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胡佛。“它是什么时候从雷达屏上消失的?”

“在一号目标以南九公里的地方,高度两万二千英尺。”

狡狐低声嘟囔道:“规定动作。”

奥丁似乎并不吃惊。“有没有抓住侦察无人机?”

“没有。炸弹袭击之后它就飞走了。锡人和雾霾在林子里想要找到它,但研究站周围一片狼藉。武装警卫带着手电四处跑。”

“把他们撤出来。看看我们的特工明天能找到什么。现在把所有东西都传到网关上去,然后告诉四号专家我需要在回去的时候拿到一份书面评估。”

“照办。”

麦克金尼还在努力理解目前疯狂的局势。“有人想要用自动驾驶的自杀式无人机杀死我?”

“我知道这一定听起来很奇怪。”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疯子。

“也许这很奇怪。但无人机这种工具可以很便宜地干掉敌人,而不用承担后果。这就意味着这种技术会很快传播开。”

麦克金尼还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但是……我看过飞机坠毁的纪录片——你不能把碎片收集起来然后找出……”

“什么?找出这些零件是俄罗斯制造的了吗?无人机的主人使用的是现成的组件——计算机和游戏机也使用同样的芯片和电路板。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固件然后运行固件——固件是无人机的大脑。但在发动攻击之后,无人机爬升到两万或者两万五千英尺的高空——然后自毁。这里的自毁指的是把自己炸成碎片。我们只找到很少一部分爆炸残骸,上面的炸药残留物是季戊四醇四硝酸酯——导爆索——最基本的引爆索。用来切割钢铁。”

狡狐在拨弄科拉琴。“芬兰军队管它叫anopin pyykkinaru——丈母娘的晒衣绳。”他又拨了一下,以示强调。

奥丁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面对麦克金尼。“我们追踪到两年前塞浦路斯一个爆破项目曾失窃了一批导火索,但因为没有嫌疑人,所以无法再追查下去。炸药把无人机切成碎片,而且在那个高度上爆炸后,碎片将分布在二十平方英里的范围内。我们现在收集到的残骸还装不满一个垃圾袋。”

胡佛从机舱后面喊道:“整个事件中没有发现可疑的无线电信号。”

“和预想的一样。”

麦克金尼举起手示意安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想杀死我?”

那个叫狡狐的阿尔巴尼亚人扬起眉毛。“你真的不知道?”

“因为我是一个美国人?因为卡尔巴拉的袭击?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你们应该疏散整个研究站。”

奥丁用手指敲敲扶手。“不幸的是,这次袭击只是针对个人。有人专门把你作为目标,麦克金尼教授。”

她完全蒙了。“我研究蚂蚁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想要杀了你——因为你的专长。”

“我的专长……”麦克金尼向后一靠,坐在椅子上,瞪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美国军事人员。”

“美国军事人员?”

“是的。”

她看着他们。“你们看起来不像美国军事人员。”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我要看你们的证件。现在。”

“这不行。”

“但我就要看。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我们刚把你从险境中捞出来。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就我所知,你们绑架了我,用一束炸药炸毁了我的屋子,然后拼凑了一段无人机视频纪录。”

奥丁回过头看着狡狐。

狡狐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他放下科拉琴,在包里面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个文件夹,递到前面。

奥丁接过文件夹。“我没有权利告诉你我们是谁,这可能威胁到我们的任务。”他抽出一份文件,看了一眼,交到麦克金尼手里。“你和这些人熟吗,麦克金尼教授?”

麦克金尼还是满腔怒火,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文件。这是一份《纽约时报》头版的打印件,还没过几天。头条是《斯坦福爆炸中七人死亡》。有人用黄色标出了几个遇难者的姓名,以便看得更清楚:雷莉、维贾伊·普拉卡什、杰哈德·科伊普勒……

“天,现在斯坦福也被炸了?”

“你熟悉这些研究人员或者他们的工作吗?”

“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确定吗,教授?从来没有在会议上碰到过他们?从来没有读过他们的学术论文?”

