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的镜头里,海报静止着,却在撼动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那对男女站在两百年时间长河的首尾,彼此相望,河面上雾霭沉沉,但挡不住两个人的相恋。

“时间,时间……”他放下望远镜,喃喃自语。

这一天下午,天空阴沉,只有几丝风在地面打着转。一些纸屑被吹起来,摩挲着,追逐着,向远方飘摇而去。他沉默地走下楼,穿过长满花草的空地,走到对面楼前。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然没有太阳,天空郁青郁青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楼道,照着上次的记忆,走到疤脸男人的门口。

咚,咚,咚。他敲响门。

“是你?”刀疤男打开门,看到他,表情诧异,“你来做什么?”

“我想买你的房子。”

“不卖!”刀疤男没好气地说着,就想把门关上,但他的手臂伸过去,卡住了门。

看着刀疤男令人憎恶的脸,他强忍住心头的不适和冲动,说:“我想买你的房子,绝不会让你吃亏的。如果你不卖给我,我会每天守在这里,守在你门口。因为你以后会做一件事,那件事会毁掉很多人,包括你,包括一个美丽的女人,还包括我——尤其是我。所以我不能让你那么做。你单身居住,在哪里都是一样,而我不同,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或许因为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改变了时间线,她就不会出现了,但我会继续等。你说,你要多少钱?你这套房子顶多值三十万,我给你四十万,不够吗,五十万——这已经是我这么多年工作全部的积蓄了。不会再有人出这么高的价钱了。现在,你告诉我,这房子你卖不卖?”

他坐在新家的客厅里,四周空空荡荡,门口吹进的风不小,却只掀起一些细屑。除了这间空屋子,他已经一无所有,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幸福。失去了一切,也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他已经扔掉了望远镜,重新投了工作简历,路虽漫长,但他对继续走下去信心满满。

屋门敞开着,他能看到对面紧闭的门。

是的,现在对面还没有住人,也是空屋一间。但几年后,一个美丽的女人会住进去。她现在可能在某个未知的地方,对以后的命运懵懂无知,但时间这条神奇的河流,终会载着她漂流到此,遇见此人。

到那时,不会有八年半光阴的隔阂。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也能看到他的样子。

他将不再怯弱。他要去轻轻敲开她的门,告诉她,他欢迎新邻居的到来,并且希望彼此能多走动。他还会去看她的舞台剧,买上一大束玫瑰,放进她怀里。

他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这么想着,露出笑容。

征服者

1

当蒙古骑军的铁蹄踏遍全球后,成吉思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

他模仿汉人修建了皇宫,整天在宫里,无聊地拨弄着地球仪。他的马鞭和弓箭扔在一边,侍从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他时常望着地球仪,喃喃自语:

“我的成就无人能够比拟,我的帝国版图覆盖全球,每一块土地每一片海洋都插满了我的旗帜,每一个黄种、黑种和白种人都向我臣服,我的名字混杂在风里,吹遍了这颗星球。而我才只有四十七岁。这样的功绩,以前没有人做到,以后也不会再有……可是,为什么我不快乐呢?”

这种郁闷的心境甚至影响到他某方面的能力。他新纳的姬妾千娇百媚,体态玲珑,一双剪水明眸能望尽所有男人的欲望。但当成吉思汗到了床上,却怎么也没有兴致。

“你等等,马上就好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姬妾。

姬妾很有耐心,但两个时辰后,她还是打了个哈欠。她点燃灯,看了一会儿书,下床去煮了马奶茶,在房间外散了会儿步,又和宫娥下了几盘棋。回到房间里时,成吉思汗丝毫没有起色,倒是脸上的汗更多了。她叹了口气,温柔地说:“臣妾先休息了,大汗要是准备好了,招呼一下臣妾就可以。”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成吉思汗。

哪怕他征服了五洲七洋,也不能承受这句话带来的屈辱。他愤怒地穿起衣服,但慌乱间被裤子绊倒,摔到床下。他挣扎着出了房间,低头不语,不看任何一位侍卫宫娥——尽管侍卫和宫娥更怕他。

成吉思汗郁郁地在宫里行走,心中悲凉,几欲泣下,不觉间来到了皇宫深苑。夜寒风冷,整个北半球都陷入了深眠,一个老太监正在给道边的灯笼加油。看见成吉思汗,太监连忙跪下,道:“大汗。”

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成吉思汗不愿见到侍卫宫娥,但看到眼前跪着的人,他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你说,寡人为何不快乐?”

