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尔惊奇地发现,他的生活竟然一切平稳。

他在家里等了几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连往常会催他去干活儿的唐纳德也没有再联系。几天后他忍不住,给相好的琼打了个电话,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琼嘴巴大,耳朵也尖,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瞒不了她。但琼只是在电话媚声骂道:“死鬼,好些天不找我!是不是有新欢了?”

“没有,我这几天生病了,”拉塞尔随口道,“说真的,城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吗?”

“风平浪静着呢,我倒是想看热闹,还真看不着。”

拉塞尔放下电话,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似乎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都是梦魇,随着晨曦吐露,便消失在模糊的记忆里了。

不对,他努力回想,想起杰克曾敲开了对面人家的门,并说要进去,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拉塞尔开始留意起对门那对华裔父子来。

这没花他多少工夫,因为那对父子的生活规律简直跟机器一样精准:每天早上六点半,父亲开门送儿子去上学,然后在中餐厅张罗生意。晚上六点,他接孩子回到餐厅,孩子专心复习功课,父亲继续做菜端盘,一直到十点半餐厅打烊才回家休息。

每逢周末或节日,男人就关了餐厅,用自行车载着孩子出去玩,在公园,或是郊区。他们经常会放风筝,又高又远,惹得其他孩子羡慕地向父母撒娇。有时候也会野炊,香味同样飘到很多人鼻子里。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一直面无表情不爱说话,他简直可以被称作模范单身父亲。那个叫小障的孩子,身上却有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老成,当着父亲的面,他表现得天真爱玩,但父亲一走开,他立刻放下玩具,冷冷地看着周围。

拉塞尔越留意观察,越觉得这对父子浑身都透着诡异。

“小障,”有一次,拉塞尔又到那家中餐馆就餐,趁男子在厨房做菜,他走到正专心复习功课的小障身边,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小障看了他一眼,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障”的中文,说:“障,在中文里,是障碍、屏障的意思,一般指阻止人去往某个地方或达成某个目的。”

看着这个小男孩一板一眼地解说,拉塞尔有些想笑,他与小障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随即滑开目光,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奇怪的名字呢?”

“我不知道,是爸爸给我取的。”

拉塞尔正想再问,却见男孩已经垂下头继续做题了,而他的父亲刚好从厨房端菜出来,拉塞尔便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又去问房东太太,那个年迈的孤寡女人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只是说:“他们是两个月前搬过来的,没有带行李,登记名字是陈川和陈小障,奇怪的中国名字……中国男人很大方,一次就付清了三年的房租。可不像你这个小滑头,总是赖账,这几个月的房租钱都没有给我。”

拉塞尔连忙站起身,推说自己有事要离开。

“对了,”临走的时候,房东太太眯起皱纹密布的眼睛,说,“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俩每个月的电费都很高。用电量比其他租户加起来都要多,也不知用电做什么了……”

好奇心是藏在拉塞尔血管里的恶魔,他忍了很久,可终究还是压抑不住这只恶魔的躁动。于是,在一个白天,他趁陈川父子一个去餐厅一个去学校,悄悄偷了房东太太的钥匙,潜进了邻居家里。

他有些失望,因为这是一个典型的单亲家庭房间,两间卧室和一个客厅,设施并无奇特之处。唯一有点儿另类的是,属于小障的房间里摆满了玩具和童书,看得出来陈川在照顾孩子方面很用心。但陈川自己的房间则简单得令人咋舌,里面只有一张床,床单整洁干净,似乎铺上以后就没有人躺过。

拉塞尔在床下找到了一台足球大小的机器,纯黑色,模样古怪。仪器上探出了两根电线,一头是常用的三级插头,已经插进插座里了,另一头则制式怪异,有四个金属探头,又尖又利,闪着寒光。拉塞尔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玩意儿是用来干什么的。

除了床和奇怪的仪器,整个房间空空荡荡,不知是如何住人的。

当晚,拉塞尔的门被陈川敲响了。

拉塞尔把门打开一个缝隙,看着门外没有表情的中国男人。

“有什么事?”等了等,发觉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拉塞尔先开口道。

陈川回头看了自己家一眼,似乎怕小障听到,说:“我们进屋说吧。”

拉塞尔已经对放陌生人进门有了防备,摇摇头,“要说就在这里说吧。”

门外中国人的手臂猛然使力,拉塞尔后退好几步才勉强没有摔倒。陈川闪身进屋,用脚将门关上,同时抓住拉塞尔的衣领。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但又悄无声息,连门关上时也只发出了轻微的扣锁声。拉塞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抵在了墙上。他试图反抗,但对方看似瘦弱的手臂竟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跟踪我很久了,我不管你在做些什么,但你今天闯进了我的屋子。”男人直视拉塞尔的眼睛。

“我……我没有!”

“谎话是没有用的。”男人缓缓抬手,竟以单手之力将体重一百八十磅的拉塞尔举到空中,“从现在开始,你远离我们,不准进我的餐厅,不准跟我的儿子说话,不准朝我的家里看一眼,听明白了吗?”

呼吸困难的拉塞尔两脚乱蹬,只能拼命点头。

陈川放手,转身离开。拉塞尔瘫坐在地上,气喘如牛,脑中只想着一件事情:刚才他挣扎的时候,碰到了陈川的手臂,只觉得极具韧性,但似乎皮肤之下还藏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拉塞尔不理琼,琼却自己找上了门。

一番云雨过后,琼有些意犹未尽,轻捶拉塞尔的胸膛抱怨:“你刚刚怎么了,一点都不专心?”

拉塞尔推开胸膛上的尤物,点燃一支烟,心事重重地抽着。琼也抽了几口,又连撒娇带威胁地问了好几遍,拉塞尔才把对门父子的种种怪异说了出来。

“要想弄清楚还不容易?”琼从鼻子里喷出烟雾,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是男人,我就能摸透。”

“你要怎么做?”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琼挺了挺傲人的胸部,一脸得意。

“你可别胡来。”

“放心,对付男人我有经验,何况是一个单身爸爸,多久没碰姑娘了!”

到了晚上,琼给拉塞尔留下一个飞吻,“等我好消息。”说完就扭动着腰肢去敲楼道对面的门。

十分钟后,她一脸苍白地跑回来,抓着拉塞尔的手臂,轻轻颤抖,似乎白日里见了鬼。

拉塞尔小声问:“怎么了?”

“他……他不是男人。”

拉塞尔有些失望,“噢,他对你不感兴趣?”

“不,不是,”琼定了定神,说,“他刚才开门,我说我家浴室坏了,他没说什么就把浴室借给我用。我在浴室里等他,这么明显的暗示,我想他会进来的。可是外面毫无动静,我就披着浴巾走出去,发现他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按着脑袋说头晕,他过来扶我,这时我的浴巾掉在地上,可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是说,身体上的反应。”

“噢,或许他这方面功能有问题。”

“我开始也这么想,于是干脆倒在他怀里,手假装无意地摸到他的下面。”琼突然抬起头,语气急切,“我见过阳痿的男人,他们虽然硬不起来,但至少还有那玩意儿。但这个家伙,裤子那里什么都没有,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

4

又是一个周末的早晨。陈川睁开眼睛,看到时间显示是06:00:02,默默地叹了口气。

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迟,说明沉睡得一次比一次久,身体的老化看来已经很严重了。

他收拾妥当后,来到小障的房间里,发现小障已经醒来了,正睁大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今天去哪里玩啊?”小障的声音很兴奋,“好不容易到了周末。”

“天气不错,我们去公园里放风筝吧。”

“好啊好啊,”小障拍着手,“最喜欢放风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