“没有。我肯定。”

奥丁把打印纸又拿回去。“你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教授。你的工作成果和他们的工作成果都出现在俄罗斯莫斯科的一个文件服务器上。这是窃取西方先进技术的网络刺探渠道的一部分。一开始我们怀疑是朝鲜的网络战争行动组121部队,但后来我们发现与他们无关。”

她说不出话。

“窃取斯坦福研究人员成果的人,也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

“但我的研究不是秘密。整个科学圈都可以得到我的成果。”

“很好,他们在你发表之前就拿到了你的工作成果和工具。这意味着他们攻破了康奈尔大学的网络。这意味着你是他们感兴趣的研究人员中的一个,而他们只对两名研究人员感兴趣。我们有人在康奈尔大学搜索了网络被攻入的情况,但我关心的是他们想要而你又拥有的知识究竟是什么。现在他们想要杀了你掩盖痕迹。最重要的是,我们想要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这说不通啊。我只是研究昆虫而已。”

“你研究工作的一部分是研发行为计算机模型。”

“是的,模拟——对特定昆虫的社会系统进行建模。”

“事实上,你目前正在研发一个模拟织叶蚁群体行为的计算机模型。”

她眯着眼睛看着他。“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

“你的工作成果可以直接应用在战术策略上,而美国的敌人正在寻求这种策略。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麦克金尼教授。”

“什么意思?你要告诉我什么?”

“关于美国境内的恐怖轰炸。”

“这些恐怖活动怎么啦?”

“它们不是恐怖轰炸。”

麦克金尼突然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没人可以帮她。

“在过去的几个月,有人使用无人机袭击了美国大陆。他们的目标不是进行恐怖活动。他们刺杀指定目标,意欲清除特别人士。这是下一代战争,教授,而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对手。他们依然躲藏在幕后——而且他们认为你对他们的系统了解太多了。”

她又说不出话了。

他回瞪着她,面无表情。

她终于悲伤地点了点头。“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们可以向其他国家发射导弹,从空中进攻敌人,而这一切噩梦不会反过来落到我们头上?你们藐视国际法,而现在你们——”

“那是……”

“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但是我不感谢你把我卷入你的战争或者你的行动中去。我只对大自然的世界做基础研究。”

他转过身,很严肃。“作为一名人类成员,我请你帮助我们。”

“出于某种原因,我拒绝卷入任何军方拨款支持的研究。别跟我推销你们的这套‘永久战争’。我们应该投资于医疗和教育,而不是战争。”

他翻动着手中的文件夹。“你为人权组织和反战群体捐款。”

“你认为我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叛徒?”

“不,我反倒认为你可以帮我们。”

“胡说八道。”

“我没有。”他向她靠过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敌人的无人机使用的是基于织叶蚁行为建立的软件模型。这个模型是你开发的。”

她突然感觉到肾上腺素上涌。“我的天啊……”

他把全彩图片放到她的膝盖上。爆炸现场烧焦的碎体残肢,受伤的人们——其中有些是孩子。“许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政客、学者、人权活动家、商业领袖、学生。有人绕过了美国的防线,杀死特定的人。每周都有更多的人死去。你需要告诉我们,怎么才能阻止杀戮。”

她恐怖地看着这些图片,想找些什么话说。“但我不……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怎么可以……”

“告诉我为什么有人会选择把织叶蚁的意识植入机器里面。它们有何特别之处?为什么是织叶蚁?”

看着一个死去的孩子的照片,她几乎要吐了,眼中噙满热泪。孩子旁边散落着婴儿车扭曲的残骸。“因为织叶蚁很可能是地球表面最好战的生物。”

一种主要由印度或巴基斯坦妇女穿着的外套,由一定长度的轻质布料织成,一端绕于腰部做成裙子,另一端从肩部垂下或盖住头部。

第八章

发现

切特·华纳不愿意在巴基斯坦军方的陪伴下去任何地方,更别说是利亚里城拥挤的贫民窟。这就好像在狩猎季节的第一天打扮成小鹿的模样出去散步。

利亚里位于卡拉奇西边的港口旁,是组成卡拉奇的十八个城镇之一,遍布着拥挤杂乱的小巷和破旧的街道,还有乱糟糟的房子。虽然这里的人口主要是巴基斯坦塔利班同情者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邻居也都是正规军,但利亚里主要由装备机枪和火箭筒的毒品帮派控制,就算是警察也不敢得罪他们。参军似乎也不是明智的选择,因为军队与警察最大的区别无非是装甲车的颜色不同。如果不是卡亚尼上校个人保证中情局的人一定会满意,华纳根本不会考虑去那里。

