烈的切割石料的味道。
狡狐和这个人紧紧拥抱握手。“雾霾，你怎么样，哥们儿？”
“很好，很好。”
狡狐指着麦克金尼。“雾霾，这是……”
“我知道这是谁，笨蛋。”他脱下射击手套，伸出手，“教授，很高兴。他们管我叫雾霾。在非洲你没看见我，但那个时候我就在现场。很高兴看到你安然脱身。”
狡狐忙着取装备。“你找到那架F50了吗？”
“没有，那里到处都是手里拿着枪的人在跑。”
麦克金尼感觉自己眼皮沉重，精疲力尽地快要合上。
狡狐拍了拍雾霾的肩膀。“嗨，教授好像要睡会儿，我也是。”
“好的，我们回头见。”
他们把雾霾留在身后，朝一扇双开门走过去。麦克金尼走过地面的时候，感觉这似乎不是水泥地面。这是坚硬的岩石，可能有几百英尺厚，用采矿器械磨平，再抛光。他们走在上面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麦克金尼四处张望，看到这座大车库里面还有其他的车。麦克金尼注意到一些车上面也有战神盾标记，而其他车子涂着鸭绿色，漆着美国林务局的标记。还有几辆四轮驱动的道奇大马力双排座皮卡，正在漆土地管理局的涂装，车身上“巡逻”的一词刚涂出来一半。所有的车看起来都破败不堪，显然主要用于越野，最大的一辆则是个十吨四驱怪兽。她在非洲见过类似的奔驰乌尼莫克大卡车，只有费用昂贵的欧洲或南非旅游团才用得起。这里的一切都显然不计成本。这里还有三辆闪亮的大吨位亚美利戈四驱勘测卡车，传感器和天线从控制室伸出来。它们看起来像是石油公司的地震勘探卡车，已被附近的焊接设备部分拆解，改装工作只完成了一半。
麦克金尼指了指这些大家伙，疑惑地看着狡狐。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教授。”
“在美国境内执行秘密军事行动是违法的。”
“有些人在攻击我们，教授。我们需要回击，但没必要让每个人都惊慌失措。”
他们又穿过了几道门，来到一个白色的平坦走廊，走廊里弥漫着抹墙粉、新刷的油漆和黏合剂的味道。整个地方都是新的，看上去就像医院办公楼。狡狐领着她走，然后朝右拐，来到一条旁廊。
“你的房间就在这条路上……”
麦克金尼不断左右张望。“整个地方就为了这个项目？”
狡狐叹了口气。“是啊。绝密工程的总承包商可赚了一大笔。”
他们绕过一个转角，看到一个满头银色卷发的人站在走道中间，背朝着他们。他身着汗衫和休闲裤，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盯着一个除草机那么大的无人电子设备车，这辆车安装着越野用的大轮子，正按照某种搜索模式在门里进进出出。
狡狐高喊道：“你起来晚了。”
那个人的眼睛还盯着车子。“瞎忙对我来说就算是睡觉了。”他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转过身。
他是个光头，鹰钩鼻，身材瘦削，咄咄逼人，看上去六十岁的样子。他看着麦克金尼，眼光里带着鄙视。
狡狐指着麦克金尼。“一号专家，这是六号专家。”
这个人目光如刺，伸出手来。“布莱恩·辛格尔顿，退休教授，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工程与机器人专业。”
狡狐翻了翻眼睛，“他妈的，辛格尔顿，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说名字！”
“我才不愿怯懦地躲在一个愚蠢的假名后面呢。”
“这可能危及你的个人安全，更不要说——”
“如果那些恐怖分子有什么招数，就让他们使出来吧。”辛格尔顿的目光回到麦克金尼身上，却冲着狡狐说话，“据说她是个蚂蚁学家。别对我说这个年轻女人来这儿是因为奥丁对群体智能的迷恋。”
“首先，奥丁做什么不做什么不是我……”
“这是浪费时间。”辛格尔顿的目光还停在麦克金尼身上，麦克金尼看见他的车子在他身后的走道里嗡嗡前进，此时并没有接收他的什么指令。“我们面对的无人机是有预谋的猎人，而不是一大群动物。”他指着身后灵活穿梭的小车，“独自捕猎。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错误的推测上。”
麦克金尼回瞪着他。“我不是自己选择才来这里的，而且我无意催促你完成什么工作。”
“很好，因为我不允许我们走上弯路。”
“不错。”
“人们正在丧命。”
“我知道了，好吧？别念叨了。”
狡狐插嘴道：“别吵了。”他指了指门，“你可不可以让有预谋的猎人停下来？”
辛格尔顿又盯了麦克金尼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他猛地拍了拍手，无人车立即就地停下。
狡狐拉着麦克金尼从辛格尔顿身边挤过。“多谢，早上见。”
“晚安。”
他们转过拐角后，麦克金尼悲哀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喜欢野外工作不是没有原因的。”
狡狐笑了。“如果你和他混熟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不赖。他只是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有点烦躁。”狡狐带她来到一排亚麻色木门前面。他们在一扇挂着六号塑料标牌的门前停下。“我们到了。”