“大汗正当壮年,天下已然征服,但……”老太监道,“但大汗的野心,并不是这一天一地能够盛得下的。好比拼尽全力去打一个人,握紧拳,挥出去,打到中途却发现敌人已经倒下了……大王现在只是没了目标,感到失落而已。”

成吉思汗仔细思索,发现果然如此,道:“那寡人应该怎么办呢?”

“大汗请看!”老太监大声道,扬起手,食指伸出。

成吉思汗顺着手指看去,疑道:“灰指甲?”

“不是不是……”老太监连忙换成中指,想了想又觉得危险,最后换成别扭的无名指,“大汗往上看!”

成吉思汗仰起头,于是,漫天星斗落入眼中。星辰在视野里闪着光,像无数盏点亮的灯火,成吉思汗一生杀人无数,但与星辰数目相比,微弱得就像是站在巨象身侧的蚂蚁。夜幕高悬,如一块巨大的黛蓝琥珀——但得需要多么大一堆树脂在多么漫长的岁月里更迭才能孕育而成啊!它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成吉思汗身高一米八五,高大健硕,但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如同在蓝鲸下腹寄生的支原体。

“你是说……”成吉思汗战栗着,连声音也抖得像被筛的豆子一样,“寡人应该去征服宇宙?”

“是的,大汗应该让帝国铁骑踏遍每一片宇宙空间!”

成吉思汗豁然开朗,所有的活力和精气都恢复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汗要先制订计划,去宇宙有很多困难。第一步,得能够让骑军飞起——大汗,你去哪儿?”

“在征服宇宙之前,寡人要先做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成吉思汗匆匆往回赶。

姬妾刚刚入睡,就听到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好似坦克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猛地一下踹开,成吉思汗雄壮如山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2

成吉思汗是个武夫,只会弯弓射大雕,想征服宇宙,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大汗,”老太监给他出主意,“要飞到天上,就不能靠武力和信仰了,只有一样东西能够帮助大汗。”

“什么?”

“科学!”

成吉思汗咂摸着这个新鲜的词语,摸着胡茬,沉思良久,才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太监一时解释不清,说:“奴才知道有一个人,精通科学,能够助大汗一臂之力。”

“你个老东西,说话总说一半。快说,不然寡人砍了你!”

“长春真人,丘处机!”

丘处机是个怪人。

他的怪来源于他的执着和聪慧。我们都知道,当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时,合成出来的,总是悲剧。丘处机原本在全真教任职,给来上香的善人们布道。这是个肥差,不但轻松,而且油水多。但丘处机的兴趣却只在于学习,他先从工程学入手,进而修习生物、医学、地理、化学等学科,最后,他迈步来到了量子力学的门口。

在一次给善人们布道时,他拿了个箱子,说:“箱子里面有条狗,还有放射性元素,开箱子的话,机关会触动元素,狗会死。不开箱的话,元素随时可能到半衰期,狗还是会死。现在,你们告诉我,箱子里的狗到底是死是活?”

善人们听说过丘处机的怪,早有准备,一个细腰长腿的女善人说:“这是量子力学的理想实验,在箱子里,微观不确定性变成宏观不确定性。我们不能打开箱子,因为观测会引起坍缩。在我们观测之前,狗处在一种既死又活的叠加态。不过更具体的我就不懂了,晚一点希望道长可以在房间里给我单独讲解。”