华纳在破破烂烂的BRDM-2装甲车里看着对面的巴基斯坦上校,他的穿着很夸张。也许卡亚尼预计会有人给他照相,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穿过军装。这让华纳松了口气。

他想要把注意力从饥肠辘辘的肚子上移开,于是透过狭窄的防弹观察口看着车外。车子在沿着与利亚里河平行的利亚里高速路上行驶。他向外张望,只看见几十米宽的河面上漂着垃圾,每隔一段就有狭小的排污口吐出散发着氨气味道的工业废水。远处是信德工业园及贸易大楼——也称为赛特城,那里的每寸土地都像它的名字一样充满诱惑。

卡拉奇从来都不是华纳的选择。但是,他早年并没有展示出过人之处,于是他接受了一个秘密特工的职位,这似乎是他的简历中最为光彩的一笔——也为他赢得一些尊敬。然后,他到来之后几个月,苏联人开始从阿富汗撤军。同事们都很吃惊,因为他并不知晓在巴基斯坦待着会让自己的职业发展进入死胡同。之后他错失了很多机会,执行了很多没有结果也不重要的任务。他付出了离婚和耐心工作十年的代价,才回到美国本土。

然后,在“9·11”那天——砰!突然之间,巴基斯坦又重要起来,而华纳多年的外勤经验以及与巴基斯坦军方广泛的联系也随之重要起来。很快他发现自己开始管理在沙姆西、达尔本丁、贾科巴巴德及伯斯尼等偏远地区执行秘密任务的团队——一支年轻的技术团队。专家们在拖车上发射无人侦察机并进行维护。当时没人知道这些小玩具将会有多重要。华纳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被指派执行这些任务,是因为它们起初都重要。但现在,无人机突然变成了香饽饽。

“9·11”之后的日子令人兴奋,他终于有机会出人头地。但世易时移,掌握新技术的新人大量涌现,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在政治上被更年轻、更精通技术的常春藤联盟毕业生操纵了。

回顾自己职业生涯,只有一个永恒的主题:被人操纵。他的前妻说他懦弱——虽然他大半辈子都泡在战区。现在他又来到卡拉奇。这正是他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比现在有冲劲多了。他现在担心的只是通过排泄物传播的传染病和绑架。

上校拍了拍华纳的膝盖,笑着大声说话,以盖过装甲车柴油机的轰鸣。“不要紧张,你懂的。一切都万无一失。”

“你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阿尼尔,都会让我紧张。听上去就像在调戏命运。”

上校的笑声更加狂放了。“让命运见鬼去吧,哥们儿,你会很开心的。你待会儿就能看到。”

他认识上校已经有二十五年时间了,那时候他还是个无聊的中情局官员,而阿尼尔还是巴基斯坦内务部情报局的联络人。以前,由于华纳的专业知识以及和卡亚尼的长久关系,他成了一个有价值的顾问。现在他们都已经五十开外,即将退休。华纳总觉得,自己就快住进得克萨斯州里维埃拉的低端公寓了。现在是孤注一掷的时候了。在去做咨询顾问之前,需要加把劲最后一搏,在当全职顾问之前让薪水再涨一级。

四轮装甲BRDM-2慢了下来,华纳深深吸了口气。他们被堵在坦纳利路上。从现在开始,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危险。这是巴基斯坦人民党的地盘。如果被堵在车流中,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要一枚近距离火箭推进榴弹,车舱就会被击穿,每个人都变成半熟的烤肉。他曾经见过穿甲弹头在坦克外壳上留下的小洞——摧毁橘汁一样脆弱的中心时,费不着先钻个大洞。不过,现在情况仍然不错,他们也还没死。

他又从观察口向外面张望。从街边部署的重装警察来看,这条路肯定已经对民用车辆实行了交通管制。

过了几分钟装甲车慢了下来,向右驶去,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华纳只能从侧门的观察口看见经过的石头房子。他们经过一个商店的门面,商店招牌被装甲车撞得歪到一边,装甲车过去之后才恢复原位。他只能听到汽笛声、喇叭声,以及BRDM柴油机的吼声。他们现在和聋子没什么区别。如果有人要袭击他们,他们根本无法提前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