麦克金尼眯着眼，看到标牌下面甚至已经打好了布莱叶盲文的数字。她用手指摸了摸小点。
狡狐打开门。灯发出嗡嗡声，照亮了风格单调的房间。屋子里摆的都是厚实的崭新家具。一张床，一个化妆台，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根五类线插到墙里。一台平板电视挂在床对面的墙上。再过一百万年她也想不到自己会住在这种屋子里。她有些想听到丛林夜晚的声音，而这里只有日光灯枯燥的嗡嗡声。
狡狐走到桌子旁，打开笔记本电脑。“执行任务期间都是你的。你原来笔记本电脑上的绝大部分软件，这里都有。”
“你是怎么知道我原来笔记本里面有什么软件的？”
“你可以明天问问胡佛。他也许会为你的防火墙提些建议。”他又指了指笔记本，“我们的内网上有一个小组维基，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都在上面。欢迎加入。”
“一个有维基的秘密军事行动。”
狡狐朝门口走去。“你接下来会遇到更离奇的事，教授，所以我建议你先睡睡。你的浴室在那边，洗手间也在那边。衣服和鞋子在柜子和壁橱里。闹钟定在六点钟响。大家七点钟在小队会议室集合，你可以在之前吃早餐——我会派人送过来。如果你需要睡眠辅助或者任何其他东西，请按门口的按钮。”他看出来麦克金尼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麦克金尼疲惫地摇了摇头。
他用两根指头向她敬了个礼，“五个小时后见。”然后关上身后的门。
麦克金尼看着插销，走过去，满意地插上，听到咔的一声响。她动作僵硬，像个机器人。她把自己关起来，压力顿时卸下去一半。
麦克金尼坐在床边，双手捂着脸。太疯狂了。
她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她抓起遥控器，打开开关。电视机噌地亮了，是天气频道。一名天气预报员在东北方向上比划，显示一个高压系统正从大湖方向移动过来。在这个充满疯狂的小屋里，这是唯一通往正常世界的窗口。
她按下遥控器换台，出现了有线新闻。一栋大厦在燃烧的画面，黑洞洞的窗户爆炸开来。底下滚过字幕：“……袭击华盛顿。七人丧生，十二人受伤。”
麦克金尼心痛不已。
新闻女主播解说道：“……这个美国防御的心脏区域，离五角大楼不远。炸弹造成雕徽航空航天公司首席执行官小布拉德·奥利方特以及其他几名董事会成员及高管丧生。他们是国防部无人机项目的零件供应商，因此安全分析员猜测，雕徽公司可能因为最近卡尔巴拉圣殿的袭击而成为极端分子的报复目标——虽然最新的证据表明美国对该事件并不负有责任。尽管基地组织和其他恐怖组织对今天的袭击表示声援，但当局却表示尚无组织宣布对此事件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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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有线新闻台。一张新闻图片，还是同一栋大楼，旁边是新闻主播，正说到一半。“整个首都城区都可以听到爆炸声。对一些人来说，这唤醒了他们对‘9·11’的恐怖回忆。这是一个正陷于包围的城市，市民们觉得自己仿佛居住于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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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新闻频道。伤者被抬上轮床，准备送上救护车的照片。救火车。主播的声音威严：“华盛顿部分城区已被封锁，调查人员正在仔细搜查现场，检查监视录像，以寻找炸弹如何通过安检的线索。”
麦克金尼朝自己点了点头。制导炸弹不需要通过安检。她怀疑这是当局在做戏，要不然就是大部分官员都还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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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新闻。还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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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新闻。这个系统里是不是他妈的只有这么些事？天气和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